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装的鸡汤仿佛刚出锅一样热乎乎的,夏云鲤舀了一勺,吹凉,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家店也在她的探店名单上,一直没有腾出空去。

    鸡汤很鲜,带着一点点甜味,不油不腻,味道称得上好,评分高的确有缘由。

    只是有点太鲜了,加了鸡精和味素。正宗的鸡汤不需要这些调味品,靠食材本身的鲜味就足够。

    舌尖轻轻点过上牙膛,夏云鲤咬着勺子,杏眸因笑而弯起,“好喝!鸡肉也很嫩,鲜掉眉毛了,你也快喝呀,别一会儿让我都喝光了。”

    “可惜不能去后厨现场观摩学习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把鸡汤做这么好吃的。”

    “不用学习,你做得更好吃。”姜池捧着碗,像是未经思索就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姜大博士也会说花言巧语了?”夏云鲤嘴上打趣,笑倒是不吝啬。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笑的时候,会有咬下唇的习惯。唇上暗色的痣被牙齿咬住,微微下陷,像是深吻时被咬破的伤口,妩媚诱人,偏偏眼神清明。

    “你都还没吃过我做的鸡汤呢。”

    落入耳中的声音甜得像蜜,又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缘故,夹杂着微哑的气音,好似冰镇过的气泡水。

    姜池的视线停顿了两秒,才从玫瑰色的唇肉上移开,目光沉静,如同无风的森林,“只是根据事实合理推断,并不算吹捧。”

    “再夸我就要脸红了。”

    说话的人用手背贴上面颊,似乎真的要试一试温度,看看有没有发烫。

    吃过饭,姜池照旧收拾起桌面。

    夏云鲤则捧着这人刚倒好的热水,给她增添工作量,“我想要那个瓦罐,这上面的花纹挺好看的呢。”

    “还有这个保温袋,能用来装东西。”

    被分配工作的姜池就像勤劳的小蜜蜂,把保温袋擦干净,放到茶几下的抽屉里,和它的同类作伴。褐色的瓦罐被带入厨房清洗干净,放进柜中。

    夏云鲤咽下温水,从大众点评里找到“一品阁”店铺,把它加入收藏。

    姜池很少出去吃饭,她对外面的店铺抱有一种天然的怀疑,能被她选中带回来的店,想必是很喜欢的吧。

    打开备忘录,将姬松茸红枣参鸡汤和肉末豆腐记载笔记里,回忆着它们的味道,慢慢敲下所需食材。

    有时间就再吃一次,她非得把这两道菜复刻出来不可。

    过了一会儿,忙完的大博士走出厨房,从衣兜里掏出一盒药片,“专门治疗痛经的止痛药,副作用很小,饭后吃一粒。”

    “你怎么知道……蠢问题,当我没问。”夏云鲤叹气,揉了揉太阳穴。

    肚子疼当然是很难受的,但吃药也很难受,倒不是吞咽困难,纯粹是心里抗拒。

    只是现在被人看着,总不好还像小孩子一样耍赖。

    悄悄深吸一口气,夏云鲤面上摆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把药片丢进嘴里,下一秒立刻狂喝水。

    她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却不知道紧皱的眉头早就暴露了。

    姜池什么都没说,提起水壶,重新把水倒满。

    “谢谢姜姜,你真好。”

    “快回去躺着吧,有需要就喊我。”

    夏云鲤抱着热水袋,重新把自己窝进被里。她的经期很规律,时间也不长,只有第一天的时候肚子会痛。

    尽管如此,这几天还是蔫巴巴的,懒得动弹,晚上只做面条对付过去。

    终于等到经期结束,夏云鲤重新恢复成元气满满的样子,兴冲冲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晚上做大餐!”

    补偿一下这两天惨遭糊弄的胃,也犒劳犒劳关心她的姜池。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那就减少分量,增加数量。把写着菜名的便利贴贴到冰箱上面,夏云鲤沉吟道:“我看看……唔,先炖排骨汤,再做柠檬无骨鸡爪。”

    姜池在七点半的时间准时踏进家门,迎接她的,是系着棕色格纹围裙,笑得比烟花还灿烂的夏云鲤。

    “欢迎光临小鱼餐厅,尊贵的客人。”

    微微鞠躬,右手摊开做引导状,笑容标准得能贴在航空公司的宣传单上。

    姜池踩着拖鞋,目光扫过正在播放古典钢琴曲的留声机,再看向仿佛在做角色扮演的室友,卡了一阵才回道:“晚上好。”

    “嘿嘿,今天工作还顺利吗?”夏云鲤转身去厨房端菜,放过这个有点宕机的老师。

    “和平时一样。”姜池放下包,“没什么特别的事。”

    “我也是,不过我今天有喂小猫哦!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奶牛猫,都喂了三回了,它还是那么警惕,凑近一点都不让的。”

    姜池时不时嗯一声,听着厨房里的人用轻快的语气说她的流浪猫捕捉送养计划,说花坛里新开放的鼠尾草,说一对玩滑梯的可爱小女孩。

    她的生活永远丰富绚烂,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洗过手,姜池帮忙盛了两碗饭,又拿了碗筷,就被夏云鲤赶到餐桌上。

    “我再盛个汤就好了。”

    说话的人回到厨房,没过半分钟,姜池就听到一声巨响和惊呼。

    “怎么了!”

    她瞬间起身冲过去,就见到掉在地上的锅,洒了满地的汤水、排骨、藕块,和歪在流理台上单腿跳的夏云鲤。

    “痛痛痛痛痛!啊!我的汤!还有我的锅!”

    “这时候还想锅?”

    姜池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扶了出来,“家里有烫伤膏吗?”

    “有。”

    架住人的胳膊,直接把人送进浴室,拽出洗手台下面的矮凳,“坐。”

    紧接着拿下花洒,扭到冷水,对准烫红一片的小腿上方冲。

    “嘶……好凉……”

    “忍一下。”

    夏云鲤龇牙咧嘴,右腿直直伸出去,“我的汤,熬了三个点了……”

    原本白皙的皮肤变的通红,就像是溅洒上去的颜料,触目惊心,搞不好都要去医院,而伤者竟然只惦记那锅撒掉的汤。

    姜池几乎要气笑,可她抬眸,视网膜收录进一双噙泪的眼睛,那点气就成了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忽一下飞跑了。

    “……锅底还剩一点,没全洒。”

    “锅!我惨死的锅啊!”夏云鲤抓住姜池的肩膀,眼泪吧嗒吧嗒掉,“这是我买的第一口锅,跟了我三年了,你知道它有多好用吗,它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坏了,我的锅呜呜呜……”

    受伤的人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只顾着讲述她和锅的情感历史,姜池反倒成了那个更在乎她身体状况的人。

    握着这人的脚腕,她认真观察红肿的皮肤上有没有水泡。好在炖汤用的是文火,不是滚水,目前看来应该不用去医院。

    暗自松了口气,一直在心里读秒的姜池估算时间差不多够20分钟,抽了两张洗脸巾轻轻敷在小腿上吸水,低声问:“还疼吗?”

    “疼,但是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夏云鲤也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哇哦,真的好大一片,不会留疤的,我有经验。”

    “经验。”姜池重复,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哪个厨师没被烫过呢。”夏云鲤哎呀一声,又小声嘟囔着说,“耽误半天,菜肯定都凉了。”

    薄唇微抿,姜池垂眸,扶着人去沙发上坐好,自己坐到旁边,把受伤的右腿捞过来放到自己腿上,随后拧开烫伤膏的盖子。

    一双做实验的手,在黑板上写字的手,翻书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正捏着棉签,用比羽毛落地还要轻柔的力道帮她涂药。

    夏云鲤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不自在。

    她的小腿肚正挨着姜池的大腿,薄薄的一层夏装布料,挡不住温热的体温透过来。

    而姜池温暖的掌心,正按在她的膝盖上。

    那块皮肤突然变成了新的痒痒肉,让夏云鲤浑身发痒,像是有蚂蚁在爬。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马上涂完了。”姜池说着,换了一根新棉签。

    非常好的回答,夏云鲤想不出其它借口,只能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脚趾蜷缩起来,好让场面在她心里显得正常一点。

    钢琴曲还在放,本来是想逗弄姜池的道具,现在成了她的回旋镖。

    漫长到仿佛一个季度过去,夏云鲤终于听到一声“好了”,赶紧把腿收回来,干巴巴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去收拾一下厨房,把菜热热。”

    “我去。”姜池按住她的肩膀,“你现在不适合走动。”

    放好烫伤膏,再收拾狼藉的厨房地面。排骨,玉米,藕块,红枣……做菜的人三个小时的心意就这样被浪费,想到这里,姜池也觉得可惜起来。

    她把锅拿起来,注意到是把手断掉了,不过螺丝什么的都还在,可以买一个新的替换。

    心里思索着解决方案,姜池把地拖干净,回去餐桌上拿冷掉的菜。

    “真的不用我来吗?”夏云鲤犹不死心地问。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热菜还是可以的。”

    姜池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摆盘不行。”

    “好吧,等等!那个鸡爪不用热,它就是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