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秋灵蕴暗中发力,悄然运功,在周围的空气中凝聚成几道探寻之气的灵力,从四面八方靠近那股意外出现的黑气。

    随后,她五指一伸,在空中撕开一道强大的气流!

    那缕黑气见状不妙,立刻朝着四面八方惊慌失措地逃窜,从周围的孔窍中悄然散去。

    秋灵蕴松开了手,看着自己掌心上一道并不明显的黑印记,揪心地低下头。

    她认得这是什么。

    这是命数的诅咒——或者说,是一种对修士施加的、足以决定其命运的诅咒,此法术需要耗费功力心神极多,施咒者多半为功力高深的大能修者,或是邪恶至极的妖魔鬼道。

    可祝九辰……为何会沾染上这般可怖的诅咒?

    是谁给她留下的?祝九辰又经历过什么?

    对方的身世……真的如同她所言那样吗?

    她还来不及细想,祝九辰就已经睁开了眼,瞧了下她的神情,便已经得知了她心中所想。

    “灵蕴?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秋灵蕴不愿说谎,但又不肯放弃希望:“是的,是诅咒的气息。你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祝九辰却并不是被看穿了的恼羞成怒,而是捂住胸口,失魂落魄地向后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按照他们说的,我也在努力修炼……”

    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哽咽着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对你说真话。我小时候第一次引气入体,是因为在丛林里抓了一条奇怪的蛇……”

    “那天我被地主赶出去,实在是饿极了,也顾不得有没有毒,便将其烹了填饱肚子,可吃完之后,我好像获得了一些意外的力量。”

    “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欺压我的地主儿子,竟莫名七窍流血而亡,似乎是因为中了什么蛇毒,可他明明一切照旧。”

    一口气讲到这儿,祝九辰才幽幽叹了口气。

    秋灵蕴问道:“是你身上的诅咒吗?”

    “是。”祝九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也闷闷的,“或许是我天生便带着不详吧,这诅咒会伤害所有对我有恶念之人。一开始,我沾沾自喜,以为命运在护我平安,可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位散修,她说,诅咒之所以为诅咒,是因为终有一日会反噬自己与亲近的人。”

    “她还说,这只是最基本的蛇魂缠,修炼到筑基就会消失。我跟着她来了修真大陆,可这诅咒,怎么还要缠着我……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未来我也会反噬与我亲近之人吗……”

    说着,她竟在空中划出长长的一道水痕,凝聚成冰刺的形状,对准她自己手臂上的一处并不明显的蛇纹,仿佛依靠着这般的自毁,便能获得心中的安宁——

    轰!

    情急之下,秋灵蕴连忙出手,冰刺在空中被火焰灼烧成气态的水雾,挥发在空气中。只有那冰尖速度过快,在祝九辰的胳膊上划下一道刺眼的红痕。

    “这不是你的错!”

    秋灵蕴着急道,“这明明是好事!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伤害你的坏人得到了惩罚,这诅咒哪是什么诅咒,明明是天赐的祥瑞!至于那什么反噬,真有这种反噬吗?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哪里来的反噬!”

    祝九辰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是,有时候,这诅咒真的是诅咒……”

    秋灵蕴急道:“何以见得?它既然能让伤害你的人暴毙,那……”

    她忽地住了嘴。

    前一日,在修炼之地,她被众人千夫所指众口铄金?时,她被众人指责的罪名是,以邪魔外道之术,残忍地杀害了某位剑宗门人。

    而就在她闭关之前,她带着祝九辰在宗门里游玩,遇到了二长老门下徒弟张峰。

    对方与她早日结仇,趁着她境界跌落之时阴狠出手,没有伤到她,反而险些将祝九辰害得命丧黄泉。

    莫非……

    “九辰,”秋灵蕴斟酌道,“我闭关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说那个传闻——就是我杀了一个同门的传闻,所谓的被害人究竟是谁?”

    祝九辰摇了摇头:“我这些日子除去面见掌门外,也没有出去过。在武道峰内,云真人严禁徒儿讨论这些东西。”

    虽然没有得到进一步确定,但秋灵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在整个逍遥剑宗的同门中,除去张峰外,也没有结仇之人了,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诬陷一说。

    她又有些百味陈杂。

    前些日子的无妄之灾终于水落石出,张峰之死是其咎由自取,她固然高兴,甚至想分享给韦师姐庆祝一番。

    可现在,嫌疑人是她,而且,真的是因她而起。

    若不是因为那张峰与她结仇,这人也不会伤害到祝九辰,进而这份诅咒,也不会连带着报复到他的头上。

    “灵蕴,”祝九辰大概也猜出来了,轻声道,“莫非,那日我们遇到的那名暴躁息怒的男子,便是传闻中的被害人?”

    “十有八九了。”秋灵蕴叹了口气。

    “对不起……”祝九辰刚刚好转了些的脸色再次灰败下去,她动了动唇,从喉咙里挤出语言,“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的诅咒,那人不会死,你也不会遭受如此污蔑横祸。”

    “……”

    秋灵蕴颓劳地坐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被千夫所指、被无数人造谣抹黑成魔族,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那么多张嘴咄咄逼人地唾骂着,给她安上的还是个子虚乌有的罪行。她从未做过,她从未狠过,她一直坚守自己的道心她一直比其余人更加更加地努力,可这份脏水,仍旧劈头盖脸地泼下,浇得她体无完肤。

    没有人会轻易地释怀。

    可这份委屈、这份污蔑,这宛如万剑噬心的无妄之灾,竟然真的是由自己的道侣带来的无心之灾。

    昨日之相犹在眼前,她还能看到路过的同门惊慌失措地看着她,跪地求饶的、出言不逊的、一边逃窜一边用恶毒的语言唾骂的。

    她……

    秋灵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祝九辰苦笑了一下。

    “九辰。”

    她向着对方张开双臂。

    “……你抱抱我吧。”

    她闭上眼睛,维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等了大概几秒钟,温热的体温触碰而来,凉凉的发丝擦在她的脸上,腰上箍了一个轻柔的力度,还有耳畔的一句道歉。

    这就够了。

    她秋灵蕴既然生的得天独厚举世无双,便是一点小挫折又怎么难得倒她?

    她可是师尊钦点的天赋异禀人才,自然也包括精神方面的抗压能力。只不过是几句唾骂,几个眼神,非亲非故之人,又哪里比得上她的道侣?

    她的道侣会在她最脆弱时挡在她身前,会为她们两人刻下全心全意的平安木牌,会与她有灵魂的共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懂她的人。

    孰轻孰重,她又怎会分不清?

    “九辰,”秋灵蕴喃喃道,“今天这事,是你我二人的秘密。你没有携带任何诅咒,你只是个幸运的、偶得引气入体的凡人女子,你被心善的散修带来了修真界,你什么也不知道。”

    “……嗯?嗯。”祝九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又在下一秒立刻醒悟,轻轻嗯了一声。

    “张某一事,你我二人一概不知。我们只不过是受害者,是他在外中了魔族的什么咒语印记后,无辜被牵连之人。你被他打伤,你是受害者。”

    她的语气很是正式,很稳,很笃定,斩钉截铁。

    “张峰此人本就是心术不正之徒,先前与我结仇也是他心怀不轨。他坠入魔道、或是为魔族所害,是因为恶人自有天收,与我们无关。”

    宗主是守旧派之人,并不赞成接纳特殊之人,尤其是祝九辰这般,身中魔族的异样诅咒,还间接害了宗派门人殒命。

    若对方知道此事原委,那祝九辰,大概会被对方赶走了。

    她要保下祝九辰。

    “我同你说的话,是我们道侣之间的秘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祝九辰一开始只是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感动到不知所云。

    “拉……勾?,一,嗯,多少年不许变?”

    秋灵蕴伸出小指,带了些顽劣的笑,一下子勾住对方的手:“就是这样!一百年,不,我们都修真世界了,一千年!”

    她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院子里,夹杂着祝九辰的几句笑声。旁边菜圃地里又开始发干了,秋灵蕴卷起袖子,指尖灵力聚集,凝聚出几滴水痕的形状。再看向祝九辰,果然英雌所见略同,又开始准备浇水来修炼灵根了。

    “对了九辰,这株草喜水,我们可以给它多浇——”

    秋灵蕴走到一块地前面,才发现那盆灵草的花盆湿漉漉的,显然是浇过大量的水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刚问完就发现不妥,对方大概是在她这儿住了些时日,已经熟悉了。

    “我在这儿练习呢……”祝九辰不好意思道,“我也想试试,能不能与草木通灵。”

    “这是木灵根修士才有的能力啦,九辰,你是水灵根,可能做不来这个。”

    秋灵蕴有些啼笑皆非,扭头忽地想到一件事,祝九辰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最基本的尝试,所以……

    对方很无聊,无聊到甚至在修习之余,用这种方式打发时间。

    “你……从没出去走走过吗?”

    祝九辰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修为太低了,出去总惹得引人注目,一人待着也清净,姑且算着你出关的时间,前去找你。”

    秋灵蕴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她只图着自己逃避,却把自己的道侣晾了这么久。

    更何况,她也猜的出来,修为低也只是个借口,祝九辰在武道峰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她以后一定要带对方见见自己的同门,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不能让祝九辰一个人孤零零的。

    正乱七八糟想着些什么,她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秋灵蕴。”

    庞大的传音在空中回荡,声音震耳欲聋。

    秋灵蕴恍惚了下,意识到这是在师门内部的千里传音。她的师尊语气格外严厉,甚至带了些恼怒。

    “秋灵蕴,速速前往玉中殿。”

    玉中殿,乃是掌门所居住之处。

    她师尊突然叫她,又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