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逛窑子不给钱
苏家的趣事是真不少,这不,又添了两件。
一件是郡马开了自个儿的私库,要捐四座女子学堂,只收穷苦人家的女儿做学生。
一件是二位主子又又又吵架了,听在灼灼院里伺候的丫鬟讲,不知郡马何事惹恼了郡主殿下,气得郡主三天只吃了两顿饭。
庖厨外,几个厨娘抱着簸箕,一面摘菜一面叭叭嘴皮子。
“这还用猜,是郡马给一帮娼妓赎身的事被郡主发现……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侄子在绣纺染布,这些姑娘大都安排在染坊里。”
“好像还是暗娼,你们说郡马会不会与她们早就认识,不然凭何要为她们花那些银子,说不定还同她们有过几回温存。”
路过庖厨的药嬷嬷冲上去瞪她们:“主子的也是你们能瞎编排的!是嫌太久没有请家法了吧!”
厨娘们赶紧陪笑脸打哈哈:“不是我们胡言乱语,是大家都这么传。”
“管好你们自己的事!”
“是是是。”厨娘们逃回灶台前,手忙脚乱的拎起锅碗瓢盆。
药嬷嬷气昏了头,一甩手,折去灼灼院,拦住要出门的苏祈安和独孤胜,询问娼妓赎身一事,得了“行善积德”的回答。
“郡主是拿这事跟你闹?”
苏祈安:“不至于,这事我早跟她提过。”
这事由曹葆葆暗中操办,已经将京中许多暗娼场所灭了,救了许多姑娘,苏祈安重重一叹,“郡主闹腾我,是因着我跟她讲了件‘不能说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讲我初恋不是她。”
药嬷嬷:“?”
我伺候你二十二载,你何来的初恋?
思及此,药嬷嬷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该不会是三年前你收留在书斋养伤那位姑娘——
却听苏祈安道:“我跟郡主开玩笑的,她居然当真了。”
药嬷嬷歇了猜想,一脸怒其不争:“你平日看着精明练达,竟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苏祈安的理由是:爱情使人盲目啊。
药嬷嬷忍啊忍,终究没有忍住,送她四个字:“蠢笨如猪!”
她骂完就走,苏祈安目送她气呼呼的背影,哀叹好扎心。
养好伤的独孤胜铿锵有力道:“郡马放心,就算全世界离开您,还有一个我来陪。”
苏祈安小小的感动了一波。
“不过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求郡马成全。”
“我成全。”
独孤胜瞪大眼睛:“属下还没讲是什么请求呢。”
“不用讲了,懂你的人自然懂。”
“多谢郡马,”独孤胜深深一拜,“属下马上去收拾行李,三日就回。”
“诶?”
“养伤养了许久,我家淑娘定是担心死我了……淑娘我这就回来了!”独孤胜健步如飞地离去。
苏祈安这才想起来,他是个有媳妇的男人。
“不是说好‘就算全世界离开我,还有一个你来陪’吗,别……别走啊……”苏祈安伸长脖子呼唤他。
这下独孤胜不单走,还跑,跑得贼拉快。
苏祈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踏出宅门,一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小奶狗屁颠颠的走来。
可爱极了。
它摇头晃脑地停在苏祈安脚边,抬起小狗腿,泚尿——
苏祈安:“……”
好好好,我现在狗都嫌!
狗都嫌的苏祈安相信金钱的力量,所谓佛渡有钱人,只要钱财够够的,她要给渺渺买最华丽的衣服,给药嬷嬷买最名贵的药材、给独孤胜涨月钱……不信捂不热她们冰冷的心。
但俗话也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在总号,苏祈安一整天都忙着盘账对货,正坐在案后喝水歇口气时,老善上气不接下气的来求见。
“郡马,出事了,出大事了!宁如玉宁少城主不告而别,回家去了。”
“这算哪门子大事,”苏祈安淡定道,“客人要来就能走,我苏家大宅又不是牢狱,易进难处?”
“他逛遍了城内所有的青楼,还用你的名号赊账,老鸨们来讨银子了,全围在苏家大门前,影响非常不好,容易让外头人误会是您逛了窑子不给钱。”
“什么!”苏祈安再也坐不住,蹭地站起身。
岂不是会影响我的排名。
她背着手在书案后来回走了一圈,方道,“宁少城主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赊的账我替他平,但你要跟老鸨们一一讲清楚,逛窑子的人不是我。”
“来不及了,镇淮王爷消息灵通,已经认定逛窑子的人就是您,杀去了苏家,见您不在,正往总号这处来呀!”
“!!!”什么玩意儿!
“这可怎么办啊。”老善急得快哭出来。
苏祈安强自镇定:“速速准备些礼物,我们去镇淮王府。”
是以等颜逸奔进苏家总号时,苏祈安已经坐在镇淮王府的偏殿里陪丈母娘喝茶了。
丈母娘温舒云的神色偏沉,开门见山地问:“外头在传你逛青楼还不给钱?”
苏祈安刚呷进嘴的茶险些呛出来,立马放下茶盏,掸了掸绣有金丝滚边的华袍,一身潇洒气度仿佛在说“我富得流油缺这点钱?”。
“小婿冤枉,请母妃明察!小婿渺渺一心一意,哪能去青楼?”
“你为暗娼赎身也是冤枉?”
“实不相瞒,排名榜上竞争激烈,小婿是想做些好人好事,力争上游。”
温舒云将信将疑,这时,银浅就来了。
她是受颜知渺的嘱咐送句悄悄话来,凑至王妃身边,垂首弯腰,以手掩唇。
苏祈安耳朵竖成喇叭也没探听到半个字,只见王妃沉凝的眉眼陡放美丽神采。
银浅急着回去伺候颜知渺,告退了,临走前用“好白菜被猪拱了”的眼神瞄了瞄苏祈安。
苏祈安:“……”
她福至心灵,仅凭这一眼神就大致猜出银浅的悄悄话是什么了——王妃,郡主和郡马圆房了。
一道浪头打在心头!
这不就说明王妃早知道她和颜知渺没行周公之礼!
大骗子颜知渺,新婚夜明明讲好用指尖血糊弄过去的。
难怪老丈人对我一直没有好脸色。
“王爷脾气不好,又只有渺儿一个孩子,自然护得狠了些,祈安呐,你别同他计较,”
“母妃说得极是。”
“你跟渺儿……要白头偕老哈。”
“……是,祈安记下了。”苏祈安尴尬地脚趾抠地。
“甚好甚好。”
“对,肾好,肾很好。”
温舒云:“……”
最怕气氛忽然的尴尬。
苏祈安深感丢人,起身告辞。
日暮西山,紫粉霞光照耀着高城深池。
马车摇晃出苏祈安的倦意,她忽觉有些腰酸背疼,兀自捶了捶。
“郡马,我们回苏宅还是回总号?”充当车夫的老善隔着车帘问。
“苏宅。”
苏祈安阖上眼打盹,醒来后发觉还没到家,掀起四四方方的窗帘子往外瞧:“街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您忘啦,今日是中元节啊。”
一方一俗,玉京的中元节多忌讳,天黑之前百姓便要归家,各街各巷的铺面也收得早。
四下静悄悄,怪瘆人的,冷酷家主虽然不信鬼神,但总有敬畏:“跑快些。”
“是。”
忽闻有人在叫卖馄饨。
是谁?中元夜要钱不要命。苏祈安再次掀开车窗帘子,就见黑漆漆的路边支着一方小摊,两张小桌边坐着两名年轻人,一男一女,华裙华服,面容有五分相似。
“苏郡马。”那女子音色清透的高喊。
认识我?
苏祈安放下窗帘的手一顿,试着回忆在哪见过她。
“在下高家大姑娘高子芙,繁辰楼的东家。”
苏祈安面色一暗。
高子芙却直直端坐,瓷勺敲在碗沿,发出叮铃脆响:“这馄饨味道*鲜美,可要一起尝一尝?”
“乌天黑地,怕久留惹上不吉利的东西,高大姑娘也早些归家才是。”
高子芙站直身子,袅袅娜娜地揖了一礼:“我们还有要事要忙,不送。”
“……老善,走吧。”
马蹄嘚嘚。
消失在夜的尽头。
高二公子高序安收回视线,头埋进胸口咳嗽了好一阵:“姐,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出来吃碗馄饨吗?我们还有何要事?”
言落,一道白光闪过,匕首冷冰冰刺入他的胸膛。
他睁大瞳仁如寒秋枯叶般颤抖,俊美的容颜因剧烈的疼痛而扭曲。
“……姐?”
“姐……”
“姐姐,我是序安,你的弟弟啊。”
“怪只怪你我生在高家,你知我此生唯有替我母亲迁坟这一愿,你活着,我就坐不上家主之位,心愿如何达成?”
高子芙眼角滑下一滴泪:“姐姐,对不住你。”
“姐姐啊……”高序安猛地睁大双眼,捂着嘴呕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半张干瘦苍白的脸,终是断了气。
高子芙又落下一滴泪,定定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馄饨摊的摊主眼见这一幕,吓得两腿直转筋,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地上:“杀……人了……杀人了!”
一道人影从高处稳稳落下,抱拳低眉道:“大姑娘。”
“剑秀,剩下的事……交给你了,都处理干净。”
“是。”
第62章 我能纳个妾吗?
“渺渺,我能进来吗?”
“今夜我能不睡东厢房了吗?”
“我太累了,宁如玉走了,在青楼赊了一堆债,害我被父王误会,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你在听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苏祈安侧耳听着房中动静,轻轻一推门,进了屋。
颜知渺闭目盘腿,于美人榻中静心打坐,这姿势苏祈安在妙妙阁售卖的某本武功秘籍里见过,该是在修炼内功心法。
对了,郡主殿下内功叫什么了来着……寒枝嘻哈?
不好打扰,不好打扰。
苏祈安蹑手蹑脚退出门去,在东厢房洗漱沐浴后方再回来,也不出声,安安分分爬上。床榻,忽然发现床尾放着一床薄被……
额……
郡主殿下这是准她同床,但气性犹在,所以不能共枕,罚她睡床尾呢。
啧!明天她务必要将这张大得离谱的床榻换回以前的小床榻,就算一个睡床头一个床尾,也能贴得紧紧的。
苏祈安赤足下地,小心翼翼的靠近颜知渺。
么!一个亲亲落在对方脸颊。
苏祈安这下心满意足了,踏踏实实的睡在了床尾。
颜知渺的唇角缓慢地、缓慢地扬出弧度。
小郡马,还怪顽皮的咧。
三更天,烛火尽数燃尽,颜知渺将贯于筋脉的内力收归于丹田,睁开眼,借着黯淡的月光摸索着走向床榻,掀开锦被躺进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察觉有“采花贼”胆大包天地褪她亵衣。
“做甚!”她神色偏沉,十分警惕。
“你每晚睡觉只穿肚兜的,今晚忘脱亵衣了,我帮你脱。”苏祈安不知何时跪坐在她身畔道。
“我自己来。”颜知渺瞪她一眼,脱完衣服又重新躺下,只见苏祈安还赖在旁边蹲着,像是一只狗儿,在垂涎主人藏在壁橱中的肥肉。
“你……不睡么?”
“我……饿了。”苏祈安舔舔唇角道。
“饿了就去小厨房找吃的。”
“我想吃包子。”苏祈安两只狗狗眼亮如无暇墨玉。
颜知渺的两臂下意识交叠在胸前,护住两团雪色。
“给我咬一口。”苏祈安食指点点她暴露在薄被之外的圆嫩肩头。
“去咬你初恋。”
“你就是我的初恋。我真是开玩笑逗你的,我错了,你闹别扭到底要闹多久啊。你要实在气不过就先咬我,咬完我再咬你,先讲好,我要咬你右边,行不行,好不好,求求了……”
冷酷家主再现话痨本领,甚至还有撒娇卖萌的嫌疑,为了满足自己的一颗色心,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更过分的是还要献唱一首情歌,歌名叫《爱你在心口难开》
颜知渺:我看你口一点没难开过!全是不害臊的话!
颜知渺禁受不住这番缠磨,迫于无奈点了她的睡穴。
咚!
苏祈安倒头呼呼大睡。
世界终于安静了。
颜知渺的脑子却被她吵得嗡嗡的,好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她抓过枕头,塞进苏祈安的脑袋底下,顺便在其圆软软的翘。屁上揩一把油……
太阳照常升起,金灿灿红彤彤的挂于穹顶,有烘热整片大地之势。
热汗湿透了苏祈安的衣衫,逼着她醒来。
颜知渺梳好妆发后,用浸过水的凉帕为她擦洗后背,再找了套干净衣裳帮她换上。
乍一看妻妻和睦,仔细一看,颜知渺全程没有笑脸。
用早食时,苏祈安扯扯她耳朵:“你笑一个。”
颜知渺不客气地打掉她爪子。
苏祈安认错态度良好:“昨晚我不应该闹腾你,要不今晚换我给你亲给你抱给你咬。”
“我近来要练功,决定禁欲了。”
苏祈安如遭晴天霹雳:“禁……欲?”
“是的。”
“……”刚圆房没几天你就整这出,不等于鱼水之欢进行到最后一步你说你要出家么。
苏祈安:“要禁多久?”
颜知渺胡说道:“八、九年。”
“和离吧,我另找一个。”
颜知渺揪住她的脸包子,用“魔教教主疯起来会屠尽天下负心人”的狠戾表情道:“你试试?”
苏祈安失落的遥望碧空,开始思考“婚姻对首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最后不死心地问:“我能纳个妾吗?”
“可以,”颜知渺飞快的答,“反正日后我做了女帝也要广开采选,扩盈后宫。”
苏祈安小拳哐哐捶桌:“我们确定要这么相爱相杀?”
“也可以只相爱不相杀。”
“那亲一口。”
颜知渺不假思索挑起她下巴,印上一道娇艳唇印。
“你不是要禁欲么?”苏祈安美滋滋道。
“美色当前,怎么可能禁得了。”颜知渺明眸善睐,浅浅一笑,后又自觉失了言,忘了还在生那初恋的气呢,往回找补道,“晚上你还睡床尾。”
多亏她这提醒,苏祈安唤进药嬷嬷,吩咐将那张大床榻搬去庖厨劈了当柴烧,换回原来的那张小床。
药嬷嬷笑逐颜开,盯着她下巴的唇印移不开眼,暗道,太夫人的虎狼药方真管用。
“我马上去办。”转身前她意味深长的瞟了颜知渺一眼。
颜知渺在魔教当然是潇洒不羁、娇媚恣意,但在苏家却只有一层当家主母的身份,所以要保持端庄持重。
她捏着手帕倾过身子去,欲要将那道唇印擦掉,却被苏祈安躲开了。
“渺渺,尝尝飘香坊的核桃酥。”苏祈安夹来一筷。
“不尝。”我要继续生你初恋的气,“不准躲。”
“尝一口嘛~就尝一口~”
跨进门槛的管家老善因这两声夹子音吓软了腿,差点摔个跟头。
苏祈安忙不迭地戴上冷酷面具,用阴沉的语调挽回一家之主的冷酷形象:“何事?”
“郡……郡马,有喜事,”老善回神,捧来一张喜帖,眼角笑纹加深少许道,“表小姐要成亲了!”
“南漪要成亲?”苏祈安毫无笑模样,反倒是蹙紧眉头,眸底显出深深惆怅,丢开竹箸接下喜帖展开细读。
颜知渺心中有巨浪翻涌,难道这个叫南漪的就是你初恋!
苏祈安合上喜帖,垂眉沉吟一会儿道:“南漪的性子我了解,嫁个不喜欢的人,她是不会愿意的,舅舅若真逼她成亲,断是要出大事的。”
颜知渺冷哼:“莫非她想嫁的人是你?”
苏祈安:“别闹。”
颜知渺急得直跺脚:“那你说,她想嫁的人是谁!”
“……”
“你说!”
苏祈安挥退老善,看着颜知渺的眼睛,踌躇半晌道:“她有喜欢的人。”
“所以你对她是单相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爱的人不爱你,所以你离开伤心地,来京做郡马。”
“……”我来京做郡马不是你要求的吗!
“得知昔日白月光即将嫁做人妇,你熄灭的爱意重燃,接下来要背着我暗暗筹谋一场抢亲。”
苏祈安崩溃扶额:“姑奶奶,你浪迹江湖的日子里究竟看了多少话本?”
“你错了,这些故事在江湖里都真实发生过。”颜知渺拍案而起。
“你去哪?”
颜知渺用背影作答:回屋生闷气。
苏祈安:无语凝噎。
更无语的还在后头,老善去而复返,惊愁拂面,万分神秘道:“郡马,玉京出了个大案子。”
苏祈安不关心大案,只关心怎么安慰脑补能力一流的媳妇儿消消气。
“行好你的管家之责,外头的事情少打听。”
“刑部高尚书家的二公子高序安死在昨晚我们路遇的馄饨摊上了。”
二十七个字愣是不带停顿和喘气,听得苏祈安呼吸骤凉:“谁杀的他!”
“案发现场像是抢劫杀人,馄饨摊主不知去向,顺天府接手了此案!相信很快会有结果。高尚书亲自去了顺天府,还没进门就伤心过度晕倒了。”
“高家大姑娘呢?”苏祈安追问。
“一点事没有。”
好蹊跷。
苏祈安皱眉道:“再探再报。”
“是。”。
“渺渺,我决定了,我们下旬就出发回舒州,参加南漪的喜礼。”
灼灼院,颜知渺手持“至默”,一套剑法如疾风骤雨,刺搅着一排排低矮的发财树,绿叶哗啦啦乱飞。
“你去抢亲,不必拉上我!”
“我是打算出京远离是非,”苏祈安没空心疼最爱的发财树们,沉下双肩道,“高二公子高序安死了。”
正一个凌空翻身的颜知渺咔嚓落地,没有一点点防备地闪了杨柳腰。
苏祈安急忙冲上去接住她。
二人齐齐旋了一圈,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稀碎绿叶,有种潦草的美感。
颜知渺顾不上腰疼,在她怀里揪住她的衣襟,焦急地问:“你杀的?!”
好大个误会。
苏祈安:“我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杀他做甚。”
“那你离京?”虚惊一场,颜知渺翻了个白眼,揉着腰欲要站好,却不料腰间又是一疼,再度跌回苏祈安的臂弯。
苏祈安将她拦腰打个横抱,往主屋走,边走边说起中元之夜和高家姐弟在馄饨摊偶遇的恐怖故事。
“你前脚走,后脚高序安就遭遇了不测,而高子芙却平安无事,馄饨摊主下落不明,案发现场还像是抢劫杀人。”颜知渺将至默收回袖间,思索道,“此案的确蹊跷,会不会是高子芙故意陷害你?”
“说不准。”
“她狠起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
苏祈安放她在美人榻中,在妆台的抽屉里翻找出药嬷嬷用来给她推拿瘸腿的药酒:“他们并不是一母所生,深宅大院里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
“也对,”颜知渺怂怂肩,“陛下同我父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你脱我衣裙做什么!”
“帮你搽药啊,你别乱动……别动乱,小心又伤了腰……”苏祈安不顾颜知渺的反抗,理直气壮的将人脱得只剩一件肚兜,又将药酒在掌心搓热。
“轻点儿,弄疼我了。”
“你腰真细,还软。”
“嘶——”
“我轻些、轻些,现在呢,力道可还行……”
药嬷嬷挑选了十余个身强力壮的杂役来搬床,命他们安分的候在灼灼院外,自己则先进院通禀。
脚一碰着檐下台阶,就有断断续续的哼唧声迎面传来——
“够了,还要多久……我腰受不了了~”
“小骗子,怎么会受不了,我轻着咧,保准你小腰舒舒服服的。”
“真的够了~”
药嬷嬷原地倒抽一口凉气,实在是太不节制了,她单方面决定停掉郡马的虎狼之药。
她默默退出院外,尴尬宣布:“就地解散。”
十余名杂役:哈?
第63章 苏祈安气得牙根疼。
夜,高府一片死寂。
灵堂昏暗,高子芙跪于蒲团之上,一张张燃烧的纸钱熏呛着她的鼻眼,她弓着背,不时低低咳嗽,咳得身子颤悠悠,真像是伤心欲绝了。
偏生火光映红她整张脸,亦将她的眸子映得黑白清亮。
灵柩前的排排烛火微晃。
预示有人闯入。
高子芙施施然的换了个姿势,将蒲团当成软垫,往上一坐,两腿一伸,闲适的好似赏花观景。
“剑秀,谁准你来的。”她不咸不淡地问。
“属下……不放心您。”
“杀个弟弟而已,我难不成有多伤心?我的确与他一同长大,但我也恨他,若不是他娘,我母亲怎会早逝!若不是他,我在高家的日子岂会如此难熬,老东西宠妾灭妻、重庶轻嫡,活该死儿子。”高子芙紧咬的牙关一松,漆黑如寒夜深井的眼底显出憧憬道,“我只想完成我母亲的遗愿,在她死后还她自由,将她的骨灰迁出高家祖坟,埋葬在青山绿水处。”
剑秀单膝跪地,埋低头颅:“属下……明了,您的愿望就是属下的愿望。”
“顺天府查得紧,近来你无事就不要现身,更不准四处瞎晃,当好一个影卫便是。”
“属下来此,是还一件事要禀,苏祈安打算离京。”
“离京?”
“对外说是要返回舒州老家,参加表妹洛南漪的成亲礼。属下查了,确有此事。”
高子芙喉结抖动,发出一串低笑:“她是个聪明人,觉出异样却又暂时看不透,选择以屈求伸。”
“云明郡主与顺天府尹杜咏清来往甚密,或会告知杜咏清中元之夜您也在场——”
“苏祈安不也在吗?她们又不是傻的,要说早说了,离京,呵,是摆明不想插手此事。”高子芙长长吐出一口气,“镇淮王府身处旋涡,她们要处处顾念着,不敢闹出祸端来……有人来了!”
高子芙耳朵一动。
剑秀闪身躲进角落,透过窗缝打眼往外瞧:“主子,是宫里头来人了,像是要宣高大人进宫。”
“这么晚了,进宫?”高子芙阴寒的嗓音在灵堂内低荡荡地回响……
“离京的事宜可安排妥当了?你第一次操持这般大的家务琐事,遇着难题要多跟宅中的老人请教。”
温舒云屏退左右,伴着女儿漫步进了花园凉亭。
各自落座,食一冰碗解暑。
“有老善和药嬷嬷从旁指点,女儿也算勉强办七七八八,终于得闲,就想着走之前回来看看您和外祖母。”
“你外祖母身子好多了,嫌我管着她,前日就躲回伯府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颜知渺哑然失笑,说一会儿我转道去伯府看望她老人家。
“是该去看望看望,你们小两口能圆房,她的药方可是起了大作用。”温舒云吃进一颗莲子。
颜知渺慧心顿开:“那药方竟然是——!”
她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强身健体之用。
难怪苏祈安圆房后像是开了窍,总是馋她身子,她若不依,就要变着法地缠磨人。
“天哪!”
“母妃~”
“你、你们——”
温舒云笑得花枝乱颤:“你是不知你外祖母花了多少心思。”
颜知渺越听越无可奈何,好在药嬷嬷已将药给苏祈安停了,不然她定是夜夜无好觉。
“你外祖母是盼望你能够早日突破第十层功法,”温舒云放下冰碗,摸摸她的脸,满目的舐犊情深,“母妃更知你心结已结,否则以你的脾性,苏祈安再大的本事也近不得你的身,碰不着你一根头发丝。”
颜知渺微点下颌,弯下腰靠在她胸口,字字清晰道:“渺儿喜欢郡马。”
“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母妃也混迹过江湖,不是不懂理的老顽固。”
“嗯。”颜知渺讲起苏祈安在玉京城跑断了腿,只为给她放满城的孔明灯。
“那场孔明灯原来是祈安放的!哎哟~母妃早该想到是她。”温舒云恍然大悟,放眼玉京城,除了久病不死的皇帝老儿,就属她女婿更阔了?
“祈安是个好孩子,她心里有你。”
“可不是嘛~”颜知渺颇为自豪。
儿行千里母担忧,温舒云不免要多唠叨两句:“银浅说,你跟祈安总是小吵小闹不断,可不兴这样。”
“我就知道这小妮子在跟你们通风报信。”
“是我叮嘱她的,你在偌大的苏宅,受委屈了怎么办。”
“我哪会受委屈,祈安多护着我。”
“她护你归护着你,你可不准欺负人家。”
“母妃,”颜知渺用告状的口吻道,“是她总欺负我。”尤其在房中事上,我高低得欺负回来。
堂堂魔教教主,能在这事上吃亏?
颜知渺暗下决心,必须拿出刚成亲那阵的风情劲儿,撩拨、挑。逗、小勾。引……完全掌握主动权。
告别母妃,她真绕道去了趟伯府,跟外祖母好一阵亲热,把人逗得乐呵呵方心满意足的离去。
站在伯府门外,她面无表情道:“银浅,你先回,我还有件要紧事要办。”
银浅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写着“我是你的贴身丫鬟,贴身!”“你哪回办要紧事我没跟着?”“你这么生分,我会伤心的!”
她的情绪太饱满太复杂,颜知渺狠心忽略,绕去她背后,推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哄小孩似的道:“我去去就回,保证回来给你带一串冰糖葫芦。”
“这是一串冰糖葫芦的事么!”银浅扭啊扭,非不依。
“两串。”
“不行。”
“三串。”
“不行就是不行。”
颜知渺强硬起来:“我扣你三个月月钱。”
“你……你当了苏家主母后,真是越来越喜欢扣人钱了,哼。”
颜知渺:有么?
大概近墨者黑,沾上了些许铜臭气。
银浅:先回就先回!扭头跑掉……
颜知渺的要紧事是去趟鬼市,买点私密的助兴的……小玩意儿。
进市前,她还特意用面纱遮住半张脸。
再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手里多了个小木箱子,走起路来里头的各样小玩意儿丁里哐啷的响。
宅中还等着她回去主事,她喘了口气,便使出轻功乘风而回,在主屋的床下藏好小木箱后,脚跟打着后脑勺似的前院、后院巡了一通,见各院管事领着任务,指挥着下人井井有条的整理、装放行李。
没有乱套,她舒心了许多,又接着往杂院赶。
一进杂院,恰逢药嬷嬷和老善在挑选跟船回舒州的厨娘、杂役。
院中挤满了人,乌乌泱泱、叽叽喳喳,争着抢着毛遂自荐。
某厨娘提议在苏宅内部举办一场“厨后争霸赛”,某杂役提议在苏宅内部举办一场“大力神杯”。
总而言之一句话,靠实力说话。
此番热闹阵仗,颜知渺只在武林大会见识过。
她流水做姿、衣袂飘飘、莲步款款地现身,众人知趣的住了嘴,垂首低唤“郡主殿下安康”。
颜知渺纤指优雅一动,免了他们的礼节,接下药嬷嬷和老善各自递来的卷成轴的清单。
两份清单很长,不经意地一展就直坠到地上。这一刻,颜知渺由衷评价,比我的命都长。
药嬷嬷本就忙得焦头烂额,指着老善烦躁道:“你那清单长得跟上吊的三尺白绫似的!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往上写?也敢来劳烦郡主?”
烂好人老善也有小情绪了:“你的清单少说也有二尺八,大哥别骂二哥,况且我写的都是正经事!你的就不见得了。”
“你再说一遍!”
“你单子上写的全是吃喝玩乐,带哪个戏班子、带哪个歌姬舞姬、带哪位说书先生,这点子事还需劳烦郡主决断?”
“全是郡马的事,郡主不断谁来断。”
厨娘们和杂役们加入混战,继续吵着办比赛,一定要公平公正公开。
劝架也是当家主母的职责之一,颜知渺身处风暴漩涡,虽然头昏脑涨,但面上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激动,大力神杯肯定是没有时间办的……”
“药嬷嬷你消消气,戏班子就不带了,剩下的我一个一个看,明天就给你答复。”
“老善,你的清单我收好了,你先去码头,盯着下人们将行李装船,有好些易燃易碎物品务必仔细着些。你不在那儿盯着我总悬着心。”
“别打别打!不可互相揪头发,两位厨娘速速放手,别逼我动怒!”
“……”
九月的晚上,弯月镶于宁静夜空。
苏祈安颜知渺齐齐摔躺进床榻,目光空洞洞盯着床顶发呆。
“累死我了,出趟远门,差不多要脱我一层皮,总号的书案上,庶务堆了一座山那么高。我生怕事事不周全,掉了排名。”苏祈安有气无力道。
“你大声些,杂院下晌时分吵出好大的动静,我耳朵现在还嗡嗡响,”颜知渺滚过去和她贴贴,忽然想起初恋风波还没翻篇,又退了回去,“这要是在魔教就好了,我一道破风掌劈过去就能完全消停。”
总结:做当家主母比做魔教教主难多了。
“你没请家法?”苏祈安紧随着她黏过去,贴贴,使劲贴贴。
“我总不能回回都拿家法压人吧,遇大事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才好。阖宅上下近两百口人,个个欺负我年轻。”
“可需要我帮忙?闹得最狠的几人我全揪出来,帮你出气。”
“不用,我能行。”
“成,明天我就只放出话去,务必事事全听你的,敲打敲打那些个不懂事的。”
翌日,颜知渺几乎将药嬷嬷递来的清单划减掉九成九,只给苏祈安允了听说书这一项娱乐活动。
晚来归家的苏祈安如遭重击,剥了颜知渺的衣裳,欺人在贵妃榻中,在其纤软的腰间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搽药酒。
“痒~”
“慢点儿~”
“讨厌死你了~”
“是你放出的话,事事听我的,你若反悔,我往后就更难管束下人了。”
仿佛中了圈套。苏祈安气得牙根疼。
“你瞪着我做甚,大不了我不再同你计较你的初恋了。”
“……”
“况且玩乐有很多种~”颜知渺放媚了音色,扭回身,两臂攀上她双肩,“我有种更好玩儿的~”
“哪种?”苏祈安挑眉。
颜知渺笑而不语:欲。仙。欲。死的那种。
第64章 这就是跟着江南首富出远门的幸福么
虽然杂事庶务繁多,但二人各怀神通又齐心协力,四五日的光景也就一一安排妥帖了。
清晨,朝阳笼着条条大小不一的渡船,水面染作金橙色。
船客有上有下,挤在码头脚磕脚,前一息还行色匆匆,后一息又好奇心起而偏眸驻足。
“谁家的船呐,真够气派的,我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船,真真是漂亮啊。”
“像是哪家公子小姐,好大的排场。”
“你们不是玉京人士吧……难怪不认识云明郡主和云明郡马……没错,郡马姓苏,江南首富的苏。”
“她们跟前站着的几位,更了不得,是镇淮王和王妃。”
“嚯!!!玉京城走一趟,我们还能见着王爷!”
船客们个个激动得仿佛光宗耀祖一般,红了眼眶。
王府护卫排成排,紧握长。枪,盯着这一团团大呼小叫的人。
“母妃,我们走了。”
温舒云拉着女儿,泪水在眼底打转:“渺儿,此去一帆风顺,多多保重。”
“我记下了,母妃您也要好好爱惜自己。”
“母妃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您。”
气氛直当当的烘托成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颜逸第一个泪目,背过身去,捻袖拭泪,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演绎得淋漓尽致,遂用悲愁愤懑的眼色猛瞪苏祈安:都怪你,拐走了我的心头肉。
苏祈安毛骨悚然,笑着打断这场诡异的离别:“父王,母妃,我们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月。”
请不要搞得像骨肉分离。
“好了,不要耽误时辰,你们上船吧,”温舒云退了一步,“早去早回。”
颜知渺短暂沉默,终是转身踩着舷梯而上。
“渺儿——!”颜逸发出老父亲的苍哑呼喊。
颜知渺刹住脚,回身跳下舷梯,扑进老父亲宽阔的胸膛:“父王!”
冷战数月的父女重修旧好。
温舒云欣慰地又哭又笑,直呼太好了。
苏祈安:至于么!我好无语!
更无语的是,站在一旁的把头们正用羡慕的目光望着她。
“家主,此乃我们给家里妻儿写的信,劳烦您替我们捎一捎。”赵把头捧来厚厚的一沓。
苏祈安示意回家探完媳妇刚归来的独孤胜好生接下,后又对把头们聊表安慰:“入秋了,冬天还会远么,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年时你们就能回家了。”
好特别的时间观念,诶,不对啊,过年正是生意最忙碌的时候,怎么回家?
又给我们画大饼。
把头们看破不说破,沉重点头,脸上全都写着真的好想媳妇。
苏祈安腹诽:既然想媳妇,你们在玉京少纳几房妾我康康。
再一瞅郡主殿下和老丈人,还在哭。
行,老丈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我等着便是。
等得花儿都谢了,老丈人哭爽了,后知后觉的赧然:哎,一国王爷哭成泪人儿,不阳刚,着实不阳刚。
“渺儿你们走吧,祈安好好照顾渺儿,渺儿要掉一根头发丝,本王唯你是问。”
“祈安遵令。”苏祈安拱手一礼,算作拜别,心下却窃喜,终于能走了,哪知曹葆葆、安阳郡主和三公主肩并肩地赶来相送。
好热情啊。
“……”
苏祈安发出灵魂级呐喊,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发!。
另一边,杂物装船已然进入尾声,几名戴斗笠的杂役用余光远远地瞄了瞄二位主子,商量着趁大家伙还没上船,偷摸着去抽两口焊烟。
他们溜去船尾,拔出别在腰间的烟杆儿,填上烟丝,忽觉咽喉处凉丝丝,还未有所反应,匕首就已经割开森然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将他们丢水里!”张狼子眼露凶光道。
“是,大哥。”
小弟们在将杂役丢下去之前,摘了他们背在背上的斗笠戴好,捡起掉地的烟杆儿,复又垂着脸、驼着背绕出船尾,边走边吸着焊烟,掩盖身上的血腥味儿。
“站住!”老善厉声叫住他们。
张狼子拉低斗笠,哈哈腰:“小的在,小的在。”
“一没盯着你们就偷懒,还明目张胆的抽上烟了。二位主子金贵,闻不得这味儿,快将烟熄了。”
“是是是。”
“马上开船了,上船以后再不准抽了……”
与此同时,告病在家的高尚书高明礼颤巍巍的跨进书房。
“不准任何人来……咳咳……打扰。”
“是,老爷。”
关好门窗,高明礼朝左转动书案上一只葫芦笔洗,共转三次,东南角的地砖开始缓缓移动,露出四四方方的洞口。
高明礼举着蜡烛,一步一颤抖地顺着石梯迈入黑漆漆的深处。
地下室空空荡荡,只放着一半人高的梨木香几,其上有一个盒子。
高明礼打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道圣旨。
二十多年了,内容他足可以倒背如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镇淮王皇八子颜逸,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高明礼哭倒在地,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如今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啊。
昨夜,他连夜入宫,陛下的敲打犹言在耳——
“爱卿啊,父子分离天人永隔的痛朕懂,大公主夭折,二公主远嫁失踪,三公主与朕父女离心……唉,不说也罢……”
“陛下,会不会是镇淮王知晓了当年您继位的真相,派人杀了我儿,惩罚——”
“住口!!”
“陛下!”
“住口!颜逸羽翼逐渐丰满,朕也快拿他无可奈何了,但当年的事你必须烂在肚子里,天下迟早会落入他手,但朕一天没死他就休想一天好过。”
“陛下呀,呜呜——”
“朕即便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矫诏之事一旦败露,朕便要遗臭万年,而你高家也是九族人头不保,呵,你背着朕赚的那些昧良心的钱财,朕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明礼哭花了眼,自回忆中抽神,当年他留着真正的传位诏书是想着一旦东窗事发,可借此诏保全高家。
“序安,安儿啊,我的儿啊!”。
掌灯时分,运河的风暖熏熏的。
甲板上架起鸳鸯涮锅,鸭肠猪血牛里脊,青菜芹菜油麦菜……一半红艳艳一半绿油油。摆满圆桌。
颜知渺特准银浅入席,一饱口福。
苏祈安不甘落后,唤来了药嬷嬷、独孤胜和老善。
大家围桌安坐。鸳鸯汤底烧得噗噜噗噜直冒泡泡,香气混着热浪往人眼鼻上扑,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也口水四淌。
“古董羹我见过不少,一分为二的鸳鸯涮锅倒是稀奇。”
“是郡马亲自设计修改的,可同时满足多方食客的口味,”药嬷嬷笑道,“舒州那地界全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苏氏食肆置办了这锅以后,生意翻了几番。”
颜知渺眼冒崇拜小星星:“郡马真聪明。”
专注烫毛肚的苏祈安:“低调低调。”
然后掏出一张烧烤酱料的配制秘方:“这是曹葆葆给我的,说他烤的鸡屁股之所以让安阳郡主垂涎三尺,全靠这张秘方。”
银浅塞了满嘴地牛肉,鼓着腮帮子道:“哇,还可以吃烤肉!”
这就是跟着江南首富出远门的幸福么!
很快,她就发现,幸福不止这些。
翌日,江南首富就停了船,再乘小舟,踏上一片不具名的滩涂。四面青山削翠,耳畔虫鸣鸟啼。
江南首富亲自烧红小泥炉,架好烤架,串串红肉滋啦滋啦冒油珠。
隔日她们又下船逛庙会,遇一地主为掌上明珠抛绣球招亲,不料绣球正巧砸中苏祈安的富贵怀抱。
地主老爷见苏祈安眉清目秀、气度不凡,当即就要拽人去拜堂*。
颜知渺自然不肯,牵着苏祈安就跑。
船行至半途,到了一小镇,苏祈安又领着大家伙下船去逛瓦子。
唱戏的杂耍的,无一不会喷火翻跟斗,再玩一玩套圈掷壶射箭,热得大汗淋漓,昏头昏脑,痛快极了。
回了船,已是下半夜。
银浅悟了:拥有江南首富的郡主本人才是最幸福的。
第65章 婚姻中的另一个难题
夜。
幸福的郡主殿下黏黏糊糊的和江南首富共沐鸳鸯浴,摁着人亲亲啃啃,种下满脖子的小草莓。
江南首富评价道:“你一出远门就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颜知渺问:“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
“撩得人想入非非。”
回答的太直白,颜知渺葱白的指尖在她心口画圈圈,流转的眼波里晃荡着绵绵情意:“你好坏哦,我好喜欢。”
由此成功激发出了苏祈安的兽性,提议立刻马上出浴,同床共枕,嘎嘎吱吱。
颜知渺:“嘎嘎吱吱?”
“这床不如家中的好,这样那样时发出点声响在所难免。”
颜知渺却存心磋磨人:“我想练功。”
“你说……真的?”苏祈安微惊。
你上进得过分啊!
颜知渺神色义正的点点头。
“……”所谓学无止境不进则退,苏祈安不好耽误颜知渺重整魔教称霸武林,收敛兽性,蔫蔫道,“行吧。”
她擦干身体,穿上亵衣,兴冲冲地抱来几本好宝贝。
《二十八天内功更上一层楼》《五年修炼三年模拟》《今日访谈:九任武林盟主不能说的秘密》
“全是妙物阁重金收来的孤本,我全给你留着,特意给你带着,路上好解闷儿。”
好贴心的郡马。
颜知渺幸福死了,也穿好了薄裙,随手翻了翻,翻到最后一本:《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
颜知渺:“?”
苏祈安慌忙摁住:“这是哪家邪教的东西,居然也混在其中。”随即将妙物阁掌柜骂了一遍,送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应该是无情门的秘籍,我看看——”颜知渺逗她道。
“别看!”看完心中无女人,往后我日子可咋过。
颜知渺伸手去夺。
苏祈安泥鳅似的躲来躲去滑来滑去,就是不给她:“还重金收了几本马吊秘籍,我找给你。”
“它们没有武林秘籍猛。”
“你要看猛的?!”
颜知渺轻“嗯”一个音。
“我有比武林秘籍更猛的,你敢看吗?”苏祈安双眸在刹那间比灯火还明亮,亮得惹人误会。
颜知渺有些欢喜,郡马终于开窍了,看来春。宫。话本要出现了。太好了,我可以顺水推舟,拿出我藏好的闺房欢乐小道具。
她抬抬下巴:“有何不敢。”
“好!”
苏祈安麻溜的吹灭所有灯烛,只留床头一盏朦胧暧昧后,邀请颜知渺与自已一起趴上枕头,脑袋挨着脑袋共读一本《长春。宫谋杀案》
颜知渺嘴角抽了两下,竟然是悬疑惊悚话本,最过分的是这名字还碰瓷“春。宫”。
没有读下去的欲望了。
颜知渺:“就这?”
“嗯呐。”
颜知渺咬咬手指,泄了气,假意打个呵欠:“我困了。”
“才读两页就困了?”
“玩一天了嘛。”
“你不是要练功吗?”
问题直击灵魂,颜知渺选择置若罔闻,躺进床榻,闭上眼,装睡。
苏祈安也钻进被窝,袒露冷酷家主的小脆弱,怯生生道:“你不陪我看,我害怕。”
颜知渺继续装睡。
苏祈安不由地又开始思考婚姻中的另一个难题:是否该和一个事事无回应的伴侣共度余生。
罢了,不回应就不回应吧,我换一本不恐怖不惊悚的。
她摸出在枕头底下藏了好几天的《春。宫。姿势详解图》
第一页,刺激。
第二页,好刺激。
第三页,相当刺激。
第四页……
口干。舌燥。
苏祈安欲要下榻去倒杯凉茶润润喉,一动身子,发现本该睡得香喷喷的郡主殿下,正看得津津有味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你不是……困了吗?”
“你害怕嘛,我还是陪着你看好了。”
“换了一本,我不害怕了。”
“这本,”颜知渺咽咽口水,“你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天天都在玩,这会儿才想起它来。”
“我们一起看呗。”就当是闺房情。趣。
苏祈安挟私报复,同时也不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一两银子一页。”
颜知渺豪迈道:“先来三十两的。”
“先结账后交货。”
“肉偿~”
苏祈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在薄被底下探手过去……
……颜知渺身体微微颤抖,忽然叫停:“床下有个小木箱子,你去取出来。”
“完事我再去。”
“快去~”
扛不住郡主殿下泡过春水的嗓音,苏祈安抱出小木箱打开——小皮鞭、小镣铐、小皮绳……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颜知渺:“这些暗器是……”
颜知渺:“……”
苏祈安大展想象力:“你怀疑船上有内鬼,要揪他出来严刑逼供?”
颜知渺:“……”你个青楼常客会不清楚这些是什么?
苏祈安的确清楚,但她要将报复进行到底。谁让你装睡,活该。
颜知渺转动脑筋,眼波婉转撩人,缓缓解开寝裙,领口往一侧滑落,露出圆润微红的香肩:“你先躺回来~我慢慢告诉你这些东西是何用途~”
“我不躺。”
“我这件新肚兜绣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不欣赏欣赏?”
“不欣赏。”
“我冷~我发了寒疾~要抱抱~”颜知渺微蹙眉头,瑟缩成一团,眼尾的媚意像是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苏祈安袖着两手:“不抱。”
“抱不抱?”颜知渺坐好,瘪了嘴。
“不抱——”
“呀!有耗子!”
“哪儿呢!!哪儿呢!!”苏祈安抱紧自己,展示了何为真正的瑟瑟发抖。
“它的眼睛幽幽如鬼,它的牙齿锃锃发亮,你听,它正在磨牙,嘎刺——嘎刺——”
苏祈安闭紧双眼,往她怀里钻,再钻,拼命钻!
“不怕不怕,有我在,我保护你。”颜知渺一手搂着人一手在小木箱中挑挑选选,她做过功课,深知初次玩耍不宜太激烈。
就小皮绳吧,下次再玩小皮鞭。
苏祈安:“你……你绑我做甚?”
“马上就好。”
苏祈安觉出端倪,如临大敌,用出吃奶的劲反抗,“松开松开!绑太紧了!勒红了勒红了!”
“明明没红,别瞎动,你一点都不乖。”
“救命啊——”
颜知渺定住她哑穴,揪住她嫩如豆腐的脸蛋,不服气道:“凭什么你睡我可以,我睡你就不可以?”
“唔唔唔唔唔——”
“你说什么?”
“唔唔唔唔——”苏祈安气成风箱,呼哧呼哧。
颜知渺听不真切,无奈解开她哑穴。
“说好你肉偿我三十两,怎么改成你睡我了。”苏祈安梗着脖子,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果然是商人重利,绝不吃亏。
要搁旁的事,颜知渺大可整点江湖式耍赖,房中事却必须要你情我愿:“你说,该怎么样?”
“你先肉偿完,我再让你睡我。”
“成交。”
“解绳子。”。
半刻钟后。
嘎嘎吱吱……嘎嘎吱吱……
颜知渺泄愤似的咬住身上人的耳垂:“这床……是比家中的差些!”。
“大哥,我们还有等多久才能行动。”
“这是你能问的!”后舱闷热,张狼子心浮气躁,一巴掌呼他后脑勺,“告诉你也无妨,侯夫人早有安排,明天傍晚,你将这一小瓶子药全兑进庖厨的水缸里。”
陈大安捏住这半指大的白瓷瓶:“就这么一丢丢,能放倒所有人?”
“别小看喽,侯夫人花了大价钱从六全教买的,不是一般的蒙汗药可比,无色无味无毒,银针都查验不出。”
“这么厉害!”
“对了,让你和厨娘们混好关系,成了吗?”另一人问。
“厨娘们年纪太大,不好勾。搭,”眼瞅着张狼子又一巴掌要呼过来,陈大安赶忙道,“但是我和一烧火丫头梅儿挺熟络,我们年纪相仿……”
张狼子咬住牙道:“三驸马没了,咱哥几个就跟丧家之犬没区别,哥哥我还在顺天府吃牢饭挨板子,得亏侯夫人看得起,办好这趟差事,以后咱们照样吃香喝辣。”
“全听你的大哥!”
“大哥,我有个请求,”陈大安搓搓手道,“嘿嘿,能不能放梅儿一条生路,我挺喜欢她的,想娶她做媳妇儿。”
“哈哈,你小子也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梅儿妹妹,我帮你烧火。”陈大安往灶膛塞进两根干柴,又用火钳子捅了捅。
“麻烦你了安哥,锅中水不够,你帮我舀桶水吧。”
“不麻烦不麻烦。”陈大安拍拍掌心,推开水缸木盖,捏着葫芦瓢往桶里添水,背对着梅儿将蒙汗药撒进缸中。
火烧旺热,梅儿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二位主子今日没出房门,没用早食和午食,眼下肯定饿极了,我们得抓紧。”
“有我在,重活我全做。”
厨娘们一半忙着摘菜剁肉,一半围着灶台和锅碗瓢盆打转,玩笑道:“小郎君,你莫不是看上我们家梅儿了。”
“梅儿是我们的好妹妹,你可要把我们哄好了,不然才不让好妹妹嫁给你。”
“帮我也挑捅水来。”
“我锅里也要,一大船人等着填肚子,我熬煮十斤馄饨,汤底可是关键。”
“好咧,都有都有。”陈大安陀螺似的在小厨房里打旋,余光尽往梅儿身上去。
梅儿的脸热扑扑,红得快滴血,厨娘们问起,她说是灶火煨出的温度。
惹得厨娘们笑疼了肚子……
“二位主子的晚食可做妥当了?”银浅领着几名丫鬟来问。
厨娘们有序奉上菜肴,什锦饺子、油炸捻头、青菜蛋花汤、水晶龙凤糕……再配两道夏季开胃的小菜。
碗碟亦是精美。
“应二位主子要求,清淡爽口,您过过目。”
银浅取出备好的银针一一试过,新鲜无毒,遂问:“郡主是下了吩咐的,病从口入,诸位要把郡主的话牢牢记好,且厨房重地,闲杂人等绝不许擅入。”
“记着咧,光药嬷嬷就叮嘱咱们七八遍,不会忘的。”
银浅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注意到了陈大安,皱了下鼻子:“以前,没见过你啊。”
“小的是杂役,在……在杂院做事……腌臜地方……姐姐来得少,庖厨人手不够,临时让小的来帮把手,所以姐姐没见过小的。”
第66章 渺渺,有敌情
“小懒猪,起床了。”
“乖媳妇儿,别睡懒觉了~”
金盘向西滑下云间,河风徐徐吹,帷幔摇曳。
苏祈安烦躁地翻过身去,这腰间的不适感久久难消,对待罪魁祸首自然没甚耐心。
“小懒猪~乖媳妇儿~”颜知渺趴在她耳边,喝饱了蜜似的,娇悄悄地低喊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能酥掉人半边身子。
苏祈安鼻音:“……困。”
“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些。”连日练功,颜知渺的手已经没有那么冰了,探进被子,搓搓她小腹。
“……累。”
“怪我,昨晚跟你闹太狠,累坏了吧。”
苏祈安斜她一眼,水蒙蒙的眸底写着“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又自薄被中抽。出两条胳膊,露出布满红痕的手腕。
“……绑太紧了,我没经验……你别恼我,成吗?”颜知渺讪讪道,“下次改正……”
苏祈安郑重宣布:“你没有下次了。”
颜知渺好失落,后又商量道:“那……下次换你绑我?”
苏祈安弹坐起身:来劲啦!
颜知渺:“……”
江南首富你浑身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郡主,”银浅在门外低唤,“晚食做好了。”
“进来吧。”颜知渺在苏祈安的腰间掐了一记,以此平复吃瘪的心情,扭回身子后方注意到满地乱糟糟的衣衫。
……就很引人遐想。
急忙道:“银浅等——”
银浅“没有等”,利落地推开门,领着几名丫鬟跨过门槛,然后,全部愣住。
这……满地的……好迷乱……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颜知渺的表情变了几变,虽然她做魔教教主做得放浪形骸,但身处苏家,她一直维持着主母应有的端正雍容。
眼下,人设……岌岌可危。
该如何力挽狂澜呢!
凝固的空气引得苏祈安侧目,嘚,关键时刻,还需我这一家之主闪亮登场。她裹着被子,将床帐掀开一条缝:“我们昨晚在玩丢手绢,手绢不够丢,就改玩丢衣服。”
银浅:“……”
丫鬟们:“……”
颜知渺因她的欲盖弥彰默默捂脸:我要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在苏祈安要端冷酷家主的架子,没有将欲盖弥彰进行到底,一脸的你们爱信不信:“饭菜放桌上。”
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放下饭菜就告退。
但银浅还在。
“郡主,我有事要禀,”她迈着小碎步上前,跟颜知渺悄悄话,“厨房有个杂役鬼鬼祟祟。”
苏祈安: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家主不能听的。
颜知渺还真不让她听,领着银浅去至窗边,二人嘀嘀咕咕——
“盯他一阵,若无异样最好,若有,就引蛇出洞,找出他的同伙,一网打尽。”
“是。”
银浅风风火火的走了,步伐坚定得像是要去惩奸除恶。
苏祈安问颜知渺:“何事?”
“无非是一点子鸡毛蒜皮。”
“下人们又不服你管教在作妖了?”
“尚不清楚,真有事也归我这当家主母管,你就别操心了。”
“你的事我岂能不操心。”苏祈安追问一阵,对方就是不说,只好作罢。
颜知渺因她的关心心窝窝发暖,端来热腾腾香喷喷的什锦水饺坐上床头,舀出一个:“天塌下来也要先填饱肚子,张嘴,小心烫。”
“你先吃。”
“好”颜知渺将水饺咬进嘴里,口感软弹有嚼劲,鲜美非常,又舀上一个,“好吃,你快尝尝。”
苏祈安乖乖张嘴,舌尖将将碰上饺子皮,房门就被哐哐猛砸,吓得她一抖,饺子顺着碗边滚落,亲吻了床下踏板。
“谁?”颜知渺问。
“郡主,有情况。”是银浅。
颜知渺将水饺搁上食案:“祈安,你穿好衣衫下榻自己吃,我去去就回。”
言罢,摘下挂在墙头长剑“至默”。
苏祈安:什么鸡毛蒜皮之事需要用上武器!!
似是心有灵犀,感知出苏祈安的满腹疑惑,颜知渺回眸一笑:“提剑显得我气势两尺八,可有效威慑不服管教者。”
苏祈安:合理……
“团伙作案,总共五人,奴婢和独孤胜盯他们没多久,就撞见他们在后舱密谋,其中一人脸上还有条疤。”
有条疤?
颜知渺脚步加快,夜风吹扬起她的雪色裙摆:“莫非是三驸马从前的那个跟班,好像叫……蟑螂?”
蟑螂?
“好恶心的名字,”银浅略作回忆,“奴婢好像叫蟑螂子。”
颜知渺不纠结:“继续往下说。”
“后舱灯火不明,奴婢只是透过门缝探看,不过奴婢可以断定,苏宅的杂役中绝没有面上有疤之人,”苏家富贵,挑选下人亦是严苛,面容有异者必问清缘故,一条刀疤来历必定骇人,绝不会对其纳用。
“独孤胜已经带人将他们围堵在了后舱,就等你一声令下。”银浅信誓旦旦道……
“门好像打不开了!”陈大安是来后舱取先前藏在此处的刀枪棍棒,当下急得满头大汗。
张狼子撞开他,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外头还有锁链哗哗啷啷晃荡声。
“不好,门被锁了!”
陈大安慌得一匹:“那怎么办!”
一人提议走窗户,奈何窗户也上了锁:“这,这,大哥他们怕不是发现我们了。”
“慌什么,蒙汗药快要起效了。”
忽然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对他们进行江湖式友好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你是何人,江湖规矩,报上名来。”
“独孤胜,苏家一等护院,点真派副掌门唯一关门弟子。”
颜知渺亭亭玉立于他身侧,轻飘飘地问:“你们为首者可姓张?”
等了一会儿,里面无人作答。
颜知渺对独孤胜道:“他们爱装哑巴就成全他们,一直锁在里头吧,用不着动刀动枪,饿个七八天自然就没命活了。”
此番出行,她除了精挑细选一干苏宅护院外,还有父王配与她的护卫,具是精兵强将,不愁这帮乌合之众会翻天。
“遵命,属下即刻安排人日夜在此轮班值守。”
他转身欲走,脚下却软绵绵,强撑了几步后,整个人重重砸了下去。
其余守卫也相继两眼一翻,晕死过去,骨牌似的一张张摔得咚咚响。
再放眼远眺,随行的三四条大船也静悄悄,甲板上半个人影也无了。
颜知渺眉心高高隆起。
银浅面上一白:“郡,郡主,几条船上的人呢——”
“只有六全门的蒙汗药才能如此厉害,无色无味,银针也试探不出来。”颜知渺稍作思考,“定是下在了晚食之中。”
“还好我没来得及吃——遭了,郡马的那碗饺子!”
“我去救郡马!”颜知渺旋身欲走,后舱却在这时传出剧烈的响动。
舱门被撞得剧烈震动起来,张狼子他们拳脚和武器并用,砸得木屑飞溅,砸出好大一个洞。
张狼子最先钻出来,看看这个又看看,末了盯着气质矜贵清雅的颜知渺,提刀指着人骂骂咧咧道:“小娘们儿是你要饿死我们?”
“嘴巴放干净点,敢对郡主不敬!找死!”银浅使劲一跺脚。
“哟,还急了。郡主又如何,今晚我们就要为三驸马报仇,”张狼子拍拍胸脯姿势相当豪迈,“嘿,哥几个,郡主殿下还提着剑呐,是要对我们动武啊?”
哥几个一阵哄笑。
颜知渺也在笑,笑容堪称和颜悦色,眼神倏然一凛,一道飒然的掌风如怒涛卷雪,直击他们面门。
他们被飞扔出去,摔得七零八落,摔断了骨头一般,抱着自个儿嗷嗷惨叫加打滚。
“银浅,绑了他们。”。
苏祈安磨磨蹭蹭地换好干净衣裳,一碗饺子却还热着,甚好,甚好。
她伏上食案,决定吃完后再尝尝水晶龙凤糕和奶汤鲫鱼,反正饥肠辘辘时什么都想吃。
捏起瓷勺,预备一口一口全吃掉。
砰——
门被粗暴推开。
颜知渺闯了进来。
苏祈安再度受了惊吓,再度一抖,又一颗水饺顺着碗边滑下,香消玉殒了。
“祈安,别吃!”
“……”我填个肚子就这么难吗。
颜知渺冲过来打量食案上的饭菜,还好,基本没动过。
苏祈安:“怎么了?”莫名整这么一出,令人怪不安的。
颜知渺长话短说,将“张狼子埋伏于此欲为三驸马报仇雪恨”的故事简单讲来。
苏祈安愣了三息,又愣了三息问:“我们会有生命危险吗?”
颜知渺喂她一颗定心丸:“一切,我自有安排。”
苏祈安:“真不用我帮忙?”
好歹我自幼跟随父亲行商,遇到歹徒作乱的次数要用十根手指才数得过来。
愿意和你分享经验哦。
“不用。”颜知渺笃定道,“你信我就好。”
信媳妇儿得永生。
苏祈安不再多问,只负手而立,轻松愉快关心晚食该何去何从:“厨娘也全昏睡过去了?”
“无一幸免。”
“没人再给我重新做饺子了?”
“没错。”
“那我岂不是会饿死。”
尽管危机四伏江南首富也不愿委屈肚子。
“……”
颜知渺递来茶壶,“茶水没人动过手脚,你全喝下去,顶一顶。”
苏祈安万般嫌弃:“我喝西北风一样的效果。”
“你……高兴就好。”
于是苏祈安“高兴”地挪向大开的窗口去喝风,她目力极好,还没张开嘴就先望出昏暗夜色的深处有几艘诡异大船在靠近。
船头一盏灯笼也没点。
像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庞然毒物。
首富的第六感告诉她,来者不善。
“渺渺,有敌情。”
颜知渺扶着窗棂往她示意的方向张望,几艘大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们移动,船头挤得满满登登,人数估摸近百。
这时,银浅来了:“郡主,全绑好了。”
颜知渺严肃道:“你速速去熄掉船舱内所有灯火。”
第67章 夜色多寂寥,气氛多紧张。
夜色多寂寥,气氛多紧张。
银浅领命而去,归来后禀报:“几艘大船就快将我们团团围住了。”
显然是有计划有预谋。
毋庸置疑,定是张狼子他们与这些人里应外合。如此推论,这些人绝非善类。
“张狼子原是在三驸马手下做事,三驸马死因至今不明,此案成了悬案,至今没有个结果。”颜知渺玉掌一挥,紧闭上四面门窗,面容沉郁道,“广定侯和侯夫人又未能在公堂之上将郡马置于死地,张狼子或是领了他们的令!”
苏祈安听明白了,这是要来杀她啊。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首富,当下最要紧的就是不给武艺高强的媳妇儿拖后腿。她像个虚心求教的儒生一般,问:“我要不要藏一藏?藏哪里你能安心?”
颜知渺斩钉截铁道:“床底下。”
“……”爬进床底的姿势委实不太高雅矜持,有损冷酷形象,苏祈安商量说,“藏衣橱行不行?”
“不行。”
颜知渺和银浅放低腰身,摸索着前进几步,透过一指宽的窗户缝,打探敌情。
“郡主,”银浅急迫道,“我们不如先发制人。”
颜知渺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一侧眸发现苏祈安还没钻进床底下去,遂用眼神示意:快钻快钻。
苏祈安眼神回复:真要钻了,堂堂家主颜面何存。
颜知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只在乎颜面。
苏祈安:我的颜面就是苏家的颜面,品牌形象,价值千金。
窗纱上闪过数道人影。甲板咚咚踏踏。甚至有人在说话:“大当家全迷晕了,不愧是苏家的船,富丽堂皇,金银珠宝一定不少。”
“别掉钱眼儿里,办不好贵人交代的事,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是弟弟我眼皮子浅,我立马带一帮兄弟把姓苏的找出来。”
“何必大费周章,不论主船还是副船,一把火全烧光,一个不留。”
“大当家英明,如此,半分痕迹也留不下没人会查出和我们有牵扯,嘿嘿……兄弟们集合,听我号令——”
苏祈安:放火!好吧,我钻。
临钻之前,她两手比划着打了一通哑语,有情有义的邀请银浅共钻床底。
银浅表示不用,我近身搏斗的本事在魔教也是小有名气,可以自保,你钻你的。
苏祈安略感羞耻,大家都会武功,不像我,除了富有以外一无是处。
“郡主,不能再等了。”银浅揪住颜知渺的衣袖,用焦急的气音道。
颜知渺鼻子动了动,闻到了浓烈的火油味,的确不能再等了!
她含住食指与拇指指尖,吹出一道高昂且抑扬顿挫的哨音。
哨音暴露她们的位置,数名提刀蒙面者自四面破窗而入。
颜知渺于暗处发难,身姿灵巧,如游龙踏雪,至默刺裂空气,割裂皮肉——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钻进床底乖乖趴好的苏祈安看呆了:我媳妇儿好帅!
与此同时,屋外也响起杂乱的打斗之声,刀与剑碰撞,砍杀、拼刺、求饶、哀嚎。
“大当家的,有埋伏。”
“纵有埋伏,有何惧哉!火折子给我!”
“……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撤!”
“兄弟们,撤!”
床底的苏祈安欣赏完这场闹剧,一头雾水,剧情翻转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当然,要是有把瓜子磕一嗑肯定观感更好。
嘶?什么味道好呛人?
苏祈安抬眼,透过门纱窗纱注意到屋外有大片火光乱窜,滚滚浓烟穿过门缝熏了满屋子。
还有人在喊救火。
天杀的恶贼!
“渺渺,我能出来了吗?”
颜知渺蹲下。身子,朝她伸出手,柔情似水的眉眼丝毫不像刚刚杀过人:“我牵你。”
苏祈安由她牵着,脑袋刚刚钻出来,就有人进了门,恰巧银浅点亮了三两盏灯烛,来人把她爬出床底的“怂”样看了个真真切切。
苏祈安:“……”
苏祈安抬起下巴看他,是个生面孔,个高腿长,神态严肃,一双眼睛是藏也藏不住的杀气,凶巴巴的,像头饿狼。
“他是?”苏祈安站好,掸掉天青衣摆的灰尘,问颜知渺。
颜知渺理理她肩袖处的褶皱:“他是我魔教的左护法。你我在京中树敌太多,此番出行,安全起见,我不光带上了苏宅护院和王府护卫,还在各船秘密隔出暗舱,命魔教死士藏于其中,以防万一。若遇突发情况,我便以哨音为号。”
苏祈安暗自惊叹,这得藏了有七八天了吧,真耐的住寂寞啊,吃啥喝啥?
她把问题写在脸上,颜知渺笑着解答:“他们练的是独门心法,不吃不喝半月也不会有大碍。”
苏祈安:钦佩。
“多谢左护法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郡马无需客气,在下无父无母,自然无名无姓,”左护法抱了一拳,周全礼数,“在江湖中有个诨号,行路难。”
你这诨号挺不吉利啊。
“好名字。”苏祈安违心夸赞。
“郡马过奖,火已扑灭,属下来是请教主示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你们既已露脸,就不用再藏身暗舱了,众人中的是蒙汗药,你们就好生看顾,”颜知渺挑一边眉毛,“可有留活口。”
“贼人约莫四五十人,一半身死,一半伤逃,活口只捉住四五人……”行路难垂下头,单膝磕地,“属下失职。”
“我并无怪罪你之意,先起身吧。”颜知渺遂派他和银浅去将活口一行提来审问。
人一走,苏祈安就赶紧道:“你记得下道令,不准行路难把我钻床底的事传出去,如有违背就割舌头挖眼睛拔指甲!”
颜知渺:好残忍,我们是魔教不是邪教……
船头,重新点灯。
入了秋的深夜,微凉。
死士们干活不逊色于苏家一等仆役,呼啦呼啦的清理完所有尸身,又搬来数桶河水,将片片血迹冲洗的干干净净,甲板焕然一新。
苏祈安为颜知渺披上斗篷,亲自去厨房烧红几块银丝炭装进掐丝珐琅手炉。
中元节一过天气转凉,江南地界更偏湿寒,颜知渺的寒疾令她心忧,提早就命药嬷嬷购备好了全新的取暖物事。
她抱着小手炉返回船头,就见“活口”正是张狼子他们。
只见张狼子被银浅踹得滚了一遭:“幕后指示者是不是广定侯爷,再不讲实话,小心小命不保!”
苏祈安:好暴力,我就不过去了吧。
苏祈安招招手,将颜知渺招至跟前,再把手炉塞过去:“他们不肯招?”
颜知渺观她鬓角不知何时沾了滴血,已经干做了暗红色,连忙取下包裹手炉的绸布做帕子,一点点为她擦尽。
“何时溅上的?”
苏祈安摇摇头:“没注意。”
“我今天开杀戒,吓着你了吧?”颜知渺眸底含着探寻,怕她面上露出嫌恶或旁的神情。
苏祈安冷不丁的扮了个鬼脸,斗鸡眼、吐舌头,故意挤出根根抬头纹。
颜知渺一缩肩膀:“噗。”
笑了就好。苏祈安亲亲她嘴角,目光前所未有地温润澄净:“你保护了我,你是我的英雄。”
“我会是你一辈子的英雄。”
“好。”
张狼子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肉麻死谁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用恩爱膈应人!”
银浅再踹他一脚两脚三四脚。
陈大安却痴痴道:“我也想和梅儿妹妹这般恩爱。”
可惜来不及了。
他落下了悔恨的泪水。
铁汉纵有柔情在,何况是憨汉。
颜知渺当家主母不是白做的,平日没少下苦功夫,背下了各院的下人姓名,记得梅儿是庖厨的烧火丫头。
她把握住憨汉的“柔情弱点”,许诺他只要交代幕后指使,写下供词摁上手印并在公堂上指认,就成全他和梅儿。
陈大安却蔫头耷脑道:“我不能,郡主既已猜到我们听命于侯府,也该猜到我一家子人的性命也全在侯夫人手里捏着,真指认她,我家中六十老母和正值二八年华的妹妹,就只有死路一条。”
言落,他抱着必死决心,猛的跳起身,一头扎进河里。
这一跳猝不及防,点燃了某种激情,另几人也为保护家人跟着跳了河,徒留张狼子。
“遂他们去吧。”行路难和银浅要去追,苏祈安出言阻拦,“他们受了重伤,又被绑了双手,能不能游上岸全看命。反正他们也已经承认了幕后指使是何人。”
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苏祈安行事总习惯留两分余地,落在左护法眼里是优柔寡断。
毕竟江湖人做事向来讲究斩草除根,他的目光移向颜知渺,请她示下。
颜知渺面色平静:“郡马说不追就不追了。”
左护法默默惊愕,教主,你的杀伐果决刚毅狠辣铁石心肠哪里去了,是因为这位弱不禁风的郡马爷软了你的心肠吗?
遂见颜知渺对弱不禁风的郡马爷道:“祈安,外面凉,陪我回房。”
“好。”
二人手挽着手转身回房去。
颜知渺则在转身之际,趁苏祈安不注意,嘴唇微动,以千里传音悄悄示下道:“杀干净。”
行路难不禁打个寒颤,看来教主没变!
第68章 教主的媳妇
六合门的蒙汗药名不虚传,大家伙睡了个昏天黑地,足足十二个时辰方醒,从银浅口中获悉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吓得三魂七魄稀碎,差点去见了祖宗。
药嬷嬷、独孤胜……全挤到苏祈安跟前,满嘴的悔恨自责,又对颜知渺感激涕零和心悦诚服。
说书先生春山更是发挥特长,将此故事一通编撰,在庖厨里跟仆妇们绘声绘色、大讲特讲,直把颜知渺吹嘘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勇猛威武的关二爷。
仆妇们听得一愣一愣的,郡主还挺文武双全的哈。
春山接*着讲,这回多亏夫人未雨绸缪、临危不乱,救家主于危难之中,否则苏家就悬了,我们也肯定要命丧歹徒的屠刀之下。
仆妇们心有余悸地倒吸一口凉气。
故事听至结局,她们有了议论,这帮歹徒不劫财不劫色,就图家主一条命,如今没得逞,不会还要再来吧。
春山惊堂木往灶台一拍:“说不准呐!”
仆妇们叽叽喳喳闹起来——
“这可咋办!咋办啊!”
“我不想死!还没回到舒州老家,见我哥哥嫂嫂阿爹阿娘。”
“怕什么,”春山胸脯一挺,神气活现道,“我们有料事如神的夫人在啊,镇淮王独女,能文能武,足智多谋。”
“对对对,还有夫人在,我们不怕。”
船尾,颜知渺煮上一炉茶,就着弥散开来的淡淡茶香,翻看苏祈安为她搜寻来的秘籍《马吊一百问》
“这春山还真没白带上他,挺有眼力见的。”银浅坐着小马扎,捏着蒲扇扇小泥炉里的火,“这下好了,下人们总算能对您服气,以后看谁敢再造次。”
颜知渺眸色有浅浅喜兴,仰上椅靠,欣赏瓦蓝瓦蓝的天空和轻轻薄薄的云。
苏祈安兴冲冲地过来,弯腰低头,在她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渺渺锦州到了。”。
锦州离舒州不远,船需在此停靠一些时候,修整略有烧毁的船体。
且魔教死士亦伤了近半,船上药品不足,还需寻家可靠的医馆治伤养伤。
颜知渺打算兵分三路。
一路留在锦州养伤。
一路杂役仆妇护院护卫待船体修缮好后,继续乘船南下。
一路便是以她和苏祈安为首,走陆路抵达舒州。
目的是迷惑那帮依然蛰伏在暗处的歹人,随即又遣独孤胜去集市买马买骡,临走前发现那医馆大夫的女儿竟会针灸正骨,有意问清缘由,得知大夫的结发妻子早亡,膝下冷清,仅有一女尽孝,是以不愿让其草草嫁人,教授其行医本领。
颜知渺听罢,封送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过去,吩咐药嬷嬷将烧火丫头梅儿唤来,说这小姑娘十四五岁,机灵聪慧,自己喜欢得紧,不舍她一辈子做烧火丫头,且其无父无母,盼望她有个好前途,拜托大夫认她做徒弟,就当多个女儿,家中也不至于太冷清。
大夫有些犹豫,倒是他女儿觉得梅儿合眼缘,要认其做干妹妹,大夫便也答应了。
梅儿的确对陈大安有意,但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醒来后忧心主家会因她与陈大安的关系撵了她,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没成想竟帮她寻了个好去处,一时泣不成声,趴地磕下三个响头。
“莫哭,等我们到了舒州,身契我会派人给你送来。”颜知渺受了她的谢,也并未扶她,居高临下冷淡的觑她一眼,“你是家生奴,一辈子没离开过苏家,往后就要学着靠自己了。”
“……嗯嗯。”梅儿眼里包了两泡泪。
终归是她自己犯糊涂,准了陈大安见天往庖房这等重地钻,又哀求厨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替陈大安打掩护。
铸成大错了!
身后,药嬷嬷跟银浅讲悄悄话,夸说郡主殿下菩萨心肠,换了别的主家,甭管梅儿是不是被陈大安利用,重则乱棍打死,轻则发卖,何能认个干爹爹干姐姐。
银浅叹息:“郡主怜她年纪小吧。”
“小丫头,像你年纪多大似的。”药嬷嬷忍俊不禁,转头又去和颜知渺商量如何处罚厨娘们。
颜知渺道:“罚薪三月,一人领五鞭子,由老善亲自执鞭。”
街首,独孤胜并几名杂役,牵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了……
“一帮蠢货,早提醒他们不要轻敌!打草惊蛇不说,还惹了一身臊!这下好了,张狼子被杀,那苏祈安颜知渺又不是个傻的,保不准要猜出我!”
广定侯夫人头发花白了一半,她将飞鸽传书揉成一团,咬牙切齿的砸落在地。
“废物!”
“收了我那么大笔银子!”
她又大骂一阵,双手因盛怒而哆嗦个不停,强压住情绪,提笔回信。
所谓钱货两讫,钱她付了,苏祈安的人头她就一定要拿到!。
马车不宜奢华,以免引人注意。
照颜知渺的要求,独孤胜买回三辆略显简陋马车和三辆略显潦草的骡车,前者载人后者载行李。
苏祈安一会儿嫌垫子太硬,一会嫌车窗户漏风……哪哪都是毛病。
颜知渺献出双腿给她当枕头,哄道:“睡一觉,走得急准备不齐全,到了下一城我给你买新垫子,再买些熏香。”
有盼头自然好,江南首富勉强应允,睡下去打盹,正午时分方被颜知渺叫醒她。
“赶了半天路,下车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吧。”
肚子的确饿了,苏祈安斯斯文文的打个哈欠,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简陋马车太颠,骨头都快给她颠散架了,她围着马车绕了两圈,甩甩发麻的腿脚,顺便跟离得不远的药嬷嬷点菜:“我要吃糟螃蟹、东坡肉、罗宋汤,再来一碟杏花糕”
“咱们没带厨娘。”药嬷嬷歉然道。
苏祈安只好有啥吃啥。
药嬷嬷递她两个窝窝头和一把风干牛肉。
苏祈安:“……”
“走得匆忙,你爱吃的都没来得及去买,委屈你了。”
苏祈安召唤独孤胜,要他下河捉两条大鱼,用来煎烤烹炸。
独孤胜一脸为难:“这里……没有河。”
“那就上山,打两只野兔。”
独孤胜愈发为难:“郡主说了,安全起见,任何人不准离开她的视线。”
苏祈安:……好吧。
一扭头,撞见行路难正在摆弄一只鸽子。
苏祈安舔舔唇,香酥鸽子爆炒鸽子清炖鸽子好像也不错。
她去跟行路难买鸽子,行路难不卖,说这是信鸽,卖不得。
“我瞧着你信笼里不还有好几只嘛,”苏祈安自信满满,“我出五十两,你卖不卖。”
“不卖。”
“一百两。”
“不卖。”行路难将密信绑上鸽子腿,再将鸽子抛飞上天空。
鸽子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苏祈安大失所望,独自去找颜知渺告状:“我堂堂魔教教妇,未曾受到教中下属应有的尊重。”
颜知渺:“教父?”
“教主的媳妇,简称教妇。”
噗呲。
颜知渺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肚子,笑得岔了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树梢寒叶已近摇曳。
信鸽去又归。
行路难速速来禀,说魔教探子打探出那夜的一窝贼人不是普通河匪,而是漕帮内讧,二当家领着一伙兄弟搞分裂,出走漕帮,此后专门做打家劫舍替人寻仇的业务,妥妥的自甘堕落,江湖败类。
苏祈安若有所思:“怪不得连我苏家的船都敢闯。”
苏家生意之所以能做遍大江南北,全靠往江湖里大把大把撒银子,名门大派、山头匪寨哪个没受过打点,漕帮自然也在其列。
有目标就能有行动,行路难提议,即刻传令全教追杀二当家那帮余孽。
江湖规矩,斩草要除根!
苏祈安积极加入,表示苏家愿意出一千两黄金,全江湖悬赏。
行路难悚然,好恐怖财力。
教主你糊涂啊,有这样的郡马,何必非等王府拨银再重修总坛。
颜知渺:“甚好,就照你们说的去办。”
“对了,”行路难遂禀:“数百匠人日夜赶工,总坛已修缮过半,不出两月就可完工。”
言落,又想起害苦了魔教的罪魁祸首正是苏祈安,忿忿一瞪。
苏祈安冷酷望天,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颜知渺护崽子似的,斥责行路难放肆。
大家继续上路。
路上,苏祈安不主张绕道小径,虽然隐蔽,但人烟渺然,反而方便敌人下手
颜知渺思量再三,遂同意走官道。
官道六十里一驿,还有不少马铺茶棚饭馆,可供休息和住宿,偶尔听听邻桌的茶客食客聊些新鲜时兴的轶事,还能聊以解闷儿——
“京中不愧是圣人脚下,怪事如流水,一天一换,高尚书家的二公子中元夜被杀你们知道吧。”
“知道啊,我自北南下,听好几人讲过了。”
“顺天府没破案,圣上又点了刑部来侦查,结果还是没破!成悬案喽!”
“那三驸马才死多久,又添一桩悬案。”
“还有一桩怪事,云明郡马捐了四座女子学堂,排名升入前五,引得郡马们争相效仿,不止捐学堂,还捐女子书阁、捐女子棋社、甚至还有捐女子商会的!”
食客纷纷惊叹:玉京就是不一样,女人都可以做生意。
“郡马们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苏祈安尝了口素面,汤咸面硬,冷酷脸变臭脸,推开,不吃了。
颜知渺为她那瘦得过尖的下巴发愁:“挑食的人会脱发。”
苏祈安环抱双臂:“你才脱发你才脱发,你魔教上下全都脱发。”
颜知渺:“……”
第69章 此地不宜久留
又是一场秋雨,沥沥潇潇打落满地枯叶。:
为防有歹人暗中追踪,行到岔路口前,颜知渺将这支队伍再度分了分,一分为二。
一支由自己和苏祈安带领,一支交给药嬷嬷走另一条路前往舒州。
马车内,颜知渺揪住苏祈安的鼻子:“你敢咒我父王母妃脱发。”
苏祈安吐舌头:“略略略~”
冷酷家主难得顽皮一把,颜知渺没绷住笑,戳戳她的小腰,见她眉眼弯弯地躲开,又贴过去挠她痒痒。
闹着闹着,天就黑了。
前方该是灵桑县,低矮的城楼轮廓在雨色中影影绰绰。
车轮碾过泥泞,又走了一段距离,独孤胜抬抬湿漉漉的斗笠,眯眼端详城楼上的字样:“郡马郡主,我们走错路了,这里灵丰镇。”
灵桑、灵丰,两镇名字差不太多,雨色朦胧,看路碑时看岔了,走错了方向。
苏祈安掀开帘子瞧一眼,又张顾左右:“夜深了,先进城找家客栈落脚,明日再说。”
“是。”独孤胜收握好马鞭,大步到城门前,重重拍了三下,等上片刻无人应答,又再拍三下,依旧没有动静。
虽然城门关闭后,并无再开的道理,但事有紧急,譬如突发的战事或暴乱,是以夜遇来者,守卫仍会隔门相询。
大家合理怀疑:守卫是偷懒去了,偷懒去了,还是偷懒去了?
颜知渺眉目紧绷,派轻功最好的独孤胜攀上城楼探探情况。
独孤胜领命,一个腾跃飞身而去,半盏茶的工夫就落回了地:“郡主,没有守卫。”
“没有守卫!”颜知渺眉目微暗。
“城门也并未上闩锁,我们可推门而进,您看……进还是不不进。”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决定要慎重。
颜知渺放下车帘,同苏祈安斟酌。
“夜色不明,又下着雨,行路必定艰难,何况那伙歹人说不定也在伺机而动,”苏祈安慢条斯理地分析,“至于入城……城中情况也难以捉摸。”
颜知渺:“我们现在……进退两难了”
苏祈安掏出一枚铜钱:“我爹爹讲过,凡陷两难境地,就听老天爷的安排。”
“……”我公公这般随意?
颜知渺咬了下唇,做好决定:“成。正面,我们进城,背面,我们离开。”
苏祈安将铜钱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
正面……
行路难指挥几名死士合力推开城门,车马顺利通行后,便领了颜知渺的安排,率死士全不隐于暗处。
蒙蒙细雨似烟似雾,青石板路凉瓦瓦。
街沿住户紧闭门户,连盏风灯也没点。
气氛特别适合闹鬼。
“啊——”一牵骡车的家丁发出凄厉惨叫,吓得人毛骨悚然。
颜知渺袖口一动,甩出“至默”。
独孤胜奔去查问情况,原来是家丁踩中了一张纸符,其泡久了雨水,纸身变得软塌塌,朱砂字迹也模模糊糊,边缘似乎还染着血。
“别自己吓自己!”骂归骂,独孤胜仍旧捡起纸符,一溜烟的跑回马车窗边递进去,请苏祈安过目。
苏祈安是生意人,素来只信关二爷,其余的皆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瞧不出什么花招。
颜知渺比她好不了多少,幸而在江湖闯荡过六七载,鬼村妖宅也遇过几回。
“看着像是……阴阳五雷符。”
苏祈安满脸写着“求解”。
“东西南北中,各有一雷神,此符即五雷号令,用于镇宅辟邪。”
苏祈安失笑:“那此符便再常见不过,谁家都得求一个。”
车窗外的独孤胜听罢,也乐呵了两声,直呼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呐。
忽闻异响。
呜呜咽咽……
像是谁在哭,一道哭声凄恻低迷,一道哭声悲酸哀愤。
大家顿时警觉起来。
“好像是一对老夫妇在祭奠谁。”独孤胜牵停了马车,张望后道。
苏祈安探出半张脸,放眼去打量,的确是在祭奠,白色纸钱洒了满天满地,火盆中火光跳跃,映红了那两人的半边身子。
“郡马,属下去问问他们就近的客栈往哪走。”
“不必了,莫要打扰人家,我们自己找吧。”
真别说,轻轻松松地就找着了。
隔壁街,万福客栈,门板处,五雷符贴了个细细密密层层叠叠,几乎寻不空儿来。
苏祈安和颜知渺大受震撼。
“渺渺,我们真要住这?”贴这么多,再不信怪力乱神也发憷啊,苏祈安认为住破庙的安全感都比住这强。
“别怕祈安,有我在,”颜知渺将至默一抖,“独孤胜敲门。”
独孤胜门板敲得震天响,“掌柜的,住店!”
敲了许久,门内亮起一星烛光。
“谁……啊?”掌柜哆哆嗦嗦发问,音色偏哑,该是年纪颇大。
“掌柜的,我们住店。”独孤胜和气了许多。
“我们早就不做这生意了,你们去别处吧。”
“雨夜路滑,你就开开门吧,我们住一夜就走。”独孤胜好言道,“哪怕给个躲雨的地方也好,你全当行个善事……我们走错了路,误入了这镇子,怪吓人的……”
“求你们快走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地掰扯,掌柜透过门缝认真端量他们,确认他们热热乎乎还有影子,不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苏祈安再以一锭白灿灿的雪花银诱惑,掌柜方同妻子一起卸下门板。
“……进来吧。”
“……坐。”。
苏祈安没寻到坐处,掌柜没骗人,的确是久不营业做生意,桌凳上的积灰都快有一尺厚了。
这是什么苦日子。
富贵家主很嫌弃,捏着颜知渺递来的手帕捂住口鼻。
独孤胜和银浅,紧忙跟掌柜讨了抹布和扫帚,吹灰扫尘,勉强弄出一块干净地方和一方干净坐凳。
颜知渺携着苏祈安坐下,问:“掌柜可有吃食。”
掌柜讪讪道:“哪还有厨子,客官若不介意,我家老婆子的手艺尚可尝尝。”
“路途奔波,有地方歇脚已是幸事,怎会嫌弃,”颜知渺瞧向老媪,“那便一人一碗素面吧,有劳。”
老媪裹了蓝花布巾,昏暗的光线下满面疲态,哑哑地应下,慢吞吞转身去厨房生火。
掌柜伸长脖子提醒道:“老婆子小心脚下。”
“诶。”老媪脚步缓慢地走远。
“掌柜你若真心疼你家老婆子,何不多点几支蜡烛。”银浅天真地问。
“可不敢呐!”掌柜连连摇手,音量瞬时拔高又硬生生的压得极低,“要招猫妖!”
“猫妖?”
“没错,”掌柜弯下腰背,一下老了十余岁似的,“十几只猫妖,个头巨大,妖法高强,夜夜偷掳我们灵丰镇的孩童和少女……”
他言及此处,垂下两行泪水,背过身去用手背使劲擦了把脸,转回身时对苏祈安道:“客官,我看你们人多,太扎眼,真要引来那窝猫妖注意就遭了,天一亮你们便速速离开吧,免得你家小娘子……也被掳了去。”
苏祈安似信非信,又见她神色非同小可,乍想起入城的种种所见,端正表情问:“外头的纸符是为了镇……猫妖?”
掌柜颓然地点下头。
“你和你老婆子为何离开此地?”
“我家女儿……我们唯一的女儿年关时也被掳走了……我们如果离开,日后她回来见不到我们该多怕啊。”
苏祈安心下动容:“可曾报官。”
“埋伏了一次又一次,衙差死伤许多,县太爷也怕了,请来了一道长做法捉妖,不想这道长也命丧黄泉,被猫妖咬死了。”
“未曾上报州府?”颜知渺发问。
“派去送信的衙差未出镇子就死了,官府岂敢再轻举妄动,县里的百姓也都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也如同我们一样,等着儿女归来的那一天。”
还真是窝……猛妖啊。
苏祈安深感不妙,侧眸与颜知渺对望一眼。
独孤胜歪过头来用气音道:“二位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趁‘妖怪’还没发现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
第70章 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
人命案归临安府管,失踪案人数过多便可上报,但临安府以不是人命案为由拒绝了此案的受理。
故事颇为匪夷所思,漏夜而至的穿堂风也是阴森森,吹得家丁毛骨悚然、呼吸短促,缩着身子哆哆嗦嗦抱成一团。
不信鬼神只信关公的冷酷家主也不由得摸摸冷飕飕的后脖颈。
此地,的确不宜久留。
但镇上百姓的遭遇令人唏嘘,苏祈安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颜知渺,小声道:“我们自身难保,凭借这微薄之力捉住那窝猫妖,不如先保全自己,另寻他法。”
颜知渺点头,算是同意。
苏祈安拍下一锭银子在桌角,吩咐大家用逃命的速度整装出发。
“面快煮好了,端着路上吃吧。”掌柜将银子揣好,好心道。
正说着,老媪就端着托盘回来了,四碗清香素面,雪白的面条上撒着一小撮细碎的葱花。
还挺有卖相。
几名家丁跟随主子日夜兼程的赶路,当下将香味闻进鼻子,有点馋了。
一会儿怕得要死一会儿又馋得要死。苏祈安对自家仆从质量略略有了点担忧。
颜知渺心软的给予他们半刻钟时间,让用狼吞虎咽的速度吃个半饱,突然,又抬手止住他们捧碗的动作。
“祈安,你听。”颜知渺仰面端量屋顶,有异响。
苏祈安不习武,没有过人的耳力,但独孤胜有,他练就的千里耳能清楚的辨清情况,苏祈安示意他好好听一听。
“东西南北各有三人”,独孤胜用手势告知大家。
掌柜两腿发抖,惊恐大喊是猫妖来捉人了,独孤胜奔向他,一把捂住他的嘴。
下一息,窗纱外有数道人影快速闪动起来。
杀气浓重。
颜知渺瞳孔骤然一缩,低喝一声:“躲好!”
话音刚敲得箭雨破窗冲入。
独孤胜托着掌柜躲进柜台。银浅拽着老媪躲进墙角。颜知渺紧握至默,挑翻一张八仙桌做盾,挡于自己与苏祈安身前。
几名家丁却是胸中数箭,仰身倒地吐血身亡。
苏祈安不忍看,矮身蹲下。
柜台后,被一箭射中咽喉的掌柜抽搐一阵也断了气。独孤胜低垂着头,手掌抚上他大睁的双眼。
箭雨不休不止。
苏祈安意在谈判,江南首富最是不差钱,开价就是五千两白银。
对方答:“龙翔大耳儿,虎视捉刀人。风云竞追逐,逸轨谁能遵。今夜我们必取你性命。”
苏祈安看向颜知渺:捉刀人?
江湖捉刀人,皆出自捉刀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消灾,最看重信誉,绝不会轻易倒戈。
看来这广定侯府不置她们于死地誓不罢休了。
苏祈安再度开口:“五千两黄金。”
回应她的是更骤更疾的箭雨大阵。
苏祈安捅捅颜知渺:“捉刀人都这么简单粗暴?”
“还有更粗暴的。”
“譬如?”
“捉刀门最擅长的不是使箭,而是火铳。”
苏祈安拍拍猛跳几拍的小心脏,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转念又想着:“还好我有武功高强的媳妇儿保护我。
颜知渺严肃道:“困在箭雨中我也自身难保。”
“那怎么办!”
颜知渺蹲下。身,裙摆轻盈盛开在地:“你忘了,我留有后招。”
后招正是行路难,他在暗处紧急命令死士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捉刀人团团围住。
“左护法,各**已就位。”
行路难:“听候教主发令。”
“明白!”
云层遮盖弦月,他们屏住呼吸,于漆黑夜色中静静等待,双目如炬,紧盯客栈紧闭的门窗。
一息、两息、三息……
一道尖锐且嘹亮的哨音飞出窗纱破洞处,直冲天际,掀起风的一角。
捉刀人的数把黄铜火铳齐发!
行路难:“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死士得令,短箭自**中连射,刺破风与夜,正中捉刀人的胸膛。
某捉刀人大喊:“有埋伏!快找掩护。”
寂静的夜,像是点燃引线,燃爆出一场血肉横飞的激烈战役。
苏祈安蹲得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在铿锵铮然的打斗声中,小心翼翼的半直起腰身,活动活动腿脚。
颜知渺则道:“大家都还好吗?”
“我们无事,”银浅确认老媪毫发无伤后,又扭头看向柜台,“独孤胜?”
柜台后冒出独孤胜的大黑胖脸,络腮胡一根没少,更没见哪有磕着碰着。
“属下也没事,但——”
他略略迟疑,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不妥,老蕴泛着哭腔道:“我……我家老头子呢!”
独孤胜眼神躲闪开,踌躇道:“我没把他护住……”
“老头子!”老媪狠狠五官抽搐两下,扑通摔倒在地,又歪歪扭扭的爬过去,“老头子!”
老媪眼泪汹涌,抱着掌柜在怀中,哭声先是低噎,后是悲痛欲绝的嚎啕大哭。
苏祈安大步绕进柜后,一片血色令她犯起恍惚,失神的呢喃:“都怪我们,都怪我们。”
若不是走错了路,误闯进这灵桑镇,进了这家客栈,掌柜怎会飞来横祸。
老媪可怜。
爱女下落不明,丈夫意外亡故,以后的路该怎样坎坷,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
一只微凉的手探来,捏捏苏祈安的掌心。
苏祈安转眸,看着手的主人,清爽明亮的眸子里有与她相同的悲怆与自责,另还有一份柔和如星光的安慰。
苏祈安点点下巴,振作精神,对老蕴道:“您老孤身一人不便留在此地,若不嫌弃,就跟我一道走吧,我一定为您另寻一安身之所。”
颜知渺也道:“至于您的女儿,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帮您寻找。”
老蕴只顾着哭,弯驼的腰背像一堵经受多年风吹雪扰的古墙,就此坍塌。
苏祈安矮身去扶,却见老媪眸光陡然闪出杀意,亮出两柄峨眉刺。
苏祈安下意识往后一仰。
但老媪的攻击来得迅捷,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躲无可躲。
转眼间,老媪已经绕至她身后,而一柄峨眉刺就横在她咽喉前,另一柄则深深刺入她肩头。
苏祈安吃疼,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肌肉都迅速绷紧。
独孤胜的刀,颜知渺的剑,同时出招却都因为顾及苏祈安的安危而被迫停凝在空气之中。
银浅气愤质问:“你想做什么!速速放人,否则今夜定取你性命!”
峨眉刺当即刺深一寸。
“唔!”苏祈安难耐地重哼一声,鲜血浸染了竹青色的衣袍,染红了右肩整片衣料。
“找死!”银浅擅拳法,表情凶狠的摆出要冲上去舍命一搏的架势。
峨眉刺又深一寸。
苏祈安疼得天灵盖直抽抽:“银浅,姑奶奶,求你别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罚我去见阎罗王。
“云明郡马苏祈安,”老媪的嗓间滚动出低低的狞笑声,笑得人后脊梁发寒,十分适配这座闹妖的小镇,“那位客人说了,你一条胳膊价值一千金,一条腿价值一万金,人头更值黄金五万两。”
颜知渺将剑柄攥得太紧,以至于剑身都在发着抖:“要钱,我们也有,你莫要再弄伤我家郡马。”
“价格不合理。”苏祈安忍着右肩的疼痛发出抗议,“我才值这么点钱?”
老媪:“……”
“你放了我,我出双倍黄金给你,你也不必再回捉刀坊,从此你天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捉刀人的信誉乃是一辈子的荣耀,既然接了杀你的单,你就必须死。”
苏祈安:“你们捉刀人可真够轴的!”
颜知渺双眼因盛怒和紧张冲红了血:“我颜知渺在此立誓,如果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必定倾尽毕生之力,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老媪,不,捉刀奶奶你听听,有命挣钱也有命享啊。”苏祈安道。
“少废话!跟我走!”
苏祈安感觉横在她咽喉前的那柄玩意儿锋利无比,紧贴她的肌肤,甚至割开她的皮肉,有几滴鲜血在流淌。
“去哪?”
“走!”
捉刀奶奶一步一退。
苏祈安也一步一退。
她的后背贴着捉刀奶奶的胸口,以称不上快的脚步退至后院,余光瞧见庖厨内,躺着一名老媪,正倒在一大片血泊中。
原来真正的老媪已经死了。
苏祈安大喘了两口气,忿忿道:“你们当真是心狠手辣,要假借身份,夺了人家衣服便是,何必赶尽杀绝。”
“闭嘴!”
桑丰镇依山傍水而建,捉刀奶奶挟持她出了墙角处的窄门,又使了轻功,提着她的刀钻入了灵丰山的密林丛。
苍穹渐渐有了青色。
快亮天了。
颜知渺一行始终不敢松懈,步步追击,终于将捉刀奶奶堵在了断崖高处。
颜知渺:“你没路了,放人!”
捉刀奶奶在苏祈安的脑后露出小半张脸:“你们统统退后,否则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
“你若肯放了她,我保证就此放你离去,绝不会事后报复。”颜知渺额头布满冷汗,汗珠滚滚如雨下,沿着颧骨、面颊流淌,悬停在尖削般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