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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重大难题 各有各的支离破……

    以赵淩浅薄的穿越知识和亲身经历, “发明”火炕这种事情应该算得上有功,怎么会被弹劾呢?

    再说用火炕取暖,比先前用炭盆取暖, 应该更加节省燃料, 相对也更安全一些。

    瞧瞧他那价格敏感型的嫡母, 都特意写信夸他火炕盘得好, 就知道实际是节省的。

    顾潥瞧着底下站着的小朋友, 觉得可爱极了。

    这不比朝中的那些老帮菜看着顺眼?

    那群老家伙,有多少是靠着资历混上来的?

    论功劳, 说不定还没眼前这个小朋友大。

    怎么就有脸弹劾一个七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有什么错?

    小孩儿只是做出了一个火炕而已。

    火炕又不是今天就有,更北的地区早就有了, 只不过现在这种火炕更好一些。

    把火炕技术推广出去,那是太后的吩咐。

    这是在弹劾赵淩吗?

    不, 这是在弹劾太后。

    顾潥跟全天下的子女都差不多,骂他可以, 敢骂他娘?

    找死!

    赵淩没想到这点, 只觉得自己摊上了大事,下意识找理由自证清白:“陛下,炭火价格每年冬天都会上涨,奏折中所说, 并不一定是因为火炕的出现。”

    再说普通人家烧炕, 大部分是做饭的时候烧的那些柴火,不一定会因为烧炕就额外采买。

    顾潥表情严肃,眼里面带着笑:“朕给你时间, 你写一封奏折上来。”

    “是,陛下。”赵淩应下,就告退去准备去调查, 拿详实的数据来打这个张口就来弹劾他的言官的脸。

    等他一步踏出御书房,才突然反应过来,比起怎么自证清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难题摆在他眼前。

    他、不会写颂词!

    见赵淩出了门,顾潥顿时就笑了出来,跟身边的老太监说道:“李伴伴,朕打赌他肯定是找赵侍郎去了。”

    李伴伴微微躬身笑道:“陛下就爱逗孩子玩儿。”

    言官群体的刻板印象是怼天怼地怼空气,但他们可不是愣头青。

    谁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赵淩有个侍郎爹,也只有一个侍郎爹,什么家族势力之类的不存在的。

    作为管钱的户部侍郎,赵骅一般人还真不愿意去招惹,但言官群体是什么人?他们是出了名得罪人没有油水的清水衙门,压根就不怕得罪户部。

    然而赵淩并没有去找爹,而是直接回家找娘了。

    “娘——家里这几年买炭火柴火的记录我瞅瞅。”

    赵王氏正坐在炕上和几个妾室研究钩针的花样,被他这长长的一嗓子吓得差点把毛线团给弄混到一起:“怎么了这是?”

    赵淩把自己被弹劾的事情简单一说。

    赵王氏听得心头火起,立马叫了管事娘子进屋,去翻过去几年的账本。

    赵淩倒是没什么事情了,被伺候着洗了手脸脱了鞋上了炕,喝上了菊花茶,还被健硕的抹布趴到背上。

    赵王氏刚交代完,一回头就见他这幅样子,笑骂一句:“怎么回事?像个小乌龟。”

    赵淩很习惯被抹布踩背,不以为意:“抹布怎么在这儿?不怕它玩毛线球?”

    “没事。抹布听话,不会乱动东西。”葛姨娘笑眯眯地摸了摸抹布,对赵淩说道,“你让半蝉多过来我屋里,我拿它绣的花样还没绣完呢。”

    半蝉是那只小奶牛,长得嘴边有一块黑。

    要是嘴巴两边对称黑,就叫衔蝉。

    它只有一边黑,裴先生赐名半蝉,是家里猫猫名字中最文艺的一只,也是猫猫中间的街溜子,足迹遍布整个坊。

    赵淩拿已经成年的小公猫没一点办法:“我管不住它。”

    葛姨娘笑:“你叫一声,它不就来了?”

    赵淩不想叫:“它来了没好事,天天打架。”

    赵王氏瞧着在炕上占据了一块地方的赵淩:“不是被弹劾了吗?瞧你这样子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有娘在,我不怕。”赵淩见抹布不踩背了,翻了个身,把猫抱在怀里。

    边上的林姨娘塞给他一个小毛线球,让他拿着跟猫玩。

    赵王氏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家里就数你最闲。瞧瞧家里兄弟姐妹,这会儿都还没下课呢。”

    赵淩想起来自己也还有一堆作业要做,关于战马的报告还没整理好,顿时一骨碌爬起来:“让许妈妈一会儿把账本拿我屋里,我回去写作业了。”

    边上的丫鬟拿鞋子给他穿。

    赵淩突然想起来:“娘,过几日梓萱姐姐进了门,要不要让她教二姐和妹妹练武?”

    赵王氏只知道梓萱是太后身边的人,还真不知道她会武功,听赵淩这么说,就知道梓萱的武功必然是很好的,立马答应下来:“要的。你让梓萱收拾好了就来,家里姑娘们都得学起来。”对妾室们说道,“咱们姐妹几个也跟着一起学。”

    她娘家那边族中好几个男丁,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回家就打老婆。

    她开始给女儿相看人家,内心更是焦虑这方面的事情,生怕相中了什么人面兽心的。

    她早就有心思请人教导女儿们武功,只是习武且能上门教导的女师傅少之又少。

    武将家中倒是有不少这样的女子,只是他们家和武将没什么交情,也不好和武将有什么交情。

    赵淩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就给梓萱找了工作,看赵王氏的态度,待遇肯定不会低,谢过后就回去自己小院,跟来福说了这个消息。

    来福这几天睡觉做梦都在笑,听见赵淩的话后,更是高兴得不行:“还是四郎想得周到。”

    这段时间,他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怎么想过家庭开支的问题。

    现在听到梓萱能有一份收入,还是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肯定最好不过。

    小院的火炕和火墙都砌好了,现在屋里很暖和。

    来福傻乐了一会儿,见赵淩准备做作业,就在炕上摆上炕桌,给他铺纸磨墨。

    大胖小胖和小花三只睡得四仰八叉的猫,也挨过来,靠在他身边,重新睡得横七竖八。

    赵淩看来福没事,突然想到:“咱们小院里账本都存着吧?”

    “都存着。四郎要看什么时候的?”

    “这几年的都找出来吧。我要看看买的柴火和炭火的价格。”

    他单独住之后,就盖了小厨房,柴火都是另外买的,应该有记录。

    来福顿时说道:“好,我这就去找来。”

    说着,来福就去库房搬账本,还叫了常威和常禾一起。

    三个人在炕上另外支了一张桌子,一个翻一个记一个凑热闹。

    没一会儿,许娘子也搬了账本过来:“哟,你们这儿已经开始忙了?”

    她也不客气,直接在炕上划了一块地盘,跟手下的管事娘子一起把赵淩要的数据整理出来。

    家里账目清晰,找起来很快捷。

    赵淩很快就掌握了资料,又问许娘子:“许妈妈知不知道普通人家一个月要买多少柴和碳?”

    许娘子笑道:“知道你要用,我已经让我妹妹把账本送来了,过一会儿就能到。”

    许娘子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小货郎,在家也是记账的。

    赵淩想着样本有点少,但只是用来驳斥弹劾他的内容,已经足够了。

    等赵骅下了班回家,见赵淩还在写字,就去撸他脑袋:“咱们家淩儿出息了,七岁就被人弹劾了。”太子都没这“福分”。

    能说这话的,不愧是亲爹。

    赵淩给了他一支笔:“爹!”

    赵骅听到这种铿锵有力的叫法,就心头一颤:“怎么了?”为父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快空了。

    “陛下让我写奏折,我不会。你帮我写颂词。”

    赵骅拒绝:“不行。我写的,陛下一看就知道了。你自己写,反正陛下知道你的,写差一点没事。”

    “噫——”什么破爹,连篇颂词都不愿意捉刀,要来何用!

    赵骅监督他写颂词,想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就吩咐:“来人,去把大郎、三郎、六郎都叫来。”

    等孩子们都来了,赵骅一看刚开始认字的赵茂,就抱着他坐着,盯着另外三个儿子一起写颂词。

    赵缙:不是,他一个书都还没背全的,让他写颂词是认真的吗?

    他瞪圆了眼睛,看赵辰已经提笔开始写,再看赵淩也在那儿似乎写了不少字,眼睛里的震惊转为疑惑。

    一件事情,哥哥会,弟弟会,那他应该也会?

    颂词他知道,就是换着花样夸夸夸,感觉应该不难。

    片刻后,赵骅收到了三份各有各的支离破碎的颂词,看得眼前一黑,心里面默念三遍亲儿子亲儿子亲儿子,才呲着牙开始教。

    赵骅是属于那种典型的自己读书很行,但不会教人的类型。

    他自己读书的时候,先生一点就通,立马就能举一反三,完全不明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怎么还能不会呢?

    赵王氏遣人来叫晚膳,没见到人,只能自己过来喊人,见三个儿子在跟颂词死磕:“是不是平时听惯了别人对你们的好话,不知道怎么夸别人了?写个颂词就这么难?”

    半天憋出三个字的赵淩,哭唧唧:“娘~超难的。”

    赵王氏还以为是赵骅给布置的作业,提笔就写了几句:“喏,这种话随便写写就好了。”

    赵骅不等墨迹干,拿起来看,顿时觉得被三个儿子砸碎的心得到了修补:“娘子文采斐然。”

    赵王氏笑:“是夫君教得好。”

    三个儿子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赵茂合群,把脑袋也低下去,顺手把怀里大胖的脑袋也往下压了压。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屋脊兽 教鞭

    学渣三兄弟面面相觑, 不过好在晚膳顺利吃上了,赵淩的奏折也写完了。

    烛火映照下,赵骅阴沉着脸检查儿子的奏折:“行了。”

    赵淩平时再怎么对老爹没大没小, 这会儿也不敢造次, 偷感很重地摸走被赵骅放到桌上的奏折:“那……孩儿告退了。”

    赵骅一听, 差点翻白眼。

    怎么说话的这是?

    他刚想骂人, 就见赵淩跑得比狸奴还快, 身后跟着一串真·狸奴。

    “……都什么时候进来的?”

    等在书房外面的来福见赵淩跑,赶紧提着气死风灯追了上去:“四郎, 慢点走,小心地上滑!”

    “啊!”前面赵淩已经摔了个屁股蹲。

    还好他现在海拔低, 身上穿的衣服厚,没摔疼。

    他把以为跟它们玩耍扑过来的五只猫抱开, 才爬起来,拍拍屁股跟着追上来的来福往小院走。

    第二天, 赵淩在午饭前, 把自己的奏折递给了顾潥。

    按理来说,奏折肯定得经过严格的程序,才能递到皇帝手上。

    但按照正常途径,赵淩压根没资格写奏折。

    他的这份奏折, 说白了就是皇帝给赵淩布置的作业。

    学生把作业交给先生批阅, 属于理所应当。

    王太后见状,好奇问道:“皇儿让淩儿写了什么?”

    顾潥快速把奏折看完,笑着把奏折转交给王太后:“喏, 这小子不老实,作业还让人代写。”

    王太后对姜皇后招了招手,两人一起看。

    作为掌管宫中开支和各种天家产业的人, 两人对其中的数据连连点头。

    姜皇后只知道赵淩在文华殿读书,是自己儿子的名义伴读,还是王太后当半个儿子养的学生,但对赵淩究竟学得怎么样并不清楚。现在看着眼前数据详实条理清晰的奏折,她觉得这小孩儿未来能成为自己儿子的助力,说不定就是将来的赵侍郎。

    王太后可太了解了,目光落在奏折前后的颂词上,笑问一句:“颂词谁帮你写的?”

    顾潥说道:“瞧着倒不像是赵侍郎的手笔。”有点影子,但不是,猜,“是你大哥的?”

    他记得赵骅的长子今年应该有十几岁了?

    能把颂词写出这样的水平,赵侍郎倒是会教孩子。

    在大虞最尊贵的几位大家长的注视下,赵淩老实回答:“不是,是我娘写的。”

    他那一生要强的嫡母,学什么都很认真,干什么都想做到最好。

    他都怀疑,按赵王氏这种学习的劲头,过几年赵王氏就能武艺超群。

    他爹本来就菜,将来日子可怎么过?

    这答案显然出乎意料。

    姜皇后对王太后说道:“母后家中重视女子教养,果然名不虚传。”

    王太后和赵王氏同是王氏女,虽说已经出了五服,但姜皇后这一句马屁显然很让王太后高兴,感觉午膳的味道也格外好一些,下午上课的时候,给赵淩多讲了一些内容,还拖了堂。

    赵淩回家吃了饭就去做作业。

    赵骅昨天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觉得孩子们的课业不能放羊,规定了作业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做。

    赵淩奋战完自己的作业,又去整理自己的战马小论文,感觉他爹干嘛要跟自己的血压过不去。

    全天下的父母都知道,子女教育这种工作,最好就是推给另一半。

    赵淩的问题是写文章词句不够优美,赵辰赵缙的问题在于压根还没把四书五经都粗读一遍。

    在赵骅这种几乎过目不忘理解力又超群的学神眼里,他们的学习进度简直不可理喻。

    赵茂本来就小透明,听着赵骅的怒吼,鹌鹑似的缩在赵淩身边,一笔一划地写大字,大气都不敢喘。

    赵淩见赵茂握不动笔,就把毛笔放下,小声教他认字。

    赵骅好不容易让自己勉强接受两个儿子比较笨的现实,回头看见赵淩,稍微缓过一口气,对赵淩说道:“你那奏折给陛下看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没说什么。”赵淩老实回答,补充,“陛下看出颂词的部分不是我写的,我说了是娘写的。皇后娘娘夸王家会教女儿。太后娘娘很高兴。”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赵骅哪个点,赵婉蓉、赵婉清两姐妹也被提溜到了书房,跟着一起学习。

    赵王氏对此非常满意,丢开了子女教育问题,整个人都有些逆生长,显得格外青春活力。

    不多几日,就到了来福的大喜日子。

    迎亲的队伍不好在宫门口吹吹打打,但来福也是骑着马,雇了轿子,迎到了新娘子,离得稍微远一点就开始热闹起来。

    赵家隔壁坊的小院修葺一新,各种大红喜字贴满。

    喜庆的窗花剪纸随处可见。

    屋里的火炕摆不下,人们聚在厅里也一点不冷。

    赵骅带着一大家子过来走了个过场,没有吃席,留下了许多礼物。

    赵淩留了下来,跟宫中来的“娘家人”坐一桌。

    酒席一共摆了三桌。

    来福家人一桌,宫里头的娘家人和小院的人一桌,另外一桌是邻居。

    酒席是常娘子带着赵家的女眷们操持的,并不多精美,突出一个量大实诚。

    鸡鸭鱼肉一样不少。

    这个季节少见的鲜嫩蔬菜,也有好几样,都是用猪油炒的。

    来福大哥、二哥瞧着这阵仗,难免心里面泛酸。

    好在他们在赵家做事,起码知道当着外人的面,不能丢脸,全都摆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对赵淩夸了又夸。

    对新娘子梓萱,他们更是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别说梓萱了,就是跟着来送嫁的清瑶等人,都听得不好意思。

    邻居们本来听说这家住的是别家的下人,哪怕出席了婚宴,心里面也难免有些轻视,但瞧着这比他们年夜饭更加丰盛的酒菜,再瞧瞧新娘子丰厚的嫁妆,最后看看一群宫里头来的人,递出去的红包都额外又加了些钱,笑容也更加真诚了。

    不管是不是下人,瞧瞧人家这人脉,那是直接能和宫里头有联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需要人家帮忙呢。

    就算不用人家帮忙,也不能得罪了,不然说不定人家一句话,就能给他们点罪受。

    婚宴中人们各有心思,只有新郎官和新娘子沉浸在单纯的喜悦中。

    也只有赵淩,吃完喜酒之后,还得回家做作业。

    赵淩把笔一摔:“这作业是做不完了吗?”

    他本来作业就多,现在还多了个臭爹要额外给他布置作业,这日子没法过了!

    赵骅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甩一道墨点子的衣服,手上的教鞭一下就往他屁股上抽去。

    赵淩听着破空声,跳起来就躲,用变了调的声音吼:“你偷我的马鞭?!”

    “老子拿儿子的东西叫偷?”再说这小子一整面墙的马鞭,什么缠了金丝的,镶了宝石的,一把比一把漂亮。

    赵淩就一匹马,还养在宫中,要那么多马鞭干嘛?

    赵淩虽然觉得自己能够轻松夺下他爹手上的马鞭,但不好大逆不道,只能飞快逃窜。

    赵缙跟在后面起哄:“爹,绕后!我替你把他堵住!”

    赵茂跟着在后头凑热闹,嗷嗷叫唤,充当气氛组。

    赵辰双手抱胸,站在书房门口,目光不屑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弟弟,觉得他们幼稚极了。

    赵婉蓉和赵婉清站在外面检查自己的衣服:“刚才四弟没把墨甩我身上吧?”

    “瞧着没有。我的裙子上沾到了一点,今天刚穿的新裙子!”

    “没事,一会儿让你四哥赔。”

    “得赔两条!”

    赵王氏被喧闹声吸引过来,就见墙上蹿出来一只猴儿,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那猴儿还叫她:“娘!”

    赵王氏有些晕乎,一把拉住冲出去的赵骅:“怎么了这是?闹什么呢?”

    赵骅还想继续追击,扯了一下手腕,纹丝不动,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扯着自己的妻子:“赵淩那臭小子!”他扯扯自己的衣服告状,“瞧瞧他干的好事!”

    赵淩听见背后老爹的无能狂怒,不敢回自己小院,蹲在屋檐上不知道该去哪儿。

    突然有一道声音冲着他叫:“嘬嘬嘬!”

    赵淩低头看过去,是他的猫亲家:“刘伯伯!”抹布孩子它爹就是刘家的大黑狸花。

    白胡子老头长得慈眉善目跟个寿星公似的,笑眯眯冲他招手:“赵小四,你蹲屋檐上装狸奴呢?”

    对着长辈,赵淩不好这么居高临下,两三下跳下屋顶,翻墙出了家门:“我在屋顶上乘凉呢。”

    他一动,背后五只猫也跟着一串跳下来。

    “这大冷天的乘凉啊?是不是功课写不好,被你爹罚了?”

    “差不多吧。”

    “冷不冷?来伯伯家喝碗热乎乎的糖水梨。抹布揣崽了没?去年你一只崽都没给我,今年可不许了啊,起码得给我三只。”

    “还看不出来呢。三只不行,我师公家要一只,师伯家也要一只。”

    “去年抹布不是生了五只?你这就定出去两只。我三你二,刚刚好。”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反正我得先挑三只。”

    一老一少相携离开街道。

    赵家早就有仆从看到,回头就禀告赵王氏:“夫人,四郎跟刘老太爷家去了。”

    赵王氏回了一声:“知道了。”又吩咐许娘子,“记着下个月四郎的月例扣掉一贯钱,赔给五姑娘。”

    许娘子记下。

    跟在赵王氏身边的赵骅,等了又等,没等到下文:“没了?”

    赵王氏奇怪地看他:“还能有什么?”她的视线落到他手上的马鞭上,“哦,对了。你下个月的月例扣一半,给四郎。那么大个人了,衣服穿几天就脏得没法洗,现在还有脸拿儿子的东西,出息!”

    赵骅目瞪口呆:“不是……我这是……”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备年礼 不能贵

    赵淩有很多布匹。

    从四年前第一次见了太后得到赏赐后, 布匹这种日常用品从没缺席任何一次赏赐。

    除了太后给的,还有姜皇后和太子顾朻给的。

    赵辰抢过一次,立刻被赵王氏强力镇压后, 家里就再也没人对赵淩的个人财物动过心思,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真的一点都不想要。

    起码赵婉蓉和赵婉清就很喜欢那些布匹。

    赵淩不知道, 带着比自己小了三个月的妹妹到小库房:“喏, 你要是喜欢就挑这些现成的, 要是不喜欢,我就带你去外面买。”

    小库房打扫得很干净。

    正午的窗户敞开, 屋里透亮。

    一个个装了布匹的箱笼打开,散发出樟脑和樟木的香气。

    赵淩看着里面适合小男孩的布料, 不觉得适合妹妹做裙子,突然想起来, 翻出几匹料子:“这个料子耐磨。你要不要拿来做骑装?”

    料子偏硬挺,做出来的外套挺刮有型, 日常穿着可能不太舒适, 但用来做运动服还是很好的。

    京城贵族女子热衷骑马和马球。

    其他女子也争相效仿。

    买不起马,没法玩马球,她们就热衷于穿骑装。

    最早其实是流行穿男装,但女子在衣着的审美上毕竟要更加精细一点, 男子体型和女子也不同, 纯粹的男装其实很难穿得好看。

    经过数年改良后的女子骑装现在已经非常普遍,更多的也已经不具备骑马的功能,而是更加偏向于日常劳作的衣着。

    赵淩的理解是工装。

    骑装只要求穿着干净利落, 不需要花花绿绿,偏素的料子拿来给小姑娘做衣服倒是可以。

    赵婉蓉顿时眼前一亮:“要!我还没骑装!”

    这匹浅宝蓝色的料子好漂亮!

    说好了赔一匹布,赵淩想着这毕竟不适合做裙子, 又找了几匹细软一点的料子出来,问她:“喏,再选一匹。”

    “真哒?”她四哥这么大方?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赵婉蓉没犹豫,直接选了一匹嫩黄色的丝绸。

    赵淩看她小小的个子抱着两匹布:“你放边上,我让常妈妈给你送回去。”

    “不用了,我能拿得动。”赵婉蓉的小短手勉强抱住两匹布,很轻松地一甩,把布匹扛到肩膀上,健步如飞就出去了。

    “哎?”赵淩目瞪口呆,还是叫了常娘子,“常妈妈,你跟在后头看看。”

    常娘子不用赵淩吩咐,已经追了出去:“五姑娘,我来帮你拿。”

    常威帮着赵淩把小库房重新收拾好,问:“要不要拿一匹布给老爷?”

    赵淩冷哼:“不给!他偷拿我马鞭!”

    常威一听,立马认错:“昨日院里都出去了,没想到老爷会来。我瞧了,就少了一根马鞭。”

    昨天来福大喜,小院里人全都去帮忙了。

    谁能想到会招来家贼呢?

    赵淩摆摆手:“没事。”

    这事情不怪任何人。

    昨天就算小院里有人在,赵骅想要拿走一根马鞭,难道还有人能制止?

    切,臭老爹,今年的新年礼物没了!

    赵淩嘴上说着没事,实际把老爹臭不要脸的行为记在日记里,进行了长达两张纸的狠狠批判。

    来福不在,给赵淩当书童的常威悄咪咪看着等着晾干的纸张,假装自己是个文盲。

    天气渐冷,年关将近,文华殿里的学习氛围也比平时要淡了很多。

    文华殿里的先生都有好几位已经提前回老家过年了。

    顾棱觉得自己现在和赵淩比较熟,就问他:“你怎么不回老家过年?”

    “老家太远了,一来一回,路上就得两个多月。”他长这么大,还没回过老家呢。

    顾棱顿时就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比去凉州还远?我说太子殿下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太远了。”

    太子他们的劳军队伍不回来,可不是因为单纯的路远。

    人家是真的军训去的,比他们这种去京畿的军营锻炼要正式多了。

    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上了战场。

    毕竟凉州位处西北,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北方外族过来入侵。

    大规模战争比较少,但小规模骚扰不断。

    边境线漫长,那边又没有像样的险可以守。

    赵淩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见他不准备走,就问他:“你过年有什么打算?还得上几天课?”

    虽说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上课,但各人上课进度不一样,像赵淩这样上课内容也不一样,假期安排自然都不一样。

    顾棱嘿嘿一笑:“我今天就结束了。过年安排……”自从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没了之后,他的生活就没什么安排了。

    本来天气热还能钓钓鱼骑骑马,现在天寒地冻的,“只有在家打打毛线了。”

    赵淩都不知道打毛线这个兴趣爱好是怎么扩散开来的:“你还会打毛线?”

    “会啊,还挺简单的,我还会钩针。我给姐妹们勾的花可好看了。对了,你还得上课?”

    赵淩只觉得如魔似幻:“嗯,这边还得上两天。姑外祖母那儿还不知道怎么安排。”

    给他主讲的裴先生是京城本地人,不用回老家,不过能早点休假谁不想?

    今天给他上课的时候,就很放羊,就坐那儿指点他怎么抠字眼。

    同样的问题到了王太后那里,也差不太多。

    快过年了,王太后现在虽然已经不再管理后宫,但手头产业不少,需要忙的事情更多。

    见赵淩过来,她也不上课,把他摁着给自己当小童工。

    赵淩:行叭。

    这几天赵家也是差不多的氛围。

    过年要休市,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

    赵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但赵骅有很多师兄弟。

    赵骅的师门中多是清流,还是那种清到两袖清风的清流,平时也就算了,过年走礼得更加讲究一点。

    赵淩在宫里头给太后打了半天工,回家看到赵王氏拉着家里的兄弟姐妹跟着一起在边上忙活。

    “娘,您带着姨娘他们忙也就算了,带着大哥他们不是添乱嘛。”他那些兄弟书都背不齐,能干啥?

    赵王氏一手拽住要扑过去打弟弟的赵辰,一手扯过挑事的赵淩给了他后背一下:“就你能是吧?过来,帮着一起清点。你明天不用去上学了吧?跟着去走礼。”

    赵淩躲过赵辰飞过来的一脚,接过赵王氏手上的单子,就去帮着核对,一边说道:“没呢。裴先生让我再上两天。姑外祖母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人。”

    “都过年了,还能有什么事情?”赵王氏提起王太后,心气还是有点不顺。

    老太……姑姑抢了她教养儿子的权力,今年更过分,临过年了还不放人。

    赵婉清、赵婉蓉跟在母亲身边学着掌家,送礼也是一门学问。

    本来像是新年礼,他们得在新年的时候送去,但谁叫赵骅师门里的那些个都不会过日子。

    他们真要是新年的时候送礼,赵骅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除夕都未必吃得上肉。

    特别会过日子的赵王氏,完全不理解一个个都是当官的,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她爹就一个地方上的六品小官,家里日子也不至于此。

    赵淩看赵王氏准备的年礼都是一些寻常吃喝和衣物,含糊地说道:“还不就是那些事情呗。”

    赵王氏白了他一眼,倒没再追问下去。

    赵淩倒是问:“就送这些?会不会太轻了?”都是一些冻得梆硬的肉丸鱼丸饺子包子,整块的大肉都没影子,整只的鸡鸭更没有,礼单上只有一条鱼,个头也不算大。布匹也都是细棉布,不是丝绸锦缎。

    赵王氏冷哼:“我倒是想送贵重点,他们收吗?你都不知道你师母去年的手脚都长了多少冻疮,哪里像个官夫人?”

    赵骅在边上缩着脖子装鹌鹑。

    他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在一起针砭时弊谈诗论道都是很开心的。

    但过日子,他们不会,他们清高。

    今年好一些,他让赵喜带着工匠给这一家家的都盘了炕,送了些碳,应该能好些。

    还得是烧炕的碳不用太好,价格不贵,他们才收下的。

    去年送一床羊毛被,他都被他师傅念叨了一个时辰。

    赵辰抬了抬下巴:“我给师母送我自己织的手套袜子!”

    赵淩想着,确实大人不好送什么,但他们这些小朋友可以送一些不贵重的自制小礼品,就说道:“那你到时候帮我也送一份点心盒子去。”

    点心这种东西,可贵可便宜,走礼的时候也能带。

    赵辰斜眼看他:“让我帮忙,你叫我什么?”

    “大哥!”

    “这还差不多。”

    赵缙琢磨着自己能送什么,问赵淩:“你送什么点心?”

    赵淩想着常娘子新实验出来的各种点心:“还是那些桃酥、蛋黄酥、一口酥之类的东西。”倒是可以放一些猪肉脯、小香肠什么的。

    赵缙懒得想送什么,觉得点心就很好:“那我也送一些糖果糕点吧。”

    赵婉蓉送自己调的香膏,赵婉清准备送自己织的毛线帽。

    赵王氏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倒是欣慰:“你们也别分开送,让你们许妈妈整个小箱子,到时候一起放里面。”

    “好。”

    赵王氏又叮嘱子女:“你们自己的先生那儿想好送什么东西,这几天一起去送掉。”

    “好~”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心意 花钱的羊和不花钱的……

    王太后倒是没真的让赵淩帮忙到年根, 没过几天就把人放了回家,一起送回去的,还有好几车满满当当的新年礼物。

    赵淩挑拣了一些不怎么贵重的干果糕点, 跟着兄长们一起去送礼。

    他爹这会儿还没放假。

    以前这个事情是赵王氏去做的, 今年交给了小兄弟几个, 显然是把他们当半个大人了。

    几天下来, 三兄弟从刚开始成为大人的兴奋中迅速萎靡, 晚上吃饭的胃口都不是很好,看得赵骅皱眉:“怎么吃这么少?着凉了?”

    赵辰担起大哥的责任, 代表发言:“送礼的时候吃多了。”

    赵缙看着面前的菜,恹恹的没什么胃口:“我们说不吃, 非得往我们嘴巴里塞。”

    赵淩也差不多,几乎没动面前的饭菜, 只慢慢喝菜汤。

    赵骅师门中人的经济条件确实都比不上赵家,也不怎么会过日子, 但到底都是当官的, 日子比起寻常百姓家肯定是要好一些的,过年准备的花生板栗榛子松子核桃之类的坚果一抓一大把。

    刚开始吃的时候不觉得,还越吃越香,但送一家吃一家的, 到现在就积食了。

    赵王氏没好气地让人给他们泡了山楂水:“早知道你们这幅样子, 就不让给你们准备晚膳了。”

    赵淩看到山楂,心思又活泛了起来,第二天就去买了许多山楂做山楂条。

    这种零食, 在常娘子这里几乎没有难度。

    没多久就做好了许多,经过家里人验证肯定后,赵淩也不用人陪, 自己骑着马,挨家挨户去送零食。

    山楂漫山遍野多得是,味道酸,果子里都卖不上价。

    不会过日子的师公管博澹,一听是山楂做的零食,就单纯地认为要不了几个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来家里坐坐,喝杯热茶。”

    “不了,我还得去师伯师叔家。师公您快点进屋去,别冻着了。”赵淩赶紧跟师公道别,翻身上马就走。

    进去坐坐可不是塞一嘴吃的问题,还得被考校。

    现在上课考试确实不多,但架不住见到个长辈就“考考你”。

    管博澹笑眯眯地送赵淩离开,提着点心盒子进屋,招呼老妻:“来尝尝看,说是山楂做的。”

    管顾氏接过一尝,就明白了:“这得放不少糖。”放的应该还是白糖。

    白糖可不便宜。

    管博澹一听,愣了一下。

    管顾氏立马就瞪了他一眼,招呼小辈们把做成卷、条、块状的各种各样的山楂条分了,等孩子们走光了,才说道:“孩子一片孝心,你可别骂他。”

    管博澹手上的山楂条才吃了半根:“我怎么会骂孩子?”要骂也是骂孩子他爹。

    子不教,父之过。

    他伸手还想拿一块山楂条,见盒子已经空了,顿时傻眼:“那么多,都没了?”

    “没了。新鲜玩意儿,家里不都得尝尝?”家里人多,点心盒子又没多大,一人一口就没了。

    管博澹不死心:“我怎么瞧着有两层?”

    管顾氏把上面那层拿掉,给他看下面黑黢黢的糖块:“不是给你的。”

    红糖姜茶,加了玫瑰花瓣,给家里的女人们喝的。

    赵王氏开的点心铺子里,这东西卖得比别的点心都好,哪怕价格并不便宜。

    嗯,成本应该比山楂糕要便宜点。

    管博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瞅了两眼确定没有山楂条了,就继续歪倒在炕头看书。

    赵淩骑着马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时辰,才算把在城里要送的亲朋好友家都送全乎了,回家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从小湖村回来的驴车。

    “大虎叔!”

    赵大虎一听,回头就见自家四郎从巷子里骑着马拐出来,赶紧招呼:“四郎是一个人出来的?冷不冷?坐车上吧。”

    “不了。”赵淩又是羊绒又是皮裘的从头裹到脚,一点不冷,“魏伯伯家可还好?”

    魏学海家住在小湖村,对小孩子们来说太远了,肯定不能让他们自己去送年礼,就让赵大虎带着大管家赵喜跑了一趟。

    车上的赵喜听到声音,掀了帘子说道:“都好着呢。”

    赵淩怕他这么说话给吹感冒了,赶紧让他把车帘放下:“咱们回家说。”

    赵喜也就把车帘放下了。

    距离家也没多远,一马一车前后进了院子。

    点点回到暖和的马厩里,赵淩悄咪咪给它准备了两菜一汤——新牧草、紫云英、盐糖水。

    这会儿马厩里没什么人,赵淩就给其它牲口也喂了一些。

    现在青贮技术还不成熟,牲口们冬天吃的饲料比较艰苦。

    看到鲜嫩的牧草,大牲口们暴风吸入。

    等赵大虎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放好,再卸了车架,牵着驴子过来马厩,里头早就连一点绿色都看不到了。

    赵大虎给驴子添了食水,见赵淩还在给点点梳毛,说了一声:“四郎你忙着,我先走了,你出来别忘记关门。”

    家里别的孩子单独留在马厩里肯定是不妥当的,赵淩例外。

    “好嘞!”赵淩是故意磨叽。

    见赵大虎走了,他就来来回回给牲口们多喂新鲜草料。

    别人见他一个人从牲口棚里出来也不奇怪,反正四郎跟什么动物都要好。

    他回到自己小院又去羊圈喂了羊,才回房洗澡换衣服。

    等到快年根的时候,赵骅才算是正式放假。

    陛下给臣子们赏赐了年礼,对喜爱的臣子们额外多一些。

    王太后给赵淩单独的赏赐也送到了。

    紧接着就是皇后娘娘给诰命夫人们的赏赐。

    太子不在,但东宫给伴读们送的年礼也不会少。

    家里备下的年货加上四波赏赐,一下就堆满了库房。

    赵骅瞧着各种东西,找赵淩商量:“你给爹一头羊。”

    宰好的羊,陛下和皇后的赏赐里没有,王太后单独给了赵淩整整五头。

    赵淩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给!”还拦着不让他臭爹上炕。

    “噫!”赵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有那么多,给你爹一头怎么了?”

    赵淩想着自己小厨房里的鸡鸭鱼、肉蛋奶,堆成小山的萝卜白菜和好多盆的豌豆苗、萝卜苗和小菠菜:“给你,你又送不出去,还挨师公骂。”

    赵家自己庄上养羊,过年肯定是不缺羊肉的。

    赵骅找赵淩要羊的目的肯定不是自己吃,而是要去孝敬管博澹。

    赵骅见被赵凌说破,一点都不意外,干脆耍赖:“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赵淩拖长了音调。

    一只羊收拾出来没多少肉,倒是常娘子说羊油不少。

    他想着自己师公那瘦巴巴的一大家子,给出去不心疼,就嘀咕了一句:“我给了,让师公明年好好管管手下,没事弹劾我做什么?”

    赵骅听他这么一说,略微怔了怔,笑出声:“我还说你怎么就一点儿不提?记到现在呢。”顿了顿,解释,“门下省……里头的讲究大着呢。你看着那一个个都恨不得成了仙似的餐风饮露表现自己清廉,实际上啧啧啧……”

    “嗯?细说。”赵淩还真不知道大虞嘴炮机关的隐秘,顿时好奇地把自己的暖炕让出一点来给他爹。

    赵骅进门到现在,总算是有了个位置坐,脱了鞋上炕,不客气地用手指点了点炕桌,等赵淩给他倒了一杯茶,惬意地喝了一口:“哟,你这茶叶不错。一会儿让来福给我包一斤。”

    赵淩懒洋洋地抱起软乎乎的小花:“姑外祖母给的,总共就半斤,前面分了二两给师公。”

    他倒没舍不得给赵骅茶叶,也知道赵骅就是跟他闹着玩,但解释还是得解释一下的。

    赵骅啧了一声:“你这小子,越大越不好玩。门下省的侍中有两个,你师公不过是其中之一。门下省的那些家伙,各自山头林立,监察到御案上还是到自己腰包里,谁知道?你当谁都跟你师公似的,过日子都过不明白?咳。”一时不察,把赵王氏吐槽的话秃噜出来了,他赶紧掩饰地咳嗽一声,“你别看他们在京城这样,谁知道在老家有多少产业呢!眼前这些个不清楚,前两年不是出过大案子嘛。”

    赵淩瞬间明白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门下省的这些官员就相当于高级狗仔,专门盯着达官显贵们挖黑料。

    正直的言官们就直接把这些黑料奏请陛下,让官员们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严重的甚至会革职查办。

    不正直的言官们就用黑料来威胁,从而中饱私囊。

    赵骅说的大案子,赵淩有印象。

    那是之前门下省的一名给事中,平时不能说穷得叮当响,也和魏学海差不多,小日子得计算着过。

    谁知道人在老家真·良田千顷,甚至半个城都是他们家的,外号就叫半城。

    过了一会儿,赵王氏找了过来,进门就见父子俩和五只猫一起歪倒在炕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低声笑骂了一句,没叫醒他们,出了门找来福:“四郎吩咐了没,太后娘娘赏赐的羊,匀一头出来?”

    来福笑道:“早就吩咐了,还额外炼了一罐羊油出来,已经送到车上了。”

    他把刚才赵骅过来朝赵淩讨要羊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王氏听得直乐:“小东西,倒是逗起他爹来了。行了,过会儿让他们爷俩自己去挨骂。”

    她自己是懒得去管家,去一次气一次。

    老头过日子着实糊涂。

    一样的羊,他们赵家自己庄上养的羊送过去就是贵重礼物不能收,太后赏赐的羊就是不花钱的白来的能收。

    整块的肉贵重,剁成馅儿包成饺子叫学生的心意。

    有什么区别?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糖葫芦 父慈子孝

    赵骅和赵淩给管博澹送去了一头羊, 还有一条鹿腿。

    赵骅送个东西跟做贼似的,丢下礼物就走,没挨着管博澹的骂, 倒是回家被赵王氏骂了一顿。

    赵淩陪着他爹把脑袋压得低低的, 埋在猫肚皮上, 在心里给赵王氏狠狠点赞。

    该!

    谁让老爹不讲义气, 把他也一起丢下了, 害得他被师公逮住,考校了半个时辰。

    “刚给你用羊羔皮做的新裘!说给你染成黑的, 你还非得要白的,刚出门就弄成这样了!你说说一件衣服上身能穿几天?赵缙都没你耗衣服!”

    赵骅捂着摔疼的屁股, 被赵王氏扒下外袍,深觉没脸见人。

    这不是他师傅追得急, 他跑得快了点。

    谁知道路边还有没化掉的冰,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赵王氏拿着皮裘出去, 赵淩放下猫, 凑到趴在炕上的老爹身边,爪子一伸就把他爹的衣服裤子扒开一大片:“爹,我给你抹药酒!”

    新年还逃不开功课的赵辰、赵缙和赵茂,听到赵骅的怒吼和惨叫, 默契地放下手上的毛笔, 往隔壁卧室冲去。

    赵王氏只是出去问一下许娘子能不能把皮裘洗出来,要是洗不出来该染成什么颜色,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 几个小子就要把他们爹折腾掉半条命。

    赵婉蓉和赵婉清也没心思再做作业,一人抱着一只猫,坐在书房门槛上听着她们爹的吱哇乱叫, 跟着笑出猪叫。

    赵骅被儿子们折腾怕了,都忘记给他们布置作业,等自己的靠山赵王氏一回来,就把他们统统赶走:“都是讨债鬼!”

    没作业,赵淩就把兄弟姐妹们都叫到自己院子里,一起围坐在炕上,吃小零食撸猫喝小甜水,临走还给了一人一匹布。

    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消耗快。

    他的赏赐多,也穿不完,还是自家分分,也给小库房空点地方出来。

    没一会儿,各个院子里就送来了各式各样的回礼,重新把小库房塞满。

    来福和常威一起,在小库房里整理东西,没一会儿,就抬了一个小箱子出来,放到炕上穿铜钱。

    一百个铜钱一串,用红绳扎起来。

    赵淩拿着另外一个箱子,里头放着一些金银裸子,都是这些年宫里头赏赐的。

    他这个年纪,用不着打赏别人,只有收礼的份,倒是攒下来不少。

    他问来福:“你要不要点金银,给梓萱姐姐打两样首饰?要的话,我过年给你的红封换成金银?”

    来福脸上还洋溢着新婚的喜悦,听他提起新婚妻子,笑得毛孔都是弯月形的:“不用。梓萱嫌戴首饰麻烦。四郎还是跟以前一样给我铜钱,花用方便。”

    “行。”赵淩把他们串好的铜钱一堆堆放好,“行了,把人都叫进来,咱们先把钱发了。”

    常威很积极:“好勒,我去叫我爹娘!”

    没一会儿,常娘子他们就进来,挨个给赵淩磕头领压岁钱。

    家里赵王氏和赵骅会给,这是小院里自己的福利。

    常禾拿到了五个铜板,高兴地举高高,下一瞬就被常娘子没收了:“嘎?”

    常娘子笑眯眯道:“娘帮你存着。”

    “哦。”常禾不疑有他,继续傻乐。

    常娘子说道:“糖葫芦做好了,四郎你要现在吃两个吗?”

    “吃!”

    买的山楂还有很多,糖也有很多。

    上次窦皇后赏赐了一堆糖还没用完,这次大概是记得赵淩爱吃糖,又额外多给了许多糖。

    常娘子就顺手做了一些糖葫芦。

    快晚上了,常娘子给赵淩的糖葫芦就串了两个山楂。

    签子短短的,上头的两个山楂显得格外大。

    赵淩给小院里的人都分了,又拿去主屋,全都递给赵王氏:“娘,你出来吃。”

    主屋的药酒味还没散,赵骅躺在炕上装死,一听就怒骂:“臭小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赵淩探头看过去,停顿片刻,眨眼:“有了。”

    赵骅气得差点吐血,就见石狮子一样敦实的儿子跑进来,往他嘴里怼了一根糖葫芦:“唔!”撞到牙了!

    “我才不吃这些小孩子玩意!”说着,他坐起来,把糖葫芦的外壳咬得咔咔响。

    赵王氏本来不太好意思吃,见赵骅吃了,自己也拿了一串,轻轻咬了一口:“小时候只有上元灯会的时候,瞧着别人吃糖葫芦。”

    “咦?娘,你没吃过?”赵淩奇怪。

    “没。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门。有几年时间,跟着你外祖父住在景合县的后衙。衙门地势高,灯会的时候悄悄爬到屋顶,可以看到外头。”出门不是去亲戚家,就是去别的大户人家做客。

    逛街什么的,不存在的。

    如今到了京城,女子倒是没那么多规矩,在外头行走的多的是。

    赵淩听着都觉得心酸:“我以后带娘出去玩。”

    “滚滚滚!有你什么事?”赵骅过来,把儿子赶走,“你自己去分糖葫芦。”

    “切,臭爹!”

    赵淩让常大力做了大大小小好些个草木棒子,扎满了大大小小的糖葫芦,成为了家里最受欢迎的年礼。

    等窦荣回来的时候,正好还剩下一个。

    “特意给你留的。”赵淩看刚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啃糖葫芦的窦荣,“你是不是长高了?不是回家吗?怎么瘦了这么多?”又不是面条,还能抻长了?

    窦荣两口一个山楂:“别提了!我爹真是我亲爹,训得比文华殿的先生们还狠。”

    “你娘不劝着?”

    “我娘在边上拍掌叫好!”窦荣受了大委屈,“去的时候想着过完元宵再回来……哼!”

    所以小朋友就提前跑了回来,连家里都不想回去,招呼了一声就来找好朋友了。

    常威端了满满一大碗羊肉面进来,上面的羊肉堆得跟小山似的:“您先吃着,不够还有。”

    “好。”窦荣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吃。

    赵淩已经吃过了,看他炫了两碗,担心他撑坏肚子。

    窦荣被拦着没吃上第三碗也不生气,跟着赵淩一起去洗漱,回来就要往炕下扔猫:“走开,我们要睡了。”

    五只膘肥体壮的大猫在炕头趴了一溜,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别了。炕那么大,你又不是没地方躺。”再说炕头太烫了,猫趴着都得垫两层垫子。

    窦荣打量了一下炕的大小,再打量了一下赵淩的大小,同意他的说法,也实在是累了,很快就睡了个天昏地暗,再睁眼的时候,还是五只猫对他看着,吓了一跳:“嚯!”

    猫很镇定,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

    赵淩就待在小库房里,听到声音就出来:“豆豆醒了?早膳想吃什么?”

    窦荣的身量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赵淩一早直接去翻了他爹的衣柜,找了几件家常的新道袍出来。

    保暖的大氅他倒是有,都忘记是什么时候赏赐的。

    衣服太大,他披着跟披个大被子似的,没穿过,正好给窦荣穿。

    窦荣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你吃过了没?现在什么时候了?”

    “吃过了。快巳时了,我让常妈妈给你煮碗饺子?”

    “好。”反正赵淩吃的东西都好吃,他不挑。

    等窦荣吃完,赵淩才有空问他:“你不会是单独一个人回来的吧?太子殿下呢?要跟太子殿下汇合,回去述职吗?”

    窦荣靠在炕上软软的各种布偶中,看赵淩骑在一个巨大的布老虎上面:“没一个人,周东、周南跟着呢。表兄他们跟着队伍走,估计还得要个三四天,等他们到了,我提前去驿站跟他们汇合。”

    赵淩注意到他的眼神,拍拍布老虎的脑袋:“你要骑吗?”

    “要!”窦荣兴奋地骑上布老虎,疑惑地让开,把赵淩重新抱上去,低头确认赵淩脚不着地,搓下巴沉思,“你腿怎么还是这么短?”

    赵淩沉默。

    赵淩爆发!

    赵淩被镇压。

    窦荣把赵淩挠得眼泪都笑了出来:“还敢跟我比划?胆儿肥了嘛!”

    他伸手捏捏赵淩过年吃出来的小肚子,再撸撸他软软的双下巴。

    嗯,一个年过的,哪儿哪儿都肥。

    赵淩摊平在炕上大喘气,随便他怎么折腾。

    “等着!我迟早比你高!”输人不输阵!

    窦荣把他肚皮拍的咚咚响:“下辈子吧。”

    赵淩想着自己在后世的身高,顿时觉得连下辈子都无望。

    小孩哥实在是太讨厌了,必须打一顿!

    他暴起反击,又被挠了一顿。

    赵骅过来看见儿子被欺负,心里面解气极了。

    该!

    总有能治得了赵小四的人!

    倒是窦荣有些不好意思。

    大过年的,他空着手上门,还让人家长辈来见自己,还欺负人家儿子。

    赵骅倒是不在意。

    虽说文武之间不好太过亲近,免得引起陛下忌讳,但窦荣和赵淩现在都是小孩子,将来还都是太子的心腹,关系好一点也没什么。

    镇国公府的大管家元武,跟在赵骅身后,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小厮,肩扛手提的拿了一堆东西:“四郎,我们家六郎这几天麻烦你多照顾了。”

    “好啊。”赵淩答应地爽快,等半夜的时候,他把窦荣偷偷绑起来,挠死他!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交换日记 在朋友家过年……

    赵淩想着要挠窦荣, 去厨房要鹅毛,没要到鹅毛,倒是拿到了不少特意留的鸡毛, 回小院就让常娘子做了毽子。

    “这东西怎么玩儿?”窦荣把毽子放手心里掂了掂。

    赵淩给他示范:“你没玩过?”

    毽子不是很常见的玩具吗?

    “没。”

    赵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年纪小, 还是因为经常锻炼, 身体非常灵活, 上辈子做不到的一些踢毽子动作, 这辈子耍起来有模有样。

    窦荣学起来很快,不过感觉哪怕换着花样踢也有些无聊。

    赵淩就拉着他到堂屋前头最大的院里, 用板子像打羽毛球一样来回抽。

    窦荣果然喜欢这种对抗性质的游戏,瞬间来了兴致。

    他们玩得火热, 很快吸引了家里的其他孩子。

    赵王氏自从吃了糖葫芦之后,想法有了一些转变, 没再拘着赵婉蓉、赵婉清两姐妹,让她们也去玩。

    左邻右舍也被吸引了过来。

    刚开始还是孩子们一起玩闹, 很快大人们也参与了进来。

    邻居们见到窦荣一个生面孔也不奇怪, 以为是赵家的什么亲戚。

    小孩子们跟着赵淩,叫豆豆哥。

    岁数比窦荣大的也得叫哥。

    窦荣长得高,还打不过。

    赵淩在边上瞧着一点都不羡慕。

    切,他是要给所有人当爸爸的人, 怎么会羡慕一个哥?

    玩了一阵, 自觉已经和窦荣混熟的赵辰赵缙,想去找窦荣玩,踏进小院就见窦荣和赵淩竟然在炕上看书, 顿时飞快撤退。

    大过年的,干什么不好,非得看书?

    平时看得还不够吗?

    窦荣被兄弟俩一进一出搞得莫名其妙:“你俩哥哥怎么回事?”

    赵淩已经习惯了:“别放在心上, 就当两只成精的半蝉。”

    无非就是多两只成精的奶牛猫。

    唔……哥哥们没有猫猫可爱。

    窦荣刚想说半蝉怎么了,就见刚才躺得好好的奶牛猫,“唰”一下跳起来,弓着身子全身的毛炸开,对着空气:“猫呜猫呜猫呜~”

    他很警惕地看着空气,甚至随手把赵淩挂墙上的马鞭拿了一根下来:“怎么了?”有、有鬼?

    马鞭并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大胖小胖扑过去,就二打一把半蝉给碾压了。

    赵淩任由它们玩耍,毛都不掉一根,明显是打着玩,很淡定地继续看手上的“书”:“你别管它们。哇!你有那么多马可以骑?”

    “对啊。凉州军中有超过万匹战马。得亏你没去,不然马得把你挤死。”

    两人看的不是什么书,而是他们这段时间的日记。

    窦荣过来赵家,衣服都没带,日记倒是随身带着。

    他的日记还写得很有诚意,许多还配了图。

    赵淩看着线条简单表达却很清晰的画,羡慕得都快哭了:“我也想去看真正的万马奔腾。京畿这边的军营没那么多马。”

    窦荣找赵淩拿了写的战马小论文,先扫了一眼目录:“你还给马接生了?”

    “嗯。我感觉自己已经能算个马匹方面的半吊子兽医了。”京畿的战马数量没有凉州多,但也有超过五千匹,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窦荣认真翻看:“赵水灵,要不你以后别当文官了,来军队里给我当手下吧。你看你是想管马,还是管钱?”

    “不去。我都还拉不开弓呢。”当个富家翁多好,他才不要去战场拼杀。

    窦荣就去掐他小肚子:“你多练练力气,一天天在家里琢磨吃的。”

    “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

    元武每天都过来待一会儿,这天窦荣和赵淩各领了一支队伍比赛蹴鞠。

    院子里踢球的和围观的一样热情高涨。

    他瞧着自家小国公活泼的样子,深感欣慰,对赵骅说道:“我们家六郎一个人待在家里冷冷清清的,还是赵侍郎家里热闹。”

    赵骅哪里敢接这个话,他是敢跟镇国公府比,还是跟皇宫比热闹?

    他把跟半蝉打了又要去打大胖的虎先锋抓到自己怀里:“家里孩子多,闹腾。”伸手给元武递过去一碟蜜汁肉脯和小香肠,“你试试这个。淩儿琢磨出来的新吃食,非得要把肉做成甜的。”

    糖和肉都是好东西,但结合在一起的口味,元武不太能接受。

    赵骅又给他推销起各种卤制的下脚料,什么翅尖鸭脖鸡爪鸭肠。

    这些东西元武非常喜欢,试探着问了怎么做的。

    得知需要许多香料,他只能在内心摇摇头,看来以后想要自己做是别想了。

    其实香料虽然昂贵,但下的量不算多,一次还能卤上一大锅,整体算下来成本不高。

    赵骅偶尔喜欢喝点小酒,卤菜用来下酒是一绝。

    这几天赵王氏带着孩子们成天玩闹,他就天天窝在炕头撸猫喝小酒会友,惬意极了。

    要说平时也没那么多下水和下脚料给他卤,正巧过年,家里宰杀的牲畜多,硬攒出来的许多。

    他自己吃是许多,分出去就没多少了。

    他这次就没分。

    不是他小气,本来应该起码给他师傅送去的,但上次摔碎的面子还没捡回来,反正拜年去过了,暂时还不想去。

    让几个儿子去,儿子们一个比一个叫不动。

    元武陪赵骅喝了一杯小酒就走了,临走给打包走了一些卤味。

    元武刚走,赵骅心里面想着的管博澹就来了。

    赵骅本来还坐着,叫了今年家中新纳的小妾给他弹琵琶,一听管博澹来了,赶紧让小妾回房,自己趿拉着鞋子就出门相迎:“怎敢劳烦先生亲自上门,该是学生去拜见先生。”

    换做平时,管博澹见他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肯定得一阵好骂,但大过年的,老爷子心里头轻快,脸上带着红光,似乎还长了点肉:“这不是刚去了冯校书家,顺道就过来你这儿转转。”

    赵骅让侍女撤了面前的酒菜,重新换了新的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来一杯?”

    管博澹挥挥手:“来!”

    等新的酒菜上来,各色卤味零零总总摆了一炕桌。

    管博澹一尝,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味道不错。”

    老先生生活简朴,平时哪怕喝两盅,也是一盘花生喝一天。

    他本来是打算顺道来学生家转一圈,没想到这一喝就到了用过晚膳,才醉醺醺地被送回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窦荣瞧着装了老先生的马车离开,才拉着赵淩往外面跑:“走走走,我们看灯去!”

    赵淩跟不上他的速度,直接跳他背上:“走!先去占个好位置!”又说道,“你怎么怕我师公?”

    窦荣提起管博澹,声音都放轻了三分:“你不怕?忘了管侍中参了我们的事情了?”

    他说的是太子和伴读们有一次在宫中追逐嬉戏,被管博澹看到,不仅当场制止,回头还真的参了他们一本。

    稍微能让他们挽回一点颜面的是,奏折没当众念出来,只是他们后续都领到了禁足三日的处罚。

    “哦~你们不带我玩那次!”虽说大家都是太子伴读,但他的年纪和别人都相差太大了,课业也不一样,平时不太能玩到一起。

    “嘿!”窦荣往前跑的速度都慢了点,“赵水灵就是小心眼。哪是不带你玩?你不是要跟着太后娘娘上课嘛。”

    赵淩也不是很想和其他太子伴读玩耍:“一群小屁孩,我还不想跟他们玩呢。”

    “哈哈哈!”窦荣被他给逗乐了,“你一个小屁孩,还说他们是小屁孩。等着过几日开学,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赵淩拍拍他的肩膀,“我自己走。”

    窦荣就把他放下来,牵着小孩儿的手慢慢走。

    周东、周南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是上元,全城取消宵禁。

    赵家距离东西两市都近。

    他们直接去了西市。

    天还没暗,但西市已经非常热闹。

    各式杂耍表演的圈子,能凑齐一个奥运五环。

    搭台的戏班子更是好几个。

    街道两边的店铺前,已经开始点灯挂花灯。

    平时不怎么在街上巡查的卫兵,全都腰挎长刀在街道上巡逻,陪同有巡街使检查店家的消防和安保措施。

    现在都是土木建筑,今天还都是明火,万一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就是平时一些不怎么上街的姑娘小孩儿都会出来凑热闹,给了拍花子许多机会。

    小偷小摸就更别提了。

    哪怕京城治安一次又一次加强,还是架不住贼人贼心不死。

    一名巡街使认出赵淩,还上前打了一声招呼:“赵四郎,这位是?”

    赵淩在西市还算有名。

    小小的孩子时不时带着仆从过来遛弯,有时候在别的街上,也能看到他自己骑着马往来。

    经常在街面上走动的,都知道他是户部赵侍郎家的孩子,格外多关照一些。

    赵淩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同窗。”

    巡街使瞧着比赵淩高出一大截,但面相确实很小的窦荣,再看看人家背后跟着的护卫,没再继续追问,笑着又是一拱手:“那你们玩好,有事招呼一声就是,我们今晚就在这附近。”

    “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上元节 定下一个小目标……

    京城主要的商业区分为东西两市。

    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东市属于高端消费, 西市是平民消费。

    西市更加热闹,新鲜的小玩意儿更多。

    赵淩平时更喜欢往西市跑。

    只是他平时忙,能好好逛街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对西市更熟悉, 也只是对比东市。

    他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放眼望去全是腿的西市。

    窦荣见他小小一个, 很快就被人群淹没, 怕他被挤丢了, 直接一伸手就把人架在自己肩膀上:“扶好啊。”

    “昂!”赵淩一下就觉得视野开阔起来。

    跟在两人身边的周东周南见状也不阻止。

    自家小国公跟赵水灵要好,平时两个人玩闹很正常。

    他们倒是可以把赵淩架在自己肩膀上, 但这样会影响他们警戒周围。

    当护卫的嘛,第一要务是保卫小国公的安全, 而不是干涉小国公的行动。

    小国公真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不了他们写报告给国公爷。

    嘶——他们字还没怎么认全。

    本来他们作为护卫, 认识一些基础的字就行,关键还是专业能力过硬。

    打从小国公和赵淩混熟, 看赵淩小院里人人都认字之后, 对他们的文化课也有了要求。

    唉,读书可比练武难多了。

    他们出来的早,赵家其他人略收拾了一下,也都出来了。

    没多久, 两拨人就汇合在一起。

    赵骅见自己儿子被人家一个小孩儿架在肩上, 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想要把儿子接过来,但自己一个文人的肩膀实在是扛不起一个石狮子, 顿时欲言又止。

    他感觉到自己的袍子被扯了扯,低头对上小儿子渴望的小眼神。

    赵茂对他伸出手:“爹,抱!”

    赵骅瞧着敦实的小石狮子, 断然拒绝:“爹牵着你走。”

    开玩笑,他连一只狸奴抱着都吃力,怎么能抱得动一只小石狮子!

    咦?

    他家的狸奴是不是都太胖了?

    他瞅着别人家的狸奴也就那么点大。

    他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注意力很快就被亮起来的花灯吸引走,一手拉着小儿子,一手拉着妻子:“走,薇薇喜欢哪只花灯,我去给你赢来。”

    薇薇?

    赵淩扭头看向脸颊微红的赵王氏,再瞅瞅他老爹,“切”了一声,对窦荣指了一个方向:“豆豆,那边那只兔子灯好大,我去给你赢来!”

    猜灯谜嘛,他可以的!

    “好。”窦荣没多想,扛着赵淩就往他指的方向走。

    背后赵王氏听见儿子的话,嗔怪地看了一眼赵骅:“你先给孩子们赢几个花灯。”

    猜灯谜不只是猜灯谜,还有对对子、作诗之类的各种要求。

    店家制作各种精巧繁复的花灯,就是为了招揽客人,把那些题目都出得尽可能刁钻困难。

    可惜店家的这些小把戏在赵骅这种级别的大佬面前,全是班门弄斧。

    他倒也只是图个热闹,给家里的小朋友和妻子赢了喜欢的花灯,又在店家消费了不少银钱,买了面具,又去看杂耍。

    赵淩和窦荣没赢到最大号的兔子灯,一人赢了一个小的,这会儿坐在街市中间的两层小楼的屋顶上,指挥巡街使:“小偷往东了!”

    “对!那个穿蓝衣服的!”

    “他换了一身黑衣服!”

    “快,他想翻墙!”

    巡街使抓小偷从来没这么迅速过。

    小偷从来没这么快被逮到过!

    大过节的,不好好看花灯,看抓小偷是不是有病!

    小偷刚才只顾着逃跑,等被抓住了,才有空抬头去看屋顶上究竟“何方神圣”,可惜往上看不真切。

    巡街使和护卫们阴沉着脸用刀鞘顶了他们脑袋一下,怒斥:“看什么看!”

    这一下力气不小,小偷脑袋瓜子嗡嗡的,一下就老实了。

    几个小偷捆一堆,一起被带着关去衙门里,路上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还在心里面嘀咕。

    什么人啊,这么多人怎么能看清楚他们偷东西了?

    赵淩对出力最大的窦荣大力马屁:“豆豆火眼金睛!豆豆明察秋毫!豆豆千里眼!”

    窦荣骄傲地抬起小下巴:“你太夸张了,抓几个小蟊贼而已。”

    “那~是,我们家豆豆将来是要指挥千军打穿敌国的!”

    这话窦荣爱听,挥拳:“打穿!”

    底下酒楼老板站在楼下冲上面喊:“两位小祖宗,你们快下来吧!”

    啥打穿不打穿的,可别把他屋顶给打穿了!

    “哈哈哈!”赵淩和窦荣笑着就灵活地往下跳。

    酒楼老板被他们这么轻松的样子吓了一跳:“哎哟!两位小祖宗哟,怎么就这么跳下来了?边上架着梯子呢。”可别摔坏了。

    赵淩摆摆手:“没事没事。老板,让你准备的酒都准备好了没?”

    “好了好了。”酒楼老板一听生意,顿时眼睛就笑眯了起来,“您瞧着什么时候给您送府上去?”

    赵淩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说道:“现在就跟我回去吧。”

    “好嘞!”酒楼老板立刻叫了两名小厮,把装满了酒坛的板车拉上,跟在赵淩他们的身后。

    板车拉到赵家门口,门卫叫了家丁们过来,没几下就把酒坛子都搬到了小院里。

    窦荣看赵淩回到屋里,嘀嘀咕咕哪一坛酒做什么用,就指了指院墙:“你在这儿开一扇角门嘛。这样进出方便多了,也省得我翻墙。”

    赵淩这个小院属于西边套,最西面的院墙其实就是外墙,完全可以开一扇小门单独进出。

    赵淩认真想了想:“等过完年我问问我娘。”

    以前小院里就额外买点柴火之类的小东西倒是还好说,现在他折腾的东西多,经常走前门和后门确实有点打眼。

    两人在小院里待了一会儿,赵骅他们就回来了,全都一个个肩扛手提的,后槽牙都笑出来。

    别说是赵婉蓉和赵婉清两姐妹,就是赵辰、赵缙平时也难得有这么可以肆意玩乐的时候,走路都像是脚底板装着弹簧一样。

    可惜,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

    过完上元节之后,年算是全都过完了。

    孩子们重新开始上学,窦荣也没再继续住在小院里,收拾齐整之后,前往城外驿站和姗姗来迟的太子队伍汇合,再一起进城销假汇报任务。

    隔了一天,赵淩跟久违的太子和伴读们窝在小殿温暖的炕上,牺牲自己的午睡时间,跟他们聊天:“你们不就是比豆豆晚走了一天吗?怎么迟了这么长时间?”

    顾朻和伴读们全都蔫了吧唧,这一路显然是累惨了。

    顾朻摆摆手:“嗐,别提了。是就晚了一天,谁知道中间下大雪,根本走不了。过年都差点没赶到驿站。”

    季松岁数大一点,性格更加沉稳,昨天休息了一天,显然已经缓过来不少:“风雪天路上交通都断了,驿站不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要过去,还好我们自己带的干粮足够。”顿了顿说道,“我们走的时候留了不少细粮,不然驿站里的人没法出去买东西吃。”

    他见赵淩不明白,解释,“驿站的钱粮都是有数的。大雪天粮价上涨,驿站的钱粮得先紧着马,他们就算能冒着雪出去,也采买不到足够的粮食。我们那几天跟着驿站的人一起吃饭。他们怕我们吃不惯粗粮,用石磨把粗粮都磨细了,掺着细粮烙饼子吃。”

    赵淩听着微微皱眉:“就吃那个?菜呢?”

    这年头的粗粮,可不比后世的粗粮。

    后世讲究粗粮细作,哪怕是磨粉,也是磨得细细的。

    粗粮也经过不断优选,口感跟现在的真·粗粮完全不能比。

    现在的粗粮,那是真的连着壳一起磨成面。石磨也没法磨得那么细,做成饼子百分百拉嗓子。

    这种粗粮饼子,他见常大力他们吃过,闻着挺香,好奇分过一角,实在难以下咽。

    米希笑道:“这还多亏了你。驿站除了白菜萝卜,豆子倒是不缺。我们用你的法子发了豆芽,做了豆腐,队伍里还带了羊肉,炖着一大锅吃。”

    伴读中,赵淩喜欢折腾一些小玩意儿,还喜欢写小论文。

    岁数大的伴读们虽然不怎么跟赵淩玩,但对他的这些小论文都看过,觉得挺有意思的。

    像米希这种动手能力强的,还会试着自己动手做一做。

    平时在家里,这样的事情只是玩闹,但这次在驿站被风雪困住,却是派上了用场。

    顾朻也微微一笑:“粗粮饼子拿汤泡着吃,还是不错的。”只是他的笑容不达眼底,“我们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别人已经觉得是珍馐美味。天下连这种粗粮都吃不起的人家,还不知凡几。什么时候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吃饱饭?”

    未来的君臣们听着都沉默下来。

    他们从小都锦衣玉食,头一回近距离接触普通人家的生活,感觉非常震撼。

    驿站里能有点职位的,小日子其实过得也还成。

    但那些困守在驿站里的徭役……他们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受。

    真正见识过扶贫有多难的赵淩,听着也沉默良久:“那我们先定下一个小目标,让全天下的人都吃饱穿暖!”

    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们争取往前多走几步,将来的人就能往前走得更远。

    首先,口号要喊得响亮!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二十万 拿出来分……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 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队伍中岁数最小的孩子。

    他们其实都觉得赵淩还是个小娃娃,来文华殿读书,更像是每天来玩, 与其说是太子伴读, 倒不如说是哄太后娘娘开心的小玩意儿, 也就窦荣这个岁数小的愿意陪孩子玩。

    但被风雪困了几天, 他们的锦绣文章全无用处, 还得是赵淩那些没什么文采的文章派上了用场。

    像他们现在待的火炕,要是被困的时候他们能有火炕, 还能过得更加舒坦一些。

    米希语重心长地拍拍小人儿的肩膀:“赵水灵,你得好好读书啊。”

    赵淩:“咦?”怎么又扯到读书上了?

    季松补刀:“听裴先生说, 你颂词学了大半年了,还没学会怎么写呢?”

    赵淩:不提颂词, 咱们还是好朋友。

    连最沉默寡言的祝阳都说道:“万一你将来要是考不上进士可怎么办?”

    赵淩大怒,从炕上一下跳起来, 一脚踩在祝阳腿上:“你个乌鸦嘴!我爹是探花, 虎父无犬子!我像我爹!”他那个菜鸡爹,呸!“我青出于蓝!”

    隔着被子踩一脚不痛不痒,祝阳却“哎哟”一声痛得面目狰狞,冲着窦荣呲牙:“窦荣!”

    窦荣见自己使坏被戳穿, 不装了, 明目张胆地给米希、季松都补了一脚,连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巩盛都没放过。

    巩盛被踹得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见是窦荣,顿时假装无事发生,扯好被子缩进角落, 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顾朻看了一眼表弟。

    窦荣看了一眼太子表哥,犹豫了一下,没下脚。

    于是顾朻温和地安抚赵淩:“水灵乖,就算你以后考不上,我也提拔你。”

    话刚落地,他就被石狮子一下扑进怀中,倒下。

    个子抽条很快,却有些肢体不协调导致武课从来没及格过的太子殿下,一下就被撞翻。

    外头守着的清瑶掀了门帘看了一眼,见几个小子滚成一团:“睡不着就……”

    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子动作一致地钻进被窝:“睡着了!”

    清瑶笑了一声,重新把门帘放下。

    几个小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都齐齐笑出了声。

    小殿的火炕天寒之后,就拿来给赵淩上课用,偶尔要摆弄沙盘,地方很大。

    太后不太放心,过来掀了帘子看了一眼,小声对清瑶笑道:“我还担心他们睡不下。”问,“一点儿都不闹腾?”

    清瑶小声道:“刚还闹着呢。”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自己两个儿子要是能一起长大,估计也是这幅模样。

    午休过后,太子殿下及其伴读团队向太后汇报此次“军训”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这次还是代表陛下前去劳军,跟随的队伍配备相当豪华,往返相当于一次简单的行军。

    确实是简单的行军,没有明确的时间要求,也不需要打仗,就连带去劳军的物资,也有经验丰富的老手负责。

    像赵淩以为的他们能捞到和外族的小规模摩擦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边境那么多将士,压根轮不到他们上前线去。

    哪怕镇国公威名赫赫,也只是带着他们四处转了一圈,顶多算是领略了一下战争部署和风土人情,剩下的就是在部队里轮岗——从出操锻炼到后勤调度。

    以前书本上学过的没学过的知识,全都具现化涌现,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让他们有一个军队的概念。

    没去成的赵淩在边上听得心潮澎湃,满脸写着“好想去”。

    窦荣想着赵淩这小子就是叶公好龙,在京畿的军营待了一阵就觉得哪儿的兵营都一样。

    太后认真听着他们一路遇到的各种问题,等他们全都说完了,才给他们一一解答,该如何正确应对,最后严肃批评了窦荣:“你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真的打仗的时候绝对不能发生!”

    窦荣一脸严肃:“是!保证不再犯!”

    太后话题一转,又给他们讲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分兵,分兵之后该怎么行动和联络。

    一群连行军都磕磕绊绊的少年郎,听得记下许多笔记。

    若是以前,听别人说这些,他们都会觉得“这还能不知道?”,或者是“这还用人说?”。

    经历过这一次,他们才知道经验的宝贵。

    等同窗们都告辞离开,留下赵淩一个人跟着太后继续上课,他认真提议:“姑外祖母,您应该把您这些东西好好整理,出一本兵书。”

    太后听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又没真的打过什么仗,出什么兵书?”

    说是上过战场,她做的多数是在后方,遇到过几次战斗,但规模都不大;就连营救先帝那次,也是取了巧,并没有正面对抗。

    赵淩还是很认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很重要的。您要是自己不出,我给您整理了,到时候给您出。”

    听出赵淩话中的认真,太后些微怔忪:“哀家一个女子,也能著书立传了?”

    这年头能够出书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多少文人一辈子下来,要是能够整理出一本文集、诗集什么的,那得是文坛巨佬。

    兵书更是多少年来,就那么两三本。

    “您掌握了别人没有的实践经验和知识积累,跟女子男子有什么关系?”这个年代对女子并没有那么严格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相对男子,还是有些苛刻的。

    太后已经是贵族女子中的翘楚,竟然也会觉得因为是女子,所以不能出书?

    太后微微一笑:“小孩子话。”

    她的心微微发烫,不禁想着,要是她真的能够出书流传后世,不比她身为皇后身为太后留在史书上更加浓墨重彩?

    赵淩也没继续,反正他现在年龄摆在这里,在亲近的人跟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但说什么都很难被人当真。

    哼,走着瞧!

    上了一天的课,他回家路上还得听他爹给他开小灶。

    简单来说,太后和赵王氏教的是微观经济学,他爹教的除了极少数怎么管自己钱袋子的微观经济学之外,还有治理国家的宏观经济学。

    赵骅自从亲自盯几个孩子课业后,就觉得赵淩还有潜力可以挖,好好培养起来,将来早点科举入仕,早点来户部给他干活,这样他可以省力一点。或者将来去太子府,帮着太子打理私库,也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反正他们赵家没什么能量,能给天家管钱袋子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自家也能奉旨贪……中饱私囊?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赵淩每天听得都对钱失去了正常的价值观,小声问他爹家里的账目:“七姨娘说的二十万贯是什么钱?”

    上次他在书房找猫猫,谁知道能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

    国库一年的税收收入也就一千万贯出头一点,他家一个刚进门的姨娘,张口就是二十万。

    他听到的时候,感觉世界疯了。

    车厢里没别人,赵骅还是做贼心虚地掀了掀帘子,瞧了瞧周围,确定没什么人,才更小声说道:“陛下修皇陵的钱里头省下来的,能拿出来分的部分。”

    赵淩把脑袋凑到他爹耳边,小小声问:“我能分多少?”

    赵骅立马抬起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凭什么给你?”

    “这不是见者有份嘛。”赵淩捂脑袋,“说了不许打脑袋,万一被你打笨了怎么办?”

    赵骅一听,顿时声音就大了起来:“你还怎么笨?一篇颂词学了一年都写不像样,还能怎么笨?!你弟写颂词都比你好!”

    “噫!不至于吧,弟弟字还没认全呢!”

    车厢被人敲了两下,一名衣着潇洒的文官等他们掀起车窗的帘子,笑着劝道:“赵侍郎教子太过严格啦。谁不知道赵四郎天资聪颖,深受太后娘娘喜爱?”

    这话说的。

    赵淩凑到车厢狭小的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谁啊?

    嗯,不认识。

    赵骅把儿子扒拉走:“不冷吗?小心冻着了。”他把儿子摁头撵走,转而对边上的骑士露出一个标准的办公笑,“景侍郎怎么今天走这条路?你家不是在望林坊吗?”

    赵淩一听。

    哦,同样是侍郎,但是人家住二环的,总不会特意跟过来阴阳怪气他们住三环吧?

    景侍郎笑道:“家中小女嘴馋,让我带西市的零嘴回去呢。”

    正好前面一个岔口就不同路了,两边道别后分道扬镳。

    赵淩问他爹:“哪个侍郎啊?那么跩,连你一个户部侍郎的面子都不给,不怕你给他们放钱的时候使绊子?”

    赵骅抬了抬手,又想敲他脑瓜崩,忍了忍才把手放下:“人家是吏部侍郎。我敢在钱上面给他们使绊子,你猜猜他敢不敢在考评的时候给我使绊子?”

    掌握了官员任命、考评、升迁贬谪等等事务的吏部,是毫无疑问的六部之首。

    吏部尚书也被成为天官。

    赵骅瞅瞅人家远去的背影,再瞅瞅他爹:“爹,你努努力,转去吏部。”

    “这是我努力就成的吗?上头一个萝卜一个坑,拔了大萝卜,还有一串小萝卜在后头排队,哪儿轮得上我?”赵骅不想努力,“我在这个位置上挺好的,陛下还用得着我呢。”

    赵淩就比划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万里,陛下分多少?”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田间美食 春游

    赵骅没告诉赵淩, 陛下分多少,但随便想也知道,陛下分的肯定最多。

    赵骅对赵淩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有点后怕。

    这种事情能做不能说。

    得亏今天知道的是赵淩, 换做什么“有心人”, 甚至是家里剩下的几个小子, 万一出去说秃噜了嘴, 后果不堪设想。

    天知道他到手的钱真的不多。

    肥肉在他手上过一遍, 能留在手上的不过是一点油水而已。

    自从赵淩的牧草发挥作用后,陛下那边的军队显然开始以骑兵为主, 虽说养马培养骑兵也都格外费钱,但至少人员的数量应该保持在一个不算太大的规模, 开支和往年持平,没再继续上涨。

    他看过赵淩没交上去的小论文的草稿, 里头有培养各种士兵的大致消耗,结合着他这边的开支, 估摸着陛下偷偷培养的军队规模应该在五千人左右, 其中骑兵比例应该在一半甚至以上,算上剩下的配套人员,总人数不会超过一万人。

    再多,这么多人就没地方藏了。

    唉, 希望这支队伍备而不用吧。

    真要动用这支队伍, 只可能是在非常危险的关头。

    以现在大虞的情势,他想象不出有什么必要动。

    最好是陛下手头的这支军队平平安安地交接给太子。

    他手头的账本,也平平安安地交接给儿子。

    难得的休沐日, 赵骅去敲打一下不谨慎的七姨娘,出了七姨娘的院门,就见赵淩牵着马往外面走, 赶紧叫住:“干嘛去?作业写完了没?”

    作业难道有写完的时候?

    赵淩回头看向自己老爹:“出去踏青!”假装没听到作业。

    “外头天寒地冻的,踏什么青?”踏青也得等下个月。

    “点点说它想出去。”说着,他怀里钻出一只猫脑袋,“抹布也说想出去。”

    “抹布不在家带孩子,出去玩什么?”赵骅说着,就想伸手把抹布抱走。

    抹布“猫嗷”一声,把脑袋往赵淩的大氅里一缩。

    赵淩微微掀开大氅,给老爹看自己胸口背着的大口袋皮包:“半蝉说它们带弟弟妹妹。”

    抹布这一次怀的特别不显山不露水,过完年悄咪咪就在炕上生了一窝。

    赵王氏听到动静过来,听着赵淩一会儿马说一会儿狸奴说的,忍不住笑出声,拉住横眉竖目的赵骅:“行了行了,别让小国公他们久等了,吃喝都带好了没?”

    “带好了。”赵淩把大氅拢好,拍拍马背上挂着的马包。

    “去吧。城里面慢慢走,出城了不要踩到农田。”

    “好!”

    赵骅看着赵淩骑着马哒哒哒跑了个没影,回头看向赵王氏:“你就惯着他吧。”小声嘀咕,“老大、老三还是你亲生的呢,怎么不像老四这么惯着?”

    赵王氏白了他一眼:“赵辰、赵缙读书要是能有赵淩那么省心,我也一样惯着。”

    原本躲在后头悄咪咪羡慕嫉妒恨的两兄弟,顿时把脑袋缩回去,抓住懵懵懂懂的赵茂,偷摸着重新回到书房去写作业。

    赵淩骑着马出了坊门,就见到了等在那儿的窦荣和一干伴读,以及被伴读们围在中间的顾朻。

    他们今天的打扮都很低调,就是普通的骑装,护卫也没带几个,只不过这么一支马队,马匹还都特别漂亮,显然非常引人注目。

    好在出了城之后,人少了,别人的眼光自然也少了。

    这会儿确实还没到莺飞草长的时节,但地上已经没有了积雪,远远看着有一层毛绒绒的绿色。

    城外凭栏湖上,船只往来穿梭。

    码头自然形成集市,有渔民卖新鲜的渔获,也有附近农户拿出一些自家的东西来卖。

    赵淩他们也过去买了几条鱼,又买了两只鸡。

    一群人找了一块湖边没什么人的地方,架起棚子挡风,铺好了席子,摆出各式各样的甜咸糕点。

    护卫们在赵淩的指挥下做窑鸡,其他小伙伴们已经摆好了烧烤架。

    春游的精髓在于吃!

    一群半大小子,都是能吃的年纪。

    窑鸡的鸡是赵淩提前在家里腌制好的,集市上买的鸡洗干净了放瓦罐里炖着。

    护卫们不仅要保卫他们的安全,还得制止他们的各种不靠谱的操作,好在也不是白忙活,能跟着一起大口吃肉。

    酒是别想了,小甜水的味道也不错。

    一群人吃吃喝喝,天南地北地聊天做游戏,一点都不无聊,还打赌抹布能抓到多少田鼠。

    经历过一个冬天后,田鼠们重新开始出来活动。

    这些比起家鼠来不够灵活的小家伙,对抹布来说,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猎物。

    当然,它抓了,但不吃。

    赵淩两辈子第一次见田鼠,有些好奇:“都说田鼠洞里藏粮食,不知道能藏多少粮食?”

    窦荣瞅瞅不大一点的田鼠:“能藏多少?”

    其他人看着队伍里两个最小的头碰头,没一会儿就开始挖地。

    季松赶紧制止:“你们可别坏了农田!”

    真要坏了田地,那群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言官,肯定立马就把弹劾的奏折递到陛下跟前。

    窦荣拔高了声音回道:“现在地里没东西!我们挖田鼠洞!”

    “田鼠洞有什么好挖的?”一群人嘀嘀咕咕,但忍不住好奇,没一会儿就开始跟着一起挖。

    “这田鼠洞怎么那么大?”

    “我挖到粮食了!”

    本地主要种植的粮食作物是小麦和小米,田鼠洞里主要也是这两样粮食。

    几个小伙伴凑过来,刚开始只是旁观,看他们洞越挖越大,忍不住跟着一起动手,三个纵横交错的田鼠洞里,挖出来了五六斤粮食。

    要知道现在一亩地的粮食产量也就是两三百斤,还得是风调雨顺。

    南方水暖环境好一点的地方,才能有少数达到亩产四百斤。

    五六斤粮食,在现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说不定就是佃农家庭好几天的口粮。

    这五六斤粮食还是经过了田鼠一个冬天的消耗后剩下的,可见田鼠对粮食生产的危害性。

    他们在这儿的动静太大,不远处三个孩子对他们探头探脑,有点想靠近,又有些害怕他们身边的护卫。

    赵淩注意到,跟小伙伴们说了一声,和窦荣一起过去,用三块糖骗……哄人家最大十三岁最小八岁的孩子叫自己哥。

    “这是你们家的田吗?”

    “是啊,是我们家佃的。”

    “小赵哥,你们在干嘛啊?”

    “掏田鼠洞。”

    赵淩很快就把小朋友们带到小伙伴们一起,给他们看抹布和他们的战绩。

    “哇!小赵哥家的狸奴好厉害!”

    “它不吃吗?”

    “不吃。”抹布从小就被赵淩养叼了嘴,自己扒皮剔骨的事情是不可能干的。

    最大的孩子盯着地上一溜田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可以给我们吃吗?”

    小伙伴们顿时震惊了:“啊?你们……吃?”田鼠吗?

    一名护卫反应最快,上前一步说道:“我去寻个筐子装起来。”

    他们带来的食物已经吃了个七七八八,空下来的筐子有很多。

    护卫很快就拿了个筐子过来,把一溜田鼠装了进去,还用一个布袋子,把挖到的粮食也装了进去,递给三个小孩儿。

    三个小孩儿道过谢,高高兴兴拿着筐子走了。

    一群小伙伴们还在那儿久久无法回神。

    赵淩倒是知道田鼠可以吃,不过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一般也不会特意去吃这个。

    可这不是没什么选择嘛。

    刚才最积极的护卫笑着解释:“殿下别小看了这些田鼠,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是难得的荤菜,收拾干净了一样很好吃。”

    顾朻问道:“你吃过?”

    “吃过。以前打弹弓,就是拿这些田鼠和野兔练手。”护卫说着,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他百步穿杨的本事,就是从那会儿奠定的基础。

    窦荣吃过两次自己打的野兔子,对野味已经失去了兴致,拉着赵淩:“走,去洗洗手。看窑鸡好了没?”

    “嗷!窑鸡!”赵淩不忘记叫上自家猫,“抹布,走,给你洗爪子。”

    抹布竖着尾巴贴着他脚边走:“喵?”

    “洗干净了才能抱抱。”

    巩盛凑过来:“抹布,给我抱抱,我不嫌弃你。”

    抹布立刻绕开到赵淩另外一边,尾巴都耷拉下去一点,表达自己对巩盛的嫌弃。

    其他人看得哈哈大笑。

    一群人重新回到湖边,对刚才的小插曲像是完全没发生过,继续吃喝玩乐,弹琴奏乐跳舞唱歌,热热闹闹玩了一天。

    等回城的时候,顾朻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小孩儿消失的方向,提议:“下次休沐我们再过来,过来这边村子看看。”

    其他人都收敛了笑容,郑重点头。

    赵淩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感觉军训过后,学农也快了,过一阵是不是还得去学工,自己敲把锤子什么的。

    窦荣牵着马靠近赵淩:“困了?要不我带着你?”

    “不困。我就是在想,窑鸡怎么就没熟呢?”明明他上辈子短视频里刷的感觉没什么难度,怎么他就翻车了?

    他不信邪,并邀请窦荣,“豆豆,你来我家,我让常妈妈做给你吃,肯定好吃!”

    窦荣想到常娘子的手艺,欣然答应邀请:“好!”

    第40章 第四十章 小胖子 昂贵的棉花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一旬的休沐日。

    小伙伴们都做足了准备, 在文华殿里各种讨论。

    窦荣这样拿不定主意的还特意跑到赵淩这里一起参谋。

    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和小伙伴一起玩耍。

    不用他说,赵淩就知道他有这一出,拿出一件瞧着半新不旧的里衣给他:“喏, 新的, 下水洗了两遍。”

    常大力原先就是佃农, 按照他以前的衣服式样照着给窦荣做了一身。

    这年头的料子也没什么化纤, 染色也是纯天然植物染料, 过水洗两遍就看上去旧旧的了。

    窦荣换上身,看了看手肘和膝盖处的补丁:“咦?这补丁有讲究。”

    外面瞧着就是一块布, 实际穿上之后,就会明显感觉到内衬的不一样。

    赵淩把自己的一身衣服翻出来给他看:“喏, 内里缝的小羊皮,蓄了棉花。”

    除了手肘膝盖这样容易磨损的地方之外, 胸背和脚踝的内里也是同样操作。

    佃农衣服单薄,赵淩怕穿着着凉, 特意做了夹棉的设计, 棉薄薄一层,外头再穿一件粗布衣服,一点都看不出内里乾坤。

    他又拿出一件老羊皮袄,一副瞧着十分笨拙的老羊皮手套:“到时候冷了就穿这个。”

    小羊皮经过鞣制之后非常柔软, 穿着舒适保暖。

    老羊皮偏硬, 一般有钱人家不会穿老羊皮做的衣服。

    不过普通人家要是冬天有那么一件老羊皮的袄子,也是非常体面的。

    赵家养羊,老羊皮袄子成本价不高。

    像常大力这样需要经常出门办事的, 几乎人手一件。

    手套也差不多。

    外头瞧着粗糙,内里是柔软的羊毛手套,外面那层老羊皮主要起到防风的作用。

    窦荣作为习武之人, 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很多,穿着特制的衣服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更觉得:“这衣服好!可以在军中推广。”

    “啊?”赵淩不解,“这?”这不是春装吗?

    “对。”窦荣拿着赵淩的衣服反复看,“现在军中过冬的袄子很单薄,袄子里有些是芦花,要是冬日严寒,晚上站城头放哨的,到天亮能被冻死。”

    赵淩这辈子有记忆以来,哪怕家里的仆役,冬天一身棉衣棉裤棉鞋都是有的,以为棉花种植很普及,起码军队中应该是不缺防寒措施的。

    他之前去的京畿的军营里就不缺。

    他以为凉州靠近棉花主产地,应该更加不缺棉花才对。

    赵淩还在发愣,外头来福敲门喊了一声:“四郎、窦六郎,用晚膳了。”

    “好,这就来。”赵淩下了炕,“我去问我娘棉花多少钱。”

    窦荣过年的时候在赵家住了好几天,这会儿再来,家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怎么生分,起码表面上就跟自家兄弟似的。

    用过晚膳后,赵淩就问赵王氏各种防寒保暖物品的物价。

    赵王氏都不用翻账本,随口把近几年的价格说了一下:“这两年价格下来了一点,一斤棉花大概两三百钱。早两年贵的时候,好一些的棉花得四五百钱。今冬烧炕,被子薄一些,一条被子四五斤。往年睡床,四五斤一条的被子得盖两条,还有褥子。”

    她伸手扯过赵骅身上穿着的道袍式样的棉袄,“这么一身,里头的棉花得一斤多。”

    孩子们纷纷围到赵骅身边,伸手去捏捏棉袄的厚度。

    赵淩眨巴眼睛:“这也不厚啊。”

    “对。厚的穿着走不动道。”赵骅把自己的袖子衣摆从孩子们手上抢回来,笑话赵茂。

    今冬赵茂做了一件特别厚实的棉袄,从头武装到脚后,走路像个木头人,门槛都跨不过,后来只能把衣服拆了重新做。

    赵茂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害羞,跟在赵缙身后嘻嘻哈哈。

    现在京城居住,一个普通的小家庭月开销大概在五到十两银子左右。

    像来福和梓萱这样刚成亲,家里就小两口,还不用付房租,也没什么高消费的,每个月开销要少很多。

    单纯一个过冬,家里两条棉被的开销都得二三两银子,还得加上必要的棉衣棉裤之类,对于普通家庭确实是一大笔开支。

    虽说被子棉衣之类的不是今年用了明年就不能用,但棉絮时间久了,保暖效果就会大大降低。衣服也会磨损。

    普通一大家子三代人,每年冬天肯定得添置一些。

    除了棉花之外,相应的布料也是一大笔支出。

    在更加严寒的地区,棉袄外面还得穿上皮裘,才能防风保暖。

    哪怕是一身老羊皮的袄子,也价格不菲。

    赵王氏大概能猜到赵淩和窦荣询问她的意图:“棉花问题不只是价格贵,主要是产量少,难买。在我们老家象州,买一床棉花被,还不如买一床蚕丝被容易。”

    象州不算是大虞最重要的蚕丝产地,不过很多农户会种植几棵桑树养蚕。

    赵王氏娘家的主要收入就是收蚕茧进行缫丝贩卖。

    赵家现在用的绝大部分的丝织品,都来自于赵王氏娘家。

    赵淩听得云里雾里:“象州不种棉花吗?”

    “应该可以种。”赵王氏也不太确定,“不过没地方,有那么点空地不是种粮食就是种桑树,哪还有多余的地方种棉花?听说种棉花不容易。”

    赵王氏没管理过棉田,只是合理推断。

    如果棉花非常容易种植,那么产量就不会这么一点,价格也不会那么贵。

    窦荣听着赵王氏讲的这些东西,大概心里面有了个底,回到赵淩小院,就写信去问家里,在凉州能够买到多少棉花,价格几何。

    赵淩看他唰唰写信,自己在边上挨个给猫梳毛。

    天气还没明显转暖,猫毛已经明显开始换起来了。

    家里五只猫,掉下来的毛还是很可观的。

    窦荣一回头就见赵淩手上一大袋子毛,惊呆了:“这……都是它们掉的?”

    “嗯。等攒多一点,就拿去纺线,给它们做窝织毛衣。”取之于猫,用之于猫。

    窦荣看着溜光水滑一只更比一只胖的猫,再想想自家精壮的虎先锋:“它们是不是吃太多了?”

    赵淩还没吱声,常威就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

    几只大猫小猫顿时就活泛了,舍得下炕,啪嗒啪嗒舔羊奶喝。

    等常威再端着给赵淩和窦荣的羊奶进来的时候,猫已经喝完了奶。

    勤劳的大猫伸了伸懒腰准备出门上班。

    懒惰的大猫伸了伸懒腰,重新跳到炕上睡觉。

    窦荣看赵淩咕嘟几下就干掉一碗羊奶,伸手摸摸赵淩的肚子,又伸手摸摸大胖的肚子:“嗯。”

    赵淩放下碗,吸了吸肚子:“你‘嗯’什么?”

    他一个人类小孩,有个小肚腩怎么了?

    “没!”窦荣看着炸毛的小伙伴,赶紧一仰头,把自己的一碗羊奶喝了,“甜甜的。你还加了蜂蜜?”

    “嗯,好喝。”他现在是高速生长期,需要大量的营养。

    这样他才能长得高高壮壮,增强抵抗力,免得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不小心就死了。

    年前那段时间,坊内好几家的老人去世,纸钱撒得他心慌。

    什么老人?也就五六十岁的年纪,搁后世还在称霸职场、纵横股市,都没到退休年龄呢。

    平时瞧着还挺精神的,一下说没就没了。

    窦荣心里面琢磨着小伙伴是不是要长成小胖子,等一觉醒来之后,想法就全变了,趁着早上穿衣服的空当,伸手拍拍赵淩的肚皮:“软乎乎的,抱着挺舒服的。”

    赵淩吸了吸肚子,低头看看似乎没什么变化,不怎么在意:“过几年,我就能长成硬邦邦的男子汉啦~”

    窦荣看看软乎乎矮墩墩的小伙伴,表示不太能想象。

    因为要出城,两人的早膳比家里其他人要早,就没去餐厅吃饭,是常娘子直接在小厨房做的。

    没什么花样,就是简简单单的拉面。

    比起切面,拉面更加筋道。

    面浇头是朴实无华的大块红烧羊肉和嫩嫩的白菜苗。

    窦荣很喜欢,炫了两大碗。

    吃完,带上常娘子给准备的食物,他们就坐上常大力驾的驴车,出门跟小伙伴们汇合。

    小伙伴们全都穿着粗布衣服,不是坐着驴车骡车,就干脆是骑着驴子或者骡子,只是放着一对比,顾朻顿时说道:“豆豆、水灵,你们过来坐我边上。”

    顾朻没穿粗布,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薄袄子,坐在一辆简朴的驴车上,见表弟和水灵过来,对护卫摆摆手,示意和窦荣换个位置。

    家丁模样打扮的护卫,就让窦荣驾车。

    顾朻让赵淩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拍他小肚子:“你这小胖子,穿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也不像个苦孩子,就当我弟弟吧。”

    伴读里,窦荣和巩盛都是正经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一身皮肤白不到哪里去。

    米希、季松和祝阳练得不如他们两人勤快,但少年人正在发育期,猛猛抽条,显得整个人都瘦巴巴的。

    他们皮肤确实白皙,但他们会化妆啊,把露出来的手脸涂成黑黄,再加上一身单薄的衣服,以及冻得瑟瑟发抖的身躯,不需要演技就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少年。

    赵淩看着他们连脚脖子露出来了,感觉他们也太拼了:“你们里头不加一件棉衣?”

    米希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不了,我们走走就热了。”

    “做戏做全套,我们走着去。”

    “啊?”赵淩惊呆了。

    顾朻已经对着常大力摆手:“你先回家去吧。你家驴子太惹眼了。”

    大青驴子扭头就瞪了顾朻一眼。

    顾朻:“……”

    赵淩:丸辣,他家大青驴子冒犯太子殿下,要变成驴肉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