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她细长的指甲滑过元滢滢白嫩的肌肤,留下浅淡的红痕。宫女们整日劳作,虽然不至于风吹日晒,但从未有人和面前的女子一般,皮肤娇嫩,像是天生的贵人。

    朝华帝姬让元滢滢抬起双手,元滢滢照做。

    为了方便做活,元滢滢的指甲修剪整齐,色泽水润,透着浅色粉嫩。小太监跟着朝华帝姬凝神细看,见元滢滢杏目桃腮,脸颊似三月桃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连他这去了势的人都忍不住心神一荡。她这副娇媚模样,即使身穿统一宫女服饰,无钗环首饰、繁复衣裙装点,却将朝华帝姬都比下去了。

    毫无疑问,在试婚宫女中间,元滢滢最为出类拔萃。只凭借她这张脸,什么都不做,往齐云深身上一靠,就能让人凭空生出许多旖旎幻想。

    小太监想在朝华帝姬面前卖好,便道:“这宫女生的还算入眼,不如就选她罢……”

    朝华帝姬松开元滢滢,力气之大,直让元滢滢微微偏首。

    “不选她。”

    朝华帝姬手指一转,指向另外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只因为她觉得,对方看着老实木讷,比元滢滢这副狐媚子长相更令人放心。

    小太监自然不敢多言,忙领着宫女收拾一番,沐浴更衣,送去“偶遇”齐云深。

    但结果是无功而返,宫女涨红着脸,说她试图往齐云深身上靠去,但每次都被避开。最后一次,齐云深无奈开口,说她若是身上有疾,站不稳当,合该找个大夫瞧瞧,莫要年纪轻轻就东倒西歪。

    朝华帝姬气恼,连连骂着宫女是没用的东西。小太监在一旁默不作声,心想他想出的办法是美人计,自然得由美人出面。模样平平者主动靠近,齐云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一见了女人,别管香的臭的就往怀里带。

    眼看着冬至到了,不过七日齐云深就要成亲,朝华帝姬这才开始着急。她坐立难安,捻着手指头满脸纠结。最终朝华帝姬掰断了两根指甲,才狠下心,让人喊来元滢滢。

    冬至佳节,主子们忙着到处拜访宴请,宫人们中间便简单多了,几个人凑成一团,使了银钱和御膳房要几样好菜,再煮上一锅饺子,每人分上六个,吃光了饺子就算过了冬至。

    宫女们分为一二三等,而元滢滢所做的试婚宫女,则是在等级之外。她既要做宫女的活计,又要舍出去身子,替帝姬试婚,相当于把身子卖了两遍。但试婚宫女的辛苦,可没有人可怜,在众人眼中,她们沾染了主子的男人,身子已经脏了,即使外放出宫也找不到好人家。帝姬们更不会怜爱她们,负责教养皇帝皇子通人事的宫女,尚且可以凭借宠爱博个嫔妃做做。但试婚宫女无出头之日,清白没了以后,还要被帝姬们忌惮,是否会生出攀高枝的心思,想要给驸马爷做妾室。

    阿英办事不利,没有勾得齐云深,被朝华帝姬打了五棍,屁股被打烂了,趴在床上不能起身行走。元滢滢吃不完分的饺子,连自己剩下的,给阿英凑了九个饺子,送到她床前。

    阿英爬着坐起身,身子底下铺了几个厚垫子,但屁股一碰到,仍然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喊着疼。阿英囫囵吃了几个饺子,腹部一暖,心里就开始觉得委屈。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美,没想过能够勾引住齐云深。但朝华帝姬责怪她时,骂的太过难听,说她丑八怪,脑筋笨。

    元滢滢顺势说着:“帝姬长得美,也没见齐云深被她勾住。如果按照帝姬的说法,没勾住齐云深的就是长得丑,那她不也是……”

    阿英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元滢滢的嘴巴,让她别继续说下去。

    阿英知道,元滢滢是为她说话,她领这份情,心里的闷气出了许多,脸上有了笑模样。她看着元滢滢白嫩的脸,伸手掐了一把,滑嫩嫩的。

    阿英小声说道:“如果和你相比,朝华帝姬确实不美。”

    两人正说着朝华帝姬的坏话,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大宫女哎呦一声,问元滢滢怎么来了这里,叫她好找。

    “我来给阿英送饺子。”

    “别管饺子了,朝华帝姬要见你。”

    闻言,元滢滢和阿英面面相觑,心中打起鼓,心想朝华帝姬应该不会手眼通天至此,她们刚说过坏话,就传进去她的耳朵里了。

    元滢滢跪在堂下,朝华帝姬躺在软塌,斜眼看向她。上次见面,元滢滢也是如此,发髻松散,垂落肩膀,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丽。

    朝华帝姬轻声开口,似是无意一问:“用的何等口脂?”

    嘴唇饱满殷红,宛如樱桃点点,宫女中竟然也有这般好东西。

    元滢滢摇头,今日冬至,宫女们休假一日,她没有涂脂抹粉,只等吃过饺子,就躲在房间里,点着炉火安寝。

    朝华帝姬变了脸色,她走下软榻,显然不相信元滢滢所说。指腹蹭过元滢滢丰盈的唇瓣,没有抹掉痕迹。

    竟然是天生如此。

    朝华帝姬开始犹豫,她真的要往齐云深身边送上这样一个天生狐媚吗,倘若……假戏真做,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太监提醒道:“齐公子陪同未婚妻,在皇后寝宫请安问好。”

    朝华帝姬猛然惊醒,她已经没有纠结的机会,眼前齐云深的未婚妻才是最大的阻碍,她占据着齐云深的婚约,又有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倘若不破坏两人的婚约,朝华帝姬是不可能嫁给齐云深的。

    她重新坐回软塌,对着元滢滢说道:“我吩咐你去做一件事,如果成了,赏赐你一箱珠宝,倘若不成,等着你的酒是十廷棍。”

    阿英身子康健,被打了五棍就要修养百日,元滢滢挨了十棍,恐怕屁股上的血肉都要模糊不清。

    但元滢滢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深深弯腰,表示愿意领命。

    小太监把计划同元滢滢说过,正要带着她走,忽然被朝华帝姬叫停。

    她眼神锐利,声音发冷:“你可别做多余的事情,齐公子是未来的驸马爷,不是你能肖想的人物。”

    元滢滢恭敬道:“是。”

    朝华帝姬揽镜自照,命宫女把所有口脂都取来。她一一试过,却没有一件能比得上元滢滢浑然天成的唇色。

    齐云深晚上要同未婚妻游湖,到时少不得要听曲儿取乐。小太监给元滢滢安排了歌姬的身份,好一番嘱咐,要她务必神态自然,敬酒时装作不经意间碰歪酒杯,打湿齐云山的衣裳。

    元滢滢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太监把元滢滢放到歌姬中间,待元滢滢一开口,才知道她不擅长唱曲儿,贸然出声肯定会引起齐云深的怀疑。小太监急得来回转悠,他没有时间替元滢滢另外安排合适的身份,便忍不住抱怨:“你瞧瞧你,长了一副美人面孔,合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连个曲儿都唱的不堪入耳,这可如何是好。”

    元滢滢觉得委屈:“宫里嬷嬷只教干活,不教唱曲儿。”

    小太监没了话,只好让元滢滢滥竽充数,只张嘴不出声,躲在歌姬们中间。反正她长得赏心悦目,一出现大家只注意她的脸,哪里会关心她唱曲儿好不好听。

    元滢滢点头应好。

    看她乖觉,不像是因为长了一张美人脸就嚣张跋扈之人,小太监的脸色微微舒缓。

    齐云深带着未婚妻徐莲心登上游船,他轻声咳嗽一声,徐莲心连忙让人取来斗篷,给他披上。齐云深无奈笑笑:“别慌,好似我是什么纸做的人,风一吹就会倒了。”

    徐莲心仍旧不放心,齐云深身子弱,本就喝着药,若是再受了风寒,更要遭罪。她忙催着齐云深往船只里面走去,直到感受到炭火的温暖,才微微展眉。

    乐声奏起,元滢滢只做口势,并不发声,她凝神看着齐云深和徐莲心的相处,好一对相敬如宾的少年夫妻。只可惜,这桩婚事马上就要砸了。元滢滢心里觉得可惜,却没有放弃计划的打算。她听命的可是朝华帝姬,如果因为一时心软放过两人,那谁来放过她呢。

    元滢滢的心很小,只能放得下她自己。

    徐莲心无甚兴致听曲儿,只想和齐云深安安静静地待着,看外面的湖水景色。但他们毕竟尚未成亲,不能单独相处,总要留一两个人在身旁避嫌。

    徐莲心只留下元滢滢一个歌姬,凡是做歌姬的,模样身段都不会差,但徐莲心却是第一次见到元滢滢这般美的惊人的歌姬。

    有赏心悦目的人坐在旁边伺候,心情定然能愉快许多。

    徐莲心询问元滢滢会唱什么曲子,苏州杭州小调,还是京城民谣?元滢滢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徐莲心还要再问,齐云深拦住她,脸带笑意:“滥竽充数之辈,竟被你捉住了。”

    徐莲心诧异,得知元滢滢当真不会唱曲儿,竟久久未曾回神,询问齐云深如何发现。

    齐云深幽幽说道,元滢滢假唱并不专心,好几次都没张开嘴巴,眼睛胡乱瞟动,自然被他发现端倪。

    徐莲心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见元滢滢身姿袅袅,问她原因支支吾吾不肯说,想必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让元滢滢先行退下。元滢滢却不肯走,她的计划还没实施,怎么能离开。

    元滢滢胡乱找着借口,只说求齐云深不要把假唱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否则她做不成歌姬,就要上街乞讨。

    她说的可怜兮兮,齐云深怜她命运悲苦,年纪轻轻就要做歌姬维持生计,便差人拿来两枚银锭,交到她手中,让她以后不要再做歌姬了,另外寻个出路。

    元滢滢眼巴巴地看着他:“公子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是不是?”

    齐云深点头:“我不会说。”

    元滢滢展颜,她起身斟酒,要敬齐云深一杯。齐云深百般推辞,推搡之下,酒壶倒地,沾了齐云深满身。

    徐莲心慌忙擦拭,可衣服上的酒水太多,擦不干净。元滢滢忙道,游船上有备用的男子衣服,不过是下人穿的,如果齐云深不嫌弃,她可带着他过去换衣服。

    衣服黏糊糊,穿着很不舒服,齐云深无奈应好。

    元滢滢把齐云深领到一处小房间,动作缓慢,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烛火突然熄灭,门被人锁上。

    齐云深意识到不对劲,冷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他推着门,门外已经落锁,并不能打开。

    元滢滢从身后抱着齐云深,声音软绵:“齐公子,你我都逃不过的,别白费力气了。”

    第292章

    被元滢滢抱住腰身的瞬间,齐云深双腿微软。他伸出手,想要拨开元滢滢的手臂,却惊觉身上无丝毫力气。

    即使齐云深身子再弱,他也是男儿身,元滢滢若是不使些特殊法子,是没办法成事。房内萦绕着宫中秘香的浓郁气味,齐云深后知后觉地发觉此香有异常,却已经是为时晚矣。

    齐云深脑筋转动,改变强硬的语气,他软了声音,试图唤醒元滢滢的良知,叫她松开自己。

    “是谁派你来的,他给了你多少银钱,我出双倍,不,三倍,而且会保住你的安全,只要你放开我。”

    元滢滢虽然提前服过保持清醒的丸药,但待在满是秘香的房间里,不免受到影响,只觉得身子发软,意识昏沉,举手投足不受控制。听到齐云深循循善诱的话语,元滢滢心想,难怪朝华帝姬会看上他。到了如此地步,齐云深还能保持冷静,试图策反她,果真沉稳。

    齐云深给出的条件诱人,但多少富贵荣华,也要有命使。齐云深即使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权。因此,齐云深改变不了元滢滢,也救不了他自己。

    元滢滢轻轻一推,齐云深便倒在软榻。榻上铺的是朱红绢纱,齐云深仰倒后,发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散开。墨发朱纱,白脸红唇,不愧病卫玠之名,是难得的俊俏郎君。

    外袍被扒开,齐云深知道事情无转圜的余地,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元滢滢。齐云深虽然不清楚元滢滢背后的主子是谁,但却能猜到对方是想要毁掉他。

    耳尖传来酥麻的痒意,齐云深抿紧嘴唇,发出闷哼。他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一半是因为羞涩,而另外一半则是愤怒。

    游船停岸,相熟的世家妇人看到了临窗而站的徐莲心便朝她打招呼。徐莲心将妇人引上船,布置茶水点心招待。久久等不到齐云深回来,徐莲心中焦急,妇人便提议一起去寻。

    徐莲心随口应下,她来到齐云深换衣服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顿时脸色一白。徐莲心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就要离开,妇人却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亮光涌进屋内,一对男女身子相拥,姿态亲密,隐约窥见到外露的雪白肌肤。元滢滢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地扯起被子,遮掩身体。她拉动被褥,齐云深的境况便被人看了个正着——鬓发纷乱,衣衫不整。妇人神色莫名,暗道齐云深竟然假借换衣服的名义,和旁的女子暗通款曲,真是可怜了徐莲心。

    再看和齐云深偷欢的女子,一张白嫩小脸被青丝遮掩住大半,只露出饱满丰盈的唇。她生得极白,刚才匆匆一暼可见身段曼妙,皮肤白的晃人眼睛,无疑是个美人。

    昔日情分让徐莲心不愿意相信,她敬重的大哥哥,视作未来夫君之人,会做出腌臜事情。徐莲心开口,刚要质问,便听见元滢滢娇滴滴的喊道:“齐郎,你快让她们滚出去,我怕羞……”

    好一声齐郎,徐莲心都没有如此亲近地唤过齐云深。她眼睛酸涩,微微眨动,身子感到格外疲惫,便径直拂袖离开。

    计划已成,小太监连忙去接元滢滢离开。他看着昏迷不醒的齐云深,心想齐云深醒来以后,便要迎接惊涛骇浪。

    小太监一转身,元滢滢已经从软塌走下。她浑身上下,只穿一条鸳鸯戏水的杏色肚兜,后背纤直,毫不顾忌小太监在场,便要捡地上的衣服穿。小太监忙拦住她,元滢滢脱衣服时匆匆忙忙,衣裳被扯坏,勉强套在身上也穿不出去。小太监在屋内另外寻了一件男装,待元滢滢穿好后回宫和朝华帝姬回禀。

    明显不合身型的外袍套在元滢滢身上,袖子过于宽松胖大,频繁滑落遮住元滢滢的双手。她穿女装妩媚,而男装清秀可人,另有一番韵味。

    朝华帝姬启唇,第一句话问的不是计划成功与否,而是元滢滢是不是假戏真做。

    元滢滢当即跪地,惶恐道:“没有帝姬开口,我不敢的。”

    朝华帝姬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安分守己,才放下心来。朝华帝姬喜欢温顺听话的宫女,但如果过于美丽,即使再乖觉,也无法让她完全放心。

    朝华帝姬挥手,让元滢滢退下,她没心思计较元滢滢能不能一直听话下去。如今,朝华帝姬最关心的,便是齐云深的婚事。

    翌日,经过世家妇人的有意传播,众人都知道了齐云深和歌姬厮混,甚至在和徐莲心同游时,公然和歌姬偷欢。昨日冬至,湖边游玩之人不在少数,有百姓旁观到齐云深晃悠悠地从游船走下,衣襟未曾拉拢好,露出雪白的胸膛。这番话传开,逐渐演变成了,齐云深胸前有斑驳红痕,脸上满是餍足之色。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徐家没想过让齐云深只守着徐莲心一人过。但徐家门风清正,齐云深在游船和歌姬胡闹,不远处徐莲心在一旁默默等候,这俨然是在打徐家的脸。倘若未被徐莲心发现,齐云深岂不是心中很是得意,既拥美人在怀,隔壁未婚妻又牵挂着他。

    再加上沸沸扬扬的传闻,徐家倘若继续这门亲事,清正门风便有了污点。

    徐家要退亲,徐莲心却是不舍得。昨夜她见到齐云深和歌姬厮混的画面,心如刀绞,当时是怨恨齐云深的。只是过了一夜,相比于退亲,徐莲心想要原谅齐云深。多年情义,让徐莲心习惯了陪伴齐云深身侧。她对齐云深有喜欢,亲情,依赖,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怎么能轻易割舍。

    徐莲心找到齐云深,说明心意——退亲是徐家的主张,她本人是想要继续婚约。

    “只是以后,你不能再做那种事情,不仅丢了脸面,对你身子也不好。你若是喜欢那名歌姬,便纳进府中,当个妾室养着罢。”

    齐云深脸色发沉,所有想要解释的话,都被徐莲心的一句“纳妾”堵在腹中。他挑明了问道:“若是我说,我从未背叛过你,你可会相信?”

    徐莲心惨淡一笑,偏过头去:“我亲眼所见,还能是假的吗。”

    齐云深没了解释的心思,如果徐莲心已经认定,他是贪恋美色,不顾未婚妻子和歌姬欢好之人,再多解释只会是浪费唇舌。齐云深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倘若徐莲心相信他的本性,第一反应不会是黯然神伤,而是质问他为何,可否是被人陷害。但徐莲心没有,她轻易地相信了,齐云深就是拈花惹草之人。

    齐云深已无心解释,徐家要退亲,他就如了徐家的心思。当初订下婚约时,双方交换了信物,齐云深给了惯常用的羊毫笔,徐莲心则是赠了一方亲自绣的手帕。如今信物被退回,徐莲心摸着百年好合的绣样,不明白齐云深为何要这样做。明明是他背叛在先,自己已经原谅,但齐云深却不愿意为了婚约再做争取,而是轻易地同意了徐家的退亲。

    朝华帝姬听闻齐云深退亲的消息,当即去找帝王,要求为她和齐云深赐婚。帝王开口,无奈说道,齐云深已有婚约在身,上次拜见皇后时邀请帝后同去成亲宴。

    朝华帝姬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父皇不知,齐公子已经退亲。”

    “为何?”

    据帝王所知,齐徐两家关系甚好,齐云深和徐莲心更是两情相悦,怎么会突然退亲。

    朝华帝姬随口道:“定然是徐家女儿心高气傲,有眼不识泰山,看不上齐公子。”

    帝王却是不信,命人去打听消息,得知退亲的原因后,他眼神凛冽,径直看向朝华帝姬:“朝华,此事与你可有关系?”

    帝王明白女儿的秉性,如此手段,像是朝华帝姬做出来的。

    朝华帝姬痛快应下,并未遮遮掩掩:“就是我做的。父皇,你说世间男子众多,我想要哪个都行,只是齐云深不可。我不明白,为何不可。如果是因为他有婚约,如今好了,他已经是自由身,父皇再没有理由不成全我的心思。”

    帝王听着朝华帝姬的胡闹言语,本想责备她。但他最宠爱的就是朝华帝姬,聪慧机敏,从小就不怕他,几乎是他一手抚养长大,因此,即使朝华帝姬做了胡闹事情,帝王不忍责备,只是罚了她半年份例,以做惩戒。

    帝王最终如了朝华帝姬的心愿,当众赐婚。

    齐家白日退亲,黄昏就接到了帝王赐婚。齐云深本在命人查探歌姬的身份,如今也不必查了。故意算计他,让他被徐莲心误会只能解除婚约,除了朝华帝姬再无其他人。

    齐父忧心忡忡,不知道该拿旨意如何是好,若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会不会怀疑,他们齐家是为了迎娶帝姬,才干脆利落地和徐家退亲。

    齐云深把圣旨拿在手中,面色如常:“父亲,我的名声已经如此,不会更差了。”

    齐父仍旧不放心,让人留意城中大街小巷的动向,一但有和齐家有关的消息,立即来报。

    不出三日,关于帝王赐婚的消息果真引发众人议论,但却不是怀疑齐云深想要攀龙附凤,而是有关朝华帝姬为了夺人,设下圈套,让齐云深名声受损,退亲之后再当机立断出手。众人深以为然,毕竟齐云深为人光明磊落,偶尔在街上买些笔墨纸砚,为人和善,身上没有丁点傲慢。徐莲心有家室有模样,众人没见过元滢滢,想来除非歌姬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才能引起齐云深动心。

    朝华帝姬的“恶名”远扬,说她仗着帝王宠爱,强行拆散旁人婚姻,当真无法无天。朝华帝姬出游,被人扔了鸡蛋在车辇上,她看着污秽的帘帐,顿时火冒三丈,要去找闹事人,把对方狠狠打上一顿。只是她身在闹市,对方扔了鸡蛋就跑没影儿了,朝华帝姬并不能找到罪魁祸首。

    齐云深到宫中谢恩,即使他和帝王心知肚明,这婚事是怎么来的,但谁都不能开口挑破。因为心怀愧疚,帝王给了齐云深许多补偿,得知齐云深遍览群书,让他可以进任意进出宫中的藏书阁,又给齐父提了官职,许给齐母诰命夫人的身份。齐云深恭敬谢恩,面上没有对帝王和朝华帝姬的半分不满。

    朝华帝姬来告状时,齐云深刚刚离开。朝华帝姬满脸怒容,说着遇到了刁民,竟然敢朝她扔鸡蛋。得知刚才和齐云深擦肩而过,朝华帝姬更是胸中郁闷,只觉得哪里都不顺当,倘若她刚才来早一步,定然能和齐云深打个照面,好好说上几句话。

    帝王安抚了朝华帝姬,提及试婚一事,这是宫中的规矩,凡是要做驸马者,需得由试婚宫女亲自查验,身子可否康健,能不能正常行夫妻敦伦之事。

    朝华帝姬皱着脸想要拒绝:“能不能不用试婚宫女代劳?”

    “此事绝不允许你胡闹。齐云深本就常年疾病缠身,身子虚弱,倘若再不用试婚宫女,如果他是个不行的,你一辈子不就……”

    朝华帝姬直言:“即使齐公子不行,我也认了,愿意守着他过。”

    在这件事情上,帝王格外强硬,没有因为朝华帝姬的软磨硬泡,就松口答应。眼看无法改变,朝华帝姬只能无奈接受,但她只求一样,试婚宫女的人选,要她亲自来定。

    元滢滢正在御花园摘梅花,篮子里堆满了红梅白梅,她余光看到齐云深的身影,脚步匆忙,想要闪躲,却还是被齐云深发现,让她停下脚步。

    齐云深走近,拿起一株红梅,仔细端详。

    第293章

    元滢滢始终低垂着脑袋,将花篮高举过头顶,供齐云深细看。

    齐云深看到梅花花枝的根部并不平整,显然是用手掐断的,便好意提醒道:“用剪刀更为合适,既能省下力气,取到的梅花也齐整漂亮。”

    元滢滢小声应是。

    齐云深把梅花放回花篮,正要抬脚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唤“滢滢”,原是大宫女寻元滢滢。她忙应声,一时间忘记了低头,让齐云深把她的面容看了清楚。

    齐云深过目不忘,何况他栽倒在元滢滢手中,对她格外记忆深刻。

    下巴被攥紧,被迫转向齐云深。他目光沉沉:“滥竽充数的歌姬,我寻你不得,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当真是巧啊。”

    元滢滢小脸发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将身子俯在地面,唯恐齐云深回想起游船那日,杀掉她出气。

    元滢滢眼珠转动,她虽然听从朝华帝姬的吩咐行事,可不是所谓的忠仆,忙将朝华帝姬的计划倒的一干二净:“都是帝姬觊觎齐公子,吩咐奴婢做下错事,齐公子若是要怨恨,就恨帝姬罢,我只是小喽啰而已。”

    她神态胆小如鼠,完全没有半分骨气的模样让齐云深微微皱眉。但元滢滢所说言之有理,若不是朝华帝姬吩咐,元滢滢怎么会想到算计他。如果齐云深只拿元滢滢出气,而不敢找幕后之人朝华帝姬的麻烦,欺软怕硬,和朝华帝姬之流有何区别。

    齐云深松开元滢滢:“滚。”

    元滢滢忙不迭地跑开。

    齐云深回到府中,因气血攻心,连连咳嗽,又叫了大夫。他正喝着煮好的汤药,就听到底下人来报,说是帝王有令,让齐云深做好准备,明天夜里会送试婚宫女前来。

    齐云深嘴角带着冷笑,他自然明白试婚宫女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为的是看看他这个病秧子,究竟能不能成事。齐云深心想,倘若试婚宫女带回去的消息是——他无能,朝华帝姬机关算尽,耗费许多功夫却得到一个废人,不知道会不会发疯。

    齐父忙道:“我儿不可。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坏主意。一个男子如果不能人道,和太监有何差别。我知道你不喜欢朝华帝姬,但婚事是帝王亲赐,无法拒绝,不如顺其自然,和帝姬勉强过下去。”

    齐云深沉默不语。

    他举起玉碗,将苦涩的汤药全部喝光,嘴角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汁。齐云深的脸庞白的透明,因为喝的太急轻咳两声,两颊浮现病态的红晕。他如今的模样,肤色白里透红,面若好女,竟然比平常身子无恙时更加俊美。

    试婚宫女的人选,朝华帝姬改了又改,最终定下了元滢滢。她心想,既然元滢滢已经和齐云深有过牵扯,不如就选她罢。齐云深恨元滢滢,她是齐云深解除婚约的直接原因,因此齐云深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元滢滢有其他心思。

    元滢滢换了一件桃红衣裙,被塞进轿子里,从偏门进了齐府。齐家上下对元滢滢不甚热络,因为她的身份和来意,甚至隐约瞧她不起。

    没有人和元滢滢说话,她并不觉得无聊烦闷,反正她来齐家,是为了试齐云深,又不是同其他人打好关系的。待元滢滢离开后,仆人们才窃窃私语,猜不透朝华帝姬的心思。从朝华帝姬拆人姻缘,可以看出她极其欢喜齐云深。可到了试婚时候,却又挑选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宫女,朝华帝姬难道就不害怕,齐云深会对元滢滢动了恻隐之心。

    要知道,不止女子会对第一个拥有的男人念念不忘,男子也是如此。齐云深尚无侍妾通房,刚沾男女情爱,就碰到元滢滢这等绝色,不动心才会令人诧异。

    门被推开,元滢滢闻到了药香。屋里很暗,元滢滢缓步走到床榻旁,齐云深正依在软枕旁看书,他没有束冠,身穿素色里衣,绣着金色纹路,姿态随意,一双眼睛只看着书,听到响声没有抬头。

    元滢滢就站在旁边,看着齐云深翻了一页又一页,却始终没有开口和她说话。元滢滢双腿发麻,顺势坐在了床尾,距离齐云深只有咫尺远的距离。

    齐云深翻书的手微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没有引起元滢滢的注意。齐云深本想把元滢滢晾在一边,没有他开口,元滢滢只能站着。但齐云深没有想到,元滢滢竟然自己找了合适的位置坐下,偏偏他不是尖酸刻薄的性子,不能拿这件事责怪元滢滢。

    红色蜡泪缓缓落下,烛光变得黯淡。元滢滢站起身,换了一根新蜡烛,她剪短烛芯,屋内顿时变得明亮。

    齐云深的住处幽深僻静,元滢滢尚且记得,她来时穿过一片竹林,虽是寒冬时节,但竹子仍旧青翠欲滴。两人都不讲话,屋里和屋外一样安静。元滢滢明白自己的身份,她作为试婚宫女,是宫中的奴才,和齐云深只有一夜的交集。过了这一夜以后,双方便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牵连。齐云深会做高高在上的驸马爷,而她仍旧是寒冬摘梅花的小宫女。

    元滢滢记事时就待在宫里,听嬷嬷们教诲,有关礼义廉耻的认知,元滢滢都是从嬷嬷们口中的训导里学到的。因此她没觉得做试婚宫女有何耻辱,只觉得来齐云深这里,和采摘梅花是一样的,都是她的活计。不过相比较而言,元滢滢更愿意来齐家,因为她可以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不必手掌发抖地去摘梅花。元滢滢好不容易摘满了一花篮,还要被嬷嬷挑剔,说她花根没挑干净,嫌弃她脑袋笨,摘的梅花一朵都不能送到主子们面前。

    元滢滢来之前,试婚宫女中领头的大宫女已经告诉她,什么时辰该有何等进展。元滢滢看着外面的天,心里想着,这个时辰,她该和齐云深盖上同一张被褥。而现在,齐云深还在看那该死的书。元滢滢好奇,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让齐云深如此着迷。她将脑袋凑过去,密密麻麻的全部是字,她看不懂。

    “齐公子,这是什么啊?”

    她语气很蠢,齐云深并不想理会。但元滢滢好似看不懂齐云深的嫌弃,齐云深把书转到一边,元滢滢便伸长脖子,以为他没听到,继续追问。

    “你看的是什么,好看吗?”

    齐云深眉心抽动,为了不让元滢滢继续问下去,只得回答道:“左传。”

    元滢滢哦了一声,她从未听过。

    元滢滢耐住性子,等着齐云深把书看完。见到齐云深翻到最后一页,她顿时松了口气,只是齐云深很快就伸长手臂,拿来另外一本。元滢滢把书本夺在手中,在齐云深的怒视下轻声说道:“齐公子,我们该做的不是看书。”

    齐云深不去抢那书,身子往后轻仰,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碰你?你算计于我,虽然是受了朝华帝姬吩咐,但并非完全无辜,可以算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碰你。”

    元滢滢蹙着眉,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在事成之后,把其中细节尽数告诉大宫女和朝华帝姬。如果齐云深不碰她,依照元滢滢的脑袋,是编造不出瞎话的。

    齐云深显然不会良善到同情元滢滢:“与我何干?你大可以去告诉朝华帝姬,我不能人道,顺势让她退掉婚约,我也能落个清净。”

    但齐云深行与不行,不能仅仅凭借他三言两语就下决断。倘若元滢滢按照齐云深所言,回去禀告朝华帝姬,她也退了亲事。以后齐云深再成亲生子,朝华帝姬当然会明白自己被愚弄,齐云深是她心上人,她不舍得。但元滢滢只是区区宫女,还不是任打任杀,被朝华帝姬拿来出气。

    但元滢滢手头没有宫中秘香,齐云深此刻格外清醒,元滢滢总不能霸王硬上弓。

    她红唇微抿,脱口而出道:“齐公子恨我怨我,是因为我毁了你的婚约,可见你对徐莲心念念不忘,至今无法忘怀。但我听闻,徐莲心已经另许他人,不日就要成亲。齐公子莫不是要为她守身如玉,你如此忠贞,当真令人赞叹。只是你不举传闻一传出去,恐怕徐莲心会庆幸没有嫁给你,否则便要做活寡妇了……”

    她话未说完,便被齐云深压在床榻,黑发如瀑,面如白玉。

    元滢滢心想,这副好皮囊连发起火来,都如此惑人心神。

    “莫要提她。”

    齐云深警告道。

    元滢滢偏往他的痛处戳:“齐公子心疼了,难过了?”

    她绵软的手掌抚上齐云深的脸颊,齐云深侧首躲开。元滢滢摸了空,便顺势抚上他的胸口。

    “我听过一句话,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徐莲心……哦,那个她要嫁给旁人,自然要行夫妻之礼,而齐公子呢,却要背着不举的恶名,什么都不能碰,真是让人心疼。”

    待齐云深回过神时,元滢滢已经解开他的里衣,她微微起身,将嘴唇贴在齐云深的心口。

    或许是因为身子虚弱,齐云深的心跳声音不沉闷有力,元滢滢要将耳朵贴近,才能听到砰砰的跳动声。

    齐云深的手掌攥紧元滢滢的衣裙下摆,元滢滢握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教他如何解开女子胸前的盘扣。

    肌肤如玉,泛着淡淡的粉色。

    来而不往非礼也。

    齐云深被听了心跳,自然也要听元滢滢的。他的脑袋被按在元滢滢的心口,嘴唇微抿,触碰到绵软细腻的肌肤。

    汗珠顺着元滢滢的额头滑过,落入齐云深的发丝中。

    他的身上,嘴唇,处处都是药香。

    元滢滢仿佛被浸泡在一片药海中,总觉得她的身子也有了药味。

    意识在沉缓的轻柔触碰中逐渐变得混沌,元滢滢闭上眼睛之前想到的是,大宫女吩咐过,这个时辰,她该赶回宫中。

    不过,她今夜恐怕是回不去了。

    做梦竟然会梦到齐云深,元滢滢觉得很奇怪,她和齐云深不过见了三次面,竟然会让他入梦。

    元滢滢在梦境中见到很多人,她后知后觉地想通,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梦境,而是她即将要拥有的命运。

    身为试婚宫女,元滢滢为朝华帝姬验了驸马爷。朝华帝姬和齐云深成亲后,便对此事耿耿于怀。但因为元滢滢的安分守己,从不过多妄想,没有试图偶遇齐云深以再续良缘,朝华帝姬对待元滢滢的态度逐渐和缓。

    帝王女儿多,作为最先成亲的女儿,在其他姐妹成亲需要挑选试婚宫女时,朝华帝姬便笑着把元滢滢推了出来。

    理由有很多,虽然是试婚,但若是长相平平,驸马爷看不进眼里,也成不了事。而元滢滢美貌,只凭借她的模样身段,驸马爷的心肠就软了三分。而且元滢滢的身子已经被齐云深沾染过了,不再清白,她再去试婚,驸马会因为她的美色恍惚,却不会动了纳了她的心思。

    元滢滢对清白不甚看重,只想着尽快到了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到时便能离开皇宫,过属于自己的快活日子。到那时,她不必再听人使唤,只用洗自己的衣裳,做自己的吃食。想戴什么就戴什么首饰,不必因为避讳主子的喜好而卸掉刚买的钗环。

    试婚前,帝姬们往往对元滢滢许下承诺,给她一笔不菲金银。但试婚以后,她们却对承诺只字不提。元滢滢怎好向主子讨赏赐,即使她不理解,为何帝姬个个都是如此反复无常,却没有主动开口要过。

    所以直到离宫,她没有攒下多少银钱。

    第294章

    但几两碎银也足够元滢滢吃饱穿暖。

    朱红大门开启,元滢滢迈步离开,她心脏激动地跳动着,想着自己要去哪里定居,是就近在京城住下,还是去景色秀丽的扬州?

    但没有等元滢滢想好,她就被一群人拦在半路。他们扯开元滢滢的包袱,衣裳碎银抖落一地。为今之计,活命最为重要,元滢滢不心疼银子,她慌乱捡起包袱中的碎银,尽数给了他们,只希望能怜悯她,留她一命。

    那群人笑道,他们当然不会杀掉元滢滢,毕竟有帝姬吩咐,尽量留元滢滢一条性命,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去秦楼楚馆。

    元滢滢不解,想她做宫女时,谦卑恭顺,从没有违背过主子心意,怎么会被帝姬怨恨至此,连她出宫以后都不肯放过。元滢滢猜测着,是宫中哪位帝姬发话——朝华,宣阳,或者裕真?

    几人笑元滢滢有几分聪慧,因为派他们前来的,正是这三位帝姬。闻言,元滢滢身子一软,神色发怔,她不明白,自己曾经做过这三位帝姬的试婚宫女,但安分守己,没有私下里和驸马爷有过往来,为何却被她们赶尽杀绝,逼至绝路。

    满是冷意的声音响起,似是在嘲讽元滢滢的无知愚蠢。

    “你没有得罪过帝姬?当真可笑,在你领了差事,在成亲前夜进了驸马爷屋子的那一刻,你就成了帝姬心上的一根刺,不拔掉你,帝姬如何能痛快。”

    元滢滢抬眸,白嫩的脸蛋布满委屈:“可是……是帝姬选中的我,让我前去,没有任何一个是我主动请缨。帝姬选了我,又怨恨我去,实在太过不公。”

    “怪只怪,你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尚且在娘胎时,就比不上帝姬尊贵。上天赐给你美貌,却没给你足够的智慧,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驸马爷是帝姬的夫君,合该为她一人所有,却被你提前沾染,她们如何不恨你。”

    元滢滢的脑袋很小,即使听了对方的话,心底仍然存在疑惑。她只是听吩咐做事,却莫名被怨恨上了,倘若帝姬不喜欢她,不让她去试婚便好了,为何要她去过后,又心生埋怨,难道这一切不都是帝姬叮嘱,她才照做吗。

    几人哄道,元滢滢此等美色,即使进了秦楼楚馆,足够过得安好。到时,他们说不准会前去做元滢滢的恩客。他们走上前,想要抓住元滢滢。元滢滢连连后退,试图逃跑,但她没了退路,身后是幽深沟壑,她再退一步,就要粉身碎骨。

    元滢滢找不到脱身的办法,她只能轻垂泪珠,软声哀求能不能放过她。

    她胆小怯懦,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使做试婚宫女时不慎惹恼了帝姬们,可现在她已经出宫,余生不会再见到帝姬。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帝姬看不到她就不会想起那些烦心事,对她的怨恨便没有那么深了。

    但任凭元滢滢百般哀求,几人仍旧不肯松口,只让元滢滢认命罢。元滢滢如何能屈服,前半生,她待在宫中唯唯诺诺看人眼色过活,后半生要以色事人,直至容颜不再。

    那种地方女子的命运如何,元滢滢虽然不了解,但依照帝姬对她的怨恨,定然不会让她安稳度过。或许,她熬不过几年,就要凄凉死去。而在元滢滢死后,不会有人同情她,只会将轻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元滢滢才不要如此可悲的命运,她摇着脑袋,口中连声说着不要。脚步后退,猛然踩空,元滢滢的身子坠落沟壑。

    元滢滢听过话本,侠客成名前总要跌落悬崖深谷,但他们往往大难不死,反而会捡到一本秘籍,武功突飞猛进。但元滢滢没有侠客的好运气,她掉落深渊,便当真死了。

    梦境中,元滢滢看着自己软绵绵的身子,一动不动,双眼微微睁大,隐约有水意闪过。直至死前,元滢滢想不通,她为何会沦落到如此结局。

    几人寻到元滢滢的尸身,面面相觑,想起帝姬的吩咐,便一把火将她的身子烧掉,所得的灰烬收起来。他们来到一处泥潭,把骨灰尽数洒了进去。

    骨灰掉进泥潭,很快就被吞噬不见。

    他们回去禀告,只说元滢滢拼命挣扎,铁了心不和他们走,挣脱时不慎摔下深渊。他们便按照帝姬“生要,死也要”的吩咐,把尸身烧掉,抛进泥潭。如此这般,待行人经过泥潭,车轮脚步肯定会踏过去,元滢滢便要被众人踩踏。

    宣阳是帝姬中年纪最小的,闻言面露不忍:“她竟愿意沦落此等下场,也不同意和你们离开,会不会她根本没有引诱驸马?”

    朝华眉眼平静:“事情已了,你大可以做好人,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显示你的善良。当初派人寻那宫女时,我尚且记得,你未曾反对。宣阳,你那些小手段,用在父皇面前尚可,但我可是不好骗的。”

    宣阳的脸涨红,她当初未曾拒绝,但也没有点头同意,只是在朝华和裕真吩咐时,沉默不语。但朝华言语太过刺耳,仿佛她是什么伪善之人。

    裕真阻止两人的争吵,说道事已至此,宫女已死,何必因为她伤了姐妹情分。如果宣阳生出悔意,大可以多为元滢滢烧些香烛元宝。只是裕真却是不后悔的,因为她亲眼看到,元滢滢私藏了驸马爷衣服,两人私下里肯定有往来。裕真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小宫女妄图觊觎她的驸马,想要成为驸马妾室,让她变成京城的笑话。

    元滢滢已死,她的魂魄却跟着几人来到皇宫,听到了裕真咬牙切齿的声音。元滢滢恍然大悟,原来帝姬害她,是因为怕她勾引驸马。

    可是她没有。

    房里的衣袍确实为驸马所赠,当时大雨倾盆,元滢滢冒雨去寻找帝姬遗失的金簪子。她没有带伞,雨水顺着她的眼睫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元滢滢看不清楚,只能半跪在地面,用手掌摸索着金簪。她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趴在地面寻东西的模样甚是可怜。裕真帝姬的驸马途径此地,便给了元滢滢油纸伞,见她鼻尖发红,连声打了几个喷嚏,又将随身带的衣袍给了元滢滢一件。元滢滢连忙披上,在驸马爷走后,很快找到了金簪。她当时笑的欢喜,心想真是好运气,先遇到好心的驸马爷,又很快找到金簪,不必再淋雨。

    但元滢滢没有想到,断送她命运的竟然是一件衣服。她越发不明白,既然裕真帝姬怀疑她和驸马爷有私情,为何不开口询问。只要她问,元滢滢便能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她和驸马爷之间清清白白。

    即使已经变成魂魄形状,元滢滢仍然想要开口质问。但她一张开嘴巴,却什么都没有说。

    元滢滢恍惚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帝姬认定了她心存勾引,无论元滢滢究竟有没有做过,她们并不关心。帝姬派人去抓元滢滢,为的不是证实元滢滢确实存了攀附的心思,她们为的是出心口的郁气。

    在帝姬眼中,凭什么元滢滢能够先她们一步,近了驸马爷的身子。帝姬们不去怨恨制定试婚宫女的祖宗,不敢诘问下命令的帝王,而把所有怒气都集中在元滢滢一个人身上。

    既已经看到真相,元滢滢的魂魄逐渐消散。

    魂魄隐约传来被踩踏的痛意,元滢滢委屈至极,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竟然要受到如此对待。仔细想来,元滢滢不过是过于听话,领了帝姬的命令便照做,却被她们暗地里记恨。

    梦外,元滢滢睁开双眼,她胸脯起伏,眼前一片黑暗,很久过后才适应光亮。元滢滢伸出手,摸着脸颊胳膊,她两只手交握攥紧,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她尚且活着,没有变成一抔灰烬,被人丢进泥潭,元滢滢的心才变得平静。

    元滢滢看得清楚明白,她全无错处,完全是帝姬们之错。如果她们提防忌惮元滢滢,大可不必让元滢滢做试婚宫女,把她打发到远处。可帝姬们既觉得元滢滢乖顺安分,做试婚宫女令人放心,却又忍不住揣测,元滢滢是否会生出妄想。元滢滢被强行冠上罪名,悲凉死去,何其无辜。

    她已经想通,定然要为梦境中可怜的自己报仇。帝姬们不是要把她扔进泥潭中,让她只能在旁人脚底下过活,可元滢滢偏要爬到帝姬们头顶,让她们同样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元滢滢才不会纠结,梦境只是梦境,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向帝姬报复,是不是不妥当,太冲动。元滢滢心想,梦境显示的种种,都是她即将会遭遇的命运。倘若她放任不管,以还未发生过不对帝姬做任何事情。那等待元滢滢的,只有梦境中的命运。待元滢滢重新成了灰烬,再想报复,难道要祈求灵魂不消散,化作厉鬼去找帝姬们的麻烦吗。

    做人尚且不能为自己报仇,难道做鬼就可以了?

    元滢滢转头,看着躺在身侧的齐云深,他呼吸平稳,双眼紧合,纤长的眼睫在白皙肌肤投下小片阴影。元滢滢已经试过这位驸马爷,得罪了朝华帝姬。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元滢滢一定要赶在朝华帝姬算计她之前,先行打算。

    元滢滢虽然想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好办法,能够立刻报复回去。但她沉下心思仔细想,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看重的离她而去。而朝华帝姬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荣华富贵,朝华帝姬早就习惯,并无特别在意,而且只要帝王在,她就是受宠的帝姬,不会贫困潦倒。

    元滢滢抚上齐云深的脸颊,小声喃喃道:“她最在乎的,就是你啊。”

    朝华帝姬倾慕齐云深,才会绞尽脑汁毁掉齐云深的婚约,欲和他成亲。

    元滢滢微微起身,趴在齐云深的胸口,她想着,如果齐云深能够亲自动手,把刀剑架在朝华帝姬的脖子上,想必朝华帝姬定然心中痛极。元滢滢不觉得自己恶毒,但只要想到朝华帝姬会因为背叛而难以置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笑出声音。

    好吧,她可能是有点恶毒,不过比起朝华帝姬,还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如何让齐云深乖乖听话,唾弃朝华帝姬,站在她的身后,元滢滢深觉为难。

    齐云深睡觉浅,被人始终盯着让他很不自在。齐云深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水淋淋的眸子,乌黑发亮。

    元滢滢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压的他心口发闷。

    第295章

    她柔白的脸颊残留桃粉红晕,轻柔的呼吸近在咫尺。面对美色在前,齐云深没有被晃了心神,反而心中生出懊恼。

    身子异样的感觉提醒着他昨夜的荒唐,他竟然在元滢滢面前失了分寸。如今回想起来,齐云深竟忍不住抚额叹息,他自以为不是贪恋美色之徒,但对在元滢滢身上释放的冲动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大宫女早就心急如焚,在元滢滢成事之后,她就该带元滢滢回宫赴命。只是屋内的动静断断续续,却始终未曾彻底停下,她没有插话的机会,更无胆量贸然打扰。大宫女看着远处天边翻着鱼肚白,急得来回转悠,心想回宫后免不得经受朝华帝姬的一顿责骂。

    这会儿大宫女将耳朵贴在门旁,打探屋内的动静。她听到了齐云深轻声的咳嗽,知道他是醒了,便忙出声催促道:“齐公子,我该带试婚宫女回去了。”

    齐云深应了一声,掀开被褥,欲起身穿衣。他看到了雪白光滑的肌肤,像两条笔直纤长的白藕,忙把被褥盖回去,紧闭双眼。元滢滢不知道他在矫揉造作些什么,明明这副身子他哪里都碰过了,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不过齐云深端的君子风范实在好看,让元滢滢忍不住多看几眼。

    即使闭紧双眸,齐云深也能察觉到元滢滢的突然靠近。她身子前倾,两人之间或许只有几指距离。齐云深摸不清元滢滢要做些什么,便悬着心等待元滢滢的下一步动作。但元滢滢安静瞧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安静不语,最终齐云深忍受不了僵持的氛围,他仍旧闭着眼,嘴唇却一张一合:“你该穿上衣服,回宫去了。”

    元滢滢应了好,起身穿衣。窸窸窣窣的声音涌入齐云深的脑袋里,他想起两条白藕一般的细腿,嫩生生的,仿佛一折就会断掉。男子和女子的衣袍样式不同,穿戴方式也不一样。齐云深从未仔细观察过女子衣裙该如何套在身上,但此刻脑袋里却冒出来一个纤细身影,脸蛋模糊,随着耳旁的声音披衣系扣,挽好腰带。

    “齐公子,你能睁开眼睛了。”

    齐云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戴整齐的元滢滢,她没有时间梳理发髻,正偏首随手挽发,清凌凌的眼睛望着齐云深。

    元滢滢弯唇笑道:“我回宫之后,定然如实向帝姬禀告,说齐公子康健,在床榻时游刃有余,让她不必忧心。”

    齐云深被她一番话气的吐息急促:“你——”

    大宫女的急切敲门声止住了齐云深的话,他匆匆穿戴好,命大宫女进来。大宫女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元滢滢的模样是被齐云深好生疼爱过,顿时眼神一暗。

    刚才朝华帝姬竟然另外派了人前来,质问元滢滢为何还不回宫,可见她已经动了怒火。大宫女不敢再拖延,忙寻了借口,只说帝姬有命,就拉着元滢滢脚步匆匆地离去。

    仆人送来温养身子的汤药,因齐云深平日里待人和善,仆人便多说了两句关切的话。

    “公子的气色瞧着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是这药有奇效。”

    齐云深随口答道:“应该是吧。”

    大宫女拉着元滢滢的手腕,力气之大让元滢滢拧眉,口中直呼痛。大宫女瞪她一眼:“你竟敢喊痛,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处,待到了帝姬面前,恐怕小命都保不住了。”

    元滢滢挣脱大宫女,轻揉着手腕,心想,早就在她来齐府时,朝华帝姬心中就恨上了她。即使元滢滢对天发誓,表明她对朝华帝姬绝无二心,更不会试图勾搭齐云深,可朝华帝姬会相信吗?她不会的,朝华帝姬只会信自己认定的事情。

    既然想通了一切,对于大宫女口中的威胁,元滢滢毫不在意。

    只是来到朝华帝姬面前,元滢滢心中仍旧有些害怕。她恭敬跪下,被朝华帝姬无视。朝华帝姬只叫大宫女起身,询问有关齐云深之事。

    元滢滢跪的膝盖发痛,朝华帝姬看她腰肢轻扭,柳眉紧蹙,才叫她起来。

    “齐公子如何?”

    元滢滢只道,齐云深虽然身子虚,但不耽搁成亲生子,让朝华帝姬可以放心。朝华帝姬要听其中细节,元滢滢却没有像前世一般,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元滢滢已经吃过一次亏,心想梦境中也是朝华帝姬想听,她才说出,而且讲的绘声绘色,丝毫没有注意朝华帝姬的脸色难看,沉的快要滴出水来。如果朝华帝姬耿耿于怀,十分在意齐云深和元滢滢待了一整夜,她大可以及时喊停,可她偏偏要听完,还要迁怒到元滢滢身上。

    这次,元滢滢摇头,只说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觉得脑袋发沉,再醒来时就被大宫女喊回宫中。如果不是元滢滢昏迷,早就在半夜就回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朝华帝姬问大宫女,可是元滢滢说的如此。大宫女心想,当然不是,元滢滢回来的迟,是因为她和齐云深厮混一夜。可这种话大宫女怎么敢说,一但说出,她定然要被埋怨没有拦住元滢滢的狐媚手段,竟让她勾了齐云深一整夜。大宫女只能承认元滢滢所说的话是真的,朝华帝姬闻言,微微点头,心中的郁闷散去了大半。既然齐云深身子无恙,她和齐云深的婚事可以如期进行。

    朝华帝姬挥手,让元滢滢退下。元滢滢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见朝华帝姬拧眉,元滢滢脆声问道:“帝姬之前说过,若是我能领命,破坏齐公子和徐莲心的婚约,成功验了齐公子,便给我赏赐。”

    这便是向朝华帝姬要索要赏赐。

    朝华帝姬看着元滢滢的目光满是轻视,心想真是贪心市侩之人。枉费元滢滢生的如花似玉,却没有高洁品性,身上沾满了铜臭味道。不过如此也好,朝华帝姬反而放下心来,齐云深可能会被美色吸引,但绝不会喜欢一个整日惦记着银钱的俗气女子。

    朝华帝姬极其慷慨,赏赐了元滢滢金银,个个金锭银锭有拳头大小。

    元滢滢领到赏赐,眉眼中尽是欢喜。大宫女和她同行,忍不住开口:“你果真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帝姬面前撒谎,又堂而皇之地索要赏赐。”

    虽然这赏赐是元滢滢应该得的,但如果易地而处,如果朝华帝姬不主动说,大宫女肯定不会开口要。

    元滢滢抓起两个金锭,塞到大宫女怀里:“我哪里撒谎,和帝姬所说句句为真,你刚才还替我作证呢,怎么现在却忘了。姑姑该买点人参鹿茸,好好补身子,免得贵人多忘事,在帝姬面前说错了话。”

    金锭沉甸甸的,大宫女脸上带着笑容,笑纳了元滢滢的示好:“你说的对,我记错了,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没有撒谎。”

    元滢滢把赏赐分做两份,藏在不同的地方,一处是在御花园的柳树下,一处是她睡觉的床底。

    朝华帝姬赶在过年成亲,宫中既要筹备过年事宜,又要张灯结彩,为朝华帝姬的婚事准备,好不忙碌。元滢滢的身份低微,不能亲眼看到朝华帝姬成亲的盛景,只能从旁人口中听说。

    “朝华帝姬的头冠是黄澄澄的金子打的,上面镶嵌着龙眼大小的珍珠,被光一照,直晃人眼睛。她身上穿的衣裙,长的要十几个宫女在旁边伺候。朝华帝姬迈台阶时,宫女们一人拉起一角,把衣裙抬起来。这衣裙走起路来麻烦,但格外好看,不知道是用什么绣的,五颜六色的。我想起来了,是孔雀毛,翠绿的孔雀毛被织进了衣裙里。你见过孔雀吗?我也没见过,可朝华帝姬却能把孔雀毛穿在身上,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只听这些描述,元滢滢就能猜想出朝华帝姬的成亲宴是何等庞大。朝华帝姬是帝王最宠爱的女儿,出嫁定然备受关注。

    朝华帝姬在宫外另有府邸,但她不常住,频繁往宫中跑。帝王便让人每日打扫朝华帝姬的寝宫,好方便她留宿宫中。

    自从被朝华帝姬责罚,阿英就恨透了她。听说朝华帝姬又来皇宫,阿英忍不住讽刺道:“自诩是最受宠的女儿,天天往宫中跑,不是害怕帝王长久不见她的面,把她忘记了。如此看来,帝王也没多么喜欢朝华帝姬。”

    如果是真心喜爱,即使几年,十几年不见,心中仍然会惦记,再见面时照样欢喜,哪里会遗忘。

    元滢滢若有所思,觉得阿英说的有道理。不过难怪朝华帝姬惦记在帝王面前露脸,毕竟帝王的子女太多,得宠和不得宠爱的完全天差地别,朝华帝姬为了权势地位,只能牢牢抓住帝王疼爱。

    “阿英,你真聪明,我若是有你一样聪明,那就好了。”

    起码,元滢滢能够想出怎么报复朝华帝姬的办法。

    阿英被夸的不好意思,连声说道,她没那么厉害了。

    元滢滢动过心思,是否要把梦境告诉其他人,集思广益,想出报复朝华帝姬的好办法。元滢滢对自己有清醒认知,她并不聪慧,凭借自己想不出来天衣无缝的好法子。但元滢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梦境一事咽进肚子,绝不同其他人说。

    目睹过梦境中自己如何惨死,元滢滢不敢相信任何人,她只信任自己。

    阿英给宫中娘娘送糕点,回来时脚步匆匆,抓住元滢滢的手道:“我刚才看到朝华帝姬了,还有驸马爷,就是齐公子!”

    元滢滢听她继续说下去,朝华帝姬和齐云深并肩而行,两人之间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阿英送过点心,偷偷跟着他们身后,见朝华帝姬朝着齐云深靠近,只是她走近一步,齐云深就后退两步。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越发远了。

    齐云深神色平淡,衬出朝华帝姬的不冷静。她质问道,齐云深究竟何意,两人是夫妻,如果被帝王看到,肯定会以为他们不合。

    齐云深声音清润:“本就如此,我与帝姬何时和睦过?”

    朝华帝姬看周围没人,索性把心中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你将我视做洪水猛兽,成亲至今未曾碰过我,现在连走路都不肯靠近我,难道就厌恶我至此?还是说,你仍然心心念念徐莲心,你曾经的未婚妻。醒醒吧,她已经嫁人,成了妇人,看不出对你有半分留念。只有你齐云深,还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朝华帝姬试图击碎齐云深对徐莲心的执念,两人做一对正常夫妻。

    但齐云深淡淡开口:“帝姬误会了,和徐莲心无关。我只是——”

    “单纯地讨厌帝姬罢了。”

    第296章

    听阿英如此说着,元滢滢大为震惊,她感慨于齐云深的胆大妄为,敢径直表达对朝华帝姬的不满,不做丝毫掩饰。朝华帝姬是何人,帝王最宠爱的女儿,阖宫上下哪个不得敬她畏她,但齐云深坦言厌恶她,显然不准备同朝华帝姬做一对恩爱夫妻。

    不过朝华帝姬吃瘪,是元滢滢乐意看到之事。只要想到朝华帝姬听到齐云深所说时,会脸色难看,元滢滢就忍不住心中畅快。

    元滢滢翻着箱笼,找到一件她最好的衣裙,黄绿颜色,腰肢处收拢。元滢滢对镜梳发,却摆弄不好发髻,只能央求阿英帮忙。

    阿英手脚麻利,很快就帮她梳好一个简单漂亮的发髻。她不解问道,元滢滢为何突然打扮。元滢滢当然不能告诉阿英,她得知齐云深进宫想要趁机偶遇,顺便给朝华帝姬心中添堵,便随口说道,她一时兴起。

    元滢滢打扮好,穿着新衣守在出宫必经的道路上。她等了齐云深很久,双腿站的发麻,便坐在石头上,对着水面照着自己的脸蛋。不知道她今日特地装扮,能否唤起齐云深那晚的记忆。

    但元滢滢并没有等到齐云深前来,却遇见另外一位帝姬翩然而至。

    宣阳帝姬圆脸圆眼睛,脸颊肉丰满,瞧着年纪尚小,单纯懵懂,是很容易招人怜爱的长相。她将手腕戴着的玉镯褪掉,扔进水中。

    玉镯几乎是擦着元滢滢的脸颊滑过,随后扑腾一声掉落水里。元滢滢被吓到,身子向后仰去,跌坐在地面。高大的树木遮挡住元滢滢的身形,她听到宫女欲为宣阳捡起玉镯,却被阻止。

    宫女不得违背主子命令,只能站在原地,急得来回转悠。

    “帝姬,玉镯是王夫人亲自从手腕上褪下相赠,怎可轻易丢掉,倘若被帝王知道,定然要责怪帝姬。不如我寻个奴才下水,把玉镯给帝姬捞起来?”

    宣阳帝姬拧眉,似有不耐。王夫人是王希原的母亲,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元帅的夫人,连帝王都要敬她三分。但宣阳帝姬得到王夫人所赠玉镯,不觉欢喜,反而如鲠在喉,一刻也不愿意把玉镯留在身上。宣阳帝姬和王希原水火不容,从王希原幼时进宫,就冷声讽刺宣阳帝姬爱哭,声音吵闹时,两人就结下梁子。此后更是愈演愈烈,宣阳帝姬和王希原一见面就冷脸,关系差劲到人尽皆知。

    但王夫人明知道此事,却还是拉着宣阳帝姬的手,对她好一番夸奖,直将她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又将祖辈传下、她已贴身戴了几十年的玉镯脱下给宣阳帝姬戴上。这玉镯色泽莹润,成色上佳,宣阳帝姬却一点都不喜欢,反而怒火萦绕胸中。她自然不会觉得,王夫人会随随便便送人玉镯。祖传的玉镯赠给她,其中结姻亲的意思显而易见。

    宣阳帝姬冷冷一笑,暗道王夫人简直是痴人说梦,竟然要把她和王希原凑成一对。宣阳帝姬无论如何都不会点头同意,她和王希原之间彼此憎恨,怎么可能结为夫妻。

    元滢滢听到一桩秘闻,当即心跳加速,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动静。她深知宣阳帝姬的本性,面甜心狠,如果被她察觉元滢滢偷听到了,定然会好一番威胁。

    后背贴上硬物,元滢滢因为惊讶发出声响,立刻引起了宣阳帝姬的注意。

    “谁在那边,还不快点滚出来。”

    无人应话。

    宣阳帝姬便提着裙摆,想要靠近一看究竟。

    元滢滢皱眉,心中估摸着自己现在赶快跑掉来不来得及,如果脚下快点,能否不被宣阳帝姬捉到。但她的嘴巴却被捂住,元滢滢只能扭动纤细的脖颈,看向来人。光线耀眼,元滢滢看不清身后人的长相,只看到他嘴唇轻张,让她不要出声。

    竟是个男人。

    男人随手抓起身旁的石子,朝着不远处扔去,便有一只野猫,迈动脚步从树后走出。宣阳帝姬停下脚步,喃喃道:“原来是一只猫。”

    宣阳帝姬脚上的鞋履精致,自然不舍得踏足泥泞之地,得知无人偷听,刚才是野猫发出的动静,她就转身离开。

    男人松开手,元滢滢当即推了他一把。依照元滢滢的力气,本来是推不动男人的。只是他没有防备,脚下未曾站稳,一时间被元滢滢得了手,便身子仰倒,同元滢滢一样跌坐在地面。

    元滢滢用手挡着光线,终于看清楚了男人的容貌,原是王希原。他身高腿长,模样俊朗,因为被人推倒眉毛紧锁,瞧着有点凶。元滢滢心口砰砰直跳,她本不认识王希原,但在梦境中却见过他多次,因此一眼就认出。王希原是宣阳帝姬的驸马,他们的婚事是帝王亲自开口赐下,任凭宣阳帝姬说她如何不情愿,最终两人还是成了亲。对于成亲前的试婚,宣阳帝姬并不抗拒,她甚至觉得,最好多来几个女人把王希原缠住,让他不用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女人的心思最难琢磨,宣阳帝姬对王希原纳妾一事表现的慷慨大方,甚至声称要为王希原纳一后院的妾室,自己也要另寻情郎。既然帝王命令不能推辞,那就各自安好。元滢滢相信了宣阳帝姬的话,但她没有过多痴心妄想,以为能攀附住王希原,以此做王希原后院的妾室。她只本分地做好试婚宫女应该做的,却不料想,宣阳帝姬成亲后逐渐改变了心思,从对王希原的看不惯,到看的极其顺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对王希原有意。宣阳帝姬心中欢喜,暗道帝王还是疼爱她的,能看出她表面讨厌王希原,实际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王希原很是在乎。宣阳帝姬当然不会给心爱之人纳妾,而亲近了王希原的元滢滢,就成了宣阳帝姬心口的一根刺。

    最终,为了拔掉这根刺,宣阳帝姬和其他两位帝姬联手,将元滢滢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元滢滢抿紧唇,越想越觉得宣阳帝姬无理取闹。讨厌王希原是宣阳帝姬说的,喜欢王希原也是宣阳帝姬亲口承认。她的心思反复无常,元滢滢怎么可能揣摩透彻。但如今看来,宣阳帝姬在成亲之前就对王希原有意。即使刚才宣阳帝姬丢掉了玉镯,口口声声抗拒这门婚事,但成亲之后,宣阳帝姬察觉心意,很快就会为了弥补曾经做过的错事,到处翻找玉镯,在王希原面前赔礼道歉。

    元滢滢既然已经知道了宣阳帝姬对王希原的隐秘心意,却没有远离他的打算。对付这些高高在上的帝姬,躲着避着最是无用,只有迎难而上或许会争得一点生机。

    王希原本是听到宣阳帝姬的埋怨,想要凝神细听,才躲在树后,不曾想这里还躲着另外一个偷听的小宫女。

    小宫女面露纠结,脸蛋绷紧,让王希原看了好奇,猜测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滢滢想要装作不认识王希原的样子,但她刚张开嘴巴,还未说话,就被王希原识破:“哎,你认得我?”

    倘若元滢滢不认识王希原,那他看清楚王希原的眉眼后,就会开口质问,他究竟是何人。但元滢滢犹豫纠结太久,将她认识王希原一事表现的太过明显。

    看到王希原笃定的神色,元滢滢只得点头承认。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听宣阳帝姬说话。你可知道,宣阳帝姬的脾气恶劣,被她捉到,你的小命或许就要不保了。”

    元滢滢满脸莫名地看着王希原,众人皆说,宣阳帝姬面甜心善,心思单纯,王希原却说她脾气不善,且言之凿凿。不管王希原是当真识破了宣阳帝姬的本性,还是因为讨厌宣阳帝姬故意说她坏话,反正合了元滢滢的心意。

    元滢滢看王希原的眉眼柔和,她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小将军关怀,若是小将军不说,帝姬不会知道,我心中会对小将军充满感激,便同样不会说出,小将军方才也在偷听。”

    闻言,王希原挑眉:“你在威胁我?”

    元滢滢的心思被王希原识破,她慌乱地垂下眼睑,心想自己刚才太过冲动,王家是武将世家,如果一时恼了元滢滢,徒手就能把她的脖子折断。

    王希原眼底闪过暗光,觉得小宫女有几分好笑。明明脑袋瓜不甚灵光,想出威胁他的馊主意,被他一挑明又害怕了。

    王希原没有继续吓唬元滢滢:“哦?如此听来还算公平,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不告诉宣阳帝姬,你也不许说出我刚才偷听的事情,可好?”

    王希原举起拳头,他在军营中同士兵们许诺时,都是以拳头相抵,意为双方都同意。王希原下意识地拿出军营中的手段对待元滢滢,见她愣神,便出声催促道:“快些,我还有急事要办。”

    元滢滢犹豫着伸出手,合拢五指,握成拳头,和王希原的拳头轻轻一碰。

    她的手掌小,又白,和王希原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王希原见她肌肤赛雪,不禁多看了两眼。元滢滢只将拳头轻轻一碰,就匆忙收回,王希原就只能看到雪白的光辉一晃而过。

    王希原脚步匆匆离开,元滢滢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站在原地,踮起脚尖往水中看。

    “你在做什么?”

    元滢滢转身,看到等候了许久的齐云深终于姗姗来迟,顿时松了一口气,嘴里轻声抱怨着:“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腿都站麻了。”

    她的语气熟稔亲近,像是一对有情人相约,因情郎来迟生出的无奈抱怨。

    齐云深神色一怔,抿着唇未曾言语。他不喜朝华帝姬,但该走的礼节还是要照做。齐云深跟着朝华帝姬去给帝后请安,被留下好一番问候。当问道两人关系如何,朝华帝姬被宠溺坏了,如有不妥当之处,望齐云深多加谅解。齐云深心想,朝华帝姬有多恃宠而骄他早就领会过,自己的婚事不就因为朝华帝姬才被毁掉。齐云深明知,帝后此番话明为斥责朝华帝姬,实际在敲打齐云深,要他容忍帝姬的错处。但齐云深没有开口答应,只是静静坐着,轻笑不语。

    听到元滢滢所说,齐云深更是惊讶,果真奴婢随主子,朝华帝姬可恨,面前的元滢滢也可恶。元滢滢随随便便就毁掉了他的婚约,破坏了他和徐莲心十几年的感情,看到他时没有丝毫畏惧害怕,反而一副埋怨口气。

    齐云深想要拂袖而去,把元滢滢留在原地,让她好好清醒,想明白她究竟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

    衣袖被扯住,齐云深看到元滢滢柔白的脸浮现浅浅笑容,带着讨好道:“齐公子,你帮帮我罢。”

    297

    第297章

    见元滢滢脸上的焦急神色不似做假,齐云深拧眉。他心中格外清醒,暗道即使元滢滢果真遇到了难事,与他何干,他难道长得一副善人模样,对曾经毁他名声和婚约之人,还能以德报怨伸出援手吗。

    元滢滢不管齐云深心底如何想,只把自己的难处径直说出口。

    “齐公子,我有一玉镯不慎掉进水中,急待捞出。可我不通水性,无法跳进水里取回,齐公子聪慧,能否帮帮我?这玉镯是我心爱之物,丢不得的。”

    美人蹙眉,软语哀求声能软化一众男儿心肠,却软不了齐云深的心。他冷淡拂开元滢滢的手,抽离衣袖,声音发冷:“我并无办法。”

    他都未曾思索,就直接说想不出来办法,不欲理会元滢滢的念头太过明显。元滢滢本想要借此和齐云深拉近距离,没想到被拒绝的彻底,一时间冷了脸。她抿紧唇,不再纠缠齐云深,而是四处翻找有没有趁手的工具。元滢滢寻到一根被风刮断的树枝,形状细长笔直。她把树枝伸进水里,胡乱搅动。

    朝华帝姬为了挽回颜面,澄清不是她棒打鸳鸯,她和齐云深乃是天赐姻缘,便将齐云深帮她捡手帕一事,命令说书先生渲染之后传播至大街小巷。元滢滢也听说过,就照葫芦画瓢。可她不动脑筋变通,手帕轻薄,漂浮在水面自然可以用竹竿勾回。而玉镯沉重,掉进水底看不见踪影,任凭元滢滢如何搅乱水面,都摸不到玉镯的半分影子。

    元滢滢累的气喘吁吁,却连玉镯掉落之地在何处都没弄清楚。她气得跺脚,踮起脚尖往水里看去。

    她身子前倾的模样,像是为了玉镯要不顾自己不通水性,贸然下水。齐云深虽然对元滢滢心有不满,但没有心思狠毒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落水。

    “我帮你。”

    元滢滢转身,看向齐云深,他的脸色阴沉,好似刚才说的不是“我帮你”,而是“我杀了你”。

    齐云深轻轻一扯,就把元滢滢拽离了危险的水边。宫中多水池,其中豢养各色锦鲤鱼类,有时途径水边的主子起了兴致,太监们便会取来捕鱼兜,主子们指哪条,他就捞起来哪条。齐云深让元滢滢借来捕鱼兜,轻轻一舀,盛上来大片水草。如此反复几次,齐云深再提起捕鱼兜时,就听到元滢滢兴奋地喊道:“玉镯,捞上来了!”

    齐云深看到躺在一堆翠色水草中的翡翠玉镯,色泽温和莹润。他用手帕裹着,免得脏了手。齐云深本想仔细擦拭一番,待擦掉了玉镯的脏污痕迹再交给元滢滢。但齐云深拿玉镯的手微微一怔,像是想到和元滢滢之间的纠葛,他不该体贴关怀,而应该冷脸相待。齐云深把玉镯连带手帕丢给元滢滢,让她自己擦拭干净。

    元滢滢哪里注意到齐云深的心思,心中极其欢喜,连忙把玉镯擦拭一番,套在手腕。她肌肤极白,在碧绿色的映衬下越发白的惊人。

    齐云深一眼就看出玉镯价值不菲,非是元滢滢能够轻易得到,他询问出口,元滢滢随意搪塞道:“是我祖辈传下来的。怎么,我是奴才,难道我的祖父祖母,再往上数的祖宗都得是奴才不成,就不能有几个身份显贵的,得了这玉镯传给我?”

    元滢滢所言有道理,直说的齐云深哑口无言。

    元滢滢柔声道谢,感激齐云深的帮忙。齐云深脸色一僵,说着他不是看元滢滢可怜才帮忙,而是出于好心。今日即使不是元滢滢掉了玉镯,换了随便一个宫女,他都会出手相助。

    齐云深言语中的意思,是说自己待元滢滢没什么特别,要她别生出其他心思,但元滢滢不懂他话中的深意,只柔柔浅笑,让齐云深停止了解释,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想起阿英所说,齐云深和朝华帝姬进宫相处的并不愉快,元滢滢便轻声诉说着朝华帝姬的坏处,试图让齐云深更讨厌朝华帝姬。

    她的心思显而易见,让齐云深一眼就看穿。齐云深挑破道:“你是在讲朝华帝姬的坏话吗,倘若被人听到,定然免不得一身责罚。”

    元滢滢抿唇,眼睛瞟向四周,见周围无其他人,才轻声道:“是啊,我就是在说朝华帝姬的坏话。我可没有齐公子,哦,如今该称呼齐驸马的宽宏大量,青梅竹马的婚约被强行拆散,你还能出声维护朝华帝姬。我就不行,按理说奴才不能不敬重主子,但朝华帝姬事先说好,如果你成了她的驸马,就给我赏银,却在事成之后故意不提此事,如果不是我大着胆子提醒,她恐怕就要省掉这笔赏银了。”

    齐云深眉心跳动,难以置信元滢滢竟然当着他的面,承认拆散他的婚约就有赏银拿,他心中感慨,怎么会有元滢滢一般蠢笨的人物。齐云深觉得,即使他报复元滢滢成功,也不会觉得痛快。

    齐云深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心想冤有头债有主,事情因朝华帝姬而起,他如果要报仇,也该寻朝华帝姬,而不是把心思耽搁在元滢滢这个蠢笨的宫女身上。

    元滢滢拧着眉注视着齐云深远去的身影,丝毫不知道她刚才躲过一劫,不必承受毁掉齐云深婚约的怨恨。

    元滢滢对手腕的翡翠玉镯爱不释手,扬起袖子仔细摩挲。阿英瞧见了,便顺手摸了一把,感慨道:“好漂亮的镯子,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元滢滢摇晃着白皙的手腕:我也觉得像宝贝。”

    宫女们已经下值,大都躺在床上说着闲话。大门突然被推开,大宫女领着人进来,后面跟着的那人元滢滢看着眼熟,仔细一想才记起是宣阳帝姬身旁伺候的宫女。她点了几人,随她去锦鲤池旁捞东西。

    阿英被点到,她匆忙起身穿衣。元滢滢想着,玉镯已经戴到自己手腕上,即使把锦鲤池翻过来,也找不到宣阳帝姬的玉镯。元滢滢便贴在阿英耳旁,小声提醒道:“不必多费心思寻找,混水摸鱼就可以。”

    阿英朝着元滢滢眨动眼睛,表示她明白了。

    元滢滢睡得正熟,忽然觉得身旁有响动。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见阿英正钻进被子里。元滢滢压低声音问她如何。阿英摇头:“没找到。还好我听了你的话,假意寻找,实则脑袋放空,根本没用心思。其余宫女找的认真,都累的腰肢发酸,今夜恐怕睡不着了。”

    宣阳帝姬扔了玉镯,一时倒是痛快了,只是玉镯毕竟是王家宝物,王夫人亲手所赠,随手丢掉未免太过失礼,倘若帝王得知,宣阳帝姬免不得一番责备。

    想到宣阳帝姬会受罚,元滢滢就忍不住笑出声音。曾经欺辱过元滢滢的三位帝姬,无论哪一位过得不快活,元滢滢都觉得身心舒畅。

    外邦朝贺,帝王为展示本朝国力雄厚,特意办了一场围猎会。名为围猎,实际除了骑马射箭,还布置了各色活动,由各国推举人物,相互较量,得胜者有英武勇士之称,还会得到帝王的赏赐。

    王希原少年时就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名,当然在被推举人物之列。他站在人群中,褪去外袍,如此寒冷季节身穿单薄衣裳却不觉得冷。

    朝华帝姬得知帝王的心思——帝王觉得王希原少年英雄,其父握有兵权,把宣阳帝姬嫁过去,既能收拢兵权,防止王家有二心,且王希原模样英武,做驸马绰绰有余。只是帝王深知宣阳帝姬和王希原关系不和,担心贸然开口,会被宣阳帝姬拒绝,朝华帝姬便主动请缨,乐意做这个说客。

    朝华帝姬轻声笑道:“你看这场上,一个个的生的孔武有力,但模样俊朗的只有王希原一个。”

    宣阳帝姬皱眉:“空有一番力气,却是脑袋空空。”

    朝华帝姬让她不要心存偏见,毕竟王希原熟读兵书,不可能是只有蛮力的莽夫。

    围猎会上的宾客众多,宴会忙不过来,又从各宫调过来一些宫女,元滢滢便在其中。

    各国推举的人选,尊称勇士。元滢滢就随同一行宫女,给勇士们端茶送水,以示皇恩浩荡,和本朝好客之风。但围猎会表面是勇士们之间的比拼,其实是国与国的较量,外邦试图通过角斗、射箭、骑马、打猎等等一探本朝虚实。

    元滢滢刚将茶水奉上,勇士饮了一口,便嫌弃茶碗太小,喝的不痛快,索性将茶碗一摔,瞬间遍地狼藉。明眼人都看出是外邦勇士寻麻烦,可无人敢开口为元滢滢说话。而且众人断定,待事情闹大,帝王得知以后,出言责怪的只会是元滢滢。即使帝王明知是外邦勇士出言挑衅,但他只能通过比拼较量出气,而不能堂而皇之地惩戒勇士。可乱子一出,总要有人为此承担帝王的怒火,元滢滢自然就成了替罪羊。

    茶碗砸在元滢滢脚边,她脸色发白,连连后退。

    外邦勇士生的和本朝人有异,黄发绿瞳,鼻尖微勾。他本欲大声呵斥,但看清了元滢滢的脸蛋后,忽然变了神色,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从他身后便走出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朝着元滢滢走来。

    两人一前一后,将元滢滢围在中间,让她逃跑不得。元滢滢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早就听闻外邦人行径粗鲁蛮横,宛如野兽。如果被他们捉到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元滢滢想要溜走,但外邦人俨然把元滢滢看成了可以随意逗弄的鸟雀,待她以为快能挣脱时,再闪身挡在她的面前。他们彼此对视,哈哈一笑。

    元滢滢被吓得身子轻颤,在外邦人朝着她伸出手时,尖声叫道“不要”。

    王希原握住外邦人的胳膊,猛然一推,又踹了两脚,把外邦人踢翻在地。他唾道:“什么腌臜东西,敢在天子眼下作恶。还有你们——”

    王希原看着周围的人,眼神凛冽:“都是死的吗,眼看着他欺负女人,却做木头状,我朝要的是勇士,可不是懦夫,像你们这般软弱无能的男子,如果尚且有一丁点的血性,就该感到惭愧至极,找个水井跳进去了结性命。”

    王希原目光扫视到的人皆不敢言语,即使他们被王希原骂的狗血喷头,却不敢还口,毕竟谁敢得罪兵马大元帅之子呢。

    王希原将三个外邦人狠狠揍了一顿,他们还没有等到上场比拼,就倒在地面站不起身。

    消息很快传到观赏台上,外邦使臣起身,要求惩戒王希原,毕竟围猎会还未开始,就伤了勇士,实在罪不可恕。帝王却面带笑容,让他稍安勿躁:“不过是少年郎君之间的打闹罢了,何必如此计较。而且,王希原只有一人,你朝勇士可有三人之众。这三人打不过一人……你叫我如何开口,难道说王希原没有手下留情,让着三名勇士?”

    外国使臣脸色发青,想不出反驳的话。王希原以少敌多,还打赢了,不就是说他们国家的勇士无能,技不如人还要像乳臭未干的小儿,哭哭啼啼地找大人出气。外国使臣只得不甘心地坐下,悄声吩咐,要其他勇士沉下心来,不能再惹出事端。同时,勇士们要养精蓄锐,到了比拼时一致针对王希原,势必要出这口气。

    王希原把元滢滢带到身旁,让她不必再给其他勇士端茶倒水,只用留在他身边伺候。

    元滢滢斟茶时,衣袖滑落,白皙的手臂上荡着一只翡翠玉镯。王希原看了眼熟,便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凝神看个究竟。

    “你戴的……是我家的玉镯?”

    298

    第298章

    元滢滢连忙捂住手腕,一副担心会被王希原抢走玉镯的慌张模样。

    在王希原锐利目光注视下,元滢滢轻声开口:“这玉镯是我捡到的,不知是不是你家的。”

    锦鲤池旁,王希原遇到元滢滢时便是宣阳帝姬正在埋怨,当时玉镯已经被丢进水中,王希原并不知情。不然依照王希原的脾气,别管宣阳帝姬的身份尊贵,只凭她丢王家的祖传玉镯,浪费王夫人心意,王希原就要拽着宣阳帝姬到帝王面前讨个说法。

    元滢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宣阳帝姬上眼药的机会,连忙做惊讶状:“这——原来是你家的玉镯。我听闻王夫人手上时常带着一翡翠玉镯,是用一整块翡翠玉料雕琢而成,被王夫人常年戴着温养的很是漂亮。听闻王夫人欢喜宣阳帝姬,便当场褪下手镯赠给了她。如此说来,王家的玉镯应该戴在宣阳帝姬手上,可这玉镯,是我捡到的,它当时正同一堆杂物放在一处,听闻是宣阳帝姬吩咐人丢掉的……”

    元滢滢的神情浮夸,若是王希原细心点就能发觉不对劲,可他一听元滢滢所说,立刻就想通了一切,定然是宣阳帝姬看不上玉镯,就随意丢掉。王希原捏紧拳头,如果往日他只是和宣阳帝姬彼此看不顺眼,当作陌路人相处,此刻就生出了厌恶。宣阳帝姬如果不喜玉镯,当场便能拒绝王夫人,为何假惺惺地收下,又随手扔掉,如此糟蹋他母亲的心意,真令人厌恶。

    元滢滢看出王希原的愤怒,没有及时收声,继续火上浇油:“这玉镯真好看,我整日带着喜欢的不行,宣阳帝姬怎么会丢掉?或许,她是无意的吧。我这就取下,还给宣阳帝姬……”

    王希原挡住元滢滢取下手镯的手,声音发寒:“不必。她不配。”

    王希原看着翡翠玉镯像是一湾碧绿潭水,泼洒在元滢滢光滑柔白的肌肤,煞是好看。

    宝剑赠英雄,好的东西应该送给能赏识它的人。王希原当机立断,把玉镯给了元滢滢:“你戴上好看,就给了你罢。”

    元滢滢当即收回手,这玉镯她戴了几日,早就舍不得了,刚才只是假惺惺作态,如果王希原不阻拦,她定然会磨磨唧唧装成取不下来的模样。元滢滢只是想拿丢玉镯一事,让王希原讨厌宣阳帝姬,没想到王希原如此慷慨大方,直接把玉镯送给她。

    元滢滢脸上的笑模样真切了几分,声音清甜地同王希原道谢。

    王希原越发觉得这玉镯给的值得,给了元滢滢能得两句好,总比给了宣阳帝姬,看她的难堪脸色要好得多。

    围猎会上,王希原屡拔头筹,射箭百发百中,打猎的猎物最多。元滢滢始终跟随在王希原身后,看着帝王的赏赐几乎要堆不下,侍从正发愁怎么带回府去。元滢滢看得双眼发直,想她在梦境中,身上银钱最多时就是出宫时,可惜还没来得及痛快花一场,就凄凉死去。王希原不甚在意,马车拉不下,就用箱子装,用推车推,总能送回家去。

    王希原一转身,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劲,随侍的宫女竟然没有亦步亦趋地跟上来。王希原望去,只见元滢滢眼睛发愣,盯着珠宝看。她眸中闪烁着晶莹亮光,琥珀色的瞳孔竟比宝石还要夺目。王希原伸出手,敲着元滢滢的额头:“喂,醒来!”

    元滢滢捂着额头,柳眉皱紧。

    王希原问她:“喜欢?”

    元滢滢重重点头。

    帝王赏赐的有摆件、狐皮貂皮、珠宝首饰等等。元滢滢睁大眼睛看的正是一箱金光灿灿的珠宝,王希原大手一挥,命人把珠宝箱子抬到元滢滢的住处。

    元滢滢很想答应,但她如果同意了,这箱珠宝前脚到了住处,后脚就会被一众大宫女、宫女瓜分干净。元滢滢连忙摇头拒绝,她伸出一根手指,说她只要一样就足够了。

    王希原看着她嫩若笋尖的手指,问道:“果真只要一个?”

    “果真。”

    王希原便让元滢滢走上前去,挑选要哪一件珠宝。元滢滢拿着珍珠串往脖颈比划,又在发髻中插了金钗玉簪。王希原看了觉得好笑,明明哪个珠宝都舍不得,偏偏故做谦虚,只要一样。王希原倒是要看看,元滢滢会选择哪个。

    直到元滢滢选好,王希原才让人关上箱子,提出要看元滢滢选的珠宝。出乎王希原意料之外,元滢滢选了一枚金镯子,模样笨重,远远比不上元滢滢刚才戴在头上身上的首饰。王希原琢磨不透女人的心思,他虽然不懂得挑选首饰,但对金镯子的唯一评价就是——丑,丑的难以言说。

    王希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开口询问元滢滢为什么选它。

    “你已经有了翡翠玉镯,怎么还要丑陋的金镯子?”

    元滢滢把金镯子放进王希原的手掌,告诉他原因:“这枚金镯子很重。”

    王希原拧眉,仍旧没有想明白。

    元滢滢继续道:“拿去金铺重新融了,凭借重量兑换银钱,因此金镯子自然是越重越好。”

    王希原眼睛睁大,没有料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出身显赫,从未为金银发愁犯难,不知道金镯子能兑换银钱在情理之中。

    元滢滢为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显然没有想过,她这副表现是否会让人觉得她穷酸。王希原只觉得对元滢滢改观,之前只认为元滢滢敢偷听会威胁人,偏偏有时候胆小至极,连被人欺负都不敢一巴掌甩过去。但现在,王希原却觉得元滢滢有几分智慧,如果易地而处,王希原可能还没有元滢滢会生存。

    到了角斗环节,和王希原对战的外邦勇士像一头黑熊,既高且壮,慢慢走近的时候,元滢滢只觉得地面都在晃动。

    王希原身形高大,在外邦勇士面前却被衬得格外弱小。但他眼神锐利,没有丝毫惧怕之意。王希原主动朝着外邦勇士进攻,用尽力气都未曾挪动他分毫。角斗时对决双方站在台上,周围环成一个圈。获胜规则便是谁先被推出圆圈之外,谁便败了。王希原和外邦勇士身形差距显现出他们力量之间的悬殊,众人皆觉得,王希原必败无疑。但他已经接连胜了七场,即使此刻败了,也不会颜面扫地。

    外邦勇士用力向前,把王希原逼至圆圈边缘。胜利在望,他觉得王希原名不副实,没有众勇士所说的可怕,不禁放松警惕。就在外邦勇士再发力准备一举得胜时,王希原攥紧他腰腹的系带,怒吼一声,原本挪不动分毫的外邦勇士却被推的连连后退。王希原也在圆圈边缘停下,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外邦勇士心中庆幸,以为王希原用尽了力气,此时已经周身无力。但王希原气沉丹田,猛地用力,竟然将比他身形高大许多的外邦勇士腾空举起,当即引起众人的连声喝彩。

    元滢滢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王希原力大如此,连外邦勇士都能轻易举起,何况是她。她竟然敢胆大妄为地威胁王希原,假如当时王希原心情不快,她不就一命呜呼了。

    惊呼声响起,元滢滢回过神来,才发觉王希原已经取胜,外邦勇士被丢出了圆圈之外,是碾压势的胜利。

    王希原从比拼台上跳下,元滢滢正忧心忡忡,担忧王希原会算旧账,她胆子小,可经不起王希原一举一摔。

    元滢滢讨好地走上前去,对王希原嘘寒问暖,问他可累着了,有没有伤到。

    “手都脏了。”

    元滢滢拿起手帕,耐心地给王希原擦着手指。她微凉的肌肤触碰到王希原时,让他神情一怔。

    无论元滢滢做什么,内心的想法都让人一览无余。她说朝华帝姬、宣阳帝姬坏话时,心里的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她讨好王希原时,王希原也能看出她的矫揉造作。

    但很奇怪,如果是其他宫女,王希原会觉得对方谄媚,一副奸臣作态。但由元滢滢做出,王希原觉得十分受用,他摸着下巴沉思,想来是因为元滢滢长得美丽,而对于美人,他多了一些宽容罢。

    擦完左手,王希原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这边也要。”

    元滢滢轻声应着,问道:“刚才你不是推不动他吗,怎么突然有如神助,力气大涨。”

    王希原告诉元滢滢其中的关窍:“我只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本事,才故意收着力气。没想到,他除了个头高大,人长得壮,没有半分长处。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和他浪费功夫,一举得胜就是了。”

    元滢滢又问:“他重不重,你的胳膊痛吗?”

    王希原摇头:“比他重的我都举过,自然不痛。”

    闻言,元滢滢待王希原越发讨好。王希原酒喝光了,元滢滢立即提杯斟酒,王希原想用点心,元滢滢把整盘子端过来,又拿起一块送到他口中。王希原渐渐觉得不自在,他又不是手脚不能动弹的废物,还要人喂酒喂饭。

    在元滢滢再一次把桂花糕送到王希原口中时,他猛然一拉,不慎把元滢滢拉坐到腿上。王希原顾不上规矩体统,把桂花糕塞到元滢滢口中。

    “好好待着,别再到处晃悠。你若是再斟一杯酒,我就让你喝一杯。你再喂我吃点心,我也喂你吃,听懂了没?”

    他放在元滢滢腰肢的力气之大,像缠绕发紧的铁丝一般,挣脱不得,元滢滢怎么敢说没听懂,她生怕哪一句话说得不对,被王希原举起来扔掉。

    心中担心什么,就容易脱口而出。

    元滢滢讷讷点头,在王希原让她说话时,下意识地说道:“知道了,你别生气,也别把我举起来。”

    话刚说出口,元滢滢就捂住嘴巴。她美眸睁圆,不敢相信刚才说了一些什么话。

    王希原顿时了然,难怪,元滢滢突然对他百般讨好。

    他低声说道:“这会儿人多眼杂不方便,待围猎会散了,我再成全你的心愿。”

    元滢滢不解:“我……我的心愿?”

    王希原点头:“是啊,你斟酒送饭,不就是看我把外邦勇士举起来,也想尝尝被人举到半空的滋味吗?”

    王希原竟是误解了元滢滢的话,元滢滢大惊失色,连忙想要仔细解释,她不是想被王希原举起来,是害怕被举起来。

    “不,我没有——”

    但元滢滢没来得及解释,因为帝王派人前来,把王希原召到观赏台。见到帝王之前,王希原先碰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假意为王希原整理衣襟,叮嘱他道:“我儿,待会儿到了御前,无论帝王说些什么,你只需点头,不能摇头,可记得了?”

    王希原要追问原因,王夫人却不肯告诉他,只让他谨记于心。见王夫人坚持,王希原无法只得同意。

    帝王拉着王希原的手,向众多外邦介绍,这就是围猎会的英武勇士。帝王将王希原好一番夸奖,询问他有何想要的,王希原恭敬谢恩,只说帝王赏赐已经足够,王家备受皇恩,别无所求。

    帝王畅快笑道:“希原,你少年英雄,家世显赫,只是缺一件东西,我要赏赐给你。”

    王希原正心中奇怪,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缺少什么,便听到帝王叫宣阳帝姬前来。王希原暗道不好,刚要在帝王开口前拒绝,就想起王夫人要他少说话,只需点头的严肃嘱咐。王希原硬生生忍下,果然听帝王说道:“美人配英雄,宣阳美貌活泼,希原英俊勇猛,两人最是相配,我愿为你们两个赐下婚事,不知道你们两个可同意?”

    299

    第299章

    王希原当然想要拒绝,他不喜宣阳帝姬,在得知她丢掉自家祖传玉镯后,甚至对她生出了厌恶。但王希原不会愚蠢地觉得,帝王是当真想要寻求他的意见。帝王心中早已经动了赐婚的念头,如今说出来不过是让王希原点头应好,得个两人早就两情相悦,帝王赐婚是锦上添花的好名声。

    王希原拱手谢恩,一旁的宣阳帝姬见状,也轻声叩谢。两人皆低垂着脑袋,忽然掀起眼睑,朝着对方看去。目光相接的瞬间,王希原无甚反应,宣阳帝姬眸中闪过嫌弃,以口型询问:“你为何不拒绝?”

    心中生出烦躁,王希原转过头去,不再看宣阳帝姬。他并非觉得女子都得聪慧机敏,笨一点蠢一点没什么不好,就比如唯唯诺诺的小宫女元滢滢,就格外顺眼。但若是到了宣阳帝姬这种愚蠢到令人生厌的地步,王希原多看她一眼,就觉得大为光火。

    宣阳帝姬竟然能问出,他为何不拒绝赐婚的问题。若是王希原的婚约只同他本人有关系,不和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有牵扯,他必定断然拒婚,任凭帝王如何怪罪都不惧怕。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希原一个人的婚约,关系到王家上下,他只能捏着鼻子忍耐。而且,既然宣阳帝姬不满这桩婚事,她身为帝王疼爱的女儿,却不敢开口,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王希原身上,让他来做这个罪人,期冀他出声拒绝,承担帝王所有的怒火,此番想法未免太过可耻。

    两人的眉眼官司落在帝王眼中,他越发笃定婚事赐的正确,少年人之间打打闹闹是寻常事。在帝王看来,王希原和宣阳帝姬的相处,像是一对欢喜冤家,虽然争执不休,但感情越吵闹越深切。

    得了赐婚,王希原脸色黑沉,被王夫人提醒才舒缓神色,但仍旧是一副死人脸,好似在发怒的边缘。旁人见状都不敢招惹,偏偏宣阳帝姬因为赐婚心中有气,故意走到王希原面前:“你枉为英武勇士,在父皇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

    王希原捏紧拳头,被王夫人拦下。王夫人同宣阳帝姬闲聊着,提及送她的玉镯,似是随口一问,宣阳帝姬怎么没戴在手腕,可是觉得玉镯成色不好。宣阳帝姬脸色一变,她心中清楚,丢玉镯之事被帝王知道了,定然要怪她做事没分寸。宣阳帝姬便缓和了语气,只说玉镯珍贵,她怕磕碰了,就收在匣子里,只等到重要场合再佩戴。王夫人微微颔首,心想众多帝姬中,朝华帝姬我行我素,宣阳帝姬乖巧活泼,虽然她喜欢和王希原拌嘴,但品性尚佳,也许能同王希原过好日子。

    从王希原的喉咙中发出冷笑,他不愿意多看宣阳帝姬一眼,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戳穿真相,告诉王夫人,玉镯根本没有被收起来,而是被宣阳帝姬丢了。王希原真想看看,宣阳帝姬脸色发黑,绞尽脑汁想着解释的模样。只是王希原想起婚约,纵然宣阳帝姬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帝王知道,恐怕也只会拿出“宣阳不懂事,你要多加宽容”之类的话来搪塞王家人。

    王希原既已经想的透彻,便不再争一时之气,他甩袖离开,回到席位。

    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有人恭贺王希原成了驸马爷,和帝王做了翁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那人正奉承着,忽然注意到王希原脸色冰冷,乌黑的瞳孔正盯着他,顿时嘴唇一抖,说不出话来。

    “既然做驸马有种种好处,你来当这个驸马罢。我这就去请旨,让你做宣阳帝姬的驸马爷。”

    见王希原神色郑重,不像在开玩笑,吓得说奉承话的人连连后退,他哪里消受得起宣阳帝姬。

    其余人看王希原是个混不吝的,虽然力大无比、英勇非凡,但不会说场面话做体面事,便不敢再上前恭贺他。王希原斟酒时,发现酒壶空空如也,他将酒壶扔到地面,没好气道:“真是不经喝。”

    锡制酒壶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元滢滢把酒壶捡起来,用帕子擦了两下,重新放回桌上。王希原余光注意到,元滢滢擦酒壶的手帕很是眼熟,他凝神一想,这帕子不久前还替他擦过手指。

    王希原皱着眉,把元滢滢拉到身前。他宽大的手掌把元滢滢纤细的手腕完全罩住,即使喝了一壶酒,但王希原的眼神仍旧清明,没有半分醉意。他的眼睛像天空翱翔的雄鹰,透着明晃晃的锐利。

    王希原声音发沉:“我用过的东西,即使是一条帕子,从此以后只能冠上我王希原的名字,再不能给其他人用。就比如这酒壶——”

    王希原举起锡酒壶,轻轻摇晃,在元滢滢睁圆的美眸注视下,掌心用力,把酒壶捏成了锡片。

    “它就不配用我用过的手帕,记得了?”

    元滢滢重重点头。

    直至宴会结束,都无人打扰王希原。他就孤零零地坐在席位上,让元滢滢陪在身侧,喝酒用膳。宴会散去,围猎会结束,元滢滢自然要跟着宫女的队伍回去,王希原却开口要元滢滢留下。

    领头的大宫女神色莫名地看了元滢滢一眼,她不愿得罪王希原,就点头同意了。

    周围的桌椅板凳被清空,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空旷。元滢滢双手交握,乌黑的眼眸不停地打量着王希原,猜想他把自己留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元滢滢想不出来,就只能放弃,她想,王希原总不能等着众人都走了,特意留下她只为了取她性命罢。只要不是伤她性命,无论王希原做什么,元滢滢都能忍耐。

    王希原脚步微晃,他或许有些微醉,但眼睛仍旧清澈笃定。

    “好了,现在无人,可以让你尝尝被举起来的滋味。”

    元滢滢苍白着脸摇头,直说她不愿意。王希原便搞不懂了,刚才元滢滢百般示好,为的不就是这个,可现在他愿意成全,元滢滢反而不愿意了。王希原搞不懂元滢滢的心思,只当女子就是这样,一会儿一变,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王希原既然刚才答应了元滢滢,就不能失信于人。他朝着元滢滢走过去,心中却犯了难。

    王希原平日里举人,都是抓紧对方的腰封,稍一用力,便把他凌空举起。但对待男子的粗鲁姿势肯定不适合元滢滢,且她……王希原目光下移落在元滢滢的细腰上,他无需两手,一只手就可以掌控。但单手举人,王希原却是从未尝试过。

    王希原摇摇脑袋,心想女子就是麻烦,哪里像男人,随便一举一扔就行了。可对待女子,还要注意力道姿势,否则把元滢滢吓哭了,他还要忍受对方的哭哭啼啼。

    王希原不再纠结犹豫,他双手放在元滢滢的腰肢,手刚一落上,就觉好软好细。王希原根本不敢用大力气,他连平常十分之一的力气都未用上,便把元滢滢轻易地提了起来。王希原的手臂滑至元滢滢的后背、腿弯,将她轻轻举起。

    元滢滢原本是怕的,毕竟目睹过王希原举人抛人的场面,她这副柔弱身子,哪里经得起一抛一砸。在王希原把她身子举起时,元滢滢大气都不敢喘。但当王希原把她举到头顶时,风吹过她的脸颊,是极其温柔舒缓的感觉。元滢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黑夜明星。她只觉得这些平日里看惯了的景象,此刻格外不同——月亮更圆润,星星更亮了一些。

    元滢滢个子不高,在宫中行走总是低垂着脑袋,偶尔抬头看到的是一个个紧绷的下颌。她未曾到过高处,往往赏月色就是从床榻爬起来,攀着窗户往外瞧。元滢滢头一次觉得,高处的景色原来竟是这般好,难怪帝王都喜欢盖摘星楼,将其盖的同天边一齐高,再登上去赏景。过去,元滢滢只觉得帝王奇怪,仰脸就能看到的景色,为何要爬到高处去看。可现在,元滢滢模糊地懂了帝王的心思,高处的景色果真更好。

    元滢滢身子轻,王希原把她举起来一两个时辰都不觉得累。但王希原觉得奇怪,刚才元滢滢还柔声说着害怕,这会儿却变得安静。王希原心中一惊,担心元滢滢是吓得昏厥过去了,忙唤了两声。

    “小宫女,你还醒着吗?”

    元滢滢应声。

    王希原长舒一口气,提醒她道,什么时候元滢滢被举够了,就喊他一声,他放她下来。

    元滢滢将四周的景色看了一个遍,才让王希原把她放下来。王希原托着元滢滢的腰肢,让她在地面站定。

    元滢滢唯恐王希原举的时辰久了,手臂发麻,一时不慎摔了她,便用手臂牢牢地揽紧王希原的脖子。她搂的极紧,微凉的小块肌肤紧贴着王希原的脖颈。被元滢滢碰到的那片肌肤在隐约发烫,王希原转动脖颈,想要去除身上的不自在。

    元滢滢宛如瓷娃娃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放好,她好奇问王希原:“你累不累,手臂可酸了?”

    王希原摇晃手臂,满不在意道:“你轻飘飘的,像片羽毛,根本不会累的,而且举你可比举那些外邦勇士要好得多。”

    元滢滢问他为什么,王希原却是回答不上来。他心想,大概是外邦勇士身上有各种味道,王希原见了他们,只想着赶紧打完离开,洗掉身上的臭气汗味。但元滢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气,举她举的久了,王希原只觉得手指中都沾染了她的味道。

    元滢滢再问时,王希原就脱口而出道:“因为你香,他们都臭,我当然更喜欢举你。”

    元滢滢眨动眼睛,小声说着:“我也喜欢。我从没有看过高处的景色,没有想到和低处的完全不同。”

    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细碎光芒,白嫩的脸蛋被月色镀上一层轻柔的银色光辉,王希原觉得她美丽,又觉得她可怜——只是看到高处的风景,就让元滢滢高兴成这副模样,足以可见她在宫中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常年练武的人都没有太多的同情心,倘若他可怜这个,怜悯那个,就不忍下手,打斗时用不尽全力,最终的结果只能被人打败。只有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动手时才会毫不留情。王希原做的极好,他从未因为对手的求饶就放他一马。但此刻,元滢滢没有哀求他,也没有诉说家中如何困难不易,王希原却只觉得她可怜。

    王希原回到家中,闭上眼睛想起的是元滢滢说着“高处的风景真好”的神情。她是王希原见过生的最美的女子,但单单是美丽,可不会让王希原觉得同情。

    宫中上下在为宣阳帝姬的婚事忙碌,她本人却很是不上心。朝华帝姬替她传授经验,宣阳帝姬听得漫不经心,摆弄着手指,想着该往指甲上镶嵌何等花样才好。

    朝华帝姬见状,眉头轻皱。但她想起宣阳帝姬对这桩婚事不情不愿,是帝王非拉红线把两人扯在一起,想必成亲之后,两人定然会做一对怨偶。而齐云深虽然待自己冷淡,但毕竟是她心悦之人。如此一比较,朝华帝姬就对宣阳帝姬这个任性的妹妹多了几分宽容,只是她不再多费唇舌,而是把大宫女喊来禀告婚事筹办事宜。

    大宫女一一说出诸多事宜的进度到了何等地步。在提及试婚宫女的人选时,朝华帝姬神色微顿,慢悠悠开口:“选了何人?”

    “帝姬放心,这宫女老实本分,做事妥帖,肯定会……”

    朝华帝姬止住大宫女的话,让她喊人过来,见了人以后轻轻摇头,扯着宣阳帝姬的衣袖让她看。宣阳帝姬丰盈的脸颊鼓起,模样笑得甜腻,说出口的话却极冷:“从哪里寻来的丑东西,恐怕还没近王希原的身,就被他丢出去了。”

    大宫女脸色发白,忙让试婚宫女退下。

    朝华帝姬斟酌着开口:“我这里有一人可推荐给妹妹,只是此女虽美,却不太安分。到底是选安分的,还是美丽的,还是要看妹妹心意。”

    宣阳帝姬笑道:“自然要选美人,否则人送了过去,被王希原又退了回来,我还要重新挑选,未免太过麻烦。不如一开始就选个模样出众,一举成事,我便不必再为试婚的事情烦恼。至于宫女安分不安分其实无关紧要,假如她有手段,当真能把王希原勾走,我还佩服她的本事呢。”

    300

    第300章

    “元滢滢,宣阳帝姬召你过去。”

    待元滢滢走后,其余宫女便开始窃窃私语。朝华帝姬举荐元滢滢做王希原的试婚宫女一事,已经在奴才们中间传遍了,想来叫元滢滢过去就是为了敲定此事。只是若是换了其他事情,元滢滢差事办的好,得了朝华帝姬青眼被推荐给另外一位帝姬,当然令她们眼红。可这差事是试婚,宫女们眼中便没有殷切羡慕,而是轻视。

    “好女尚且不嫁二夫,元滢滢她还未出阁,就要用一副身子伺候两位主子夫君,传出去让人笑话,也怀疑她是否本就是如此水性杨花。”

    阿英听她们说的聒噪,她不擅言辞,嘴上功夫笨拙,只站起身让她们闭嘴。

    “滢滢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们若是再嚼舌根,我就禀告两位帝姬,让帝姬前来决断。”

    其实阿英心中清楚,帝姬不会理宫女间的小事,反而会埋怨阿英不懂规矩,拿芝麻大小的琐事扰她清净。但阿英素来安静,猛然一发火,倒是震慑住众人。宫女们轻撇着嘴唇,说着神气什么,且等着瞧以后呢,却是不再议论元滢滢了。

    宣阳帝姬让元滢滢靠前伺候,为她修剪指甲,绘制花样。元滢滢颔首应是,她的手极白且软,一握住宣阳帝姬的手掌,竟比金尊玉贵养护着的主子还要白上三分。宣阳帝姬素来以身上的好皮子为傲,她幼时就长得玉雪可爱,经过精心护理越发肌肤胜雪,从未见过有比她肌肤滑腻的女子。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宫女比下去了。

    宣阳帝姬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倒是上进,平日里活儿做完了,还想着养皮肤。这一身白嫩肌肤是用牛乳浸出来的,还是用新鲜花瓣泡出来的?”

    元滢滢拿起银剪,把宣阳帝姬多余的指甲剪掉磨平,轻轻摇头,她整日的活计多,一忙完就到了夜里,匆匆扒两口饭,简单冲个澡就倒头睡下。即使元滢滢有空闲时间,可她哪里去弄牛乳、鲜花?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主子所有,除非主子赏赐或者丢掉不用了,元滢滢才可以捡起来。她还没尝过牛乳的滋味,更不会拿它来泡澡。

    旁边摆放着狼毫笔和各色颜料,用狼毫笔沾了颜色,在指甲上作画,再点缀以宝石、珍珠,是宫中女眷近来颇爱的点缀蔻甲之美。元滢滢拿起狼毫笔又放下,她画艺不精,贸然作画肯定会惹得宣阳帝姬不满。犹豫再三,元滢滢直言道,她不会画画,让宣阳帝姬另请擅画的宫女前来,为她画指甲。

    宣阳帝姬问她会些什么。

    元滢滢想着,答她会清扫,浣衣,虽然做的不是最好,但都能勉强看的过眼。宣阳帝姬捂着嘴唇笑了,对着身旁的朝华帝姬说道:“我刚才还在想,这宫女果真和姐姐所言一样,懂得在自己身子上下功夫。你瞧瞧她这一身好肌肤,若不是平日里用了心,怎么能养的出来。可她偏偏不认,看来是有心机的。但她却不会画画,连弹琴唱歌都不会,所会的都是一些奴才活。由此看来,当真有人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即使生的再好又如何,娇嫩的双手不还是要浣衣搓洗,迟早有变得粗糙的一天。”

    宣阳帝姬语带惋惜:“原以为她是个有前途的,能把王希原争走,免得他在我面前碍眼,惹我生气,却原来也是不中用。”

    朝华帝姬轻笑不语。

    元滢滢低头听着,暗自腹诽道:刚才宣阳帝姬抓她的手力气之大,都留下抓痕了。直到宣阳帝姬听见元滢滢什么都不会,才松开了手。元滢滢心想,宣阳帝姬明明什么都有了,却仍旧一副虚伪面孔,表面毫不在意,实际心中极其在乎。宣阳帝姬口口声声说讨厌王希原,巴不得有胆大的女子倾心王希原,她肯定为对方谋求一个侍妾的身份。但元滢滢明白,宣阳帝姬只是嘴上说的轻快,倘若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出现,宣阳帝姬定然会变了脸色,偷偷处置了。宣阳帝姬对待王希原的心思很是别扭,既讨厌王希原,可倘若他身旁多了亲近的女子,宣阳帝姬又觉得不对劲。

    宣阳帝姬语气柔和,鼓励元滢滢趁着试婚的机会,博得王希原的真心,将她收进房中,也省得元滢滢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样,却要在宫中做苦活。

    无论宣阳帝姬说什么,元滢滢只有三句回话。

    ——奴婢不敢。

    ——全听帝姬吩咐。

    ——驸马高不可攀,奴婢只能尽力而为。

    元滢滢退下之后,宣阳帝姬的指甲也已经做好,绘制图案是开的盛大的牡丹花,大团的红艳艳花朵,明媚夺目。

    宣阳帝姬对元滢滢下了决断:“美貌但胆小,难成大事。”

    朝华帝姬掩唇:“美貌,胆小,偏偏是男子最喜欢的两种品性,她都有了。”

    宣阳帝姬眼珠微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可是齐云深对小宫女动了心思,让姐姐患得患失,所以想把祸水东引,让王希原拉拢她,免得她再往齐云深面前转。”

    朝华帝姬冷了脸色,宣阳帝姬戳中了她的心思,笑得畅快:“姐姐自从嫁给了齐云深,连胆量都变小了。你莫怕,实在不行,我就替王希原纳了小宫女,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和齐云深闹得不愉快。”

    被妹妹嘲笑讽刺,朝华帝姬面上无光,当即拂袖离开。

    元宵节将至,世家小姐听闻民间热闹,有各色杂耍把戏,新鲜小吃,便相约着同行。见朝华帝姬独自一人依着栏杆,闷闷不乐,便有女眷邀她一同去。朝华帝姬随意地点头应下,余光却看到朝着长亭走来的徐莲心。

    朝华帝姬猛然站起身,吩咐宫女把徐莲心请过来。

    徐莲心是进宫拜见皇后,聊上几句便要离开,却被宫女挡住去路,只说朝华帝姬有请。徐莲心行礼问好,朝华帝姬品着茶水,只说太凉。宫女忙斟了一盏新的,正要奉上,却被朝华帝姬冷眼看去。

    “父皇总训诫我不懂规矩,需要多和京城的世家小姐学学,其中,他多次提到徐小姐,夸你蕙质兰心很懂礼仪,连为长辈奉茶的姿态,都做的行云流水,宛如画上人物。徐小姐可否为我展示一番,让我好好学学,父皇口中的得体究竟是什么模样?”

    朝华帝姬故意为难,要徐莲心对着她行长辈礼。众人看在眼中,却不敢出声解围,只因为徐莲心和朝华帝姬的渊源太深。朝华帝姬如今的驸马,和徐莲心有过婚约,她如何不耿耿于怀。朝华帝姬胸中有郁气,今日势必要出这口气。

    徐莲心很清楚,她敛住眼底的神色,恭敬行礼,把茶水奉在朝华帝姬面前。见朝华帝姬接过茶托,徐莲心微微松气,心想礼已成,今日的为难应当已经过去。但朝华帝姬突然松手,茶盏落地,裂成几半,茶水飞溅到朝华帝姬的鞋履上。

    她当即惊叫一声,说鞋子是如何难得,却被徐莲心弄脏了。徐莲心有口难言,即使她明白是朝华帝姬故意松手,并非她的过错,可她不能指责帝姬,就只能认下此事。

    徐莲心要赔朝华帝姬一双新鞋子,朝华帝姬却道不用麻烦,只要徐莲心把鞋子擦干净,她就不再计较。

    朝华帝姬伸出脚,高高扬起,示意徐莲心弯腰俯身,替她擦鞋。

    刚才的奉茶不过小打小闹,现在是真正的羞辱。徐莲心脸颊发烫,双腿沉甸甸的,难以屈下身子。

    齐云深皱眉,正要出言阻止朝华帝姬,却见粉色身影走到徐莲心身旁,将她拉起。

    只有一面之缘,但徐莲心却想起了面前的女子就是游船的歌姬,也是同齐云深厮混之人。朝华帝姬拧眉,正要呵斥元滢滢,却见元滢滢俯身在她耳旁低语。

    朝华帝姬脸色变幻,随即赶走了众人,其中当然包括徐莲心。

    徐莲心没有立刻离开,她等候元滢滢从朝华帝姬身旁走开时,朝她道谢。徐莲心百感交集,明明元滢滢是坏她姻缘之人,可她又救了自己,一时间她不明白该怨恨元滢滢好,还是感激元滢滢好。

    元滢滢挥手,让她不用道谢:“徐小姐不必谢我,我帮你可不是白帮的,肯定要讨回报酬。”

    徐莲心微微松气,能够用金银了结就再好不过了。但元滢滢却说,她这报酬不会向徐莲心索要。徐莲心稍微思索,便明白了,她抿着唇:“我已嫁给他人,你不该向齐云深讨要好处。”

    元滢滢觉得徐莲心没有朝华帝姬讨厌,但也并不可爱,尤其是现在这副说教的模样。在元滢滢看来,若不是她刚才急中生智,告诉朝华帝姬,齐云深看到了她嚣张跋扈的一面,气的脸色涨红,转身走了,朝华帝姬急着追上去解释,顾不上徐莲心,否则徐莲心早就被朝华帝姬当众折辱了。

    元滢滢当然记得,是因为她才害的徐莲心和齐云深分开。不过她惯会为自己开脱,她元滢滢不过一个小小宫女,没朝华帝姬的安排哪有本事拆散两人。她不过是一个饵料罢了,没了她,朝华帝姬能够换其他人顶上。所以婚约被拆散,无论是齐云深还是徐莲心,怨恨的都应该是朝华帝姬。

    但元滢滢救了徐莲心,可是实打实的一桩事。她不欲和徐莲心争执,究竟该找谁要报酬才合适。

    徐莲心还要再劝,元滢滢却已经腰肢款款地转身离开。

    元滢滢寻上齐云深,找他要回报。

    齐云深正在写字,只差最后一笔,听完元滢滢理直气壮的索要,最后一笔竟画歪了。

    元滢滢不懂书法,也能看出来他发挥不好,便脆声说道:“我早就说过,让你先同我商量回报之事,你偏偏要写字。如今好了,字写毁了,你总算能静下心和我说话了。”

    齐云深抚额,低声提醒元滢滢:“这里是朝华帝姬的寝宫,你堂而皇之地前来,若是被发现……”

    元滢滢一句话把齐云深堵了回去:“是帝姬召我前来。”

    朝华帝姬看不惯宣阳帝姬的洋洋得意,便要嘱咐元滢滢,务必使尽浑身解数把王希原勾到手中。对于帝姬的话,元滢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面上表现的恭敬。

    齐云深拧眉,依照朝华帝姬的性格,她不可能会容忍元滢滢再进寝宫。

    元滢滢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道:“帝姬让我去做宣阳帝姬的试婚宫女,她担心我留不住王希原,就多叮嘱我几句。”

    试婚,又是试婚!

    齐云深想不通,元滢滢为何能够把试婚二字直接说出口,他只要提到试婚,就想到那有失体统的夜晚,只能靠多写几篇字,以压制内心的烦躁。

    齐云深连声咳嗽,脸颊又红了。元滢滢走上前去,轻抚着他的胸口,轻轻往下顺,像哄惊吓到的小孩子一般哄他:“没事了。”

    齐云深推开她,倒了一杯茶水,刚要入嘴却是凉的。元滢滢接过来,重新从炉子上倒了一盏热茶,交到齐云深手中。

    他的脸颊越发红了,但没有咳嗽,将热茶饮进腹部,脸色明显好上许多。

    齐云深终于静下心听元滢滢说话,听罢后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也就是说,元滢滢利用他的名头给徐莲心解了围,又来向他讨要报酬,可当真是把他浑身上下利用个遍。

    元滢滢说出自己的理由:“齐公子人好心善,又对徐小姐有亏欠,你替她还了这债,从此就不欠她什么了。”

    齐云深冷笑,许久问道:“你想要什么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