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地处大山深处,卷卷每次睡醒都觉得神清气爽。
太阳初升,保姆在替卷卷换衣服时开口道:
“有人在楼下等卷卷哦。”
本来还在发呆的卷卷听见这句话瞬间来了精神,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跑下楼。
果不其然,看见周川站在檐下。
卷卷从李特助手上接过奶瓶,在周川旁边的凳子上坐好,正好听见他说:
“我来找你玩。”
卷卷嘬奶的动作顿住,用狐疑的眼神盯着这人看。今天周川穿着一身校服,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他对人类善恶情绪感知很明显,昨天想跟周川交朋友主要原因是他感受到了陈奶奶对周川的排斥。
至于周川对自己,算不上讨厌但也肯定不喜欢。
“他花钱请我陪你玩。”周川指着李特助坦白道。
听见这话卷卷放了心,把一瓶奶喝完后主动开口:
“走吧,去玩!”
村里学生们在放暑假,有周川领着,卷卷很快就融入其中。他们把裤管卷得高高,再赤着脚去摸泥鳅黄鳝。
卷卷盯着那湿乎乎的淤泥,很矜持的蹲在田埂上,双手托着下巴看,保镖站在旁边撑起一把遮阳伞。
有个小孩摸到了泥鳅,兴奋地举了起来,其他孩子也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卷卷开始意动,没坚持几秒钟就也撸起裤子加入了他们。
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在他跨越了心里的那道坎后,就彻底释放了天性。
短短几天时间,卷卷就成为掏鸟窝大队里爬得最高最快的小孩。
夜晚,穿着柔软舒适睡衣的卷卷躺在床上,听保姆给他讲睡前故事。
卷卷猛地想到最近奶奶和爸爸都不怎么跟他玩,就连陈天宝都不知道被送哪里去了。
最终,还是屈服于席卷而来的困意,没想明白原因就先沉沉睡去。
上午九点。
一辆车停在陈家门口,等候多时的李特助上前打开车门。
车里的人是祝词。她刚下车,李特助就先把一沓文件递了过去。
祝词早就已经得知了结果,可当这两份报告落在她掌心时还是很难保持平静,颤抖着手往后翻。
【支持被鉴定人陈耀祖为被鉴定人陈天宝的生物学父亲。】
【支持被鉴定人陈耀祖为被鉴定人周川的生物学父亲。】
祝词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多余的情绪,但纸张已经被她攥出了褶皱,良久后才问道:
“周川,有多大了?”
李特助:“六岁。”
比卷卷还大。
祝词的力气仿佛在这瞬间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她毫无知觉踉跄了一下,幸好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臂给了支撑。
祝词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了声谢谢后往里走。
陈耀祖正好在院子里抽烟。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祝词,他愣了两秒钟,摁灭烟后问:
“老婆,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卷卷了?”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我觉得你之前那打算不错,现在卷卷快上幼儿园了,我打算辞职,专门在家里带卷卷……”
陈耀祖话都还没说完,祝词就先用尽浑身力气将那两份亲子鉴定砸在他脸上。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后祝词又甩了他一耳光,接着道:
“但是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恶心。”
…………
太阳越来越烈,卷卷打算回家,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保镖叔叔,朝他伸出了双手。
抓了一上午泥鳅的卷卷衣服已经被泥巴糊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面对这样的卷卷,保镖迟疑着问:
“要我抱你回去吗?”
看出他对自己的嫌弃,卷卷哼了声。
“我自己走!”
他努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跟大哥赛跑,以按住小狗脑袋的微弱优势率先进入陈家院子,夺得冠军。
“我!回!来!啦!”
过去这么长时间,祝词已经变回平常的模样。她从来不朝着卷卷输出负面情绪,只是很想抱一抱他柔软的小身体,听他喊声妈妈。
声音先至,小泥娃紧随其后。
当看见这副模样的卷卷出现在自己视野中时,祝词后退了半步才喊道:
“宝宝……”
卷卷绕开妈妈跑向陈耀祖,头也不回地说道:
“妈妈!”
“我有礼物给爸爸。”
“你先等一等,木啊~”
祝词看着卷卷活泼雀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相比之下陈耀祖就很激动,他很清楚祝词的心有多软。
她能为卷卷妥协一次,就能为卷卷妥协第二次。
陈耀祖在卷卷面前蹲下,用极温柔的声音问:
“宝宝想给爸爸什么呀?”
此时陈奶奶在一边劝道:“祝词啊,妈是过来人,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别任性,多为孩子想一想。”
卷卷手伸进了背带裤胸兜里,脸上挂着得逞的笑。跟着一起回来的保镖不忍直视,将头扭到一边。
当着众人的面,卷卷掏出了两只活青蛙,一手一个,送到了陈耀祖的脸边。
“当当当当!”
三岁多小孩手速快到可怕,陈耀祖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感受到青蛙脚踩了下他的脸。
在这瞬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陈耀祖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
辛辛苦苦揣一路的卷卷看他这反应不满噘嘴,说:
“爸爸不喜欢……”
发现祝词在看他们,陈耀祖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回答道: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
卷卷瞥了他一眼,陈耀祖继续夸道:
“宝宝真厉害,青蛙,都能抓到。”
“周川说,是赖克宝!”卷卷纠正道。
陈耀祖憋得身体都在发抖:“谢谢卷卷,太厉害了,爸爸都不敢抓。”
终于被夸开心的卷卷大发慈悲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没忘记把那两只赖克宝塞进爸爸的衬衫口袋。
用刚抓过青蛙的手拍了他两下,完成拥抱的最终仪式后退开往屋里跑。
“阿姨,给我洗澡!”
仿佛后背还长了一双眼睛,头也不回就说道:
“妈妈不许过来!”
正准备跟上去的祝词听见这句被迫停下了脚步,目送小泥娃上楼。
想到妈妈在外面,卷卷一边跑一边剥自己,一身牛劲儿把衣服扯到变形也没脱下来,气得他蹦了一下。
保姆握住卷卷手腕,熟练帮他脱掉了衣服。
为了提高效率,卷卷自己抬起手搓了搓头上的泡沫,不高兴地嘟囔道:
“阿姨,你为什么不把我脑袋拿着洗?”
那他的身体就可以跑去抱妈妈了。
保姆看卷卷生气的模样,无奈回答道:
“因为卷卷聪明的脑袋太重了呀。”
卷卷胳膊抱住脑袋试了试,正准备反驳,保姆又继续说道:
“我们卷卷是超人吗?这么重的脑袋都能撑住。”
“是超级面包人!”
好吧,可能超级面包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卷卷成功被阿姨说服,老老实实任由她帮自己洗澡。
穿好新衣服,确保自己还是那个干净可爱漂亮的小孩后,迈着开心且自信的步伐往外跑。
一楼客厅,祝词对面坐着刚被请来的周川,她看向这个孩子的眼神十分复杂。
在祝词来陈家村之前,李助理就已经先将所有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陈耀祖和周小荟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还没到领证年纪,摆几桌酒就算结婚,周川就是那时候有的。
后面陈耀祖去上大学,在学校内认识了祝词。他们在学校里相爱,毕业工作后领证,再有了卷卷。
当热恋期的滤镜褪去后,祝词了解到陈耀祖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却没想过自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介入了别人的婚姻。
当初的周小荟知道陈耀祖婚讯时,会不会跟她得知丈夫出轨秘书时一样崩溃。
祝词盯着周川的脸,轻声问道:“你妈妈呢?她还好吗?”
来的路上李特助已经跟周川说了祝词的身份,周川想不明白她有什么目的,乍一听见这个问题,就很诚实的回答道:
“她去世了。”
得知这个答案,祝词的心直往下坠。
半晌后,情绪调整好,才再次开口:“方便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周川:“姥姥说是吊死的。”
愧疚感铺天盖地袭来,祝词一时冲动开口问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周川一愣,拧着眉看向她,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才终于开口反问:
“你想当我妈妈?”
“那你会像对你的孩子那样对我好吗?我说的是卷卷。”
祝词跟周川对视,在孩童干净眼神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于周川来说可能太残忍,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
“很抱歉,这个我做不到。”
私心里祝词并不想将母爱平分,委屈卷卷来成全自己弥补的心理。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寻找合适的领养家庭。”
实在不愿意的话,祝词打算资助他读书。
在祝词已经不抱希望时,周川突然说道:“我愿意跟你走。”
祝词诧异:“真的?”
周川点了点头,他深知‘承诺太多反倒不可信’的道理。
就在这时,祝词听到了暴躁的拍门声,隔了几秒钟可怜的门又被踹一脚。
祝词猜到是卷卷,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卷卷已经气得脸通红,刚进门就像只小牛犊,试图用自己脑袋顶飞周川。
自己把他当好朋友,他想抢自己妈妈!
祝词蹲下用胳膊把卷卷搂到怀里,他顺势圈住妈妈的脖子,靠在妈妈颈侧呜呜两声。
“妈妈,我要跟他拼了哇!”
委委屈屈地跟妈妈哭完,扭头就迅速换上凶巴巴的表情瞪周川,说:
“我跟你拼啦!!!”
祝词抱着卷卷在沙发上坐下,用纸巾擦干净他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滴眼泪。
卷卷像只八爪鱼牢牢抱住妈妈听她哄自己。没等哄好,李特助就来喊他们吃午饭。
卷卷想了想说:“先哄我肚子吧,妈妈,它吵到我了。”
祝词抱着他去了餐厅,出门时朝着李特助使了个眼色,李特助会意把周川也留了下来。
陈奶奶看着祝词抱着那小孩进来,虽然家里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好,但是却按捺不住想看热闹。
就卷卷回来的这些天,她被折腾的简直老了十岁。
愣是没吃过一顿好饭!
祝词落座,卷卷坐在她的腿上,一手扶着他的专属卡通碗,另外一只手握住勺子往嘴里送饭。
祝词偶尔会给他夹菜,叮嘱他吃慢一点。
卷卷先点点头,再用脑袋去蹭祝词,乖到跟陈奶奶记忆里那个小魔鬼判若两人。
这顿饭卷卷没折腾,可陈奶奶还是食不下咽。
怎么不问勺子里的鸡蛋羹是弟弟还是妹妹?
怎么没让吃掉青菜的祝词去地里跟青菜妈妈道歉?!
怎么不规定一勺必须要62粒米??说好的不是他生日数字就打死所有人呢?!!
吃过午饭,妈妈说有事情要忙,卷卷就坐在小板凳上试图用眼神杀死周川。
良久后,他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也不会跟你去掏鸟窝了!”
周川也一直在看卷卷,没想到他憋了这么长时间就说了这么一句,没忍住笑出声。
赶在卷卷炸毛之前,他问道:
“那摸鱼呢?”
卷卷想也不想就回答:“也不!我们绝交!”
周川无奈耸了耸肩:“好吧,那我自己去。”
他刚迈出门,卷卷就觉得坐着的板凳上像长了刺,想想还是跟了上去。
“凭什么只有你能摸,我也要摸啊!”
大哥叼着牵引绳,开心摇着尾巴跟上去。
确定卷卷走得很远,祝词才让保镖带陈耀祖去了客厅,去谈一些不适合被小朋友听到的话。
离婚相关事宜祝词单方面已经决定好,只差冷静期一到就能拿到离婚证。
但除了之前他们商量过的那些,祝词又新添了一条。
“我要周川。”
“不——”
陈耀祖想说的话被旁边保镖飞来一脚打断,他疼得闷哼一声,忙不迭答应道:
“你要就给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很了解祝词,善良到有点天真,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以很清楚,没有卷卷这个护身符,当他费尽心思掩藏的真相败露后,这段婚姻再也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
等祝词走后,陈耀祖扶着东西坐下喘粗气,想想还觉得有点荒谬。
这叫什么!
离个婚,房子车子都没了也就算了,就连他前妻的儿子都被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