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请宋津言吃了一个月五折的西红柿鸡蛋土豆泥饭,a城就这样入了冬。
怜南居住的仓库本就狭小,风从窗户透着来,让人躲避不得分毫。葵花戴着毛茸茸的手套,将窗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还是无法完全关上。
“没事。”怜南开口,同葵花换了个位置。风吹开怜南脸上细碎的刘海,露出那张昳丽苍白的脸。虽然身份证上已经二十五六岁,但时光似乎在他脸上停滞了,比起青年,更像少年一些。
即便已经相处了近两个月,葵花还是偶尔会因为面前这张脸而愣神。平心而论,即使在那个她遥不可及的圈子,葵花也没见过怜南这般好看的人。
是一种无关乎性别的好看,只是大多数时候,怜南的脸色都过于惨白,像用雪做的瓷娃娃。太阳一晒,光不会为其增添任何温度的,反而像化为水的前兆。
“裹一裹就好了,我买好胶水这些了。”怜南抬起窗,很认真地拿着手中的泡沫纸比划。葵花听劝地退到一旁,看着怜南上上下下的比划。
怜南一副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
葵花走后,看起来很熟练的怜南看着忙活了一通的窗户,风吹开泡沫纸,伴着一股胶水的刺鼻味道吹到他脸上,怜南眨了眨眼,认命地将已经粘上去的泡沫纸又拿下来。
他当然不会。
小时候家里住在半山的别墅,别说这种廉价的泡沫纸,连漏风的窗户都不会有。父母出事家里破产之后,宋津言因为他和家里闹翻,他们从学校宿舍搬到了外面,那个房子倒是有过破洞的窗户,是宋津言一点一点补的。
宋津言和他也没什么差别,被伺候着长大的,自然也不会补窗户。
他们在破洞的窗户前面面相觑,宋津言尝试着补,他在后面递着胶水,勉勉强强补好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成就一件,对视一笑后宋津言将他抱在怀中,两个人笑着笑着,宋津言突然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宋津言当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但宋津言就是这样的人,会因为一扇漏风的窗户而觉得有所亏待。
怜南回神,看着面前补的依旧破破烂烂的窗户,垂眸笑了起来。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的笑总是带着眼泪,无论是开心还是伤心,克制不住的眼泪从眼睛里面落下,干涩湿润。
*
林灿家里有事请假了,所以宋津言今天没有在桌上看见西红柿炒蛋土豆泥拌饭。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宋津言吃了林灿一整个月免费的拌饭,便听林灿讲了一整个月关于怜南的事情。
时间跨度很长,但内容极为贫乏,讲来讲去也只有那么几件,最后总是以“他是不是很可爱”“他真的很可爱吧”结尾,宋津言不置可否,只是好奇。
林灿眼中的怜南和他所见到的似乎全然不同,宋津言无心审视自己是否带了偏见,只是有一些好奇。
就像他好奇公园那只小猫半个月不见怎么滚滚了一圈一样。
公园里。
宋津言打开罐头,蹲下身看着小猫吃饭。
小猫是一只约莫两岁左右的三花妹妹,两年前被宋津言送去绝了育。按理说宋津言是该给小猫起个名字的,或者就依着大流叫“咪咪”,但宋津言没有。
他在心里也只是叫它“小猫”。
名字什么的,听起来太像羁绊了。
宋津言轻轻地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一爪子就“啪”了过来,但只是动作凶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力道。爪子顺着宋津言的手滑了下去,小猫又开始埋头吃罐头,时不时喵喵叫两声。
喂完猫,宋津言望向了对面的便利店。
有点想吃西红柿炒蛋土豆泥拌饭,但是他不想见到怜南。
或者说,他不想让怜南见到他。
厌恶吗?
有过一点,但是后面工作很忙加了很多班,这一点厌恶慢慢就没了。至于尽量避开怜南,宋津言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
“是吧,小猫?”他声音很轻很淡。
小猫自然听不懂,只糊弄般咪咪喵喵转了两圈,就跑走了。
*
来到a城之后,怜南开始做梦。
又一次梦到宋津言猛地从梦中惊醒后,窗外是淡淡的雪光。
怜南起身,披了一件衣服走到窗边,推开些许,风一下子就变得大了起来。泡沫板在风中吱吱呀呀,雪轻薄地落在地上。
下雪了。
这一年雪下的很大,道路上都是厚厚的冰,路灯上的红灯笼总是覆着一层厚厚的雪,临近过年的几天,雪下的格外大,路上的冰直接厚得化不掉走不动了,许多人被困在春运的车站,来去不得。
怜南不关注天气,只最开始下雪的一日呆呆看了半晚的雪,后来便不怎么关心了。便利店24h开着空调,店里比仓库暖和挺多。
葵花一个女孩子上下夜班又太危险,怜南索性就将所有夜班接了过来。葵花大手一挥说要给怜南涨工资,怜南只摇头说不用。葵花自然不会听怜南的,刷刷刷在电脑上敲了几下。
怜南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葵花说:“怜南,我妈妈的病情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多谢你。”怜南便没拒绝了,只是平日里揽过来更多的活。
葵花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怜南正在清点店里的东西。
电话接通,葵花开口就是:“怜南,你还好吗?”
突然的一句,怜南听不懂:“怎么了?”
葵花:“我早上起来才知道冰雹下了一夜,路上全是冰,路都封了,今天都出不了门了,就有些担心你,”
怜南一怔,这才望向外面,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天上还不停地在下着。他回着:“没事,我这边没事,你注意安全,这几天就别来了,店里面有我。”
这几乎是葵花听怜南讲过最长的一句,电话那头,葵花弯了弯眸:“好,谢谢怜南。”
怜南摇头,却又想到葵花听不见,开口回道:“不用的。”
是他要谢谢葵花。
晚上的时候,刚关掉店铺的怜南收到了林灿发来的消息。
林灿:“怜南,江湖救急!”
怜南回道:“怎么了林医生?”
林灿:“路被封了,食堂超市都被抢光了,等会有手术走不开!!!”
数不清的感叹号后跟着一个猫猫哭泣的表情。
怜南听明白了,看了看店里面回道:“店里还有,刚好我关门了,现在给你拿上去。”
怜南也没再问林灿要什么,只是把什么东西都装了一些,透过小路走进医院时,雪厚厚地砸在怜南的帽子上,冰碴子顺着毛领滚下来。
轻车熟路这个词怜南从前也没想到会用在医院,但事实就是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消化科的位置。
林灿比起往常憔悴了些许,但看见怜南来第一时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心人。”林灿夸张地说着,看着怜南将东西都拿出来,最里面是两份加热的饭:“我都热过了,是你平常最喜欢吃的,还有两份没有热的放在冰箱可以明天吃,还有一些饼干和泡面......”
毫不夸张,这几乎是林灿听过怜南讲的最长的话。林灿看着一点一点说着的怜南,眼眸不自然地眨了眨,心里某个地方一动一动的。
一直到怜南放下东西离开,林灿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满桌的东西,最后眼神定格在两份饭上,拿起两份饭向同样加班没吃饭的宋津言走去。
“谁叫小爷人好呢......”林灿嘴里嘟囔着,将那份西红柿炒蛋土豆泥拌饭放在还在加班的宋津言面前:“吃吧,不用谢。”
宋津言笔尖一停,没抬头:“下去买的?”
林灿嘴一扬:“哪有那时间,怜南给我送来的。”
宋津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见怜南的名字,闻言也不知道说什么。林灿在他对面坐下来,筷子轻轻碰了碰盒饭的盖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怜南给我热了两份,如果不是觉得我饿狠了,应该有一份是给你的。”
“给我?”宋津言冷淡地重复,眼眸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灿不在乎地拆着盒饭:“我猜的,可能就都是给我的。”说着,林灿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蹙眉道:“都是我猜的,他没说啥。”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林灿补充道:“他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你,你......”
宋津言很少打断人说话,但这一次他直接打断了林灿。
“主动和你暴露他是个跟踪狂?”
他神色冷淡,看楞了林灿。
林灿反应过来的第一刻就蹙起眉:“吃了火药啊,别这么说人家,你还吃着人家送来的饭呢。”
宋津言用勺子挖了一勺饭:“你也说了,这是他给你送的,两份都是给你的也说不定。”
林灿听着哪哪不对,心中骂了一句,端着自己的饭就走了,到了外面敲了敲护士的桌子:“谁惹你们宋医生了?”
护士茫然:“没有呀。”
林灿又想起宋津言刚刚的话,有些牙痒痒,转身对着空气一拳然后提醒护士:“宋医生心情不好,你们注意些。”
科室内,宋津言看着面前的饭,一口没吃将勺子放下了。
外面的雪混着冰雹下着,光亮之间是白透的一切。饭冷掉的很快,油脂凝固在一起,再好吃的饭菜都失去食欲。
宋津言起身洗了手,将一口没吃的盒饭丢进垃圾桶。
心中有些莫名的郁结,但他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雪茫茫下着,外面的护士分着映着hello便利店的东西:“喏,林医生给的,大家都分分。”
闻言,宋津言向外看了一眼,护士向一群人分着饭团、饼干、巧克力、薯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在一起了吧?”
“好浪漫啊......”
宋津言弯腰,最后还是没有将盒饭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前两天警察回访时告诉他,怜南那日在警察局说,他是他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