第31章 生死 幸运
客厅内, 壁炉中炭火静静燃烧,偶尔一块木炭滚下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刚才闵疏随手找了盘磁带来放, 是个上世纪的默片, 穿着西装的小人在屏幕上蹦蹦跳跳,背景里是老旧电视机运作时发出的些许杂音。
闵疏靠在魏长川胸前, 肩膀一抖一抖, 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魏长川很耐心, 手掌有力地从头顶抚下,一遍遍地安抚他, 仍由泪水打湿胸前的一小片衣料。
过了一会儿, 他垂下眼,手轻轻在青年颤抖的背上拍了拍, 低声在闵疏耳边问:
“去沙发上坐着?”
闵疏没说话。
见状,魏长川伸出手, 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只是个单人沙发, 勉强能放下魏长川的长手长脚, 闵疏只能坐在他怀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 两条腿搭在魏长川的臂弯上。
不过闵疏的体重很轻, 人也瘦,两个人坐也不显得挤。
这几天他们两个窝在家里,经常这样坐在一起看电视, 闵疏已经很习惯被他这么整个人兜在怀里。壁炉中的炉火缓缓燃烧,散发着热度,闵疏心里难受, 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深深地藏进魏长川的怀抱中。
他坐在魏长川坚实的大腿上,头靠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魏长川仍在轻轻用手抚摸他的后背,有时会轻轻捏捏他的后颈。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中餐厅中却一如往昔的安然。
过了一会儿,魏长川转过脸,靠近他的耳侧:“好点了吗?”
闵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青年平时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对谁都很热情,喜欢围着人叽叽喳喳。这时候伤心了,反倒安静下来,蔫哒哒地靠在他怀里,贴地很紧,好像很需要他。
魏长川有些心疼,却也享受青年这样显而易见的依赖,揉了揉青年微红的耳朵:“别太难过。”
闵疏在他抚摸下微微动了动,又将脸往里扭了些。
魏长川只能看见他微微泛粉的耳廓,顿了顿,还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别哭了,小心眼睛难受。” 他亲过后,没有抬头,在闵疏耳边低声道:“都把我的衣服哭湿了。”
闵疏一顿,这才把脸从魏长川的肩窝里抬起来,果然见男人身上米白色的毛衣领口被他哭湿了一大块。
“唔。” 闵疏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他知道魏长川是最爱干净的。
“道什么歉。” 魏长川立即制止了他,伸手抬起闵疏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青年伤心极了,眼尾嘴角都耷拉着,眼睛哭得有点肿,内双都没了。
看他哭得这么凶,魏长川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抚过闵疏泛红的眼尾。心里庆幸他决定晚饭之后才把这件事告诉的闵疏,要不然看这劲头,饭肯定是吃不下的。
闵疏心太软,身体也不好,对待他像捧着个水晶玻璃球,每个动作都需慎之又慎。
“还很难受吗?” 魏长川不觉将声音放到最轻,低下头问:“要不要喝点水?”
闵疏摇了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用……我没事了。”
魏长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青年。虽说是不哭了,但闵疏垂着头,抿着嘴唇,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起身去倒了杯水,水是温的,里面加了点蜂蜜,有点微甜。
闵疏接过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渴了,慢慢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魏长川等他喝完水,将杯子接过来,才问:“怎么了?”
闵疏闻言,抬起头,神情疑惑:“?”
魏长川伸出手,抹开他额角的一点乱发:“心里在想什么?”
闵疏心思细腻,也很善良,但是自我开解的能力却挺强的,而且特别乐观 ,之前听说外面已经是末世了,也没有显得过于焦虑,所以见青年这幅样子,他就知道闵疏心里有事。
闵疏闻言一愣,没想到魏长川看了出来,无声地张了张嘴,神情有些犹豫。
魏长川也没出声催促,只是把他的手牵过来握住,暗含点鼓励的味道。
闵疏犹豫了一下,在魏长川温和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了出来,有些犹豫地道:
“哥,为什么是我活着?”
魏长川听了,脸上的神情一顿,眉头皱了皱:“你说什么?”
闵疏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只是垂下眼,有些低落地道:“我只是在想,外面发生了这种事,这么多都死了,我却呆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给他写信的外交部人员在内,许多人在这场大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多少人失去了亲人,朋友和挚爱,经历了生死离别,然而自己却因为呆在这座孤岛上而侥幸躲过了一劫,尤其是在看了那封信后,闵疏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某种愧疚感。
“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他低着头道:”如果真是谁要死的话——”
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别说了。”
闵疏话头一顿,一抬头,对上了魏长川沉黑的眼睛。
男人垂眼看着他,没有表情,眉心有一道浅痕,额角和下颌微微绷紧。
闵疏一看,忽然清醒了过来:“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魏长盯着他没说话,闵疏的声音逐渐小了,到后面也不敢说话了,有些僵硬地缩着脖子,知道自己把魏长川惹毛了。
壁炉中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魏长川才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闵疏听????了,赶忙殷勤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举起手保证道:“我不会再说了。”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闵疏有点心虚地屏住呼吸,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知道魏长川是生他的气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同居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在同一屋檐下,情侣闹了别扭都没地方躲。两个人都不说话,却还是腿搭着腿,手牵着手。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默片播完了,屏幕上的小人朝观众席鞠躬,音响发出’滋啦’一声,接着骤然回归黑暗。
闵疏一震,扭头看了电视一眼,顺势也看到了上面的挂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回过头,将身子坐直了些,小心地看了眼魏长川,低声道:
“……我先去洗漱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放开了他的手。
闵疏如蒙大赦,赶快从男人腿上溜下去,一路躲进浴室,洗脸,刷牙,换上干净的睡衣窝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闷气,魏长川好半天都还没回卧室。
闵疏躺在的被窝里,心想他也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说出那种话,魏长川肯定是生气了。
他这副烂身体,任谁看都会是在末世里最先死的那个。竟然就这么凑巧地活下来了,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居然还不知好歹地说出那种话……闵疏紧闭眼睛,眉头微微蹙起,脑子里纷杂一片,一会儿是外交部寄过来的信,一会儿是孤儿院照顾过他的阿姨们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大学宿舍的三个室友。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羁绊,甚至一度觉得在岛上静静死去也很好。
然而在真正面临末世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在意的东西。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闵疏思绪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魏长川进了卧室,走近一旁的浴室,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水声。
闵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内侧缩了缩,面对这白墙,有点拿不准魏长川是不是还在生气,有点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门被打开,没过多久,闵疏感到另一侧的床榻陷下去。
他这边儿还没挣扎好要不要回头,一只手臂就搂过来,接着,闵疏就感到后背贴上了熟悉的灼热温度:
“生气了?” 魏长川在他背后问。
闵疏一愣,随后转过身,抬头对上魏长川的眼睛。他洗了脸,几缕微微濡湿的黑发落在额前,眉眼显得更加深邃,正在暖黄的灯光下垂眼看着他。
闵疏猝不及防地被帅了一跳,赶忙道:“没有。” 随后眨了眨眼,凑近了些,道:”哥呢,生气了吗?“
魏长川没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了他。他将那件被泪水打湿的衣服换下了,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非常温暖。闵疏的神经微微松弛,不禁放软了身体,主动抱住了魏长川:
“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魏长川眉眼间神情稍缓,心里的气早就消了,闻言,他也伸出手,紧紧将青年抱进了怀里。
他其实知道自己对闵疏太凶了。
「幸存者内疚」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尤其在经历极端创伤事件后,一些幸存者会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困惑,甚至对自己的幸存感到愧疚。他们可能会认为自己本应做得更多,或者觉得自己不配成为幸存者。
这些情绪在类似的情境中十分常见,更何况闵疏是一个温顺且热心肠的人,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听不得闵疏说一个死字。
青年的脆弱是摆在明面上的。一开始,他只是站在基地的角度希望青年能够强壮一些,至少能在病毒面前争取到一线微弱的生机,后来这种担忧逐渐变成了怜惜,随着情感投入越深,这种怜惜变为了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闵疏有一天会死。
甚至不需要感染病毒,任何一次生病,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现状下都有可能夺去闵疏的生命。
魏长川的手放在青年单薄的后背,一节节按下清瘦的脊骨,他常常这么做。有时午夜梦回,在极夜亘古的黑暗中他会这样一根一根摸过青年的骨头,确认单薄胸膛下的心跳。
“我没生气。” 魏长川在他耳边道:“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想,你能活下来,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就死了。“
闵疏闻言,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想抬起头,却一只手按住后颈,紧紧扣在了男人怀中
“所以之前那种话别再提了,我会很伤心。” 他说着柔和的话,然而一只手却揉搓着闵疏后颈上的皮肤,似是不经意的控制。接着停顿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闵疏有点惊讶,随即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的身体他自己是最清楚,在这样的末世能活到现在只是侥幸,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还能持续多久,但魏长川能这么说,他已经很开心了、”嗯,我知道了,以后都不提了。”
闵疏说着,弯起眼睛,凑上去在男人俊俏的脸上亲了亲:
“哥,我好喜欢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魏长川放在他后腰上的手臂一紧。
闵疏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贴上男人温热的胸膛,他顺势伸手勾住了魏长川的脖颈,朝他嘟起嘴:
“亲亲。“
魏长川的呼吸声骤然沉了些,顿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轻轻在青年唇上贴了贴。
温热的触感很快撤开,闵疏眨了眨眼,有些不满意地看向魏长川:“……都亲地不认真。”
魏长川垂眸看着他,闻言道:“要怎么认真?”
闵疏脸红了红,觉得如果说出来,魏长川又会嫌他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还是道:“就是……上次那样……”
魏长川没说话,下颌微微绷紧,却没说什么,半晌后抬起手,揉乱了闵疏的头发。
“哥——” 闵疏被揉地有点痒,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这时,一只手用力地将他的头按在了颈窝里。闵疏低着头动弹不得,听到魏长川在他耳边低声道:
“别招惹我。” 而后又命令道:“睡觉。”
闵疏:……
好吧。
魏长川又污蔑他,闵疏心想。明明是魏长川穿领口那么大的睡衣,在他面前卖弄美色。
不过男人的怀抱很温暖,他渐渐地也就放弃了,缓缓地闭上眼睛,不久就睡了过去。
·
自警卫队的突然拜访后,中餐厅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极夜日复一日,进入冬季后,格陵兰岛上的降雪显著增多,几乎每隔几天就得铲一次雪。冬天对于闵疏来说都是最为难熬的日子,往年都是多亏了邻里间互相照顾才不至于被厚厚的积雪堵在家里出不去。有时闵疏早上起来,隔着窗户看见魏长川在院子里铲雪,心里都会想幸好是捡到了魏长川,要不然他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冬夜漫漫,在无限延伸的黑暗中,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终于,在一个下着细雪的日子,格陵兰岛迎来了传统农历新年的这一天。
第32章 新年 意外
为了庆祝新年, 闵疏提前包好了饺子,用的是基地提供的面粉和猪肉。可惜没有韭菜,不能做最经典的韭菜猪肉馅, 闵疏就用了卷心菜代替。
吃饺子的时候, 两人没有如往常般在餐厅吃,而是为了更有过节的气氛, 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摆了张小桌子吃。
电视里放着以前的春晚录像带, 正好应景, 闵疏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看着春晚。正好放到了小品单元,他就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结果很快就乐极生悲, 从’哈哈哈’变成了’咳咳咳’。
闵疏差点被馅料呛个半死, 手忙脚乱地拿过水来喝,魏长川隔着桌子抬眸看向他, 皱起眉:“吃饭的时候不要看电视。”
闵疏缓了过来,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泪水:“但今天是除夕夜诶——” 他小声道:”不看春晚多没气氛啊。“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 转过头拿起遥控板,将视频快进到了歌舞表演。
闵疏其实不太喜欢看歌舞表演, 却迫于魏长川的威势而不敢再提要求, 默默地吃起饺子来。
吃完年夜饭,闵疏去后厨把基地提供的饼干, 坚果, 糖果,巧克力和他之前自己烤的小蛋糕摆在了一个盘子里,端了出来。虽然没有传统春节要吃的各种传统糕点, 拿这些倒也能能勉强凑凑数。
客厅里放着春晚,闵疏盘着腿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魏长川温暖的胸膛, 拿起一颗开心果来剥。
魏长川没在看春晚,但是不介意陪着他这么待着,他将闵疏圈在两条腿中间,手臂虚虚搂着他的肩膀,侧脸靠在青年柔然的发顶上,半闭着眼睛。
闵疏剥出一颗完整的果仁,抬手递到他嘴边,魏长川便略微睁开眼,将果仁咬住吃掉。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分享静谧的夜晚,空气中流动中着彼此身上同一种沐浴液的香气。
魏长川在这平和的温馨中几乎有些昏昏欲睡,如果被基地里的其他免疫者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众人一定会非常惊讶,说他谈恋爱谈得面相都变了,从不近人情的「士兵」变成了居家帅哥男友。
过了一会儿,闵疏有些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哥,极光出来了!”
闻言,魏长川睁开眼,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黑沉的夜幕中,苍白的雪原延伸至地平线深处,幽蓝的极光浓郁到了肉眼能看得十分清楚的程度,如同一条缤纷的幽亮的彩带漂浮在空中。
虽然在独自生活孤岛上的这些日子里,闵疏已经看过很多次极光,但是每次看还是会不觉被这种奇异的美丽所吸引。
“我们出去看看吧。” 闵疏有些高兴地提议道。
魏长川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两人换上衣服,走到了院子内。几只雪橇犬听到了主人的动静,也从窝里跑出来,将闵疏与魏长川团团围住,发出兴奋的叫声。
“乖狗狗。” 闵疏摸了摸它们的头,向后靠在魏长川的怀抱中,抬起头,望向天际闪烁变幻的色彩。
今天是除夕夜,虽然没有鞭炮可放,看看极光倒是也不错。老天算是待他不薄,有命活着,有暖气,还有男朋友。在27岁的冬天,闵疏觉得自己很幸福。
于是他转过头,喜气洋洋地和魏长川分享自己的喜悦:“哥,我好幸福啊。”
魏长川在漫天极光中垂下眼,目光落在闵疏闪烁着笑意的面庞上。青年照例穿的像个球,毛毡帽子上的皮毛在风中微微颤动着,下面是闵疏亮晶晶的双眸。
魏长川几乎在他的眸中迷失了自己,他们站在壮美的极光前,身后是散发着暖光的爱巢,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一切都是温和而美好的,仿佛不曾有过末世,前方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只有他与闵疏,在这个漫漫冬夜分享爱语。
魏长川像是个不愿从美梦中醒来的旅人,缓缓闭上眼,低头在爱人的唇角落下一吻,喃喃道:“我也是。”
·
在极夜之中也不存在什么守不守夜了,为了在日夜不分的黑暗中保持规律的作息,两个人还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去了床上。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早饭得吃汤圆。
闵疏早上起来就去了厨房,汤圆是昨天就先包好的,家里没有芝麻,闵疏便用物资里提供的花生和红糖做了馅料。先将真空包装的花生拿出来用烤箱烘烤,磨成粉末后加入融化的黄油和红糖,温热的油脂将烘烤过坚果的香味完全激发出来,做成香甜的糊状馅料。之后在冰箱里放凉,再用糯米包起来,揉成圆圆的形状,汤圆就做好了。
闵疏低着头,看着白而圆的汤圆在滚烫的热水里,呼噜呼噜地转着,时不时用汤勺拨弄一下。
魏长川正在地下室洗床单,老旧洗衣机轰隆作响的声音透过地板传到楼上。
闵疏看着锅里逐渐开始上浮的汤圆,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侧脸——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魏长川好像特别激动,两个人洗好了澡躺到被窝里之后就一直抵着他,怎么也消不下去。
闵疏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出要帮他,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在忍不了了,魏长川没有拒绝他。
结果这一帮就帮到了后半夜。
导致他今天都起晚了。
闵疏一想,就觉得拿着汤匙的手有点酸。
后来实在不行,还是魏长川自己来。闵疏就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就要被男人凑过来亲一下。他不敢太刺激魏长川,所以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可也许就是因为他太乖了,魏长川到最后的时候没忍住,咬了一口他的脸。
闵疏回想到那一瞬魏长川的眼神,都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是真的很庆幸他们不能真的做什么。
他昨天眼睛都不敢往下瞟……
就在这时,他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闵疏浑身一颤,赶忙低下头,把煮好的汤圆盛到碗里,回过头,便见魏长川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着,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昨晚紧紧箍住他的手臂露在外面。
闵疏没敢看他,低着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被拦了下来。
魏长川伸手接过装着汤圆的碗:“我来。”
闵疏闷不作声地看着他接过碗,跟着他走到餐厅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吃汤圆。
汤圆的味道很好,咬开外头细腻香软的糯米皮,里头的红糖花生馅便流了出来,坚果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四散在唇齿间,特别香甜。
闵疏正小口地把勺子里汤圆吹凉,不经意间抬起眼,便见坐在对面魏长川张开嘴,跟不怕烫似的一口咬开了汤圆皮,手不自觉的一抖。
总感觉昨天男人就是把他当汤圆在咬。
凶死了,闵疏暗自撇了撇嘴巴。
“干什么?” 他还没说什么呢,小动作便被魏长川发现了:“不高兴?”
闵疏做小表情被抓了个正着,有点尴尬地抬头看向魏长川。男人回以平静的目光,神态自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魏长川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明明之前魏长川对待他都很小心,仿佛他是某种脆弱的玻璃器皿,怎么昨晚一下子变得这么凶?又摸,又挤,又压着他——
闵疏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点哀怨的意思:“……哥昨天怎么那样。”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们不是说好要柏拉图的吗?”
魏长川咽下汤圆,喉结跟着一动,道:“忍不住。”
闵疏看着他,抿了抿唇,心想你之前不都忍得住的吗?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
然而魏长川仿佛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谁让你老招惹我。”
闵疏:……
他怎么就又招惹了?
闵疏瞪着魏长川,男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就是一副可恨的样子。
闵疏气呼呼地咬了一口汤圆。结果里头的流心爆出来,一下子粘上了他的舌头:
“嗷!” 闵疏差点被烫得跳起来:“唔!水、水——!”
魏长川见状’啧’了一声,起身去接来水,递到他嘴边。闵疏直接就这他的手大口喝起来,额上都泌出了汗。
魏长川批评他:“吃个饭都咋咋呼呼的。”
闵疏喝了好多水,才感觉好些了,却忍不住探着舌尖往外呼气:“好痛好痛——”
下一瞬,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舌尖。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被迫更加伸出舌头。
魏长川垂下眼,看了看他的舌面:“红了,没起泡。”
遂松开了手。
闵疏这才收回自己的舌头,捂着嘴震惊地看向面前的人。魏长川却镇定自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身,去拿了个冰块回来:“含着。”
闵疏这次连嘴都不敢张了,伸手将冰块接过来含住,默默屏住了呼吸,头都不敢抬。
幸好魏长川给了他冰块就自觉地去后厨洗碗了。等他走远,闵疏才敢抬起头看两眼。
他觉得魏长川浑身的攻击性好像逐渐变得有些强了。
魏长川之前虽然有点凶,但从态度到行为都很克制,可随着他们同居的时间越久,他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往的小心和克制有逐渐松散的嫌疑,凶的部分变本加厉。
好像是憋得太久,欲*求不满了。
闵疏脸微微泛红,低头吃着汤圆,有点心虚,又有点忐忑——他总觉得魏长川是憋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这时,厨房忽然传出一阵声响,接着是滋滋的电流声,接着,后厨里的流水声一停。
闵疏抬起头,看见魏长川一手按住水龙头,另一只手拿着通讯器——似乎是基地那边有消息来了。
闵疏登时心头一紧,悄咪咪地探出头,但是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魏长川在说什么。
对面说没太久,过了不到五分钟,魏长川便挂断了电话,回身走过来。
闵疏赶紧问他:“哥,是基地有消息了吗?”
“嗯。” 魏长川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直截了当地对闵疏道:“基地传来消息,对冰川里发现的病毒样本的研究有重大进展,需要更多样本。”
“真的吗?“ 闵疏听了,第一反应是很高兴:“研究有进展了,那很好啊。”
但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等等,哥你说需要更多样本?”
魏长川走过来,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垂眼看向闵疏。
闵疏看了看他,又扭过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接着转过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长川:
“哥,你不会要现在去冰川吧?”
格陵兰岛尚且被笼罩在极夜之中,四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裹挟着暴雪的狂风时不时便会席卷冰原,风速最高时可以到达10米每秒,不说徒步走在光滑的冰面上,普通人恐怕是站着都困难。
这种时候,要去气候最为多变的冰川?!
魏长川站着,没说话。
闵疏从他脸上读出默认的态度,登时脸色一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行!” 闵疏皱着眉头道:“绝对不行,现在去太危险了,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天气也不好。”
“不管怎么说,也要再等两个月,等到极夜结束之后才行。”
他语气有点急促地道。
魏长川依旧没说话,看着皱着眉,抿着嘴唇,神色有些紧绷的闵疏,伸手握住他的手:“没事。”
他说:“这次我自己去。”
闵疏听了一下子就急了,一把甩开了魏长川的手,抬头道:“去什么去!上次你都成冻肉了,硬邦邦的一块倒在我家门口,你还要去?”
魏长川:……
似乎是没想到闵疏会这么贴脸开大,魏长川都难得地沉默了一瞬,关键是他好像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上次在冰川周边遇见的异象还历历在目,多变的天气,忽然掀起的风暴,在风雪中失去方向、鬼打墙一样地在原地转圈,这些诡异的现象对于魏长川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免疫者来说都不算是小事。
见他不反驳,闵疏又着急又生气地道:“不许去,哥你要去,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这次又成冻肉,就让他自己呆在雪地里冷藏着吧!
见青年气得脸蛋有些发红,魏长川到底没有说下去,而是先安慰他道:“你先别急,也不是今天就要去。”
闵疏站在原地喘气,胸膛上下起伏着,被魏长川按着坐回了座位上,却还是皱着眉,嘴唇抿紧,额头上都是急出来的汗。
见状,魏长川起身去了卧室,回来后拿着条用温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净,又抬起手,抚开他微乱的额发:
“冷静点。“
闵疏略微急促地呼吸着,没说话。魏长川于是也坐下来,将他拥进怀里,手掌有力地抚过他的后背,安慰道:
“别怕。”
这么待了一会儿,闵疏冷静了些,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胸前中急切的怒火散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外界瘟疫的严重程度,幸存者那么少,因为害怕感染,都只能蜗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没有疫苗,如果发生什么不测,可能就这么剩下的一点儿人也保不住……
如果能研制出疫苗的话,就不会再有人感染了。
闵疏想着,忽然就有些不安,如果因为他的阻拦,耽误了疫苗研制的进度怎么办?但是这个时候去冰川真的很危险……
闵疏心中天人交战,似是看出了他的纠结,魏长川拍了拍他的背,有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安慰道:“别想太多。”
闵疏蔫蔫地点了点头,却没办法不多想,到了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睡着。
魏长川躺在他旁边,仍由他烙饼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终于在闵疏第十次发出叹息,试图再次转过身时伸出手将他搂住。
“别翻了。” 魏长川环住他的腰腹,将人带进怀里抱住,低头在闵疏的微微汗湿的额角上亲了亲:“睡不着?”
闵疏顺势翻过身,抱住魏长川,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忽然抬起头道:“哥,我想了一下,要不然还是去吧。”
闻言,魏长川动作一顿,转过眼看向他。
闵疏抬起眼与他对视,认真道:“但是我也要一起去。”
魏长眉头一皱,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闵疏朝他靠近了些许,道:“我跟上一次一样,在洞里等你就好了。我知道路,再说了有两个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他想起上次魏长川在冰川里遭遇鬼打墙的事情了。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如果没他叫的那一声,魏长川还不知道会在原地转圈到什么时候。
魏长川还是皱着眉头,看起来不太认同的样子。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闵疏的头发,将他揽紧了些:“睡吧。”
闵疏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同意,也不坚持,而是在魏长川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男人肩上,闭着眼道:
“如果哥再一句话不说消失……我们就分手。“
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靠着的身体一僵,男人放在他肩上的手一紧。闵疏其实自己也有点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魏长川面前放狠话,但想到上次一睁眼,家里已经人去楼空的场景,闵疏还心有余悸。
幸而魏长川沉默了一会儿,搂着他的手臂渐渐放松,低声道:
“我知道了。”
当时他能够一言不发地离开,是因为闵疏只不过是个独自生活在小岛上的陌生青年。
但不知什么时候,中餐厅充满温度的生活绊住了旅人的脚步,让他不再能抽身离开。
于是魏长川做出承诺:“我不会走的。”随后将闵疏抱紧了些:“安心睡吧。”
得到了保证,闵疏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
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太过,这晚闵疏睡的不太安稳。他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起来魏长川就不见了,一会儿又梦到他和魏长川一起被困在了冰川里。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忽然在睡梦中感到了一阵寒冷。
这对于闵疏来说是很罕见的,由于严寒的气候,格陵兰岛上的供暖一向很充足,冬天在室内盖着被子睡觉有些时候还会觉得热。更别提魏长川来了之后就像是个人形火炉,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将他紧紧抱住,比常人略高的体温会让闵疏从头到脚都觉得暖暖的,比电热毯还管用。
然而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格外的冷。
闵疏陷在睡梦中,冰冷的温度先从脚上开始蔓延,接着是小腿,然后是手臂,接着全身都开始隐隐发冷。闵疏不禁裹紧了被子,略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睫毛也开始不安地上下颤动。
过了一会儿,他被彻底冷醒了。
一睁开眼,闵疏就被冻得一抖,发现室内完全没有平时该有的温度,冷得跟个冰窖似得。
被子还好好地盖在他身上,但被窝里已经失去了温度,平时柔软而温暖的布料此时冷冰冰地贴在他身上。闵疏皱起眉,裹紧了被子坐起来,下意识地想找是不是哪里的窗户没关好。
然而就在这时,他才发现魏长川不在身边。
闵疏一愣,心下一紧,伸手摸了摸床榻,摸到了一手冰凉。
人呢?闵疏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幸好一转头就正好看见魏长川从外头走进来。
“醒了?” 魏长川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手上拿了件厚实的皮毛外套,走到床边给闵疏穿上。
“嗯。” 闵疏点了点头,随着魏长川的动作抬起手臂,:“哥,你去哪了?屋里好冷啊,是不是窗户没关好?”
魏长川没回答,将皮毛外套给他穿上,确认扣子都扣好了以后,才在床边坐下来。
闵疏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借着月光,这才发现魏长川的眉尾微微下压,神情有些严肃。
“暖气停了。” 他道。
第33章 供暖站 故障
闵疏一愣, 没反应过来:“什么?”
“电也停了。” 魏长川道:“我去地下室看过,不是电闸的问题。”
闵疏愣住,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格陵兰岛这种极度严寒的北极圈内小岛上生活, 电力和暖气无疑非常重要, 几乎算得上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电力先不论,暖气一停, 房子里的温度立刻就会在外界气温的影响下快速下降。
“先到外面去。” 魏长川说。
他们于是从卧室转移到客厅。壁炉被魏长川生了起来, 加了足量的木炭, 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屋里的冷气。闵疏不敢大意, 忙不迭穿上了的棉衣, 帽子,手套和袜子。他坐在离壁炉最近的沙发里, 魏长川单膝跪地,让闵疏的脚踩在膝盖上, 再往他脚上套了一双厚实的羊绒袜子。
一层层套上来,闵疏的脚直接变成了之前的三倍大, 圆滚滚得像只饺子。
见状, 闵疏有点尴尬地道:“哥,我没那么冷。”
壁炉热力很足, 闵疏刚睡了一觉起来, 身上还是暖和的。魏长川没放开他的脚,看了他一眼:“等你觉得冷就来不及了。”
闵疏无法反驳,等魏长川站起来, 他也跟着抬起头道:“如果家里没事,那就是供暖站那边出问题了。”
他说着,顿了顿:“或者就是……首都那边出了问题。”
格陵兰岛对于电力和暖气采取集中管理, 如果首都努克出了问题,那全岛的电力和暖气也会跟着出问题。闵疏不禁想到前几天离开的三个警卫队的队员,他不想将事情往这个方向想,在这个末世,如果能有什么问题让全岛都失去供暖供电,那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幸好这时魏长川道:“我确认过了,努克一切正常。”
闵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是镇上供暖站出问题了。”
作为从首都努克向小镇输送电力和暖气的中转站,小镇的西北部设有一个小型供暖供电站。由于小镇人口较少,供电和供暖系统是合并在一起的,一般情况下,供暖和配电基本可以自动运转,以前镇上每个月会派人去检修一次,当然在镇民都走光后就没人再去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闵疏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心想要是真出了什么大问题他也不会修啊。
就在这时,魏长川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就送你去首都。”
闵疏闻言一愣,抬起头,便见魏长川浓眉压在眼眶上,神情隐隐有些发紧。
闵疏讶然道:“什么?首都那么远,怎么去?“
魏长川下颌线条绷紧,道:“我联系过了,警卫队的人会派船来。“
闵疏皱起眉:“现在是封冻期,近海航线上都是浮冰,船怎么过得来?”
闻言,魏长川低下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闵疏看到他眉心深深下陷的痕迹,男人正垂眼看着他,从鼻梁到嘴角再到下颌,每一根线条都是紧绷的。
他一怔,忽然明白了过来,魏长川现在很担心他。
“……我没事的,哥。” 闵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抬手握住魏长川垂在身侧的手指:“别担心。”
魏长川沉默地凝视他。
月光自上而下,洒在青年白皙的脸上。闵疏很瘦,下颌尖尖的,锁骨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身上没有足够的脂肪让他在极地的严寒中保持体温。走陆路的话他的体力根本不能支撑,但如果留在这里,等储藏的木炭被消耗完,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在现代科技的魔法失效之后,两人骤然暴露在了残酷的大自然面前,在这座气候恶劣的极地小岛上,人类个人的力量显得非常渺小,光是寒冷一条就能让他们束手无措。
魏长川垂着眼,反手握住了闵疏的手,用手心包裹住青年的手指,缓缓收紧。
或许正如鸟人所说,他应该将闵疏带回基地,在眼皮子底下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养起来。这样他至少不用担心青年哪天会被冻死,或者被饿死。
魏长川久久地凝视他,久到闵疏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被男人紧紧攥住的手指,道:“哥,有点疼……”
魏长川一顿,接着立即触电般放开了手。
闵疏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微红的指尖,又看了一眼魏长川,小声道:“放开了,又有点冷。”
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还嘟嘟囔囔的,要牵着手,还不能太重。
见他这样,魏长川眉眼间神色微微松弛,眸中浮现出些许带着无奈的笑意,依言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握住青年的手。
闵疏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示意魏长川低下头:
“哥,我们应该去供暖站。” 他道:“只要把问题解决,咱们就又有暖气了。”
魏长川沉默了片刻,接着道:“那我去,你就在家里等着。”
闵疏却不同意:“我对供暖站比较熟悉,如果等会儿天气不好,我能辨认方向。”
他看向魏长川,认真道:“之前都是镇里的人轮班去供暖站检修,我也去过,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修的好,但我至少知道哪几个地方容易出故障。”
魏长川不语,略微垂下眼,月光照不禁他深邃的眼窝,闵疏无从辨认他的情绪,只能握了握他的手,极其认真地道:“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说着,脸颊红了红,微微抿起唇,道:“既然……我们都是恋爱关系了,无论有什么问题,都该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
“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闵疏有点害羞,却很又坚定地抬起头,看着魏长川道:“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在岛上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都要在一起。”
魏长川握着他的手,指腹在闵疏手背上轻轻摩擦,脸上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然而仔细看去,又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正在他沉黑的眼中翻滚。
过了许久,久到闵疏都觉得自己的后颈仰得有点疼了,魏长川才忽然拉起了他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好。” 他低声道:“我答应你。”
·
于是在清晨到来之后,闵疏和魏长川踏上了去供暖站的路。
如果闵疏的大学室友在这里,一定会大骂他圣母病又犯了,明明身体虚弱的一吹风就能吹倒,还非要到冰天雪地里去受冻。人家都说了要自己去了、你等着不就是了!
大学室友曾经形容闵疏为世界末日了都会还会扶摔倒的老奶奶过马路的人,如果有谁哪怕展现出一点消极的心态,他都会在旁边用一脸开朗MAX的表情鼓励对方:“加油,你可以的!”
闵疏曾经因为这种种行径被大学室友们轮流痛批,说他一天到晚看着下一秒就会嘎过去一样,偏偏蹦跶地比谁都高,还要不要命了等等等等。
可实际上,他就是单纯的心态好,觉得自己虽然身体不好,生命力却很强。被他这么折腾了几年还没死,应该轻易是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如果就因为身体不好而畏首畏尾,不能用有限的生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话,多活那几年又有什么意思?
没有电力也没办法做饭,闵疏便用壁炉里的火加热了几个罐头,将昨天吃剩的馒头切片,两面涂上满满的黄油,在火上香滋滋地烤成两面焦黄,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吃完早饭,两个人带上能够补充能量饼干和巧克力,便趁着晨光出发了。
说是晨光,其实极夜之下周围还是黑的,只不过此时太阳比较接近地平线,天色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要好一点。
闵疏推开大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眯起眼,看了看周围足有半个人高的积雪:“雪这么大,坐不了狗拉雪橇了。”
连日的降雪下,原本光滑平整的冰原被松软的积雪覆盖,刚堆积没多久的雪地还没压实,又粉又软,雪橇会陷在里面。
“只能走路了。” 闵疏道。
魏长川从他背后靠近,抬头看了眼窗外。
闵疏正忙着系雪地靴上的鞋带,就见魏长川走到了他面前,俯下身半跪在了地上。
“上来。”
闵疏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了,很熟练地趴上去,在魏长川背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
魏长川背着他,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接着,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张巨大的薄毯,向后将闵疏包了起来。
闵疏:……???
薄毯从他的背后包裹过去,从肩上绕过去,再从右边绕过去,在背上交叉。将他整个包裹住了兜了起来。
闵疏整个人都愣住了,扒在魏长川的肩上,看着男人将薄毯捆在腰间,系成了个死结。
闵疏:……
宝、宝宝座椅?!
这不是背婴儿的时候用的办法吗?
魏长川站直身体,手往后,扶着他向上兜了兜:”嗯,好了。“
男人的手直接拍在他的屁股蛋上,但闵疏硬是一点儿被耍流氓的感觉都没有。他整个人被迫贴在了魏长川背上,男人把他裹得很紧,手脚一点也动不了。
闵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哥……你把我当什么了?”
魏长川扭过头,道:“货物。”
闵疏:……???
谁会说男朋友是货物啊!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等看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才发觉魏长川是在逗他。
闵疏:“!” 他愤怒道:“哥!”
魏长川已经回过头不再看他,闵疏出离地愤怒了,然而他才刚一动,男人便道:“别乱动。”
闵疏只好气呼呼地不再乱动。不过别说,虽然这个姿态有点丢脸,但确实很安全,因为绑得很紧,魏长川又在前头挡住了大部分冷风,所以还挺暖和的。
过了一会儿,闵疏的气消了,卸了力,软软地趴在魏长川背上。沉黑的天幕笼罩住了他们,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魏长川脚上的军靴踩入雪地之中,将松软的雪花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闵疏转过头,用侧脸靠着男人的肩膀,看向四周。无人的小镇里,五彩缤纷的房屋都控制着,没有丝毫灯光。因为停电,镇上道路两旁稀稀拉拉的路灯也没了,只有魏长川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略黄的亮光。
小镇已没了以往童话般的美好,在极夜的笼罩下透出萧索的意味,几乎像是一座鬼城。
闵疏瑟缩了一下,转过头小声问魏长川:“哥,你看得清路吗?”
魏长川:“看得清。”
闵疏:“那你冷吗?小心别滑倒。”
魏长川:“不会。”
周围太安静,闵疏就忍不住一直向搭话:“这样看着还挺吓人的,哥,你别误会,镇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家家里的灯都是暖色的,过节的时候还会挂各种各样的彩灯——”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下一瞬却被魏长川打断:“别吵。”
声音有点低,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闵疏一愣,接着有点委屈地闭上了嘴。心想果然这人还是很凶。
谁知下一瞬,魏长川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
闵疏这才感觉到了不对,跟着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在闵疏看来,那边只有一片黑,闵疏将声音放低,小声道:”哥,怎么了?“
魏长川背着他转过身,眯了眯眼:“北极熊。”
闵疏一惊,再次向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黑暗之中似乎隐隐又一块发白的地方,这时,余光正好自云层中闪出,在皮毛上一闪而过。
闵疏:“!镇、镇上怎么会有北极熊?”
格陵兰岛上是有北极熊没错,但大多都在远离居民区的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镇上看到熊。北极熊虽然很可爱,但却是实打实的危险,成年的北极熊可以很轻易地将一个人撕成碎片。
闵疏顿时紧张了起来,抓紧了魏长川的衣服:“哥,怎么办?”
魏长川却好似并不担心,盯着那边:“你需要皮草吗?”
闵疏一愣:“啊?不、不用吧……”
魏长川听了,一点头,向那个方向抬起手。
“砰”“砰”“砰”三枪之后,野兽的嚎叫声传来,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北极熊跑远了。
闵疏怔愣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
对哈,无论再怎么强壮的动物,都比不过热武器。
魏长川收齐枪,转过身,继续走路。闵疏趴在他背上,看了看魏长川侧脸,不过他怎么总觉得刚才如果说了要皮草的话,这个人一副要去徒手跟北极熊打架的架势呢?
这时,魏长川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
闵疏:“?怎么了?“
魏长川:“现在可以说话了。”
说罢,他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闵疏:……
他垂眼看向魏长川。这个人到底当他是什么?点播收音机吗?
于是魏长川背着背包兼货物兼收音机,踏过积雪,穿过了整个小镇。
出发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接近供暖站的地方。这时,风有点大了起来,天空中逐渐有了要下雪的迹象。幸好这个时候离供暖站也挺近了,闵疏在风雪中眯起眼睛,看入黑暗中,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坡上面漆绿色的厂房。
“就是那!”
闵疏兴奋地道。
供暖站坐落在小镇北面的一处高坡上,由两座相邻的厂房构成,左边那座规模较大的建筑是供暖站,紧邻其旁的则是电站。魏长川和闵疏沿着坡道缓缓上行,走近时,发现厂房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透出。一片寂静中只有寒风掠过厂房外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果然是出问题了。” 闵疏道:“这里应该一直有灯的才对。”
魏长川走到门前,将闵疏从背上放下来。供暖站和供电站作为小镇重要的资源,平常都是上着锁的,以前钥匙是村长在保管,然而在镇上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之后,钥匙最后到了他手上。
“我来开门。” 闵疏道,匙拿出钥匙走上前去。
他把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接着往右一转,没转动。
“嗯?” 闵疏愣住,又加了点力道,再一转。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闵疏看着卡在锁孔里的半截钥匙,瞪大了眼睛。
魏长川在旁边看着,道:“应该是锁舌卡死了。”
闵疏拿着半截钥匙,欲哭无泪地抬起头:“哥,这可怎么办?”
魏长川闻言,伸手推了推们,示意他让开。
闵疏于是退开几步,看着魏长川用肩膀抵住大门,也不知是怎么发力的,铁门直接弹开,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闵疏抖了抖,震惊地看向已经变形的铁门。
“走吧。” 魏长川对他说。
闵疏在原地顿了,缓缓移过目光看向魏长川。男人神色淡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闵疏看向他刚才撞开门板的肩膀,那里线条优美,丝毫看不出异状。
闵疏不觉道:“哥,你跟北极熊哪个力气大?”
魏长川闻言,往门里迈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闵疏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把魏长川跟熊放在一起?这样不是搞得像男人也是什么猛兽一样吗?
“我、我是说,” 闵疏立即改了口,咧嘴笑起来:“哥力气真大,好帅哦。”
魏长川这才收回目光,走近门内时顺手压了压他的头发:“进去之后别乱摸,跟着我。”
闵疏乖顺地点点头,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厂房内。
供电站里一片漆黑,闵疏还没走进去几步,立即被空气中的灰尘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
这里年久失修,又久未通风,空气里全是悬浮的细小粉末。闵疏咳嗽着,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接着一张被打湿的棉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捂着。” 魏长川道。
闵疏捂着口鼻,这才好了些。同时,魏长川打开了手电筒,暖黄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手电筒的光照到墙壁上,那里有一个白底黑蓝线条的闪电形标志。
闵疏道:“这儿是供电站。”
魏长川点了点头,拿着手电筒往厂房里走,闵疏跟着他伸手,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电站的安全手册和修理图纸:
“哥,这里有图纸……嗯,我看看,应该是这个——“
魏长川脚步一顿,手电筒往一个方向照去。
闵疏一看,动作顿住,只见墙边立着几个巨大的配电箱,点箱深色的表面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霜,本应该闪着亮光的型信号灯一片黑暗,似乎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
“啊,” 闵疏道:“原来是被冻住了。”
闵疏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应该是供暖站先出了故障,厂房里的气温下降,所以导致电厂的配电箱被冻住,电力也跟着出了问题。
闵疏有些担心地道:“怎么办?电缆不会也被冻住了吧。”
魏长川没说话,站在配电箱面前,抬头左右看了看,转头将手电筒递给了闵疏。
闵疏下意识地接过来:“哥,你要干什么?”
魏长川没回答,而是忽然抬起腿,一脚踢在了配电箱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配电箱上的霜雪一瞬间全都掉落了下来。
闵疏看着魏长川,目瞪口呆,随后反应过来,惊道:“……哥!”
魏长川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用双手抓住配电箱,开始前后摇晃,又抬起手往上面狠狠拍了几下:“哐!”“哐!”“哐!”
随着三声巨响,霜雪持续从配电箱上抖落。
闵疏听到一声像是电脑开机的“滴”声,紧接着,配电箱上的信号灯同时亮起。电流声滋滋作响,机械重新运转发出咯吱声,厂房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
闵疏瞪大了眼睛,看着魏长川抬起头环视四周。灯光亮起后,他似乎有些满意,随手拍了拍配电箱。
闵疏:……真、真能行??
原来小时候家长说的电器不能用拍拍就会好是真的!
第34章 感染 一级暴露
配电箱恢复运转, 魏长川回过头,从他手中将手电筒接过来关掉,道:“电好了, 供暖站在哪边?”
闵疏于是抬起头, 指了个方向:“那边。”
供暖站与供电站是连通的,中间由一条走廊相连。
两人沿着走廊走去, 发现另一头的供暖站电力已经恢复, 略微暗淡的暖黄色灯光洒在地面上, 照亮了空间中交错复杂的白色供暖管道,每个管道的连接处都由阀门控制, 而现在, 管道表面和阀门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闵疏于是道:“会不会也是被冻住了?”
魏长川伸手扭了扭上面的阀门:“应该不是。”
阀门还能活动,跟对温度比较敏感的配电设施不同, 格陵兰岛上的供暖管道本来就由可以适应极地低温环境的材料制成,不会轻易出问题。
闵疏四处看了看, 白色的管道错综复杂,肉眼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拿出包里维修手册, 将图纸翻出来看了看, 道:
“主阀门在左边,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于是往主阀门所在的西北角走去。厂房里很安静, 只有他们两个人脚踩在地面上的轻微声响, 闵疏跟在魏长川后面,传过一层层错综复杂的白色管道,往里面走去。
两人逐渐靠近了主阀门, 已经隐约能看到墙上大红色的安全箱。
就在这时,魏长川的脚步忽然一顿。
闵疏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哥, 怎么了?”
魏长川眉头微拧:“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闵疏神情怔愣,摇了摇头:“没有啊。”
魏长川似是有些疑惑,回过了头,对他道:“你先在这里等等。”
闵疏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停下脚步,看着魏长川拿着检修手册向主阀门走去,跟快就不见了身影。
魏长川找到主阀门,伸手摸了摸管道的表面,还能摸到一点温度,说明里头的暖气供应并没有停。由于电力恢复,监控各项数值的安全箱也恢复了运转,魏长川对照着维修手册检察了一番,发现是其中一个分疏管道出了问题,上面的数值是零,应该是阀门卡主了。
魏长川于是转过身,准备找找那根管道在哪。
就在这时,闵疏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隔得比较远的缘故,听着有些发虚:“……哥。”
魏长川自管道背后走出来,问:“怎么了?”
闵疏没有回应他。
魏长川皱了皱眉,加快了些脚步。
他转过拐角,便见闵疏没有站在刚才的位置,而是往东面走了些,正站在一排白色管道间,背对着他,正盯着某个方向看。
魏长川疾步上前:“不是跟你说在原地等着——”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顿住。
只见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具死尸正倒在管道的阀门上。
尸体不知死亡了多久,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呈青紫色,落着一层薄霜。
而死尸的一只手正好卡在了阀门里,似乎是随着机器的运转被绞了进去,将阀门完全卡死。
这种尸体本应该散发出强烈的腐臭味,却由于尸体阻挡住了阀门,让供暖站停止了工作,温度极具下降才阻挡了尸臭的传播。
闵疏盯着尸体,脸色有些发白。
他刚才站在那边等魏长川,无聊地到处看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瞥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好奇地转过来一看,就正面遇上了这具尸体。
尸体的样子算是很可怕的那一种,高度腐烂,全身呈黑紫色,最可怖的是尸体全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浮肿状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里将这具肉身撑大了一般,让左右两个眼球都从眼眶里突出,右边那个直接挂在了眼眶外面,像个吊钟似得晃晃荡荡。
闵疏喉头动了动,勉强忍住了恶心。这具尸体勉强看得出来是个金头发的白种人,另外一个眼珠看得出以前是绿色的,不过现在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
闵疏看着尸体身上白色的制服,觉得和那天那个北美基地来的张着翅膀的免疫者很像。
这不会是基地的人吧?为什么会倒在这儿?
闵疏想着,扭头准备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魏长川:“哥——”
然而他一偏过头,就被魏长川脸上的神色吓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魏长川这幅样子。
男人的脸色几乎说得上是苍白,眼睛盯着那具尸体,从嘴角到下颌的线条都绷紧到了凌厉的地步。闵疏说不出他在魏长川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什么,男人的神情很僵硬,闵疏对上他的眼睛,惊诧地在那双沉黑如渊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闵疏一愣,接着有些惊慌地问:“哥,你怎么了?”
魏长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扭过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接着,他捡起地上不知谁留在这里的一个扳手,朝尸体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被冻僵的尸体遭到扳手的击打,卡在阀门里的那只手直接掉落了下来。
阀门立即回归其预设的位置,供暖站内部响起一阵低沉而有力嗡鸣声,暖气又恢复了供应。
然而魏长川脸上却没有笑容,他没有说话,直接在闵疏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上来。”
男人声音低哑,语气紧绷。
闵疏不敢拖沓,直接趴上了男人的背。魏长川背着他站起来,如来时一般拿出薄毯,要将他裹起来。
闵疏沉默不语,温顺地任由魏长川用薄毯将自己裹住。然而当魏长川将薄毯的两端拉拢系在腰间时,闵疏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甚至尝试了两次,才将成功打好那个结。
闵疏心神巨震:“哥……”
魏长川站起来:“别说话。”
于是闵疏只能闭上嘴,被魏长川背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走廊,来到大门口。魏长川打开门,浩瀚的风雪兜头袭来——在他们呆着厂房里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暴风雪。
格陵兰再次展现出了她变幻莫测的那一面,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地上的积雪迅速增加,到了连魏长川踩进去都会没过小腿的地步。
闵疏耳边全是狂风呼啸的声音,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身上,就算他被裹地这么厚实都能感到丝丝凉意。
魏长川背着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雪地里向前走,他几乎像是感觉不到席卷周身的狂风一般,脊背没有丝毫弯曲。然而深厚的积雪平等地阻拦着每一种生物的前进速度,闵疏听到他从积雪中抽出脚,再次踏入雪地中,发出带着急躁的咯吱声。
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寻走,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艰难的。
闵疏的手臂环在魏长川的肩膀上,胳膊感受到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略微沉重的呼吸声穿过风雪,在他耳边回荡。
闵疏不知该说什么,冒着风雪回过头往后看。
他们已经走下了供暖站所在的小坡,雪原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迹,供暖站屹立于坡顶,透过灰白的雪幕幽幽地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
闵疏盯着那扇散发着光亮,许久之后,缓缓转过头,收紧了环在魏长川肩膀上的手臂。
“哥……”
他看着男人黑发凌乱的后脑,凑近了些许,小声道:
“我是不是感染了?”
魏长川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止,但很快,他又踏入了雪地中。他喘着气,将靴子拔出雪地,又踏进去。
过了很久,闵疏才听到他的声音:
“……还不知道。” 他说:“别乱想。”
男人的声音低哑,依旧很冷静,尾音中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决断。像是在安慰闵疏,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然而实际上,那具尸体的表态呈现典型的X毒株感染状态。病毒进入宿主体内,首先就会攻击呼吸系统,感染者会经历发热,眩晕,打喷嚏等初期症状,直至病毒通过呼吸系统侵入肺部,将组织溶解为血水后再由感染者从口鼻喷出,以达到其大范围传播的目的。感染者最终都会窒息而死,面部肿胀,尸身呈现出青紫色。
而这具身体本身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厂房内空间封闭,空气不流通,供电站和供暖站是相连的,可以说当闵疏进入厂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直接吸入了被污染的空气。
更不用说他后来还直面了尸体。
一级暴露。
魏长川从瘟疫伊始就在最前线积累下的经验让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感染风险无线趋近100%,唯一的转机是感染者自身的免疫力,以及人类基因尚未被完全拆解的力量。
然而对于闵疏这样一个抵抗力低下,从出生就带有基因缺陷的人来说,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魏长川却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
明明检测装置就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他却连拿出来的勇气也没有,用’还不知道’这样的话敷衍青年。
然而闵疏不是笨人,听到魏长川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闵疏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他对自己的情况是最清楚的,在得知末世背后的真相后,便想过有感染的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天会这么快。
闵疏趴在魏长川背上安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像是想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哥,你别担心。“
魏长川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味地冲破风雪,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走。
闵疏便也不说话了。他将头转过来,用脸靠着男人坚实的脊背,听着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鼓动的心跳。
他能明显感觉到,魏长川的行进速度比来时要慢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周遭的风雪不仅没有停止,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们走了这么久,连小镇的影子都没看到。
闵疏趴在魏长川背上,却没觉得有多冷,他抬眼看向天空,只能看见密集的雪花被大风裹挟着在空中飞舞,在漆黑的天幕下旋转。
一片雪花贴在他脸上,很快融化了,变成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颌上。
也许是因为盯着飞舞的雪花看久了,闵疏觉得有点头晕,低下头靠回了魏长川肩上。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感受到那里的温度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哥,我好像发烧了。”
魏长川脚步一顿,接着猛地回过了头。
闵疏缓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视野有些模糊,他看见魏长川被风吹乱的黑发,杂乱地垂在眉眼上,没了丝毫往日的冷硬,显得有些狼狈。
魏长川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然而闵疏却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看着男人透露出惶恐的眼睛,勾了勾嘴角:
“干嘛这幅表情,” 他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哥你这样,都不帅了……”
接着,他的双臂失去了力气,顺着男人的脊背缓缓滑下。
·
后半程中,魏长川再也没能得到闵疏的任何一点回应。
青年软软地趴在他背后,重量很轻,魏长川能从余光里看到他垂下的手臂,跟随着他的脚步在两侧晃荡。
只有通过背后感受到青年胸膛的微弱起伏,他才知道闵疏还活着。
漫天风雪弥漫,四周狂风呼啸,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魏长川的头发和睫毛上落满了霜雪,他自雪地里拔出军靴,再次踏入,积雪已经覆盖到了他的大腿位置。然而此刻,他们离中餐馆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闵疏。” 他说:“说句话,好不好?”
他现在不仅怕闵疏的感染症状,还怕他在雪地里这么久会失温,
然而背后的青年没有回应他。
魏长川拧着嘴角,风雪已经大到了他不得不抬手遮挡的地步,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滑过他的脸,为了确保背后的闵疏能听到,他提高了声音:
“闵疏,说句话,说什么都行。”
闵疏闭着眼趴在他背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听到了魏长川的声音,却张不开嘴。
一会儿让他闭嘴,这个时候又要让他说话了,烦不烦……
闵疏觉得很疲惫,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但是周围的风声太大了,如泣如诉,呜咽一般地在他耳边360度立体环绕,再加上魏长川一直在跟他说话,吵得他睡不着。
这风还要吹到什么时候?
闵疏在半昏迷中蹙起眉,张开嘴,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说:“……能不能别吹了,好吵。”
他的声音太小,连魏长川都没听见这句话。
他继续向前走,保持每过一分钟叫一次闵疏名字的频率。然而就在走出去十米之后,魏长川皱了皱眉,放下了挡在面前的手。
是他的错觉,还是风暴变小了?
几乎就在魏长川生出这个想法的十分钟内,风暴肉眼可见的渐渐减小,在空气中几乎连成一片的雪花逐渐变为小雪,最后彻底消失。魏长川面前的道路一片清朗,能见度回升,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远处中餐厅散发出的暖色光芒。
他来不及思考这场风暴怎么会如同它忽然降临般消失,立即加快了脚步,趁着这个机会朝中餐厅疾步走去。
·
第35章 抉择 关心则乱
不知什么时候, 闵疏从半昏迷彻底陷入了昏迷。
他的梦境光怪陆离,混乱而没有秩序。一会儿在孤儿院里,一会儿在大学宿舍, 一会儿又在格陵兰岛的小镇上。生活中的各种碎片在他脑中闪烁, 顺序不一,几乎有点像人们说死前会看到的走马灯。
我要死了吗?
闵疏在混乱的梦境中想道。他再次梦到了在孤儿院偶然听到的对话, 那些商量着要把他埋到后山去的大人。
那之后没多久, 闵疏倒是痊愈了, 可真的有孩子死了。那是睡在离开两个床位之外的一个小男孩,也是因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而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在一次流感中他感染了病毒, 之后加重成了心肌炎, 没能熬过病痛,在一个寒冷的早晨离开了。
闵疏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
他似乎天生就对死亡有种敏锐的认知, 在起床铃还没响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在小男孩的尸体被抬走之前, 他还摸了摸孩子垂在床边的小手。
直到今天他都还记得那皮肤冰冷的温度,和男孩惨白泛青的脸。
黑暗中, 闵疏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很黑, 也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闵疏有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 感到自己眼睑上滚烫的温度, 他应该是真的发烧了。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发现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镇上的电力看起来是恢复了, 路灯橙黄色的光芒洒在雪原上,一片恬静安宁。
闵疏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回过头看向黑暗里, 下意识地道:“……哥?”
屋里没开灯,他不知道魏长川在哪。
幸好下一瞬,魏长川低沉的声音传来:“醒了?”
闵疏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这才看见魏长川其实就坐在床边。不过他坐在角落里,窗外射入的光亮照不到他坐着的那个角落,所以他刚才才没看到。
闵疏偏过目光,只能看见魏长川略弓着身子,双手交握着撑在膝盖上,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哥……” 闵疏喉头动了动,觉得自己的吐息很烫:“哥,你靠近点,我看不清你。”
魏长川沉默着,没有出声。隔了一会儿,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闵疏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感觉怎么样?”
男人温热而带有薄茧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背,轻轻摩擦了一下,闵疏转过手,反握住男人的手指:“我发烧了。” 他用略微低哑的声音说:“有点晕,好热。”
魏长川道:“38度,我给你吃了退烧药。”
闵疏听了,感到额上冰凉的温度,缓缓抬起手,果然摸到了额头上的冰袋。
魏长川问:“还有什么感觉?”
闵疏抽了抽鼻子,将手缩回被窝里,接着略微低了低头,不适地用额头在枕头上蹭了蹭:“身上疼。”
跟所有发烧的时候一样,他觉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
谁知听了这句话,魏长川的手立即一紧:“哪里疼?很疼吗?”
闵疏被他紧张的语气吓了一跳,愣了愣后道:“也、也没有……只是肌肉有点酸痛。”
魏长川听了,意识到他说的是发烧的症状,手这才松了松。
他接着问:“呼吸怎么样?”
闵疏:“呼吸……还好。”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感染了X毒株这件事。
接着,闵疏想起了供暖站里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也许发烧只是最初的症状,他接下来会出现更多症状,病毒会感染他本来就不太健全的肺部,让他渐渐窒息,最后也变成一具浑身青紫的尸体。
要说完全不害怕,也是骗人的。闵疏虽然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对疾病带来的痛苦和一点点失去生命力的过程却还是畏惧的。
“……哥,” 他不禁握紧了魏长川的手,侧过身去,靠他近了些:“我之后会怎么样?”
魏长川握着他的手,道:“别多想。” 接着他顿了顿,才道:“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
闵疏闻言,’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他不知道魏长川说的是真话,还是只是想用谎话敷衍他,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问得太清楚也没有意义。
他安静了下来,魏长川握着他的手,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闵疏逐渐生出些许睡意,往被窝里缩了缩,低声道:“哥……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能不能把我冻起来?放在冰窖了就行……”
随着睡意上涌,在意识消散之前,小声道:“要不然……太难看了。”
他不想最终变为一具高度腐烂的青紫色尸体,如果在冰川里和阿苏伊葬在一起是最好的,但现在去冰川太危险了,所以把他放在后院的冰窖里就行。
虽然到了春天还是会融化,但那时候,魏长川应该已经回基地了吧。
好不容易才交到的男朋友,他实在不想让魏长川看到自己难看的样子。
闵疏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院子里比孤儿院后面的孤山好,至少这里是他自己的家。
·
魏长川坐在床边,看着闵疏再次陷入沉睡。
青年侧躺着,月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柔软的黑发垂在额上,略有点长了,堪堪盖在两条细眉上头一点,露出了他眉尾旁的一点小痣。
他脸上的皮肤又白,又薄,一发烧就会满脸发红,连眼皮都透着浅浅的粉色,样子很乖巧。
但也许再过几个小时,这个鲜活的人就会变为一具尸体。
刚才的话其实是他骗闵疏的。
感染X毒株的下场只有一种。
再过几个小时,他会因为呼吸困难从沉睡中醒来,接着开始不停咳嗽,因为喘不上气而用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在床上翻滚,最后咳出带着肺部组织的血液,面庞涨红,接着变为青紫,最后因为窒息死亡。
魏长川长久地凝视着床上睡得安稳的青年,半晌后,转过脸,摁开了床边的小灯。
暖黄色的光线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魏长川回过脸,额角上的淤青清晰可见。这是他背着声息全无的闵疏回到中餐厅时,因为太着急被门口的台阶绊倒,在地上磕出来的。
这是魏长川第一次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受伤,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会因为慌张做出这种事。
就像远东基地没有人会相信,免疫者最为冷漠,最守规矩的「士兵」有一天会试图感染一个普通人类。
魏长川凝视着闵疏,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滴答”
一滴血落在地上、
只见一道伤口横贯过他宽大的手掌,血红的刀伤正不断朝外溢出血液。
魏长川脸上没有表情,暖色的灯光未能软化他紧绷的神情。他坐在床边,仍由血液自掌心滑落,严肃得几乎偏冷的目光凝视着床榻上睡得安稳的青年。
一滴一滴包含Z毒株的血液就这么流到地板上,直至聚成小小一泊。
……比起让X病毒占据青年的身体,不如让他——
魏长川自己也察觉到了他的思维已经走偏,他甚至在想,之前青年光着腿向他求欢的时候他就不该拒绝对方,如果免疫终究是唯一一条出路,至少应该由他给与闵疏那20%的机会。
被注视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适地哼了一声,轻轻蹙了蹙眉。
魏长川看着他,片刻后,抬起右手,按了按青年皱起的眉心。
‘啪嗒’一声,一滴血液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闵疏的侧脸上。
魏长川动作一顿,移开手,看向那滴血液。血液很红,在青年白皙的面孔上显得十分突兀,魏长川凝视着那里,半晌后,终究是伸出手,抹去了那一抹血色。
闵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哼唧了两声,朝两人交握的手旁凑了凑,用额头抵住魏长川的手背。
魏长川浑身一震,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狼狈的神色,如同触电般收回了触电的右手,颓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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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闵疏昏睡时,格陵兰岛从深夜迎来了正午。天幕微微泛起浅蓝色,地平线上的一点点可怜的日光透过窗户进入室内,照在闵疏的眼皮上。
闵疏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皱了皱眉,幽幽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眼,他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
魏长川依旧握着他的左手,似是一整天都没有放开,
上一次醒来时天太暗,他看不清魏长川的脸。这次能看清了,闵疏一下子就被男人的状态吓了一跳。
男人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他神色严肃,浓眉压在深邃的眼眶上,眼珠里满是红血丝,眼下是深深的青紫。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忧的缘故,一晚上下巴上就冒出了短粗的胡茬,脸上还不知道为什么有几道干涸的血迹。
“……哥?” 闵疏下意识地问:“你的额头怎么了?脸上为什么有血?是受伤了吗?”
魏长川红着眼睛,没有回答,而是立即问:“你感觉怎么样?”
闵疏听了,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嘴:“我感觉……”
闵疏说着,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抬起手,拿下了额头上的冰袋。
接着,他神情怔愣地转头看向魏长川:
“哥,我感觉……好了?”
卧室里,重新供应的暖气管道发出轻微的声响,魏长川看着面前神情有些懵却面色红润的闵疏,神情在焦躁与狼狈间出现一瞬的凝滞。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说话。
隔了不知多久,魏长川才出声:“……你说什么?”
闵疏也有点发愣:“我说……我好像好了。”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好像是退了,身上也不痛了——”
他确实是感觉好多了,不发烧以后身体轻松了许多,鼻腔也清爽了,没有想打喷嚏流鼻涕的感觉,头脑也清晰了……
闵疏放下手,心想这不就是普通感冒痊愈之后的感觉吗?可是他不是感染了病毒吗——
魏长川似是也很惊讶,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闵疏以为他是不相信,登时急了:
“不是,哥、你别不信,我现在真的感觉很好——”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还蹦跶了两下:“看,我现在能跑能跳的!”
见状,魏长川立即皱起眉,伸手拉住他:“我知道了,你先坐下。”
闵疏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坐下,一低头,忽然看到自己手臂上留下了条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干涸的血渍。
“!” 闵疏看见了魏长川右手上几乎横贯手掌的伤口,惊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魏长川一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闵疏的手,转身就出了卧室。片刻后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盆温水和两条毛巾。
他将闵疏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换了一条毛巾,将他的脸加上脖子都擦了一遍。
“唔。” 闵疏乖乖地抬着脸让他擦,在空隙中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哥……你的手上怎么有那么大一条口子啊?”
魏长川用绷带将自己的手缠了起来,简略地说:“不小心弄伤了。”
闵疏有点疑惑,心想什么样的不小心才能让跟狗熊一样强壮的魏长川手上划出那么大一条口子。不过还没等他问,魏长川就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用手心碰了一下,又用手背碰了一下:“……温度是降了。”
魏长川收回手,问:“其他的感觉呢?呼吸困不困难?有没有哪里痛?”
闵疏摇了摇头:“都是好的。”
说实话,他现在感觉比往常还更好,有种睡饱了、养好了病,豁然开朗的感觉。
魏长川蹙了蹙眉,忽然低下头,揽住闵疏的腰背,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凭借着变异后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他听到了青年稳定没有一丝杂音的心跳声,和肺泡膨胀收缩的声音,器官正在健康地运行着。
确实没有异常。
男人的突然靠近让闵疏红了红脸,他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干什么呢?”
魏长川垂眸确认了一会儿,保持着揽着他的姿势,抬起头:“确实没有问题。”
闵疏与他对视,在两人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致的疑惑。
屋里安静了片刻,闵疏看着魏长川,有些犹豫地道:“哥……我会不会就是感冒了啊?”
这根本不像是感染了致死率99%的病毒啊!
魏长川却立即否认了:道:“不,我确认过。”
一回到中餐馆,魏长川就立即用仪器确认了,闵疏确实是感染了X毒株。
闵疏一愣,接着突然灵光一闪,道:“那我是不是免疫了?”
魏长川闻言也是一愣,抬起头。
闵疏已经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举起双手:“好耶!那我就和哥一样,以后再也不怕感染了!” 没等魏长川开口,他就叭叭地接着往下说:“我的运气真好!这样就可以和哥一起坐潜艇去远东基地了吧?我也可以和哥一起住在外城了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也都不怕了——”
闵疏正兴奋着,忽然放在他背后的手一紧,接着闵疏就’啪叽’一下地摔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魏长川紧紧抱住了他,手臂勒住他的腰,很久都没说话。
闵疏感受到男人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正上下起伏,里面的心跳很剧烈,仿若重获新生。
魏长川将脸埋在青年纤细的颈侧,感受着那里的脉搏,很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掌从青年毛茸茸的后脑一路顺着脊骨摸下,仿佛夸奖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真是好样的。” 男人的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尾音都有些颤抖:“做的好,闵疏。”
闵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竟然被夸奖了……
闵疏满脸通红,发现自己竟然很受用。在男人的夸奖下,他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魏长川的腰,埋在对方的热热的颈窝里蹭了蹭:
“嗯,我很努力了。”
魏长川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真厉害。” 接着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亲:“好宝宝。”
第36章 病愈 免疫?
这之后, 两人又观察了几天,发现闵疏确实没有任何异状。
除却第二天因为睡太久了有些手软脚软之外,后头闵疏整个人满血复活, 活蹦乱跳的, 连饭都做上了。
早晨,闵疏在厨房里鼓捣舒芙蕾煎饼。
为了得到舒芙蕾云朵般蓬松的口感, 闵疏翻箱倒柜地将放在橱柜深处积灰的搅拌器都翻了出来。魏长川刚在外头铲了雪回来, 就看见他站在梯子上, 正一个劲儿地往最高层的橱柜够。
见他这样,魏长川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腰, 将他整个人提了下来。
“站那么高干什么?”
闵疏被他的手冰到, 咯咯笑了两声:“哥,你的手好冰。”
“冰吗?” 魏长川于是松开手, 将手掌放在他的跨上:“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闵疏于是声音软软地道:“要拿搅拌机。”
魏长川这几天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 随叫随到,闻言立即登上楼梯, 没费多少力气就从橱柜深处拿出了搅拌器。
搅拌器有些年头没用过了, 盒子上全都是灰尘,魏长川皱了皱眉, 忽然动作一顿, 回过头:“你拿这个干什么?”
闵疏道:“打发蛋白啊,我要做舒芙蕾煎饼。”
魏长川不知道什么煎饼要费这么大的劲,顿了顿, 还是将机器搬了下来,道:“小心点身体。”
闵疏敷衍道:“我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渐渐地把魏长川说的话当耳边风。
舒芙蕾煎饼的蓬松空气感来自于被细密打发膨胀的蛋白霜。闵疏将鸡蛋的蛋白分离出来, 放进搅拌机不锈钢的盆子里,再往蛋白里挤了几滴新鲜的柠檬汁帮助发泡。
接着魏长川就将他推开了,将搅拌机接了过去。
机器轰轰轰地运转起来,闵疏看着魏长川一手按着盆,一手举着搅拌器,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比起做饭倒更像是在修车或者摆弄什么大型机械装置。
魏长川用搅拌机打发了一会儿蛋白,将盆子斜过去给闵疏看:“这样可以了吗?”
闵疏有点恍惚:“哦、哦——” 他看了看盆:“好像还要再打一会儿。”
魏长川点了点头,继续启动了机器。闵疏抬头看着他,忽然凑近了些,双手揽住了魏长川的胳膊:“哥,你好帅啊。”
魏长川动作一顿,转过脸,低头在闵疏嘴上亲了亲。
在这个意外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更近了。魏长川以往只是很喜欢抱着他,时不时就摸摸头发,摸摸背,可最近几天,亲吻变得格外多了起来。
闵疏眯起眼睛,抬头接受了男人的亲吻。
魏长川只是轻轻在他的嘴唇上贴了一下,然而抬头时,却见青年仰着脸,闭着眼睛,样子很是乖巧。
魏长川的目光落在青年的唇上。那里比以往多了些血色,此时正微微抿着,让人联想到饱满的果肉。
他顿了顿,接着再次低下了头。
空气中弥漫着砂糖甜蜜的滋味。
不知什么时候,搅拌机的声音停了下来。闵疏仰着头,被魏长川搂着转了个身,后腰抵在了橱柜上。时间有些久了,他的头仰着有点酸,于是拍了拍魏长川的手背。
魏长川于是松开他。
闵疏收回舌尖,呼吸有些急促,闻到了空气中砂糖甜蜜的气息,和魏长川身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一如他的心。
休息了一会儿,闵疏将气喘匀了,抬起头,看向魏长川。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融在一起,闵疏的脸颊微红,眸光闪烁,很乖地朝男人微微张开嘴。
魏长川于是再次低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被放开,抿了抿湿润的唇,低头将额头靠在魏长川的手臂上,有点气喘:“哥……”
他的声音有点哑,呼吸有些急促,忽然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男人。魏长川稳稳地抱着他,手掌有力地在他的后背一下下抚过,似是在安抚他。
闵疏的脸颊有些红,心中有股躁动,忍不住转过头,用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磨蹭起来,又叫了声:“哥——”
这次声音的尾音比上次还要多几个弯。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发烧好了之后,他的气血似乎充足了一些。以前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感觉虚弱,现在却完全不会。不仅不虚,还特别健康。
“哥,哥——” 闵疏’哥’个不停,抱着魏长川哼唧:“你帮帮我。”
魏长川看着他通红的面颊,抬起手,抚开闵疏额角杂乱的鬓发,低下头道:“手搂着我。”
闵疏点了点头,乖顺地抬起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魏长川比他高很多,两个人相对站立的姿势,要够到他的肩膀并不算太容易。有些时候闵疏不得不踮起脚尖,搂着男人的双手也得互相叩紧,手指因为太用力,都有些发酸。
过了一会儿,他失了力气,向后瘫软下来。
魏长川及时搂住了他的后腰,闵疏才不至于跌倒下去。他懵了一会儿,缓缓回过神来,看见魏长川的手,脸上顿时红了红:“……你快去洗个手吧。”
魏长川点了点头,放开他,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洗手。闵疏站在他旁边,看了眼桌子上的蛋白霜,发现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不过他现在并不急着去重新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魏长川:“哥……” 他向下看了看,抿了抿唇:“要我帮忙吗?”
魏长川关掉水龙头,拿下一边的布擦干手:“不用。”
闵疏心想看着可不像是不用的样子。他有些气闷,不禁靠近了些许,低声道:“……可是我已经免疫了啊。”
魏长川闻言,垂眼看向他。半晌后,忽然抬起手,揪了揪他的脸:“小色鬼。”
闵疏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魏长川在刚才揪过的地方安抚般地摸了摸:“要先确认你确实是免疫了。”
在闵疏的身体健康上,他不敢冒任何风险。
闻言,闵疏眨了眨眼,心想试一次不就知道了吗?
他是觉得自己好得很,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过这话闵疏不敢说,怕魏长川发火,于是他’哦’了一声,放开男人,转头去重新做蛋白霜去了。
`
吃完香甜柔软的舒芙蕾煎饼,两人到外面去玩雪。虽然天依旧黑着,但是后院那一块儿的电力恢复后,屋顶上的由五颜六色的小电灯编织也恢复了电力,斑斓的光线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有种圣诞节的氛围。
“奇克!” 闵疏跑出去,一把拥住皮毛丰厚的阿拉斯加犬,狂撸狗头:“乖狗狗,乖狗狗~”
剩下的雪橇犬也从窝里走出来,将闵疏团团围住,热情地用湿热的狗鼻子拱他。
“哈哈哈哈哈——”
闵疏被拱地直笑,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能同时把这些狗狗都摸一遍。
魏长川站在他们身后,身边一只狗都没有,手上拿着闵疏的围巾和帽子,站姿随意地望向周围,像个放哨的士兵。
闵疏跟狗狗们玩得开心,结果被过于兴奋的一只阿拉斯加犬扑倒在了地上。见人类倒下,狗狗们登时更加兴奋了,纷纷围上来用湿热的舌头往他脸上身上舔。”哈哈哈哈——别舔、别舔——“
闵疏被毛茸茸的狗狗山包围,倒在雪地里起不来,就在这时,一只手穿过狗狗厚实的皮毛,拉住闵疏的后领将他一把提溜了起来。
“站好。” 魏长川将他扶着站好,上下拍打掉青年全身粘上的雪花,顺手呼噜了一把乱糟糟的黑发:“冷不冷?”
闵疏脸颊红扑扑的:“不冷。”
他有点兴奋地抬起头,看向魏长川:“哥,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好了很多,不会真的是变异了吧?”
闵疏是真的觉得他感觉不错。这次发烧之后,他的身体好像被从头到脚刷新了一遍,每天感觉都活力满满。要是换作以前,他在雪地里玩了这么久该觉得冷了,可今天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手脚也还是热热的。以前因为肺上发育不全,他吸入温度过低的空气后也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但今天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
魏长川低下头,看了看闵疏的脸,接着用手捏了一下他略微泛红的脸颊:“脸色是好了点。”
闵疏眸光亮起:“那我是不是也变异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接着放开他,后退了几步,朝闵疏举起一只手:“打我一拳试试。”
闵疏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了,如果他真的变异了,那应该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会增强。想到魏长川平时的威风,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煞有其事地在雪地里摆出了架势。
“我来了!” 闵疏攥紧了拳头,积蓄力量后,朝魏长川出拳:“嚯!”
一声细响,魏长川纹丝不动。
他垂眼看了看闵疏的拳头,合拢手指,包裹住闵疏的拳头,淡淡道:
“看来是没变异。”
闵疏:……
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神色自如的魏长川。他的拳头没能给男人带来半点伤害,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接住了。
为、为什么?
闵疏眉尾一跳,有点不甘心,朝魏长川道:“我、我可能是力气没使对,再让我试一次。”
魏长川于是放开了他的手,示意让他再来。闵疏牟足了劲,低吼了一声:“我要来了!” 接着抬腿用力扫向魏长川的下盘。
结果这次还没等魏长川干嘛,他自己就脚下一滑,失去平衡摔了下去,被魏长川搂着腰扶了起来:“小心点。”
闵疏:……
他十分受挫,这根他想的能够接受病毒、在免疫之后直接进化为超人的想象太不一样了。闵疏大受打击,跟只打了霜的小白菜似得靠在魏长川身上:
“为什么……” 他蔫哒哒地说:“为什么我没有变异?”
魏长川见状,直接将他整个人兜住抱了起来,拍了拍闵疏的背:“我跟基地联系了,他们会派医生来给你做一些检查。”
“嗯?” 闵疏好奇地抬起头:“医生?”
他想了想,疑惑道:“从哪个基地来?要怎么过来?”
魏长川当时没有回答他,但很快,闵疏就自己亲眼看到了答案。
一周后,魏长川和闵疏站在自家院子里,准备迎接医生的到来。
随着冬日的过去,格陵兰岛的天空会在中午时微微出现一点日光,天空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浅蓝色,眯着眼往地平线看去,能看见一个隐约的黑点。说是黑点也不太准确,因为仔细看去,那抹影子的两侧还伸出了两条平直的黑线。
闵疏:……
他看着远方那对熟悉的,正在不断上下扇动的巨大翅膀,陷入了沉默。
原来是空运啊。
第37章 王博士 医生
闵疏望着深蓝色的天际, 见黑点渐渐接近了,逐渐变成了一个张着翅膀的男人的轮廓。
上次和他们见过一回的的金发免疫者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似乎正拎着什么东西, 远远地悬挂在空中。
那东西从远处看简直就像个巨大的塑料袋, 在金发男人的手下一晃一晃的,闵疏眯起眼睛, 等他们飞近了些, 才发现那竟然是个完全被塑料包裹住了的人!
闵疏惊讶地长大了嘴, 看着金发男人降落在了雪地上,翅膀掀起的气流在原地刮起雪雾, 将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闵疏不禁抬手挡着脸, 还没看见人呢,金发免疫者那奇异而亢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真是累死我了我了!” 男人有些气喘, 似乎是有些气急败坏:“你们这些远东基地的人,当我是运输机吗?你们以为离得近我就很好飞吗?是不是因为我不需要燃油你们就把我当免费接驳车使唤啊?我告诉你们这样是违反人基地公约的, 你们是在对我行使残酷的压榨、剥削!”
随着男人如同唱歌般的语调,雪雾逐渐散开, 闵疏放下手, 这才看清了男子的全貌。这次金发免疫者站得比上次离他更近,显得尤为高大, 闵疏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接着便微微张大了嘴。
不愧是前百老汇喜剧演员,男子长得非常英俊,相貌精致, 半长的金发散落在肩膀的位置,发尾有些微微卷曲,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中会出现的王子真人版。
但他实在是太吵了。
“不行, 这次我回基地必须要休假,什么工作会没有带薪休假?我说过人类文明存续需要成立一个劳动委员会,我以前都是休40天的,上帝啊,我都已经多少年没去过瑞士了,你们知道吗?以前我们家拥有一整座度假庄园,哦,那些可爱的小木屋——”
闵疏听着他用机关枪一样的语速用英语抱怨,接着思维忽然发散,开始用吟诵十三行诗的语调称赞瑞士的雪景,头已经开始大了。
魏长川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逼逼赖赖,目光都没动一下,无视了正叉着腰抱怨的金发翅膀男,转而俯身将跌倒在地上的塑料袋扶了起来。
哦不,不是塑料袋,是人。
闵疏急忙跟上去,看见那人的真容,顿时愣了一下。
只见那人动作略有些笨拙地站稳,说是真容,其实根本看不清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穿着白色的防护服,从头到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手上戴着手套,脚上穿着白色的靴子,更惊人的是,除开防护服之外,他整个人外头还套上了一层薄薄的塑料外罩,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空气。
魏长川似乎是知道会是这种配置,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抬手朝被塑料包裹的人敬了个军礼,道:
“张博士,欢迎您的到来。”
闵疏一怔,赶紧也想开口欢迎。却见那个塑料袋里的人抬起手,往鼻梁的位置上扶了扶,闵疏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层层防护的人还带了一副眼镜。
他开口道:“我是王博士。”
闻言,魏长川微不可查地一顿,接着道:“不好意思。” 他说:“欢迎你,王博士。”
王博士扶了扶眼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闵疏默默地憋了一口气,他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心想包成这样确实看不出谁是谁,也不能怪魏长川认错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欢迎对方,旁边的金发男人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闵疏:……
怎么办,搞得他也好想笑。
他勉强稳住了表情,跟着说了一句:“王博士,欢迎您。”
王博士看向他,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看起来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人。
他站起身后,闵疏才注意到王博士的防护服外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背包。三条背带分别从他的双肩和腰部穿过,腿上还固定着两条支撑带,确保背包牢牢地贴合在他身上。背带从塑料薄膜中穿出,而刚才那个金发男人正是通过这些背带将他提在手中,一路飞过来的。
这个设计倒是挺独特,闵疏下意识地问道:“王博士,这个背包看起来很重,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拿着?”
被严密包裹在防护服里的王博士摇了摇头,道:“这是专业器材,不能被污染,我背着就好。”
闵疏’哦’了一声,赶忙道:“这样啊,好的好的。”
这时,金发男人似乎是以为轮到他做自我介绍了,清了清嗓子,上前了一步。然而这时魏长川却率先一步走了出来,对王博士道:
“博士,这是闵疏先生开设的中餐馆,请进。”
闵疏先是因为他的话中的称呼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赶忙道:“对,这是我开的店,里面很干净的,请进去坐坐吧。”
王博士闻言,’嗯’了一声,跟着魏长川往中餐厅走。
然而这时候从刚才就被忽略的金发男人此时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喂!你们这些可恶的华国人!就一定要这样把我排除在外是吗?”
他说着,气势汹汹地穿过众人,冲到了闵疏面前,咧嘴笑了起来,向他伸出手:“你好啊甜心,上次我们因为这个冷酷的男人没能好好认识,我是——”
见一张精致的面孔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闵疏吓了一跳,抬头对上男子的双眼,不禁愣了一瞬。
这眼睛,是真蓝啊……
就在这时,魏长川忽然跟背后长眼似地一把拍掉了金发男人的手。
“嗷!”
金发男人惨叫一声,吃痛得捂住了自己的手背,瞪大了那双蔚蓝的眼睛:“士兵!你想干什么?你是想废掉我的手吗?!”
魏长川转过头:“别碰他,离他远点。”
金发男人一愣,接着神情大变,那两条毛茸茸的金色眉毛都要挑到太阳穴上去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他不是已经免疫了吗?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化粪池一样肮脏的污染源,根本不配碰到你可爱纯洁的天使——”
闵疏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虽然金发男人的语速很快,但他还是听出了’可爱’’纯洁’和’天使’等等字眼,整张脸立即开始发红。
金发男人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然而魏长川直接道:
“是。”
金发男人怔了两秒,接着直接炸锅了:“!你说我是化粪池是吧?我就知道!你这个可恶的混蛋!你就是个F****ing A*****le——”
就算闵疏的英语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母语者的程度,也听得出金发男人口中全都是上电视后需要被哔掉的不良词汇。
他见金发男人一副抓狂的样子,想起上次魏长川告诉过他遭遇变异的免疫者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害怕金发男人真的发疯,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跟男人拉开了点距离,才友好地道:
“对,对——上次都没有自我介绍,先生你好,我叫闵疏。”
闻言,金发男人嘴里的诅咒一顿,接着脸上的神情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还在脸上乱飞的眉毛回归了正常的位置,又变成了翩翩公子:
“哦宝贝,你真是个天使。” 他面上怒气全消,朝闵疏张开双臂:“我的名字叫做克里斯托弗(Christopher),你可叫我Christ,Topher,Kit,Chip, Kester 或者 Kris——”
闵疏被那一大堆昵称搞得晕头转向:“呃——克里斯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哦我的天使,” 听闵疏叫出他的名字,这个名叫克里斯托弗的金发免疫者似乎更兴奋了:“来,快让我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闵疏呼赶忙闪开,躲到了魏长川的背后:“抱、抱抱就不必了——”
见他躲开,克里斯托弗露出失望的表情,眨了眨蓝色的眼睛,做出了个绝对无辜的表情:“哦我的天使,怎么连你也这么嫌弃我?”
这时,魏长川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鸟人。”
闵疏躲在魏长川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看见克里斯托弗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眉尾抽搐了两下,接着缓缓收敛了神情,站直了些身体,清了清嗓子:
“外头有点冷,我们还是快进室内去吧。”
闵疏:……
他有点好奇刚才魏长川到底是什么表情,才能让金发男人忽然变正常。但因为男人身上现在有点低气压,他不敢抬头去看。
于是一行人终于进到了室内。
闵疏和魏长川坐在一边,另一边是王博士和克里斯托弗。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闵疏低着头,瞥了眼左边。可以看出魏长川和克里斯托弗两个人关系确实不好,前者两只手揣在裤兜里,后者环着手臂,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闵疏不敢和他们搭话,便回过目光看向对面的王博士。只见他将外面那层薄膜取了下来,却还穿着防护服。
闵疏见他裹成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了猜测,问道:“王博士,您是普通人是吗?”
王博士闻言道:“如果您说的普通人是指不具备免疫能力的人的话,我是的。”
“哦哦,对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闵疏担忧地道:“我们之前去过有感染者尸体的供暖站,虽然当时穿的衣服都拿去烧了,但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
这病毒这么厉害,他真怕王博士会不小心感染
“问题不大。” 王博士道:“防护服能过滤掉99%的病毒,且病毒在人类皮肤上的存留时间一般不会超过72h,在洗浴后留存率会再次减弱。”
“这样啊。” 闵疏这才松了口气。
王博士问:“所以两位是在供暖设施里,遭遇了呈现X毒株感染症状的遇难者遗体,是吗?”
闵疏点了点头:“对。”
魏长川这时开口道:“尸体穿的是北美基地的制服。”
闻言,闵疏一愣。自从那天后,他们还没提起过供暖站发生的事情,这时魏长川说起来他才想起,当时的那具尸体身上的制服和魏长川的制服很像,果然是基地的人。
桌上人于是都看向克里斯丁。
金发男子耸了耸肩,抬起头:“我只知道半年前基地有人来过格陵兰,但是他们失踪了,如果你看得没错,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闻言,闵疏有些惊讶。半年前?那和魏长川登岛的时间差不多,那个时候竟然还有另一队人在这个小镇上?
而另一边,魏长川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上报?”
为了人类的共同存续,远东和北美两个基地之间会定时互相通报研究进度和最近几个月的计划,然而在魏长川登岛之前,并没有听说北美基地也派了人前往格陵兰。
克里斯丁的态度却很随意,挑了挑眉,道:“因为他们是偷渡过来的。”
闻言,闵疏一愣。魏长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但……” 闵疏疑惑:“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到格林兰岛上来?”
“谁知道。” 克里斯丁仰起头,扭了扭脖子:“在地下关那么久,有些人早就疯了,特别是那些神经质的科学家——” 他说着看了眼王博士:“哦,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其他人。”
王博士扶了扶眼镜,没吭声。
“这也是我听说的。” 克里斯丁道:“疫苗研究一直没有进展,基地里的人绝望情绪很严重,这种情况下,一些人对病毒产生了崇拜,认为感染不是疾病,而是新生。还创办了什么宗教,天天在基地里面传教。”
闻言,闵疏大骇,克制不住地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对病毒产生崇拜?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克里斯丁接着说:
“平时这些人在基地里疯疯癫癫的,也没人理他们,结果之前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有五个人不见了。”
“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人偷渡,基地也懒得管,不过这几个是偷了制服混进了到格陵兰岛上的物资运输船里,所以如果你看到的尸体是穿着制服的,应该就是他们里头的一个了。“
闻言,桌上一时没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闵疏咽了口唾沫,觉得克里斯丁的回答不仅没让事情更明了,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迷惑了。这些狂热的宗教份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上?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最重要的是,在最后的一片净土,唯一没有遭受病毒侵袭的格陵兰岛上,竟然有人离奇地死于了X毒株感染。
如果是在首都努克也就罢了,毕竟那里人多,基地的运输船进进出出,或许还能勉强解释出感染病毒的机会。
但在这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的荒原上,病毒是从哪来的呢?
桌上的人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个疑点,可没人能给出解释。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故事给餐厅中的气氛更添上了一分凝滞,众人都没有说话。半晌后,魏长川抬起头,率先开口道:
“具体原因要研究了才知道。” 他看向克里斯丁,道:“回去叫你们基地派人来回收尸体。”
闵疏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也是,基地里有科学家,想必能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克里斯丁却似是不太满意,低声嘟囔:“当我是传话筒吗?” 接着又用英语小声咒骂了几句。
魏长川把他当空气。
这个话题算是暂时揭过去了,客厅中的气氛微微缓和,闵疏想着两个人飞过来一定饿了,便到后厨里端出来了一些咖啡饼干饼干,向王博士询问:
“王博士,您可以吃我这里的东西吗?”
“不用。” 王博士回答他:“我带了水和食物。”
闻言,闵点了点头,就只给魏长川和克里斯托弗斟出咖啡,后者给了他一个夸张的飞吻:
“谢谢你,甜心南瓜派。”
闵疏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他的热情:“呃……不用谢。” 顺便在桌下拉了拉魏长川的袖子,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现在就想把咖啡从克里斯托弗头上浇下去。
同时,王博士打开了背在身后的巨大背包,将东西一件件码了出来。他先是拿出了张白色的塑料,铺在了桌面上,接着拿出了一排一次性针管,采血管,止血带,消毒用品,一些装着试剂的试管,还有一台巨大的显微镜。
刚开始闵疏还觉得他的背包很大,真看到王博士从里面掏出来的东西,他又顿时觉得这个背包是真能装。
王博士将东西整齐地摆出来,似乎怕这么多医学器材摆在一起会让人看着有些恐慌,主动解释道:“请不用担心,这是要——”
“是要采血是吧。” 谁知闵疏一脸坦然,直接撸起袖子放在了桌上:“没关系,王博士您只管抽。”
王博士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豪迈,不过很快道:“好的呢,谢谢您的配合。”
闵疏说了声不用谢,适应良好地看着王博士在他手臂上帮上止血带。这时,魏长川略微倾身,将手臂搭在他背后的椅背上。
闵疏偏过头,看到男人面上的神情,笑了笑道:“哥,别担心,我都习惯了。“
魏长川没说什么,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闵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回握住了魏长川的手。
所谓久病成医,闵疏早就习惯了是不是就需要去医院检查,他也不害怕抽血,不过身边有个人陪着,好像也不错。
这时,王博士将针尖刺入他的手臂,刺痛让闵疏轻轻蹙了蹙眉,一只手揽过他的头,遮住了他的眼睛。
闵疏于是侧过头,很温顺地将头靠在了男人温热的颈窝上。
他听到魏长川稳定的心跳,同时也听到一旁的克里斯托弗开始小声嘟囔:“以为我没有小情人吗?”之类的话。接着又听到男人突然吃痛地“嗷”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魏长川打了。
王博士取了他三管血,接着拿着仪器去了客厅里做检察。闵疏有点忐忑不安地瞪着,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医院等化验报告的时候。魏长川坐在他身边,依旧握着他的手。
许久后,王博士从客厅里走出来。
闵疏立即关切道:
“大夫……哦不、王博士,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王博士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犹豫:”嗯……情况有点复杂。“
闵疏见状,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电视剧里的相似桥段,顿时激动道:“没关系,王博士您就告诉我吧,我能承受得住!”
屋里登时一静,王博士和魏长川都转头看向他。
闵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嘿嘿,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病了这么久,想这么说这句台词很久了。
王博士闻言,再次扶了扶眼睛,评价道:“闵先生是个很开朗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古井无波,态度跟在形容什么科学判断一样,闵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博士是在夸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博士也——“
他本来也想夸一夸王博士,接过目光对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打扮,话头微微一顿:“王博士也……也很专业。”
这应该是他对别人最烂的一次夸奖了,但是王博士实在是裹得太严实了,外貌表情什么都看不见。幸而王博士似乎也没在意,而是点了点头,直接地道:
“闵先生的身体很健康。“ 他道:“确实在您的血液样本里观测到了免疫反应,恭喜您成为免疫者。”
闵疏闻言一喜,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王博士道:
“不过,目前没有观测到变异的迹象。” 王博士道。
闵疏脸上的笑容一滞,接着有些着急地道:“对啊博士,我为什么没有变异呢?” 他
的手臂还被魏长川拽着按住他胳膊内侧的出血点,闵疏顺势抓住男人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其下线条优美的手臂肌肉:
“王博士你看看,为什么这些免疫者的肌肉都这么结实?我怎么完全没有长肌肉呢?”
见状,连刚刚还抱着脚趾疼得大叫的克里斯丁都看了过来。
要知道魏长川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难搞,他性格保守、严格、龟毛又手段铁血。基地里有心思想去外城的人天天盯着免疫者,却唯独不敢勾搭他,就因为魏长川曾经干出过把试图给他下药的人扒光倒挂在基地门前的壮举。
而现在,被青年这么扯着衣服,魏长川脸上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只是侧过头,轻轻拉过青年的手臂,按住他手臂上的出血点:
“别乱动。”
克里斯丁:“啧。“
他发出一声恼人的声响,接着开始疯狂抖起腿来,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装什么啊’之类的话。
可惜桌上没人理他,闵疏正满怀希翼地看着王博士:“博士啊!您看看我这还有的治吗?”
王博士道:“如果想知道未变异的具体原因,需要做进一步的基因检测,这里没有设施和实验条件……不过我可以把血液样本带回基地进行检测。”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闵疏,接着道:“事实上我代表基地科研部门,也想请求您多提供一些血液样本。闵先生的情况很特殊,我个人认为非常有研究价值。”
闻言,闵疏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点了点头,将胳膊往桌子上一放:“没关系没关系,您尽管抽,不用客气,我绝对配合工作——”
可他豪放的动作做到一半,就被魏长川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先是皱着眉看了闵疏一眼,接着转过头,看向王博士:“他身体不太好。”
王博士听了,略微一滞,他是没有看出闵疏有任何健康问题,不过抬眼看了看魏长川的面色,他还是道:“好的,那我会再取50cc,加上刚才取的30cc,一共不会超过100cc,不会对闵先生的身体造成任何负担。”
闻言,魏长川神情稍霁,这才放开了闵疏的手。
闵疏被他用眼神警告,这才冷静了点,等王博士抽完血,还是忍不住问:“王博士,” 他道:“您能不能顺便帮我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变异啊?”
闻言,王博士抬起头,先是看了看魏长川,接着又看了看闵疏,像是思考了些什么,片刻后道:
“……具体的方案需要研究之后才能给出。” 他道:“但是以现有的研究来说,已经能够刺激基因产生变异的方式主要是通过反复接触病毒,从而刺激基因链反应,闵先生接触了X毒株,但是目前看来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异反应的话——“
王博士看向闵疏和魏长川两人,抬手扶了扶眼镜,语气冷静地道:
“我建议两位可以尝试性*交。”
第38章 金发 吃醋
他的语气太冷静, 口吻太专业,以至于闵疏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这时,魏长川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忽然紧了紧, 这下他也反应了过来, 呼吸一乱,皮肤从脖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淡淡的粉色。
王博士成功用一句话让两个人僵住, 只有对华国文半懂不懂的老外克里斯丁在状况外。他停止了抖腿, 把两条长腿岔得很开, 开始大声抱怨:
“你们在那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欺负我听不懂华国文是不是?你们这是系统性歧视!我会把你们举报到基地文化平等委员会的信不信?”
他吵嚷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会他, 扭头看了看闵疏, 又探头去问王博士:
“博士,你说了什么?怎么把我的天使搞得跟个番茄一样?”
王博士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考虑到两方基地交好、且他还要靠这个免疫者’空运’回基地,转换为流利的英语道:“没什么, 我只是在给出有可能促进闵先生进化的建议。”
“哦——”
克里斯丁拉长声音,用手撑住了下巴, 微微眯起蓝色的眼睛,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要说这个外国小演员虽然精神不太稳定但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接着骤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 他’嚯’地一下从座位上窜了起来,震惊地看向闵疏和魏长川:“你们不会还没做过吧?”
闵疏没想到他会就这么问出来了,登时脑子大宕机, 脸色从粉红转为了艳红,这下真的像个番茄了。
克里斯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用极戏剧化的方式张开手臂:“Come on!”
他崩溃????地看向魏长川:“兄弟,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这么可口的糖霜小蛋糕放在一边?What a waste!难道变异的时候你没伤到脑子是因为伤到了下面的神经?听着,如果你实在不行可以告诉我啊!大家都是免疫者,我非常乐意帮忙——“
闵疏在一边听得头皮都快炸开了。他的英语虽然不是母语水平,但也听得出来克里斯丁话里的暗示,他薄薄的脸皮都快被下面的毛细血管撑破了,而且魏长川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说话。
闵疏侧过头去跟他使眼色,却见男人神情平静,好像没听到克里斯丁刚才说的话。闵疏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男人眼神微微放空,根本就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架势。
闵疏无法,只好伸手往男人的大腿上猛地掐了一下把,用气音道:
“哥!你倒是所说句话啊!”
魏长川这才回过了神来,低头看向闵疏,又在他的示意下抬头看向克里斯丁,眉头一蹙。
“轰!”
一声巨响,克里斯丁被一掌抽晕,高大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摔在了地上。
闵疏:!!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魏长川坐回椅子上,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哥!”闵疏愣了足足五秒,才惊诧道:“你、你打他干什么?”
“?”魏长川疑惑地转过头:“你不是嫌他吵吗?”
“我——”闵疏一时语塞,瞪着魏长川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是让你动嘴,没想到你直接动手了!
魏长川神情平静,甚至动作自然地抬起脚,将失去意识的克里斯丁踹远了些。闵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男人黄金般灿烂的头发跟个拖把一样在地上拖曳而过,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闵疏:……这、这是可以的吗。
感觉是放在末世前会造成外交问题的程度。
可桌上的人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事,连王博士都没露出惊讶的表情。见大家都这么淡定,闵疏也不好说什么,想着还是把人扶到椅子上去坐着。
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忽然被魏长传一把握住了手。
“王博士。”
魏长川微微坐直了身体,姿态很正经,拉着闵疏的样子像是生*殖科在跟医生面诊的小情侣,用极其认真的语气道:
“真的可以做吗?”
闵疏:……???
这、这是在在说什么??
闵疏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长川,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
谁知王博士比他还淡定,点了点头道:
“可以的。”
魏长川继续问:“需要做保护措施吗?”
王博士略略一顿,接着道:“从需要反复多次接触毒株的角度来看——”
闵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被他突然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同时侧过头来看他。
闵疏满脸通红,站着大喘着气,在两人的凝视下脸色几变,硬是没说出话来,半晌后才低下头小声道:
“你、你们慢慢聊,我先把克里斯丁先生扶去休息——”
说罢他转过身,一把拉住克里斯丁的两条手臂,吭哧吭哧地把人拉出了餐厅。可怜的金发免疫者身体在地上拖曳,基本上是把餐厅的地面都拖了一遍还没醒。
等两个人的身影从客厅里消失,王博士转过头,道:
“闵先生是害羞了吗?”
魏长川回过头,点了点头道:“他脸皮比较薄。”
王博士表示理解。
餐厅里有一瞬的沉默,魏长川眸色有些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接着忽然道:
“博士,您确定他没有变异吗?”
王博士听了,并没有对自己的结论遭受质疑表现出什么情绪,问道:“您有什么疑虑吗?”
魏长川低着头,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接着抬起眼:“闵疏是被抛弃的孤儿,患有多种遗传疾病,各方面指标都应该和正常人有差距。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也确实是这样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经过这次暴露之后,我明显感觉他的身体变好了。”魏长川转过头,看向地上由拖拽留下的几道痕迹:“克里斯丁体重至少90kg,换作以前,他根本拖不动。”
然而刚才,闵疏虽然看着很吃力,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拖动了克里斯丁。
闻言,王博士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闵疏的情况原来是这样,思考了一会儿道:“这确实是一个疑点。目前细胞观察还看不出什么,需要用血液样本回到基地进行进一步检验才能得出结论。”
魏长川沉默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问了一些细节,王博士以专业的态度一一回答了,接着便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为了避免这些设备,试剂和血液样本受到污染,只能由王博士收拾这些东西。他先是将器材一一收了,接着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然而摘掉一层手套后,其下的并不是皮肤,而是更多的手套。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瘟疫中,人类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身的智慧。为了保护这群人类最杰出的科学家,基地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这次请求医疗资源的不是魏长川的话,基地或许根本不会把专家外派出来。
王博士摘掉了表层的手套,伸手将装有闵疏血液样本的试管装进冷藏袋里。
血液是鲜艳的红色。魏长川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接着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极夜还未过去,随着时间变晚,天幕渐渐变为了深蓝色,笼罩在大地上。
“王博士。”
他忽然问:“或许……变异能带来,类似于能够改变天气的能力吗?“
他的声音很低,王博士动作一顿,抬起头,似是没听清:“什么?”
魏长川回过头,神色微微凝滞,接着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王博士有些奇怪,不过到底没有多问,扶了扶眼镜就继续收拾起东西来。
·
另一边,闵疏吭哧吭哧地将克里斯丁拖进了卧室里,将人抬到了床上。金发男人一直没醒,眼睛闭着,没了平常癫狂的神情,反倒凸显出他五官的精致来。能当舞台剧演员的人自然相貌不会差,克里斯丁鼻梁高挺,下颌线条精致,如金子般灿烂的发丝披散在枕头上,像个忧郁的美男子。
闵疏看着他,心想这样好多了。免疫者也是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帅小伙弄得跟疯疯癫癫的。
发现克里斯丁的金发因为拖拽粘上了些灰尘,便去打了盆水来,将帕子打湿了,微微俯下身去将那发丝上的脏污擦干净。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闵疏动作一顿,回过头,便见魏长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外面,脸色有点阴沉。
“哥,你怎么来了?” 闵疏抬起头,下意识地问。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迈步走近。闵疏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魏长川站定在他面前,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闵疏:
“我问你在干什么。”
他语气很凶,还有点冷。闵疏吓了一跳,放下手上的毛巾,向男人解释道:“他的头发脏了,我给他擦擦。”
闻言,魏长川垂下眼,看见了克里斯闪烁的金发。
他不说话,闵疏也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只拿眼睛一下一下看他。见魏长川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克里斯丁的肩膀,一幅要将他掀下床的架势。
“!” 闵疏一惊,赶忙阻止:“哥!你干什么?”
魏长川略偏过头:“他很脏。”
闵疏心想自家的地你一天要拖三次,虽然克里斯丁被在上面拖了一遍,也脏不到哪去,便劝道:“我在床上再铺了层床单的,人家再怎么说都是客人,还是躺在床上好些。”
魏长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
闵疏回视他,眨了眨眼。
魏长川看着他无辜的神情,缓缓眯起了眼睛,忽然道:
“你就是喜欢金发,是吧?”
上次晚上那么黑,偏偏一眼就看到了的金发。今天更过分,直接上手擦了。
闵疏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话,一时愣住了,竟没能第一时间反驳。
然而这幅样子看在魏长川眼里,就是他心虚,默认了。
他没说什么,接着回过头,一把将克里斯丁连着床单一起掀翻到了地上。
白人免疫者高大的身体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床单跟着飘下来,正好罩住了他的头。
闵疏愣了两秒才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然而这时,身后一股巨力传来,闵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着肩膀坐在了床边。
“!” 闵疏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哥,你干什么?”
魏长川站在他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魏长川的影子自上而下,完全笼罩住了他。
闵疏呼吸一滞,目光顺着男人的两条长腿,一路向上看到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里蓦地一紧。
“……哥?”
魏长川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男人宽大的手握着他的右肩,拇指轻轻摩擦他凸起的锁骨,一路摸到了他的脖颈处。闵疏被迫扬起下颌,细瘦的脖颈上喉结微微突出。
“……我知道你喜欢帅哥。”
魏长川敛下眼,指腹在青年的喉结上刮了刮:
“但跟我谈恋爱,就不能乱看别人了,知道了吗?”
闵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睁大:“我……我什么时候喜欢帅哥了?”
怎么说得好像他很色一样!闵疏脸色涨红,有点恼羞成怒地瞪着魏长川:”而且我哪里有乱看——”
魏长川看着他,放在闵疏脖子上的手忽然一定,手指在后颈上的那块软肉上捏了捏。
这个动作极具威慑新,闵疏的话头一下子顿住了,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像只被人拎在手里的猫崽般看着男人垂下眼,对他道:“别说谎。”
闵疏顿时有点心虚,他是喜欢帅哥没错,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的……而且他根本就没乱看别人,魏长川又在乱说。
闵疏腹诽,眼睛咕噜噜地乱转,还时不时撇撇嘴。
见他的表情,魏长川眯了眯眼睛,忽然眉峰一挑:“不服气?”
不善的语气让闵疏一抖,赶忙抬起眼,无辜地眨了眨眼:????“啊?我没有啊。”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捏住了闵疏的脸颊。
“唔。”
闵疏被迫抬起头,脸颊上那点儿肉都被捏得嘟了起来,惊讶地看向魏长川。
男人眉宇间有些恼恨:“又脸红。”
他语气很凶,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闵疏的脸确实很红,他脸上的血色比以往好了,脸颊好像也肉了点,微粉的皮肉自男人修长的手指间溢出,像只可口的雪媚娘。
闵疏长大了嘴,心想他脸红又怎么了,这人怎么这么凶、还不讲道理——
然而下一瞬,捏着他脸颊的手忽然一紧,面前的影子忽然靠近了过来。
“啵。”
魏长川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喜欢帅哥不是不行。” 男人贴在他的唇角道:“但只能喜欢我,听到了吗?”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脸登时更红了,有点不好意思,他没第一时间回话,就被魏长川命令道:“说话。”
“知、知道了……”
闵疏下意识地回答了他,有点害羞,垂下眼不敢看魏长川。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被抓住了,按到了衣领下方的位置。
闵疏:……!!
他下意识地收拢了五指,感到手下带点弹性的触感,脸立即像火烧了一样。
“摸吧。” 魏长川将他半搂在怀里,唇几乎蹭到他的耳迹:“你不是想摸吗?”
闵疏这次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他已经被手心的触感完全震撼住了,也不知道魏长川是怎么看穿他的想法的。
都怪魏长川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紧身毛衣,还老是把手臂环在胸前——
闵疏满脸通红,神经有点松弛,手指忍不住收拢。
就在这时,一股巨力忽然袭来,将他仰头按在了床上。
魏长川捏住他的下颌,身体覆上来,完全将闵疏压制住。闵疏仰头倒在床铺上,被迫偏过头,感到男人带些急切的吻落在他的颈侧。
“!” 闵疏呼吸一滞,登时慌张起来:“哥!你、你干什么?”
还有人在地上躺着呢!
魏长川紧紧抱着他,亲吻不断落在他的脖颈和脸颊上,听见闵疏的话,又回过头来亲他的嘴。闵疏的话语登时被堵回了喉咙里,一不小心牙关就失了守。
“唔!”
闵疏被迫抬起了头,魏长川的动作有些凶,他完全跟不上节奏,微皱着眉,下巴上都有些湿润。
“哥……停、唔……”
在混乱中,闵疏全无反抗之力,四肢都逐渐失去了力气,就在这时,他的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灼热的温度。魏长川不断地亲他,掌心顺着后腰一路往上。
闵疏:!!!
他这下是彻底慌了,听着耳边男人急促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龙卷风包围住的落叶,身体都不受他控制了——
然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克里斯丁忽然’哼’了一声。
闵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登时僵住了。魏长川也动作一顿,像是只在进食过程中被打扰的凶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时,后面又传来一阵动静,克里斯丁竟然开始磨牙,好像是快醒了。
闵疏僵硬着大气都不敢出。
魏长川顿了片刻,’啧’了一声,放开了闵疏,缓缓直起身来。
他眉眼间带着兴致被打断的烦躁,将额发向后一捋,转身下了床。
待他走开,闵疏也赶紧爬起来,慌乱地抹了把嘴唇,一把将被掀到差点露出肩膀的衣服拉下。
魏长川走到克里斯丁旁边,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回头看向闵疏:“他要醒了,你先出去。”
闵疏缩着肩膀,低着头,满脸通红。闻言点了点头,匆匆地就要往外,下床的时候因为太慌张,还踉跄了一下。
从魏长川后面经过的时候,他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看向地上躺着的人:“他……他怎么办?”
魏长川移过目光:“我来照顾他。”
闵疏闻言,心想他应该还不至于对伤员做什么,而且心里慌得厉害,匆匆点了点头就赶紧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地关上了卧室门。
·
三十分钟后。
魏长川和闵疏站在院子外,为两人送行。王博士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背上背着那个几乎有他人一半高的黑包,重新穿戴整齐,外面罩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
而在他身边站着从昏迷中苏醒的克里斯丁。
他的手揣在裤兜里,不知为何神情十分恼怒,蓝色的眼眸中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魏长川。
而闵疏站在魏长川身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
外国小演员金子般的长发不知所踪,头上只剩下了短短的毛茬。
闵疏站在魏长川身侧,张着嘴不知道该说啥。
刚才他离开卧室没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惨叫,他还以为魏长川是把人给打了,没想克里斯丁走出来的时候,那头浪漫的卷发就已经不见了,魏长川口里的’照顾’竟然是直接把克里斯丁的金发给剃了!
俊美的戏剧小生被剃成了寸头,英国人祖传的发际线一览无余。
闵疏偷偷看了一眼,说实话,有点点显秃。
克里斯丁显然自己也知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怒极反笑:
“士兵……” 他冷笑道:“你是真的要跟北美基地翻脸吗?”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愤怒,闵疏缩了缩脖子,王博士扶了扶眼镜,都没啃声。
魏长川面无表情,双手揣在裤兜里:“你的头发本来就不符合基地标准。”
克里斯丁一顿,接着出离地愤怒了:“!!什么基地标准、你少拿你们远东的破规矩来要求我!我告诉你,这有违人权的,你的行为已经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我会起诉法院——”
魏长川淡淡道:“现在已经没有法院了。”
克里斯丁一噎,接着道:“你、你以为你在军队就了不起吗?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冷酷恶魔——”
“你的头发很脏。”还没等他说完,魏长川就冷冷地道:“里头有虱子,卫生条件不合格,这是为了我方重要科学家生命安全的考虑。”
克里斯暴跳如雷:“你血口喷人!谁头发里有虱子!我天天都洗头!”
“天天?” 魏长川皱眉:“基地水资源短缺,谁允许你每天洗头的?”
似是没想到魏长川还能这么堵他,克里斯丁气急,整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你’了好几声硬是没说出话来。
闵疏见他一幅气得要抽过去的样子,赶忙道:“克里斯丁先生,其实您这个发型也好看的。”
闻言,克里斯丁一顿,接着缓缓回过头,蔚蓝的眼睛看向他:“……真的?”
“嗯嗯。” 闵疏认真地点了点头,朝男人竖起大拇指:“虽然之前的发型也好看,但这样更有男人味!” 虽然有点显秃。
闻言,克里斯丁的神情瞬间由阴转晴:“是吗?” 他抬手摸了摸头发,表情有点得意:“一般寸头和短发会更加凸显五官,这样的发型应该也是适合我的。我的天使,没想到你不仅心底善良,品味还这么好——”
见男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闵疏松了口气,赶忙向王博士使了个眼色。王博士接到信号,立即道:“鸟人先生,我们该走了。”
克里斯丁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看了眼王博士,到底没说什么,走过去提起了王博士身后的两根的背带。身后的脊骨起伏,两只巨大的羽翼破肤而出,上下拍打掀起巨大的气流,带着两人缓缓升空。
“天使——” 克里斯丁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我下次再来看你!把那个不行的男人踹了吧,跟我去北美基地,我下次出任务,带你去少女峰滑雪——”
魏长川:“啧。”
闵疏眼疾手快地按住他想拔枪的手:“哥!算了算了——”
魏长川转过眼,瞥了他一眼。闵疏将他推着转过身,双手撑着男人的后背往屋里走:“你还嫌得罪人家得罪的不够多啊?快进屋快进屋!”
魏长川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进了屋。闵疏将门关上,摸了摸被吹得有点凉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
“哥,克里斯丁先生头发里真的有虱子吗?”
看着不像啊,他摸着的时候还觉得挺干净的。闵疏有点担心,如果真的有虱子,那床上的用品都得拿去烧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没有。”
“哦。” 闵疏闻言松了口气,而后皱起眉,道:“那你剪人家头发干什么?”剪得那么短,怪可惜的。
魏长川闻言,脚步一顿。
闵疏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嘟嘟囔囔地道:“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样多不礼貌啊,饭也没吃就走了——”
男人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刚才跟你说的,都忘了?”
闵疏一顿,抬起头,便见魏长川看着他,阴影自深邃的眼眶落下,下颌线条微微绷紧。
闵疏一见他这样,本能就觉得不妙,下意识地转过身就要跑。
下一瞬,一双手臂拦腰抱住了他。
“啊!” 闵疏尖叫一声,手脚登时腾空。魏长川抱着他大步走进卧室,直接将他扔到了床上。
闵疏吓得不轻,下意识要往床头退,可魏长川已经压了下来,一只手就拽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压在头顶,低头就去亲他的脖子。
“哥!” 闵疏声音都变调了:“你干什么?”
魏长川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向他。闵疏这才注意到魏长川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红了,特别是额头和脸颊,然而这种红却不像是害羞,而像是皮肤被翻滚的情绪生生蒸红了。
他额前出了些汗,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闵疏看着他伸手将汗湿的额发向后捋去,才看见魏长川连脖子到胸口都是红的。
闵疏见状浑身一震,觉得魏长川这样好像是憋得狠了,现在要爆发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现在魏长川简直是眼冒精光: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魏长川问。
闵疏已经完全被吓成了只鹌鹑,缩在床头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看他这怂样,魏长川勾了勾唇,垂下眼,俯身抱住了闵疏:
“别怕。” 他用低哑的声音说:“我会按医嘱来。”
第39章 定情 温暖的一夜
极地小岛上, 长夜漫漫。
长时间的黑暗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是有些压抑的,但对于魏长川来说正好。
天空中飘着细雪,小镇上, 中餐厅静静立在雪中。塔楼上的灯牌在一片朦胧中闪闪烁烁, 其余房间的灯都灭了,只余卧室的窗户透出些许昏黄的暖光。这是个月朗星稀, 格外平静的夜晚, 地上蓬松厚实的积雪有天然的降噪效果, 夜晚安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这就导致了几只雪橇犬非常担心,一整夜都在卧室的窗户下面徘徊。时不时抬起身体, 用毛茸茸的爪子在砖墙上抓挠, 试图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主人一直在里面咿咿呀呀地叫,有时候还哭, 这让狗狗们担心主人是不是被欺负了。但另外一个块头很大主人也在里面,时不时能听见他在温声安慰主人, 哭声就会随之小一些。但过不了多久,那令狗担心的声音就会再次响起来。
主人一会儿哭一会儿不哭的, 搞得狗狗们很疑惑, 只好略微焦躁挤在一起,团团围着睡在卧室的窗户下面, 时不时支起毛茸茸的耳朵, 留意里面的动静。
过了不知多久,窗户里的暖黄色的灯灭了,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
屋子里, 魏长川正在安慰闵疏。
“好了,不要了。” 他搂着青年单薄的肩膀,将人环抱着靠在床头, 手掌小心地抚过闵疏还在微微颤抖的脊背:“别哭了。”
闵疏靠在他胸膛上,侧颊粉红,乌发凌乱,人都有点傻了。
他一只手捂着小肚子,几乎在男人温暖的胸膛上蜷成了个虾米,薄薄的眼皮红红的,还在不断流眼泪。
这可怜样子把魏长川心疼坏了,他将动作放得轻到不能再轻,低头吻掉闵疏眼角的泪水:“宝宝,别哭了,对眼睛不好。”
闵疏抽了抽鼻子,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似是有点委屈的样子,转过脸颊,朝魏长川的颈窝里蹭了蹭。
见他这么依恋自己,魏长川的心融化,立即将闵疏抱紧了些,低头亲吻他粉白一片的面颊。
刚才亮着灯的时候,闵疏也是这么乖,温顺得像只小羊羔。
不愿意的时候也只是哼唧几声,哄一哄就好了,反抗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地用手抵住他的肩,几乎是随意让他折腾,特别听话。
加上魏长川实在是憋了很久,下手不小心就重了点。
最激动的时候,他抱着青年清瘦的身体,根本听不见闵疏那点小鸟叫一样的哭声。
三次之后,他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把闵疏抱去洗了澡。洗澡的时候闵疏就一直低着头哭,还不让他看,魏长川以为他是难受得狠了,紧张地把青年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见哪里都好好的,这才确定只是情绪的问题。
于是又将人抱到床上哄。
过了一会儿,闵疏终于不哭了,靠在魏长川的胸膛上,垂着脸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他实在是太丢脸了!
一开始的时候,闵疏觉得他虽然是只小雏鸡,但都做了二十几年Gay了,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应该不至于完全变成一只咸鱼。魏长川抱他的时候,他还试图用腿去勾男人的腰。
谁知下一瞬就被魏长川掐住,差点劈叉。
实践跟理论根本不是一回事!闵疏内心极其崩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小腹发酸。他跟魏长川各方面差距都太大了,到了后面,他觉得自己的四肢软成了面条,挂在魏长川身上晃晃荡荡,比破布娃娃还不如。
更过分的是魏长川还温声细语地问他:“宝宝,有没有哪里疼?” 男人搂着他,伸手去摸他的小腹:“是不是肚子疼?”
他不碰还好,这一碰,闵疏就忽然想到了魏长川为了满足「反复多次接触病毒」这个条件而对他做的事情。
不仅做的时候难受,后来在浴室里,还弄了好久才弄出来——
闵疏一抖,赶忙说:“……不疼。”
这一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完全沙哑了,一听就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
恍惚间,闵疏都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东西——应该是他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仅剩的一点点自尊心。
魏长川还在耳边哄他:“我给你揉揉。” 接着他便感到男人灼热的手掌贴上了他微微酸胀的小腹,轻轻揉起来,一边揉,还一边哄小孩睡觉似得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
闵疏被他搓扁揉圆地折腾了一阵,也实在是累了。他躺在男人温暖而舒适的怀抱里,几乎是一闭眼就昏睡了过去。这一觉他睡得极其踏实,几乎是一个梦都没做,踏踏实实地睡了好几个小时。
然而等他再次醒来,一看墙上的表,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正午。
魏长川的手环在他腰上,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搂在胸前。
“……哥。” 闵疏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声地叫他:“哥,你醒了吗?”
魏长川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闵疏脸上,而后松开了他。
睡了一觉,闵疏其实没有昨天那么羞耻了,只是看到魏长川的脸,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红了红脸没说话。
魏长川看着他,微微敛下眼:“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闵疏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一下身体,道:“没有,挺好的。” 他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现在身上清清爽爽的,连一点肌肉的酸痛都没有——
咦?
闵疏骤然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昨天魏长川是怎么摆弄他的他可是还记得呢,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今天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闵疏愣了几秒,接着猛地抬起头,看向魏长川,从男人的黑眸中看到了同样的了然。
闵疏一下子兴奋起来:“哥!” 他兴奋地抓住男人的胳膊:“我、我这是进化了?”
魏长川看着他,没有下定论,而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闵疏动了动四肢,认真感受了一下,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就是觉得身上特别舒服,而且有活力,像是一个人吃饱喝足、在精神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的那种状态。一睁开眼,感觉世界都明亮了几分,感觉现在就可以立即去外面跑八千米。
魏长川闻言,道:“看来接触病毒确实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之前就感觉到了,闵疏在上次暴露之后健康状态好转了不少。
“可是,我好像没什么特殊能力啊?” 闵疏疑惑地问:“力气没有变得很大,也没有长出翅膀……这是为什么?”
魏长川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每个人的变异方向都不同,得看基地的研究结论。”
闵疏想到被王博士带走的血样,心想当初果然还是该让博士多抽几管血带走的。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闵疏想道。他从出生就带有基因病,一直都是病歪歪的,小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健康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不用一遇到下雨天或是稍微降温就得呆在室内,上体育课的时候也只能在一旁坐着休息。
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但闵疏已经很知足了。
闵疏躺在魏长川怀里,感受着男人的手一下下抚过他的脊背,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想透过皮肤看到其中的以肉眼无法察觉的变化。
就在这时,魏长川的声音传来:“想再试试吗?”
“?” 闵疏疑惑地抬起头:“什么——”
他就对上了男人略沉的目光,话头一顿,接着,就在被子下感受到了什么。
闵疏:……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抬眼瞥向魏长川,嘴唇嚅喏道:“哥……不是昨天才那个过吗。”
魏长川闻言笑了笑,心想三次算什么,这几个月来他憋得心慌。如果知道闵疏可以恢复得这么好,他昨晚根本不会那么早停手。
他抬起手,碰了碰闵疏的脸颊:“不想?”
闵疏红着脸,看着魏长川带笑的眉眼,抿了抿唇。
两个血气方刚、互相喜欢的年轻男人大早上的抱在一起,他怎么会不想。
但想到自己昨天那个没出息的样子,闵疏就觉得不行,不能一直让魏长川那么来。
他也得有点主动权。
闵疏下定决心,一把掀开了被子,接着在魏长川略微讶意的目光下翻身坐在了男人身上:
“可以试。” 闵疏双手撑着男人解释的腹肌,红着脸道:“但是这次得我来试。” 他对魏长川命令道:“哥不许动。”
魏长川听了,没说什么,直接将双手垫在了脑后,手臂和胸前的肌肉舒展,躺在床上朝闵疏挑了挑眉:
“请。”
·
事实证明,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魏长川很配合,但闵疏坚持了不到五分钟,就甘拜下风,流着眼泪从男人漂亮的腹肌上滚了下来。魏长川体谅他的辛苦,直接将人从后头压住了。
现在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后厨里魏长川的动静,觉得很讨厌,于是翻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再用枕头压住头脸。
他现在不是很想看到魏长川。
他们两人很是过了一段荒淫无度的日子。
在极夜之中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加上第二天岛上又开始下雪,两个人待在家里,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别的娱乐活动,只能不停地做「实验」。
因为闵疏的身子骨结实了不少,魏长川像是一朝被解开了限制,下手不再小心翼翼,牟足了劲儿地折腾他。
闵疏简直是欲哭无泪,心想人家的变异都是便宜自己,怎么到了他这儿却是便宜魏长川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自窗户外照入,照在了闵疏的眼皮上。
他刚被魏长川拉着’实验’了一顿,现在摊在床上,等魏长川将早餐端过来,一个手指都不想动。
他咸鱼一样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了他旁边。
闵疏知道是魏长川,但不想理他。
一只手隔着被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起来了吧?” 男人温和的声音传来:“早餐快好了。”
闵疏沉默以对。
魏长川便问:“还不想吃?”
闵疏依旧没说话,只是在被子下动了两下。
魏长川却似是读懂了他的肢体语言,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道:“好,那就待会儿再吃。”
接着,他俯下身,隔着被子将床上的一团抱在了怀里。
“!”
闵疏措不及防地被两条手臂紧紧箍住,男人的拥抱用力到将他的上半身都从床上提了起来,遮在头上的枕头也掉了下来。
魏长川在他耳鬓间吸了口气,接着在青年乱蓬蓬的发丝上吻了吻,低声道:“别磨蹭太久,待会儿早餐凉了。”
接着把他放回了床上,还顺手拿起了枕头,给闵疏重新盖在头上,才转身走了出去。
窝在床上的闵疏:……
被埋起来了。
他不觉在被子底下蜷了蜷身体,总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拿出来揉了两下,又放回铺满木屑的小窝里的仓鼠。
就在这时,一块光斑忽然晃过了他的眼睛,闵疏觉得刺眼,皱了皱眉,睁开眼朝光源的方向看去。
闵疏卧室窗户上挂的窗帘不算太厚,布料见能够透出外面的光线。此时,一道黄白日光从两扇窗帘中穿过,映在了他深蓝色条纹的被套上。
闵疏微微怔愣,接着睁大了眼睛,赶紧扑上去将窗帘拉开。
“哗啦”
随着滑轮滑过轨道的声音,灿烂的日光登时洒满了整个卧室。
闵疏在久违的日光下眯起眼睛,在视野渐渐适应光线后,他屏住呼吸,望向了远处出现在天际线上的那个光团。
只见冰原之上,旭日东升,阳光再次眷顾了这块极寒的土地。
极夜过去了。
第40章 再次入川 南坡
经过停暖停电, 意外发现尸体,闵疏又意外暴露,医生过来检查七七八八的事情, 折腾了这么一阵, 正好把极夜熬过了。
每天日照的时间虽然依旧很短,但至少是有太阳了。
魏长川和闵疏做好了准备, 要再次进入冰川去收集病毒样本。
这次一起进入冰川的还有克里斯丁, 一是方便之后直接将样本带回北美基地, 二是基地派他来顺便看看能不能将魏长川和闵疏偶然在供暖站撞见的那具尸体带回去,好研究确定他为什么会在绝对安全的格陵兰感染病毒, 以确定下一步的措施。
不过这次任务还是以采集样本为主。上午十一点, 闵疏和魏长川按照约定的时间坐着狗拉雪橇抵达冰舌脚下,等着从北美基地出发的克里斯丁前来汇合。
今天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太阳遥远地挂在冰原上, 白白黄黄的一团。
闵疏知道它不会升到中央,只会在地平线上斜斜地晃荡一下, 就很快落下去。但是久违地看到太阳, 他还是很开心,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时,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别一直盯着看, 对眼睛不好。”
闵疏眨了眨眼:“哦。”
魏长川放下手,顺便轻轻带了一下他的下颌,让闵疏看向他。
闵疏于是顺着他的力道转过头, 看着男人微皱着眉,低头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再给他五分钟。”
闵疏穿着厚实的防寒服,在冰面上跺了跺脚, 搓了搓手,哈着白气道:“没事,哥,再等等吧。”
现在已经过了他们约定好集合的时间了,克里斯丁还没有来。
闵疏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这个长着翅膀的金发免疫者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但每次都还是很准时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迟到了。
魏长川闻言,扭过头看向他,用手背碰了碰闵疏泛粉的脸蛋:“冷不冷?”
闵疏摇了摇头:“不冷。”
他身上穿了上次格陵兰岛警卫队送来的防雪服和徒步鞋,围了围巾戴了毛毡帽,现在身上很暖和,手和脚都是暖暖的。
魏长川看着他,忽然低下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亲:
“气色好多了。”
“是吗?”
闵疏有些高兴,乖乖地给他亲,顺便拉住了魏长川的手:
“哥冷不冷?”
魏长川笑了笑:“不冷。”
也就是这里没人,若是有潜艇小队里的队员,或是其他认识魏长川的免疫者看到这一幕,定是惊得下巴都能掉下来。这哪里还是那个以不苟言笑,严肃冷酷闻名的「士兵」?要知道魏长川是最讨厌有人迟到的,现在克里斯丁迟到了十五分钟他居然还没发火,冰天雪地的跟人家小男生牵牵小手亲亲小嘴,谈恋爱谈得名姓都忘了。
可见原则这种东西,在谈恋爱的时候就是不存在的。
闵疏并不知道魏长川以前是什么样的,不过现在这个温温柔柔的男朋友让他心里甜得直冒泡,连之前在床上怎么被折腾得想咬人都忘了,只知道’嘿嘿’傻笑着往魏长川身边贴,双手挽住男人的手臂,抬起头嘟起嘴:
“亲亲。”
魏长川眉眼间的神情柔和下来,低下头,在他嘴上啵了一口。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奇异的风声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正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闵疏回过头,便隐约看见天空中一个黑点正快速从高处坠落。
“!!” 闵疏赶忙拉着魏长川:“哥!快看!那是什么?”
魏长川的动态视力比他好得多,皱起眉:“是鸟人。”
闵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果然见那黑点接近了,正是一对没有羽毛的肉翅膀!
金发异能者看起来像是失去了平衡,或者是受伤了,两只巨大的翅膀没有像以往一般平直地展开,而是混乱地裹在了一起,这导致他无法利用气流的升力,而是直直从天空上坠落了下来!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克里斯丁砸在了冰面上。
闵疏被吓了一大跳:“克里斯丁先生!” 接着赶忙朝他失事的地方跑过去。
克里斯丁显然是摔得不轻,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里头两只肉翅膀相互交叠着,隔了几秒才缓缓张开,露出了其中的金发免疫者。
“呃……” 克里斯丁一手扶着脑袋,缓缓从冰洞里坐起来。
闵疏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克里斯丁先生!你没事吧?”
金发免疫者像是被摔晕了,神情有些迷茫。显然变异并没有影响头发的生长速度,他还是金发寸头的形象,一双深邃的蓝色茫然地看着闵疏。
闵疏没看见他身上有什么伤口,心想这不会是摔出内伤了吧,担忧地问:“克里斯丁先生,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金发男人眨了眨眼,忽然眼眸一亮,在闵疏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伸出手一把搂住了他:“天使!”
男人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闵疏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搂得一个趔趄:
“哦我可爱的糖霜小蛋糕,是你救了我吗?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我在天上有多害怕,我就像是一只迷路的鸽子,在这个地方转圈——啊!士兵你干什么!”
在金发男人的痛叫中,闵疏感到浑身一松,接着就被一双手卡着腋下提了起来。
魏长川将人抱起来,下一瞬一脚就踹过去了。
克里斯丁直接仰倒,后脑’砰’得一声磕在了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 闵疏瞪大了眼睛,惊道:“哥!你干什么?!”
本来就摔了,这再打头,磕出毛病了怎么办啊!
魏长川将他放下,瞥了倒在地上的金发男人一眼,语气很平淡:“他精神不稳定,有些时候需要这样。“
闵疏满头问号,不知道魏长川在说什么。
结果过了一会儿,克里斯丁捂着后脑从地上坐了起来,神色骤然似是变了一个人,没了刚才的亢奋,上挑的眉峰耷拉了下来,神情中平静带了些犹豫,抬起眼,看向魏长川:
“……魏教官。” 他下巴上带着魏长川踹出的淤青,的语气有些幽怨地道:“您下手也太重了。”
魏长川敛下眼:“不用谢。”
克里斯丁:……
闵疏在旁边看着,疑惑道:“哥,这是怎么回事?克里斯丁先生为什么要叫你教官?”
克里斯丁像是被魏长川一脚踹自闭了,从冰坑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碴子,闭着嘴没说话。魏长川解释道:“我去过北美基地对免疫者做过培训,他是那一期的成员。”
闵疏闻言’哦’了一声,看了眼克里斯丁,见金发男人低着头,一只手臂挡在身前,垂着眼睛,跟刚才亢奋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闵疏见状,朝魏长川凑近了些,小声问:“哥,他这是怎么了啊?”
魏长川道:“现在这个样子更符合他原本的性格。”
闵疏’啊’了一声,想起魏长川跟他说过,克里斯丁是因为变异时被病毒攻击了神经系统所以才性情大变的。所以靠着重击头部,能暂时调回原来的性格吗?
闵疏想到每次家里的那台老古董电视机坏了,魏长川都会朝上面拍两下,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男人「修理」东西的方式。
虽然粗暴,但看起来还挺有用的。
魏长川看向克里斯丁,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金发男人垂着眼,高大的身躯微微躬着,完全没了之前张扬的样子,声音有些冷淡地道:“我觉得麻烦,想试试看能不能直接飞到冰川里面去,结果迷路了。” 他说着,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道:“很奇怪,按理来说很快就能飞到,但是我突然就找不到方向了,所以就想往外飞,结果遇到了风切变,就摔下来了。”
闻言,闵疏心中一震,移过目光看向魏长川,正好魏长川也看向了他。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闵疏有些暗暗心惊,他可还记得上次和魏长川来冰川时发生的事。迷路,忽然变化的天气,这和上次魏长川经历的事情何其相似。
会是巧合吗?
闵疏抿了抿唇,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冰川在拒绝他们的进入一般。
克里斯丁对这些一无所知,还在分析为什么晴天会突然出现风切变:“没有强对流天气,有可能是辐射逆温造成的低空急流?但这儿的地面都被冰雪覆盖,按理来说辐射不会那么强——”
他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闵疏和魏长川两人的面色,话头登时一顿:“……你们怎么了?”
两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闻言,魏长川抬起眼,没有解释,而是道:”时间不多了,出发吧。”
·
三人还是按照原路,自冰舌徒步进入冰川。闵疏和魏长川走在前面,克里斯丁跟在后面。他摔下来的时候用翅膀保护身体,导致一根冰刺插入了右边的翅膀里。魏长川帮他做了紧急处理,受伤的翅膀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只能用绷带包扎好拴在背后。
闵疏走了几步,向后看了一眼。克里斯丁左边的翅膀收了回去,右边的翅膀由绷带缠着挂在肩上,重量不平衡,所以走得踉踉跄跄的,翅膀尖跟着他的脚步一颤一颤。
闵疏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看习惯了那翅膀也没有那么恐怖了,甚至还有点——。
他正看着呢,手被拽了一下,魏长川的声音传来:“在看什么?”
闵疏一顿,回过头,便见魏长川垂眸看着他,微微皱着眉,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已经用神情说明了自己的不悦。
闵疏一愣,想到前几天男人在他濒临崩溃时,曾经辗转反侧地在他耳边重复「不能乱看别的帅哥」这一条规矩,登时打了个颤,赶忙道:
“我不是在乱看帅哥。” 他真诚地解释道:“我就是有点想吃新奥尔良烤鸡翅了。”
魏长川:……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回过头,看了眼正在往上爬的克里斯丁。
克里斯丁完全不知道前面的小两口被他的翅膀勾起了食欲,正努力地爬上冰舌,为了保持平衡,翅膀根还一扇一扇的。
“……下次让他们送冷冻鸡翅来。” 魏长川道。
闵疏:“好耶。”
这次进入冰川,三人走得很顺利。闵疏的体力好了不少,遇到陡峭的地方也能嘿咻嘿咻地自己爬上去,也不会走个几百米就开始大喘气了,队伍行进地很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冰川的入口处。照例在伊苏阿的墓前拜了拜后,三人正式进入冰川。
上次魏长川是在最接近冰舌的北坡取的样本,这次为了研究的目的,准备分别去南坡,西坡和东坡都各自取一些样本。
这次闵疏没有选择在冰洞里等他们,而是自己也跟着去。到了狭窄的冰川内部,三人的队形变成魏长川打头阵,闵疏走中间,克里斯丁在后面断后。
徒步非常顺利,今天冰川里天气很好,风都很小,气温也不算太低。几人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距离入口最近的西坡,顺利采集了病毒标本,接着便朝南坡前进。
自从被魏长川痛击之后,克里斯丁变得非常沉默,不声不响地在后头走着。闵疏还有点不习惯,平常那个实在是太热情了,他应付不来,但是现在这个太安静了,他又有点尴尬。
闵疏是个心思细腻,又很照顾他人的感受的人。克里斯丁不说话,他也不好拉着魏长川说话把人家晾在一边,显得很没礼貌。
于是走了一会儿,他便回头去问:“克里斯丁先生,你的伤还好吗?”
他这么问是因为冰川里的道路有点窄,克里斯丁受伤的右翅膀还露在外面,时不时会碰上右侧的冰面。似乎是伤口还有些痛,他走路也踉踉跄跄的,是不是就会磕到冰面,发出细小的声音。
闵疏听着都有点牙酸,心想那两对肉翅膀本来就没有羽毛、跟克里斯丁现在的发际线一样光秃秃的,这样磨着可别给他磨秃噜皮了!
克里斯丁简短地回答:“还好。”
闵疏不知道这个’还好’是真的还好,还是出于礼貌。克里斯丁似乎一下子恢复了英国人的含蓄委婉,他只好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
克里斯丁这次隔了片刻才回答道:“好的。” 说完还补上了一句:“谢谢关心。”
闵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
说罢,闵疏暗暗心想,还是这个版本好,这么有礼貌,不愧是以绅士礼仪出名的英国人。
之前那个版本虽然叽叽喳喳的挺热闹,但是说话也太直接了,他有点应付不来。
谁知他还没开心多久,克里斯丁就冷不丁来了一句:“请问您和魏教官是恋爱关系吗?”
闵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登时顿住了。魏长川的脚步也顿住了,偏过头来看向他。
“我们……” 闵疏有点犹豫,结果一偏头,就对上了魏长川略微眯起的眼睛。他一个激灵,赶快道:“对,我们是在谈恋爱。”
闻言,克里斯丁’哦’了一声,盯着闵疏看了一会儿,忽然又道:“请问你们是封闭式关系close relationship吗?”
封闭式?闵疏听到的时候,还愣了愣,不知道克里斯丁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他是在说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明白为什么克里斯丁会突然问这个——这太直接了吧!
闵疏觉得自己头都有点晕,心想难道这就是文化的代沟吗?他是知道英国似乎这方面比较开放,而且各种玩法也比较多——想到这儿,闵疏又忽然想起克里斯丁似乎是戏剧演员,好像戏剧这方面,也是出了名的那个!
就在闵疏脑子都要冒烟了的时候,魏长川忽然转过了身。
见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克里斯丁面色一变,立即向后退了半步:“等等,魏教官,你冷静一点,我不过只是问问。“
魏长川面色冰寒,显然是被惹怒了,不管克里斯丁的解释,直接伸出了手——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克里斯丁的身影忽然消失。接着,一个巨大的撞击声传来。闵疏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去:“哥,怎么了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魏长川的手还伸在半空中,闻言,他收回手,示意闵疏朝下看:“下面有空洞。”
闵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克里斯丁刚才站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裂出了个洞,倒是不深,洞口里散发着幽蓝的光芒,能看见克里斯丁正歪倒在地上。
闵疏便靠近了点,伸着头喊:”克里斯丁先生,你怎么样了?“
洞底,克里斯丁听到了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摔晕了,摇了摇头才从地上爬起来:”……我没事。”
闵疏见他没什么大事,一边心想免疫者是真经摔,一边抬头对魏长川道:“哥,你去拉人家一把呗。”
魏长川闻言眉头一皱,显然是不太乐意的样子,朝克里斯丁看了一眼,心想这么个小坑有什么爬不上来的,多半是在装。
他蹙了蹙眉,忽然觉得自己试图‘修好’鸟人是个错误的决定。平时的很聒噪,管不住嘴,现在的心眼太多。
结果闵疏说着,忽然道:“诶,要不我去拉拉试试看,我现在力气好像变大了,说不定能拉起来呢。”
他说着就跃跃欲试地回过身,走到洞边朝克里斯丁伸出了手:“克里斯丁先生,上来吧,我拉你!”
魏长川登时眉尾一跳,上前按住青年的右肩:“你给我回来。”
闵疏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唉哟’了一声,立即嘟囔起来:“哥,你干嘛啊!”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
闵疏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与一双灰白的眼睛对上了目光。
说是目光或许不太合适,因为灰白中隐约泛着蓝的虹膜已经失去了神采。闵疏整个人僵住,接着一点、一点移开了脚,登山鞋下逐渐露出了一张被冰封的青白面孔。
“啊!” 闵疏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喊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背后魏长川的身上。魏长川扶住他,闵疏喘了两口气,才敢再次往方才的那个地方看去:“哥,那、那个是——”
魏长川的双手稳稳地抓住他,道:“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