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另眼相待 烤包子
顾潥愈发相信赵淩是个祥瑞。
瞧, 把祥瑞往御书房一摆,奏折上的事情没一点不顺的。
想想自从赵淩进宫以来,大虞也是年年风调雨顺。
不是说没发生过灾害, 只是规模都不大, 没造成太坏的影响。
赵淩觉得莫名其妙, 感觉自己也没怎么当佞臣……哄皇帝, 怎么就突然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顾潥来着, 感觉自己没有足够的智慧和一个猜忌心那么重的老板相处,还是一个随时能要他命的老板。
他现在还能仗着年纪小, 说一些讨喜的话,过个几年呢?
所以趁着现在为所欲为!
算了, 小命要紧。
顾潥见赵淩这几天兴致明显不高,倒也没在意。
小孩子嘛, 被莫名其妙弹劾,加上别的小孩都放假了, 心里面不高兴才是正常的。
为了让自己的祥瑞高兴点, 顾潥没再给赵淩多布置作业。
先生们看出顾潥的态度,也对赵淩的作业减少了一些。
本来嘛,他们只是不忿赵淩考试名次低,但其实他们的学生基础并没有不牢固。
至于文辞不够优美, 这真的是天生的, 以后入朝为官,文采如何,无伤大雅。
温侍中……哼!
大概是临近过年, 大家的上班热情完全没有。
递上来的折子都少了很多,一路平平顺顺到了过年。
过年还是老一套,只除了今年宫中给赵淩的赏赐格外多。
朝廷方面竟然也给了赵淩一份年礼。
赵骅点了点:“照着五品给的。”
他儿子弄出了望远镜和水泥这样的利器, 现在不给官职,只给些这样的年礼算是轻的。
当然,凡事不能这么计较,尤其不能跟朝廷算得那么清楚。
赵淩的赏赐一多,自己小院里的小库房就放不下了,把新宅那边的小库房用了起来。
新宅那边的正房一直空着。
堂表兄弟们借住,也不可能借住到人家正房去。
大冬天的,来福板着脸,两颊却冒着热气,眼睛里闪烁着金钱的光芒,指挥着一众仆役:“把东西放到廊下。对,放廊下就好了。”
想当初,赵淩的小库房里空得连只耗子都养不活。
谁能想到呢?
短短几年,赵淩已经发达成这样了。
他不仅不担心往后分家出去日子不好过,现在反倒该担心分家之后日子太好过,被亲戚们上门打秋风。
等帮忙抬东西的仆役们一走,来福就亲自动手把箱子打开,一样样清点之后搬进去库房,再登记入册。
赵淩看他身边就带着个常威:“怎么不多叫几个人帮忙?”
来福赶紧说道:“不了不了。都是一些布匹之类,瞧着多,实际没多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些银钱,不好让人知道。”
赵淩看着茫茫多的布匹:“今年的布是不是比去年的多?”
来福立马回答:“是。过年这一次,就比去年一整年的都多了三成。今年可以给你多做几身衣裳。”
“我能穿的完?”
来福认真算了算:“能。前几年你人小,料子用得少,就能余一些,不过不多。你现在每个月都在长高,衣服每个月都要裁新的。衣服过一遍水,颜色就不鲜亮了,总不能让你穿着旧衣裳进宫。”
赵淩知道自己挺费料子的,没想到那么费料子,满脸困惑地转回老宅去,往赵王氏冬日里处理家务的炕边一趴。
赵王氏就看着他一进门,啥话也不说,把自己像块布料一样折在炕沿,不由得好笑:“怎么了这是?在家里躲懒,还不高兴了?”
在炕上睡觉的半蝉见赵淩过来,扭动着坐起来,猛地往赵淩背上一跳。
“嗷!”
赵淩被踩了个猝不及防,人倒是没踩坏,就是吓了一跳,爬上炕把半蝉抱怀里打得猫毛乱飞。
好不容易消停了,赵王氏才知道赵淩是闹哪一出,听完都无奈了:“家里就你最费料子。别人没你那么多。”瞧着赵淩吃惊的眼神,“家里就你要骑马、要练武,衣服多点正常。”
赵淩觉得不正常:“我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比姐姐和妹妹的衣服多呢?”
小姑娘的小裙子应该才是最多的。
尤其是他二姐,转过年就十六岁,订好了要出嫁,不该好好打扮吗?
这下,葛姨娘她们也笑出了声:“按老规矩,定亲之后应该在家绣嫁衣,不能出门的。神都不讲究这些倒是还好,衣服方面日常够穿就行了。”
一季做八身衣服,要是有不够的再做。
礼服之类的另算。
赵婉清刚才在清点年礼,进来听到绣嫁衣的话,脸微微一红,嗔怪地看了一眼赵淩:“四弟又怎么了?”
赵淩平时忙,只觉得姐姐妹妹都挺好看的,今天一打眼瞧着赵婉清头上簪子都没几根,顿时觉得不对:“二姐穿得也太素了。”
赵婉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渐变桃红的新裙子,刚刚进屋脱下来拿在手上的大红羊绒披肩,不明白:“哪里素了?”
说着,她把披肩随手往炕上一扔,伸手把赵淩掐着咯吱窝举起来:“你小子,又想搞什么事情?”
赵淩平时被窦荣举,被顾朻举,偶尔被顾潥举,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被姐姐举高高。
他知道家里的大姑娘小姑娘都跟着梓萱在习武,平时就只注意到妹妹喜欢,没想到他姐力气这么大?
赵婉清看他的样子,噗嗤一笑,放下来:“眼睛都溜圆了,瞧着跟抹布似的。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赵淩一听就警惕起来:“什么事情?”
“我出嫁的时候,你这个做兄弟的,给点添妆。”
赵淩想着这也能算个事?再一想,他二姐越是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肯定越不简单:“你要什么?”
赵婉清见他没一口答应下来,眼睛微微一眯,笑道:“哎呀,你先答应下来。姐姐还能害你不成?”
赵淩一听,更加警惕了:“不行,你先说。”
赵婉清见他不上当,只能老实说道:“你把小胖给我陪嫁。”
“不给!”赵淩顿时跳脚,断然拒绝,并且试图讨价还价,“我给你一套头面当添妆,小胖是我的!”
“你还有头面?”赵婉清有些惊讶,又马上转入正题,“你有头面也是给你未来娘子,给我做什么?我又不缺那些。你有五只狸奴,抹布它们将来还能再生,给我一只怎么了?”
“那将来生了再给你。”
这个社会真是坏透了,到处都是坏人。
上到御书房,下到自己家,谁谁都觊觎他的猫猫。
“你回老家的时候,小胖都是跟我睡的。你明年还得回老家赶考,一走起码三四个月。小胖不还是跟我?”赵婉清又把赵淩举起来,“快点,你早点给了名分,咱们还是好姐弟。”
赵淩扭身下地,怔怔看着赵婉清,突然嘴一扁,嗷一嗓子哭……干嚎着跑了出去。
赵婉清被他吓了一跳,刚想追出去,就被赵王氏叫住。
“让他去,眼泪都没一滴的,就是装样子。”
葛姨娘摸了摸重新睡到她身边的半蝉,笑道:“你也真是的,就嫁在隔壁广安坊,几步路的事情,小胖遛个弯就到了,还非得跟四郎说。”
赵婉清坐上炕:“哎呀,就瞧他好玩,逗逗他。平时瞧着一本正经,跟个小大人似的,天天在家里装老大。”别说是她这个姐姐了,就是爹娘,赵淩都想管一管。
赵王氏笑道:“那小子就是个窝里横。”她伸手把刚放在炕上的披肩拿在手里,亲自叠好了放到边上柜子里,免得一会儿沾到猫毛,“今年的羊绒线,颜色染得好。”
葛姨娘接话:“质量也好。我捏着比去年的软和些。”
炕屋里很快就变得其乐融融。
赵淩干嚎了两嗓子,旁边没观众就不嚎了,跑回小院,从常娘子手上拿了一篮子刚出炉的烤包子,骑上马出门。
常娘子在后头追着叮嘱:“慢一点,让个人跟着!”
赵淩不搭理:“我去师公家,一会儿跟爹他们一起回来。”
今天赵骅带着子侄们出去拜年,上午去的书院那边的先生那儿,赵淩不是书院的学生,就不一起去了。
赵淩自己的先生们,年前的礼已经在文华殿给过了。
等过年的时候,再上门去送一份礼就齐活。
赵骅不会在书院先生们那儿待多久,待久了,人家要招待饭食。
他直接带着子侄们去管博澹家蹭饭,借着蹭饭的名头送上多一些的年礼。
今年的赵骅依旧为了给先生送礼而不挨骂在绞尽脑汁。
赵淩到管家的时候,大概过年来拜访的人多,大门敞开着,他就直接下马进门:“师公,我来辣!”
点点不用招呼,自己去马厩待好。
赵淩借着背包,给它从空间里掏出大把新鲜牧草,顺手给管家的老马也投喂了一把,还给了一把碎糖块。
老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低头咔咔一顿炫。
管家老仆出门来瞧的时候,马槽里已经不剩什么了。
老仆也没注意:“哎呀,我就说是听到了赵四郎的声音。到了赶紧进屋,在外头也不怕冻。”
赵淩笑嘻嘻地提着篮子走过来,顺手就给老仆递了个小荷包,说了声新年好:“那我先进去了。”
管家炕屋里一堆的人,赵辰他们炕上坐不下,全都坐在旁边凳子上。
赵淩一边叫人,一边把篮子递到管博澹手上:“师公,快吃,刚出炉,还热乎着。”见他爹伸手,还假意拦了拦,“都是给师公的,不是给你的。”
赵骅故意瞪眼:“逆子!我尝一个还不行?你这弄的什么新鲜吃食?”
瞧着四四方方一小个,外皮像是烤出来的,一看就脆脆香香的。
“烤包子,里头是羊肉。”烤包子不大一个,一篮子哪怕外面垫了保温的小棉被和油纸,里头也着实能装不少。
管博澹当然不可能真的自己一个人吃,笑道:“都吃。”
赵骅拿了一个,还故意在赵淩面前扬了扬:“看,你师公给我的。”给屋子里的人都分了一个,又故意差遣赵淩:“去,给你师母送去。”
“哪要淩儿去?”管博澹叫了跟进来的老仆,吩咐他去给女眷那边送过去,转身在炕上让出一个空位,拍了拍,“淩儿过来,坐师公这儿。”
烤包子没有刚出炉的时候那么烫,温热刚好入口。
一口咬下去,果然表皮香脆,里面的羊肉并不是赵骅想的那种剁细的肉糜,而是比骰子更大一圈的肉块。
羊肉软嫩多汁,管博澹一口下去,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捂着嘴“唔”了一声。
赵淩给他倒了一杯微凉的菊花茶。
象州产的白菊,泡水清甜,往里头放一点冰糖,放得凉凉的,格外适合暖和又干燥的室内饮用。
管博澹吃了烤包子,又喝了菊花茶,就拉着赵淩开始考校。
他刚才已经把所有小辈,包括赵骅在内全都考校过了,这会儿考校起赵淩来,倒是和考校赵骅差不多。
不是考校功课如何,而是问一些具体的朝中的事务该怎么处理。
赵辰他们听得头皮发麻,有几个问题甚至都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完全不理解赵淩小小年纪,怎么能够对答如流,且很快就变成探讨。
其实他们不理解也正常。
如今信息闭塞,别说是他们这些学子,就是赵骅和管博澹知道的信息,都未必有天天在御书房里可以随便翻看奏折的赵淩知道得全面。
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
管博澹坚持送他们到门口,拍拍赵淩的肩膀:“淩儿不用在意院试的名次,小三/元没有确实有些可惜,咱们还有大三/元等着。那些弹劾也不用在意,几个小人,国家大事不关心,关心你养不养狸奴。哼!”
他不知道陛下对赵淩格外的恩宠是因为什么原因,就如同不知道太后为什么对赵淩的格外偏爱一样。
但他清楚自己曾经担心过赵骅将来会在仕途上行差踏错,也一样担心赵淩在这样一个不适合他的成长环境里长歪。
现在看来,赵骅总体还是不错的,赵淩除了贪嘴一点儿,别的没什么不好的。
嗯,贪嘴不是什么问题。
他自己也贪嘴。
烤包子真好吃。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再吃一个。
管家人并没有给老爷子留一个,把剩下的全都吃完了。
小老头气哼哼的:“你们就没一个想到给我留?还不如淩儿惦记着我!”
小老太太佯装生气:“对,淩儿惦记你,给你送肉来,你还骂他。”
“我哪儿骂他了?我只骂他爹!”他的学生,爱怎么骂怎么骂。他乐意!
“他爹送来的肉,不是淩儿的?德行!”
“他一个当爹的,拿儿子的东西来送人情,不该骂?还是淩儿好,我也算是享到徒孙的福了。”小老头双标得明明白白。
赵淩带着赵游骑了一会儿马,赵游很快就被冻得受不了,缩回马车里。
等回到家,赵游看到赵淩下马,还一脸佩服:“你都不冷的?”
赵淩给他展示自己的一身骑马的装备:“我穿得厚,这么点路不冷。”
赵游不理解,一路跟他到小院,看他脱下瞧着平平无奇,也不怎么厚实的从头到脚的东西,摸了摸手套:“皮的?”
“对,小羊皮的。”还是一体绒的。
皮靴皮裤皮衣,外头裹着的大氅还是狐狸皮。
“主要是皮子防风。”他里头还穿了两件羊绒。
来福等他把衣服脱了,就拿准备好的织锦袍子给他换上,给赵游解释:“八郎平时出入马车,用不着穿这些厚重衣服。”
不管皮裘的选材多么好,制作工艺多么精细,到底不如少穿两件来得轻松。
来福叫赵游八郎,是按着赵家这一辈的排名来叫的。
按这么算,赵淩应该是赵十三。
只不过他们家里叫四郎习惯了,反正也知道是叫的是赵淩,就没改。
赵游有一床整张羊皮的毯子,晚上睡觉压在被子上沉沉的,非常暖和。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把那么厚实的毯子披在身上当衣服穿是什么样。
他摇摇头,等赵淩换好衣服,一起去餐厅用晚膳。
赵家头一回过年这么热闹。
家里人多就是不一样。
田学仁他们也是难得有几天放松,被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带着到处串门凑热闹。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快,一眨眼连上元节都过了,他们重新收心去书院学习。
等天气变得炎热,就到了他们出发回乡的时候。
依旧是葛家的商队。
赵骅和赵王氏把一众子侄送到码头,叮嘱:“考完了就赶紧回来,别太耽搁。”
“知道,二妹妹大婚,我们肯定要回来的。”赵辰表情很严肃。
赵淩那边,米希他们也都过来送行,逮着小朋友叮嘱:“认真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对,考上就行。”
“你上次院试那个第四就不错。”
“乡试比院试会难一点,考个四十……四十名能录上吗?”
赵淩大怒:“瞧不起谁呢?”
祝阳故意逗他:“要是考得不好,就别报先生们的名字。”
大概是感受到了赵淩的情绪,抹布从背篼里钻了出来,前爪搭在赵淩的肩膀上,冲着祝阳:“喵呜!”
“你还带着狸奴?”这是回乡去考试,不是回乡去探亲对吧?
赵淩抬手拍拍抹布的脑袋:“就带了抹布。”
别的学子回乡背着书箱,赵淩背着猫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学子。
大哥哥们更加忧心忡忡:“考不上也没关系。”
这孩子的文章确实写的还过得去,但科举又不是只考策论,还要写诗。
赵淩写个颂词都无比纠结,写诗更是连先生都恨不得抽他鞭子。
他们给他压了一些题目,加上一些常见题,提前让赵淩分别做了三首诗,改了又改,也就是个中流水平。
乡试不比院试,写得不仅要不出错,还得出彩。
幸亏这时候船老大催着他们上船,不然赵淩……赵淩越想越气,趁着跳板还没抽走,他快步跑回岸上,给了他们一人一脚。
只有巩盛身手矫健,没给踩中,剩下米希和祝阳都疼得表情扭曲,偏偏他们还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忍着没去捂脚,于是表情就更加扭曲了。
巩盛这种老实孩子都不敢看,对着飞快跑回船上的赵淩挥挥手。
赵淩抓着抹布的爪子挥挥。
留在岸上的赵骅和赵王氏,只能替暴躁的儿子给两名受害者道歉,尤其其中一位还是他们未来长媳的亲哥哥。
赵淩到了船上,就拿出钓鱼竿来,只要船停下来,就开始钓鱼,搞得没见过赵淩的商队里的伙计都觉得赵淩是跟着兄长们一起回乡去的。
这次回去的只有田学仁、赵辰和赵淩,剩下的几个要在京城再多读一年,把基础打得更牢固,再回去试试县试。
田学仁觉得自己的希望不大,不过他这次回去的目的是把妻儿接去京城,顺便把赵厦夫妻也一并带走。
“厦表弟应该这次中举问题不大。他的学问在书院里向来不错。”
赵辰这时候很膨胀:“哦,那他可以考个第三。毕竟第一第二有我和四弟了。”他见赵淩竟然没第一时间反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赵淩有些焦虑:“没。你说我姐会不会趁着我不在家,把我小胖给偷了?”
赵辰想都不用想:“那肯定会啊。说不定会连大胖都一起偷了。二妹就喜欢金丝虎。”
赵淩顿时觉得天都塌了:“我就说我该把小胖它们都带着!”
“别闹了。我们这次回去就考试,你带着小胖它们吃苦受罪干嘛?也就抹布非得跟着你。”
抹布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抬头对着赵辰叫了一声:“喵~”
赵辰在它身边蹲下,摸摸头挠挠下巴:“抹布真可爱。”他撸着抹布,突然感慨,“抹布要是个姑娘,那真的是对你不离不弃。”
赵淩“嗯”了一声,抱起抹布亲了一口。
赵辰又补了一句:“就是它跟别人生孩子。”
赵淩:“……”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点爱了,他给豆豆写信去。
赵辰故意招惹赵淩,本来还防着他生气揍他,没想到竟然自己跑回船舱了。
田学仁在边上没好气地拍他一下:“悠着点。真把淩儿惹毛了,小心他把你丢河里。”
“我会游水。”赵辰说完,对比了一下自己学游水的平静小湖,和眼前宽阔的白茫茫一片的河面,“我还是去船舱待着。”突然觉得甲板很危险。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香料 伟大的交易
旅途很顺利, 还因为不用回赵家村,直接在象州府城落脚,兄弟几个都没那么疲惫。
赵辰赵淩休息了一晚后, 还是先去拜访了王延, 送去了“情意重”的礼物。
王延表面跟个慈祥老头一样招待了他们, 等回过头去看到礼单, 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他们就送这些东西?赵侍郎的日子是穷到过不下去了吗?”
老妻王林氏手上拿着一块剔透的两个巴掌大的琉璃片, 下意识拿帕子擦了擦,又对着面前看了看, 小心翼翼放回用丝绸和棉花层层包裹的红木盒子里:“他们是回来考试的,能带多少东西?瞧这个, 京城的达官显贵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老头子就是口是心非。
上回赵淩送的琉璃茶具,老头子逮着机会就跟人炫耀。
王延看着这透明的琉璃着实喜欢, 拿起盒子里用上好纸笺书写的天窗安装说明,先注意到上面的字:“字不错。”配图也十分清晰详细。
他心里有些满意, 语气稍微放松了一些, 出口依旧没什么好话:“他们家都安上了一整间屋子的琉璃窗,给我这个外祖父就这么一块?”
王林氏听得差点翻白眼:“你就说你要不要安吧?你不安在书房,我拿去给安在孙女绣房里。”
王延赶紧制止:“没说不要。明天……不,现在就去找工匠过来, 把这琉璃天窗给安上。”
这块琉璃是当初赵家新宅改书房的时候多出来的。
但非得要说多, 现在琉璃窗哪能有多的?
家里那么多间屋子,还能没有装这么一块琉璃窗的地方?
也就赵淩觉得琉璃窗是寻常东西,并不在意。
他在府城的宅子里, 反倒是没装天窗。
宅子这大半年一直由赵厦和小曹氏打理,井井有条。
他们回来不用特意收拾,来了就能用。
小曹氏已经显怀, 身边多了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伺候,是赵家村的一个寡妇。
赵淩跟着赵厦叫六姑姑。
过了几日,田德耀和赵金娘带着大儿媳和大孙子也来了州府和他们团聚:“绣娘和小童等出发去京城的时候再过来。”
绣娘是田学义的妻子,有个女儿叫田筱童。
田学仁的儿子田嘉玉已经快三岁了,半年多没见到爹,有些不认识,藏在母亲颜氏背后,不过很快被田学仁用抹布勾引抓住,在自己爹怀里嘎嘎笑。
赵金娘他们没有多待,给他们留下一房爽利的下人,就带上赵王氏准备好待给老家亲戚们的礼物,回去泸阳县了。
田嘉玉每天被曹家的孩子们带着天亮出门,吃饭才知道回来。
乡试的一切事宜,曹先生已经安排妥当。
王延也难得没把两个外孙当空气,隔几天就把人叫到跟前指点一番。
不得不说,王延虽然当官的水平不怎么样,学问是真的不错。
王延指点了他们两次,也对两人的知识水平有了比较整体的认识,表面上对两人更加严厉,没一句好话,私底下跟王林氏感慨:“赵辰倒是有点像他爹,虽然没他爹那么聪明,学问倒是踏实。”
王林氏就问他:“那赵淩呢?”
“哼!那小子除了文章写得好,别的都不知道学的什么?还是文华殿里的先生教出来的,写的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薇薇写的小诗都比他强一百倍!”他想到自己那个以前在家里并不怎么起眼的庶女,想着赵淩给他看的文章诗词,有些五味杂陈。
这个庶女他并不怎么关心。
家里确实请了教习娘子,但只是给开蒙识字,教一些管家的知识,甚至教了寻一个美人通房来笼络相公。
就跟普普通通的小女子一样,王延对这个出嫁多年的庶女,连长得怎么样都记不太清了。
可谁能想到,他的女婿竟然会教他这个庶女正经读书,他到手的文章诗词……
王林氏看不懂,问:“薇薇写的很好?”
“非常好。”王延有些感慨,“薇薇要是男儿身,中个进士问题不大。”
王林氏没料到王延对赵王氏的评价这么高。
赵辰也没料到:“你什么时候攒的娘的文章诗词?还把东西都带来了?”
赵淩被王延把东西没收了,还在生气,说话都龇牙咧嘴:“我一直带在身边!”这是他的学习参考资料,“娘特意给我写的。”
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诗词他实在伤脑筋,赵王氏特意写了些不至于过分考究华丽,但瞧着文辞简洁优美的文章给他当范文。
赵辰瞬间嫉妒了,嗓音拔高,面容扭曲:“娘特意给你写的?!娘怎么没给我写!”
谁是亲儿子,啊!
赵淩仰头:“知道谁才是娘最爱的儿子了吧?”
兄弟俩从马车上下来,大门一关就开始打架。
这俩隔三差五就要打一回,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
正好学习累了,还能看一会儿热闹,站起来走走。
常娘子听到声音,过来问了一句:“你们晚膳吃过了没?”
赵淩抽空回答:“没!老头子小气,不留饭!”
其实这会儿时间还早,根本不到晚膳的时间。
赵辰被赵淩压在地上,还能说话:“我们刚吃了小馄饨。”
常娘子回了一句:“行,我知道了。”转身去厨房准备晚膳。
这年纪的小伙子,一点小馄饨,吃了跟没吃没什么区别。晚膳还是要多准备一些,倒是可以再包一些馄饨,留着晚上饿了吃。
她回到厨房,六姑姑正在帮忙择菜。
常娘子笑道:“六阿姐,来,我教你包馄饨。和前几天做的饺子差不多,不过皮子要更薄一点……”
六姑姑跟着她学,不由得感慨:“还是你们神都吃食讲究,就这皮子包馅儿,都给玩出花来了。”
大的小的,水煮的蒸的烤的,发面的不发面的,更别提还有各种馅料,花样多得很。
常娘子微微扬了扬下巴:“这可跟神都没关系,都是四郎想出来的。要是没有四郎,外头还在吃扯面片汤呢。”
这会儿天气还有些热,晚上桌子摆在院子里,等田学仁把田嘉玉逮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简简单单四菜一汤一个果子和一份甜品。
今天常娘子做的是烤布丁。
田嘉玉第一次吃,瞬间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这个好好吃!”
奶香浓郁,口感丝滑,焦糖烤得恰到好处。
赵淩也觉得还不错,但看着赵辰给布丁上又舀了一勺蜂蜜,顿时觉得齁得慌:“你还觉得不够甜?”
赵辰吃得一脸幸福:“甜一点更好吃。”
常娘子的服务对象只有赵淩,其他人都是顺带的,主要跟着赵淩的口味走。
赵淩就喜欢不甜的甜品。
常娘子说道:“明日我再试试蛋挞。”根据赵淩的描述,也就是比布丁多一层酥皮。
赵淩“嗯”了一声:“多烤一些,到时候我送去给外祖父。”
他的考试资料还在老头子手里,得去拿回来。
“好。”
结果一直到考试,赵淩都没能把资料要回来,只能自己重新抄了一份。
因为要抄书,他只能天天去王延跟前报道,看着老头子吃他的各种小零食。
好气!
恨不得在试卷上对老头子口诛笔伐!
算了,忍忍。
考棚真小,真臭!
幸亏他现在人小,还能躺平了睡觉,要是再长高一点,睡觉都得蜷着。
乡试分三场,每场都是考三天两夜。
赵淩就看着好几个考生被抬出去的。
每一场考试都比前一场要少几个人。
象州八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如果是在贡院外面,大街上会飘着桂花香。
在贡院里面,飘着富有层次感的臭味。
最后一场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
雨不大,天气却着实凉了不少。
赵淩很快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默默给自己煮了一壶姜糖水。
不是赵家点心铺子里卖的那种块状的姜红茶,而是散碎的红糖,加上晒干的姜片。
赵淩往里头还滚了两个鸡蛋。
雨水让空气变得清新了一点,这么来上一碗舒服了很多。
巡考的考官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一眼赵淩。
几岁十几岁参加童试的不少,但参加乡试的,一般年纪都在二十上下,三十的也不算年长,四五十的也大有人在。
赵淩在其中实在有些显眼,偏偏还一副情绪稳定,身体也很稳定的样子。
赵淩到底是参加过军训,也参加了学农的人,甚至改良琉璃配方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他有好几次都是直接和匠人们一起睡在作坊里,环境比考棚也好不了多少。
考棚至少还有个独立房间呢。
气味什么的,忍忍也就过了。
赵淩考完试,面色如常,赵辰也还好。
赵厦的脚步有些虚浮。
不过在赵淩这样的业余习武选手看来,赵厦一直挺虚浮的,只不过现在虚得更加明显一点。
田学仁的状态比赵厦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第一场出来的时候,田学仁就知道这一次考试他没戏了,剩下两场就是体验一下,身体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厦身体差了点,对自己三场考试的发挥还是满意的,精神还不错。
等一起出了贡院,四个人被家人簇拥着回了家一顿洗洗涮涮。
田德耀和赵金娘特意从泸阳县带了大夫过来,给他们一通把脉熬药。
“感觉整个人都轻了三斤!”赵淩舒服地晃着脚丫子,吃着撇干净油的鸡汤面。
赵辰嫌弃极了,吩咐来俊:“给我另外摆一桌。”
这边房子小,他们吃饭一般都是分餐不分桌。
不过堂屋里确实不止一张桌子,他想分就分。
“切~”赵淩又晃了一下脚,细嚼慢咽。
来福拿着一双袜子在边上,一脸无奈地想给赵淩穿上。
兄弟俩吃完饭,等了一会儿没见赵厦和田学仁,问:“大堂哥和大表哥呢?”
“他们洗完直接睡了,说吃不下东西。”常娘子特意准备的好消化的两份汤面,只能给其他人,反正不会浪费,“我一会儿熬上一锅粥,等他们什么时候醒了就吃。”
赵淩的饭量还算正常,赵辰的饭量也比平时小了不少。
赵辰吃不了,下筷子前,特意挑了一半出来,分给了来俊。
自从体验过真实的农家生活后,赵家吃饭可以顿顿鸡鸭鱼肉,但不浪费。
赵淩吃完,踩着蔺草编的拖鞋直接就回房睡觉了。
赵辰身为长子,到底不能真的两手一谈不管不顾,把接下来回乡的事情交代了一下,核对了已经置办的各种采购东西的清单,又问不见人影的田德耀和赵金娘。
常威说道:“带着大夫去泸阳县学子住的客栈了,怕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请不到大夫。”
赵辰一听,心想不愧人家能富这么多代呢。
什么叫雪中送炭啊。
他还得多学学。
赵辰重新看了一下采购的单子,只觉得上面的东西只能说中规中矩。
几位先生的谢礼、给泸阳县的亲戚们的礼物,另外还有回神都需要带的礼物。
林林总总的,来福和来俊采购了好几天,差不多都置办完了。
赵辰琢磨着自己还是亲自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有新意的东西,总不能在府城明明住了那么长时间,结果连城里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他和本地的学子之间还有一些应酬,交给了来俊去安排。
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处理完,赵辰也撑不住了,赶紧回屋去躺平,刚躺下就听到隔壁屋的呼噜声。
他皱着眉头掀起被子,跑到隔壁屋一看,人和猫一起张开着四肢,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倒是很有节奏感。
赵辰张了张嘴,无声骂骂咧咧,关上房门才小声交代常威:“看着点,别让他踢被子,小心着凉。”
“知道的,大郎放心。”常威就搬着张竹椅坐在廊下挑拣桂花,仔细去掉细小的梗和少许的杂物,确保只剩下小小的花瓣部分。
廊下架子上还有好几个团箕里都晾晒着桂花。
赵辰找来俊弄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才算是睡了个好觉。
赵淩是唯一一个第二天早上起的。
睡了一觉,他已经满血复活,拿着一根逗猫竿和抹布在院子里疯跑。
剩下三个被吵得做梦都在上战场英勇杀敌,或者英勇就义,醒过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三个人一脸颓废地坐在堂屋,两眼还迷瞪着,问:“赵淩人呢?”
来俊说道:“四郎跟着一个叫雷奥那多的夷人走了,说是去买东西。来福和梓萱跟着。”
其他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仅来福和梓萱跟着,王延也跟着。
老头子到底还是比较关心两个外孙的考试情况,昨天没去贡院接人,今天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掐着一个半早不早的时间点过来,既能显出自己的从容不迫,又能表现出他身为外祖父对外孙的关心,想看看几个小子到底怎么样了,没想到刚到坊门口,就见到了赵淩。
一老一小狭路相逢,没什么好话的相互怼了几句。
王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赵淩走了。
看着赵淩和雷奥那多叽里呱啦的说不清楚,王延没忍住,给他们做了一下翻译。
赵淩和雷奥那多同时看向王延。
王延:“……看我干嘛?”怎么觉得后背毛毛的?
他好歹也在象州为官多年,对这些夷人有些了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赵淩突然像个顶顶可爱乖巧的孙子一样,夹着嗓子扯了扯王延的袖子摇一摇:“外公~你帮我跟他说,我需要让他找红色的尖尖的,也有可能是圆圆的植物……”
王延一阵恶寒:“好好说话!”
“哦。”
赵淩和雷奥那多在王延的帮助下,完成了一笔不错的交易。
虽然时隔一年,雷奥那多并没有给他带回一些番茄、辣椒、玉米之类的神奇小作物,但也带来诸如胡椒、茴香、孜然这样的香料。
关键是,这些香料是种子,是可以种植的种子!
商人可不蠢。
他们以往用香料,交换大虞的丝绸、茶叶和瓷器。
为了让香料保持高昂的价格,他们都是磨成粉或者通过煮熟晒干的方式,来确保交易过来的香料无法在大虞种植。
赵淩交易来的这些种子,付出的代价只是一套琉璃茶具。
红色的花朵栩栩如生地绽放在晶莹剔透的茶壶茶杯上,在赵淩拿出来的时候,别说是雷奥那多了,就是王延都目不转睛,翻译前就先对赵淩说道:“这个给蛮夷不是暴殄天物?你给外公,外公有一副珍藏的陆大家的字帖!”
雷奥那多这时候瞬间大虞话精通,飞快连笔带画地和赵淩完成了交易,并且一再叮嘱绝对不能说是从他这里交易出去的香料种子。
他很清楚他这么做是在断绝一大部分香料商人的路,但这么一套鬼斧神工的精美琉璃茶具只要带回国,他都不敢想自己能够获得多么惊人的财富和地位。
不不不,如果可以,他愿意留在大虞。
他喜欢大虞整洁的街道,而不是家乡那种污水和秽物堆积的道路,尤其是下过雨后,根本没法出门。
在象州,现在这个季节的绵绵细雨,打着油纸伞走在街道上,就是一副美丽的画。
想到这里,雷奥那多像是下定了决心:“赵四郎,我知道你喜欢一些奇特的植物,也愿意为您寻找。您可以先试着把这些种子种出来,看到我的诚信。我下次来到大虞的时候,不需要您支付剩下的一套琉璃器,能不能请您允许我跟随您到神都去看一看?”
象州府城专门设立了一个管理夷人的机构。
夷人只能允许在这里登陆,在别的地方登陆,一经发现会被驱逐,如果反抗的话会被格杀。
夷人的活动区域也仅限于象州府城,甚至不允许离开城墙的范围。
府城内确实繁华,但对于雷奥那多这样多次来到大虞的商人来说,他知道大虞有更加繁华的地方,对这么一个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充满了向往。
他想去看看。
赵淩就回答他:“我相信你的诚信。只要我成功培育出这些植物,一定会支付给你剩下的尾款。这是早就谈好的,我不会出尔反尔。至于你想去神都的事情,只要你能够给大虞找来足够有用的植物,我可以禀明我们仁慈睿智的陛下,请求他答应你的愿望。”
雷奥那多显然非常激动,但看向赵淩的眼神略微有些怀疑:“尊敬的赵四郎,您当然是一位尊贵的阁下,但您能直接见到皇帝吗?”
“能的。”赵淩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我是太子伴读。”是御书房的石狮子。
王延这次翻译的时候,多花了一点时间解释什么是太子伴读。
雷奥那多显然没想到自己去年在夜市上随便遇到的一位小少爷,竟然会是这么尊贵的大人物,心情异常激动地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赵淩的愿望,还隐晦的表达自己想要定居,最好是移民大虞的愿望。
这个赵淩没一口答应下来。
谁都知道他们国家的移民局是最屌的。
雷奥那多的官话水平说不定连四级都没到,顶多给一张工作签证。
雷奥那多怀揣着要学好大虞官话,以期将来移民的美好愿望,送走了赵淩他们。
上马车的时候,王延特意开口:“你,过来我这儿。”
赵淩瞧着脸臭臭的小老头,踩着凳子走进轿厢,等车子动起来,才问:“想说啥?”突然他脸色一变,捂住装了种子的背包,“这个不给你!”
他得带回去,直接给皇庄种植,自己顶多留一丁点。
王延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但看他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藏什么?好东西不给我,想给谁?胳膊肘尽往外拐,我是你外祖父!”
隔了一层的外祖父,也是外祖父!
这小子只要叫他女儿一声娘,他就是外祖父!
赵淩的回应是把背包抱在胸前。
王延深呼吸一口气,拿出那么多年在官场练出来的养气功夫,才能勉强心平气和:“我问你话!”
“昂!你问。”赵淩还是很警惕。
就现在市场上的香料价格,这一包种子的价值,他都不敢想。
虽说香料的品种非常多,他手头的只有少少几种,但这和一包会下金蛋的母鸡有什么区别?
王延告诉自己不生气:“你真的能见到陛下?”
“能啊。”赵淩奇怪地看着王延,“你有什么话想跟陛下说?”
“不不不。”王延连连摆手,表情突然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陛下长什么样?真龙天子,头上是不是有角?”
赵淩:“……您少听些说书。算起来,陛下跟你还是表亲,什么头上角不角的?”
王延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事情,眼睛都瞪大了:“嘶……我跟陛下是表亲?”
“对啊。姑外祖母……太后娘娘算起来应该是你族妹。”
王延扎扎实实地倒抽一口冷气:“嘶——四舍五入,我也是个皇亲国戚?”缓了好一会儿,“不对,你叫太后娘娘什么?”
“姑外祖母啊。”赵淩眨巴眼。
王延想起庶女写的遥远的家书,似乎是提过那么一件事情,只是他没怎么在意。
他脑子里难得一片空白。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赵淩的住处,他跟着赵淩下车,小声问他:“再问你个事儿。”
赵淩配合地压低声音:“啥?”
“你见过陛下,是不是也见过武将?”
“见过。我还去过军营呢。”他超厉害的。
王延就很好奇:“那些武将是不是真的能够胳膊上跑马,力能千钧?”
赵淩想想窦荣,很肯定地告诉王延:“真的!”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平替 琉璃宫
赵淩没能回泸阳县, 连知府宴请新出炉的举子的烧尾宴都没参加,就被闻公公带着人直接提溜回了神都。
坚信赵淩是瑞兽的皇帝,觉得御书房里少了个石狮子镇着, 着实让人不安。
赵淩到了神都, 连家都没回, 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就踩着夕阳进了御书房。
然后把他的小背包交给了顾潥。
顾潥兴奋地走下御案, 把脏兮兮只洗了一把脸的石狮子高高举起:“赵水灵!”
赵淩想了想, 犹犹豫豫地开口:“喵?”不是,“陛下, 这些种子还不确定能不能种出来,得先试试。”
“试!种!朕在宫中命人造了一座琉璃宫, 底下可以加热,不虞季节更替。这就让人试!”
赵淩没想到, 他不在宫中的短短几个月,顾潥竟然悄咪咪地连玻璃暖棚都搞出来了。
顾潥突然感觉脚边软乎乎的, 低头一看, 是抹布在绕着他的腿边呼噜呼噜地转圈圈。
他现在很高兴,看什么都欢喜,把抹布也高高举起,抱在怀里:“走, 朕带你们去瞧瞧。”
这会儿他的奏折已经批完了, 还让人去叫了顾朻。
大虞的皇宫比赵淩熟知的紫禁城要大得多。
建筑面积可能没有紫禁城那么大,但占地面积极大,得有好几个泸阳县城。
琉璃宫说是建在宫中, 实际上距离皇帝、皇后、太后、太子等重要成员居住的宫殿群很远。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过去,花了大概小半个时辰。
眼前的琉璃宫, 大小不比一座正式的宫殿小。
当然不可能真的像后世的玻璃暖棚那样,现在的琉璃片做不了太大,但中间的粘合采用了水泥,承重部分是钢筋混凝土,看墙体的厚度,用的还是双层琉璃。
琉璃宫不是一座单独的建筑,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周围还在盖新的。
赵淩进去的最大的一个,得有两亩地大小。
怪不得达官显贵们都买不到琉璃窗呢,全都用在这儿了。
赵淩感觉照着这样式,琉璃窗的价格起码得好几年居高不下,可能得十年后才能有小富之家能装的上一扇小天窗。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琉璃窗什么的都是浮云,最重要的还是吃饱穿暖,有能够应对突发状况的存款。
琉璃窗完全可以作为奢侈品。
得来的钱,取之于富,用之于穷。
赵淩在琉璃宫里转了一圈,和顾朻、顾潥一起在圈起来的农田里跟几个老农一起头碰头聊了几句,然后天就黑了。
顾潥安排他留宿宫中,跟未成年的小皇子们住一起。
赵王氏在家里听到消息,客客气气送走来报信的公公,一转身,直接一巴掌把桌子给拍裂了:“什么意思?以前跟我抢儿子,好歹还知道把人送回家来睡个觉。现在是怎么?连家里也不让待了?大老远的刚回来,家门都没进……”
原本想说什么的赵骅认真看了看桌上的裂缝,眼神在自己妻子和裂缝之间反反复复好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王氏骂了好一阵,没听见回应,问赵骅:“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
赵骅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我……”
他就说赵淩的怪力气像谁,原来是像赵王氏。
不不不,赵王氏又不是赵淩的亲妈。
可碧荷的样子,也不是有什么大力气的。
赵王氏看赵骅像个柱子一样杵在面前就来气,伸手一推,把他推倒在椅子上,自己迈步出去。
没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棍棒破空的呜呜声。
跌坐在椅子上的赵骅默默把双脚抬起,抱紧弱小的自己。
赵淩第二天跟着赵骅回家,像之前跟老爹一起下班的时候一样。
坐进自家马车,他就瘫软下来,在座椅上躺得横七竖八。
赵骅本来还想跟他说点话,见他这幅样子,只能闭上嘴,倒是觉得座椅不够宽,伸手拦着点,免得把儿子颠到地上去。
“抹布,过来,坐到爹爹这边来。”
窄窄的座椅坐个石狮子已经有些不够了,干嘛还非得趴赵淩胸口,还把屁股对着赵淩的脑袋?
抹布看了看赵骅:“喵?”
赵骅看着油光水滑的滚地锦,有些感慨:“抹布啊,你也是一只老猫了。”
嗯,瞧着还很新。
赵淩下了自家马车,进家门跟梦游似的,眼睛都没张开,就先告状:“娘!外祖父欺负我!把你给我写的文章都抢走了!”
赵王氏本来想把赵淩好好数落一顿的,但看他这幅样子又心疼了:“怎么累成这样?你外祖父那就是个老古板,坏得很。咱们别理他。你想要什么文章,娘再给你写。”
赵淩委委屈屈地挨在赵王氏身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福他们回来了没?有没有把礼物拿出来。”
赵王氏从昨天知道赵淩回来就气到现在,压根没见来福:“你这么着急回来,还带礼物了?”
“带了一点儿。大头在大哥那儿。”赵淩急急吃完饭,就跳起来去小院,没一会儿就拿了一个小藤箱过来,“嘻嘻。娘,你分!”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赵王氏伸手想接过来,见赵淩让开,奇怪了一下。
赵淩说:“沉。去偏厅。”
赵王氏就摆摆手,叫了人一起移步去偏厅。
赵淩打开普普通通的藤箱,从里面拿出两个做工还算精巧的皮箱,打开,露出里面亮闪闪的东西。
赵王氏看得下意识把皮箱重新合上。
赵骅倒是还算淡定,把皮箱重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红宝石,拿去外面对着天光看了看,又踅回来:“哪儿来的?”
“拿琉璃跟夷人换的。”
赵淩认识的夷人除了雷奥那多,还有好几个,分别从他们手上换了一些东西。
眼前的两个皮箱,一个箱子里是宝石,另外一个箱子是金币。
宝石的切割工艺不够好,金币的纯度也不高,但问题不大,东西都是好东西。
“也就你能拿琉璃出去。”
赵王氏觉得这些宝石还不如琉璃好看:“这买卖总觉得不划算。”
“划算的。”赵淩笑眯眯,“琉璃的原材料就那么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宝石和金子矿可是别人家的。咱们拿自家的破石头换人家的好石头,怎么都是赚的。”
矿,当然是自己家的留着,能用别人家的就用别人家的。
可惜现在远洋贸易还没到可以运输大宗商品的地步。
“这些娘你拿着打首饰。”顿了顿,“我还买了些香料,带回来就一点儿……”他刚说完,突然警惕地看向赵骅。
赵骅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赵淩一脸严肃地叮嘱赵王氏:“娘,你看着点爹,别让他把我的香料放茶里,我要做菜吃的。”
现在的这群人,啥东西都敢往茶里面加。
越贵的东西加得越很,像是味觉完全麻痹了一样。
能好喝?
赵骅和赵淩持完全相反的态度:“你这个不懂风雅的蠢驴!好好的香料,放在茶里才能品出人生五味,谁家拿来做菜的?”
赵淩反问:“卤味不好吃吗?”
“……好吃。”
赵淩说道:“让大厨房卤上一大锅,明天你送去给师公下酒。”说完,他就不管其他人,“我回去睡觉了!”
赵骅无能狂怒:“逆子!一回来就气我,还支使起老子来了!”
赵王氏都懒得搭理他:“装一装就行了。”再装就浮夸了。
她把箱子摊开,招呼其他人过来选:“你们有什么喜欢的花样,自己画了图样过来。要是没有,我就直接打一些时新花样,等过年的时候刚好戴。”
其余姨娘和姑娘们都很高兴。
她们都不差首饰,但谁会嫌首饰少呢?
赵王氏特意叮嘱赵婉清:“娘用你弟弟给的这些宝石和金子,给你打一套头面当添妆。你就别打大胖小胖的主意了。”转头又对赵婉蓉说道,“蓉儿也有。”
赵婉蓉虽是庶出,但葛家巨富。
葛姨娘作为维系赵家和葛家的纽带,另外有收入供给。甚至要不是顾忌着一些嫡庶的讲究,赵婉蓉完全可以换着花样穿金戴银。
只不过赵婉蓉完全没心思在这上面,见嫡母跟她说话,她就顺势贴过去:“娘~蓉儿不要头面,蓉儿想要一杆长枪!”
“这我可没办法,你得找你四哥去。”
外头的铁匠铺只能凑合着打把菜刀、柴刀。
武器一类的打造得是工部记录在册的工匠,还不能随便给人打。
赵淩说是练武,但他现在除了弓箭之外,也就是练练一些短兵器,毕竟年龄身高在这儿。
他那儿也没长枪。
赵婉蓉晃了晃嫡母,并没有掉落想要的礼物,只能回来晃自己母亲。
葛姨娘笑道:“你晃我也没用。等你四哥休息好了,找你四哥想想办法。你四哥那儿要是没办法,你就歇了心思。不然娘找人给你用别的打个枪头的样子?”
“不要!我想要梓萱师傅那样的!”她还想要一匹马,只是不敢说。
她偶尔可以骑一会儿点点,但距离自己拥有一匹像点点这样的马……大哥、二哥都没有呢。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关于家里有钱但不能露富的事情是知道的。
赵婉蓉惦记着自己的长枪,生怕赵淩早起就进宫,一大早就守在赵淩的小院门口。
来福在那儿劝:“五姑娘,你进屋去等吧?”
“不,我在这里蹲四哥。”
来福没办法,只能去把赵淩叫起来。
赵淩披着衣服出来,把自己这个妹妹请进了屋:“蹲什么蹲?”蹲草呢?“有屋子不进,小心受寒。”
赵婉蓉拍胸:“我可壮实了,才不会受寒。”
来福提着壶过来,给兄妹俩一人冲了一杯微温的蜂蜜水。
赵淩把跳上桌企图喝他水的抹布一家扒拉走,自己一口气把水喝完,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嘿嘿。哥,你帮我搞一杆长枪呗?”
“你棍子练好了?”
习武得一步一步来。
一般来说先练空操,就是赤手空拳。
拳法过关后,才开始练棍。
棍练好了,再开始练枪。
到枪这一级别的武器,其实已经脱离日常打个小贼的范畴,属于真正的战争兵器。
不过赵淩不在意,妹妹舞刀弄枪锻炼身体,总好过绣花什么的伤眼睛。
反正他家这条件,也不需要姑娘靠绣活养家糊口。
“嗯!”赵婉蓉认真脸。
赵淩就说:“那我去给你弄把枪。不过拿回家之后你去新宅那边练,那里有空地,不要在这边练,小心砸坏东西打到人。”
赵婉蓉没想到赵淩答应地这么痛快,愣了一会儿,才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四哥真好!”
说着,她就要蹦跳着跑出去。
赵淩赶紧叫住她:“你是改天上马市买一匹马,还是等点点生小马?”练枪怎么能没有马?
“那个等会儿再说!”她得问问她娘,能不能让她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赵淩今天在家休息,太后特意发的话,皇帝也不得不听。
然后赵王氏就问他了:“你乡试考了第几名?你大哥呢?”
赵淩一听,歪了一下脑袋,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赵王氏。
赵王氏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没考上?”
“考上了。”赵淩回答得很肯定,“知府还通知我们去参加烧尾宴了,大哥和大堂哥也都考上了。大表哥没考上。”
赵王氏继续看着他不说话。
赵淩被看得一点一点低下头,把抹布抱到腿上,问猫猫:“抹布,我考了第几名来着?”
抹布也不知道啊:“喵?”
赵王氏把抹布抱过来自己抱着:“成绩不好?”
赵淩是真想不起来,心虚狡辩:“我这不是找夷人买东西嘛,没去看放榜,反正有大哥在。”
哥哥是干嘛用的?不就是老爹不在的时候,当爹的平替,给他遮风挡雨搞定一切事情的嘛。
后来闻公公带着人来,直接在集市上就把他给带走了。要不是来福和梓萱跟他在一起,他差点就这么光杆回来。
赵王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颇有些无奈:“那你谢师宴怎么摆?等你先生们问起来,都不知道考了第几名。你那几个先生,但凡你没考上第一,都得罚你。”
赵淩顿时唉声叹气,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那儿:“娘去考,就考第一了。”
赵王氏以前对自己的学问究竟怎么样,并没有明确的认知,毕竟她只是跟赵骅学习,也没个同窗什么的,连个书童都没有。
在成亲前,她只能说是勉强认全了字。
赵骅自己就是个学神,按照自己的学习进度教赵王氏,看赵王氏一教就会,觉得很正常,毕竟他自己也是这么学的。
两个人是接手了几个孩子的辅助教育工作,才认识到孩子们真笨……不是,是他们俩可能真的比一般人要聪明很多。
赵骅的聪明是经过全国统考(科举)官方认证的,赵王氏没有。
但她能够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水平起码比起几个儿子要强。
单说策论,她毕竟囿于后宅,见识方面不如赵淩,别的就强出太多了。
赵王氏知道赵淩说她考第一不是恭维,倒也没可惜自己不能参加科考:“还是算账更有意思。”
她读书刚开始是为了和赵骅夫唱妇随,后来是为了几个孩子。
然后孩子还没学会,她先学会了。
她以前学会的,跟着孩子们又巩固了一遍。
就她的个人兴趣,还是更喜欢钱。
赵淩就跟她聊了一会儿家里的各种收入和开支。
“养羊的那点,这几年应该就这样了。点心铺子添了一间门脸,来买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天不到中午就卖完。东市的门脸是真的贵。”她想起那个价格心还抽抽。
赵淩斗胆问了一下价格,得到一个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的数字:“很大的一间吗?”都够买下他买的三套员工宿舍了。
“没。跟我们原来点心铺子的那一间一般大。”赵王氏比划了一个宽度,“就那么点。”
赵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大哥成亲不买宅子了?”
“先在他那个院子住着吧,反正他那个院子是最大的。”赵王氏提起这个也是一脸无奈,她心心念念想买下左邻右舍的房子,奈何人家压根不想卖。
对门那间她都没听到风声,没想到被朝廷买了下来,赏赐给了赵淩。
赵淩就提议:“要不我搬去新宅住。让二哥搬到我原先的小院里来。等大哥成亲了,就住东面两个跨院。”
等赵缙成亲的时候,把赵茂也赶……搬出去,他住西面两个跨院。
这样两个嫡子也算是一碗水端平,地方差不多也够了。
赵王氏感觉这么打算也行,但:“不着急。你未来嫂子还小呢,得再等两年,说不定隔壁房子就卖了。”她还是不死心,“回头把你隔壁那套房子也买下来,正好给茂儿。”
赵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下站到椅子上,高举拳头:“占领广庆坊!把广庆坊改名赵家坊!”整个小区都是他们家的!
赵王氏一棍子抽了上去:“昨天就想说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给我站椅子上去了?”
赵淩猝不及防,被抽得“嗷”一嗓子,跳下椅子就往外面跑:“娘,你哪儿来的棍子?”
“逗猫竿!”就那么一截还没胳膊长的细竹竿,抽着能有多疼?
赵王氏觉得赵淩有演的成分,占比还很高。
赵淩平时躲赵骅,两三下就能轻松躲开,结果躲赵王氏,一不小心差点被抓住,七手八脚蹿上屋顶,扒拉下去两片瓦。
他回头看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瓦片,满脸绝望。
丸辣,这下真要被打死了。
赵王氏平时在家就举一下石锁,耍一下棍子这样,还真没怎么练过提气纵身,对上了屋顶的赵淩无可奈何,举着逗猫竿:“你给老娘下来!”
赵淩假装自己是一尊屋脊兽,突然注意到有马车进门,像是看到了救星:“娘,有客人来了!”
“你少忽悠老娘!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得下来挨这顿打!”真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今天非得狠狠教训一顿不可。臭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话刚落,许娘子急匆匆过来通报:“夫人,米夫人来了。”
“真有人来了?”赵王氏意识到是未来亲家母,赶紧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扮,扬起逗猫竿指了指赵淩,“快下来,你米伯母来了,出去见礼。”
长辈来了,孩子们都得去晃悠一圈。
现在家里除了两个姑娘,就赵淩在家。
赵辰在老家还没回来,赵缙还在书院。
赵淩只能跳下屋顶,跟赵王氏隔得远远的,才敢去跟米夫人行礼。
米夫人倒是有些意外能见到赵淩:“水灵这么快就回来了?考了第几名?”怎么不见赵辰?难道兄弟俩没一起回来?
赵淩说道:“有点急事,就先回来了。大哥还得回一趟老家,得晚一阵才能到。”
米夫人见他没提自己考了第几名,还以为没考中,想着儿子偶尔会担心赵淩的课业,也不意外,反正孩子还小,考不中是正常的。
赵淩知情识趣,当完了大哥的平替,赶紧跑去新宅了。
他还是去书房学习吧,真的是……假期就一天,明天都不敢进文华殿。
赵淩本来以为今天米夫人过来,就是两亲家串个门。
虽然没提前递拜帖有些奇怪,但说不定人家就是逛街刚好经过呢?
结果到了傍晚,赵骅是和米希的父亲刑部郎中米诏一起回来的。
赵淩这时候还是觉得,两亲家相互走动嘛,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他二姐赵婉清的公婆家那边,两边确实没怎么上门吃饭之类的,但两家住这么近,平时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得很。
只是等用过晚膳,赵骅赵王氏和米诏夫妇一起关到书房,待了好半天才出来,他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尤其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赵骅夫妻把米家夫妇送出了门,回来先看到几只大圆脸狸奴,再注意到叠在一起的小圆脸赵淩。
夫妻俩这时候很默契地同时摸了摸腰侧,一个没摸到马鞭,另一个没摸到逗猫竿,又同时对赵淩招招手:“过来。”
赵淩往后退了一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赵骅板着一张脸:“别耍宝,进来跟你说正事。”
赵淩瞧着两人的脸色,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乖乖跟进书房,暗自揣测,难道是赵辰的婚事要黄?
本来嘛,女儿哪有下嫁的?
说不定人家越想越舍不得,反正这桩婚事也没宣扬过,私下取消了也没什么影响。
然后赵骅很郑重地告诉他:“咱们家要多办一场婚事了。先给你大哥娶媳妇,你二姐再出嫁。长幼有序。”
“嗯?”赵淩迷茫,未来大嫂今年不是才十四?不是说的要多留两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两场婚事 打工是不可能打……
赵淩几乎天天都在御前晃, 知道轻重,赵骅和赵王氏没瞒着他。
赵骅叹气:“米尚书家可能要不好了。”
“嗯?”赵淩听到他爹的这话,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赵辰的婚事要提前, “为的什么?有补救的法子吗?”
米希的祖父可是吏部尚书, 两朝老臣, 朝中门生故吏不知道多少……是因为势力太大?
“现在还没具体的风声, 只是能看出一点苗头。”赵骅摇摇头, “米尚书的长子就是你同窗米希的爹,入朝为官, 剩下的两个儿子在老家青州开设书院。”
听到书院两个字,赵淩大概就明白了:“不会是也教了些不该教的, 骂了些不该骂的?”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昨天他在御书房里玩耍……上班的时候翻到了一张折子, 是关于西州的某个书院结党营私的后续处置情况。
看发生时间,应该是他回象州考试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权力不会真空。
自古以来, 皇权一直都在和地方势力做斗争。
各种地方势力也不会坐以待毙, 一直都在积极争取获得更大的权力。
上有率土之滨莫非皇土,下有皇权不下乡,甚至严重的时候到皇权不出宫门。
皇帝为了分散瓦解旧贵族,开了科举, 从更广大的阶层获取协助自己统治的官员。
而这些表面上应该是只忠于皇帝的官员, 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经营成新贵族,产生和皇帝相冲突的利益诉求。
没有了九品中正制, 就有同乡、同族、同窗、同科。
像赵淩他们在泸阳县的时候借读的唐举人,他就自己一个人当先生,算上他们借读的两个人, 拢共就十个学生。
真正在他那里读书的,就八个人,已经是泸阳县学子你的佼佼者。
这八个学生里,能够真正入朝为官的,可能也就一两个,甚至一个都没有。
吏部也不傻,安排官员就任地方的时候,会刻意打散这些同乡,避免他们勾连。
但书院就不一样了。
像赵辰他们读书的书院,先生得有十几名,学生上百。
学生都是非富即贵,入学得经过考试,保证学生的水平都在平均线以上。
这些学生入朝为官的比例是很高的,会形成一个天然的利益集团。
他们的影响范围也很大,不仅仅是同窗的相互关系,等踏上仕途,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同一个书院出来的,同窗的长辈,先生们的旧友等等,能够攀扯的关系多了去了。
只要善于经营,“蜘蛛丝”可以不断加强。
长此以往,就会演变成党争。
作为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以皇帝的权势,对付单个的臣子,绝对是碾压。
但皇帝要对付一群团结起来的臣子,胜负真的不好说。
赵骅摇摇头:“米家的家风是可以的,应该不会乱教一些东西。可保不齐有些人……你也知道的,总有那些读了两本书,就觉得自己拥有经天纬地之才,针砭时弊到脑子都坏掉的。”顿了顿,“泰川书院的山长,是米尚书的妻家的族人。”
这关系,肯定说不上近,但非要攀扯起来,倒也算不上远。
同一辈的学子之间,交流是很多的。
说不定米尚书的婚事,还是因为这位族人的牵线搭桥。
具体能不能牵扯上,得看陛下的意思。
赵王氏向来看不惯官场上的这些事情,私底下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不就是觉得米家这棵树太大了,挡了光,找个由头剪掉点枝条?”
赵骅到底在官场上浸淫多年:“没那么简单。现在米尚书上书致仕,陛下没答应。陛下要是答应了,那这件事情就算是过了。米尚书的年纪毕竟也差不多了,回老家还能过几年清闲日子。”
换做别的皇帝,不答应老臣退休,可能是真不在意。但顾潥这种疑心病很重的皇帝,没这种可能性。
所以,皇帝的意思不是修剪枝条,而是想要砍树。
要他说,米尚书已经很小心了。
他亲家公米诏,现在还是个从五品,都是米尚书压着的结果,就是担心树大招风。
现在看来,真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然有可能朝中事务多,或者再来一些别的大事情,顾潥说不定就顾不上针对米家了。
赵骅特意叮嘱赵淩:“陛下面前,对米家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说,知道吗?”
多说多错。
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他们的猜想。
包括让两个孩子提前完婚,也只是防患未然。
万一米家真的有什么不好,米姑娘已经出嫁,那就是赵家人,可以免受牵连。
至于赵家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多少会有一点,但不多。
刚好这几年赵骅一直想压一压,甚至想找借口回老家待几年。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这位的疑心病时好时坏的,他手头又给陛下经手了太多不好说的银钱和物资,掌握的秘密太多,就怕什么时候陛下疑心病发作,直接把他给咔嚓了。
像这样因为儿女亲事受到点连累,程度刚刚好。
“知道。”赵淩就问,“那我是不是把小院让给三哥?我搬去新宅?”
赵王氏没好气:“搬搬搬!你搬去对面还是归我管!”又说,“你这几天早点回家,家里两场婚事,我怎么忙得过来?”
赵骅这时候很机灵:“我也早点回家帮忙。儿子娶妻,女儿出嫁,都是大事。”
赵王氏从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各种成亲的东西了。
现在赵辰成亲的时间虽然提前了两年,但大件的东西都有,就是要把院子重新修一修。
赵淩说是帮忙,也就是帮着赵王氏写请帖之类。
搬家压根用不着他。
他早上在小院里醒过来收拾出门,晚上自己的小院就换了人。
赵缙已经在小院里晃悠了:“有个小厨房就是方便,晚上喝个热水也用不着上大厨房那边去。你说我要不要把羊圈拆了?还是留着?”
赵淩看着空荡荡连一根草都没剩下的羊圈,无所谓:“看你自己的生活习惯。想要敞亮点,就把羊圈拆了。”
本来小院就不大,还加盖了这么一个羊圈,确实影响到了采光通风。
赵缙身边的书童来财,也是来福的二哥提议道:“拆了可惜,改一改当值房,正好下房那边住不下。”
赵缙身边的下人比赵淩的要多。
赵缙一听觉得可以:“正好大哥那边院子在改,顺道一起收拾了,问问小弟有什么要改的没?”
重点是赵辰的院子。
不过房子平时都维护得很好,工匠们过来基本就是重新刷一遍墙,上一遍漆,再略微改一下格局就行。
好歹是自家的兄姐,赵淩去扯了皇帝的袖子,又把抹布给顾潥抱抱,死皮赖脸地从琉璃作坊扒拉了两车琉璃窗,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搬回家,刚好遇上风尘仆仆到家的赵辰一行人。
赵辰门还没进呢,见赵淩和常大力一人驾了一辆驴车回来:“今天休沐吗?又买了什么东西?小心娘又说你乱花钱。”
赵淩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慈爱眼神看着赵辰,指了指新宅:“家里没你的地方住,你先去新宅那儿苟着。”
赵辰以为自己没听清:“啥?”
他就出门考了个试,怎么回来就变天了?
赵辰晕晕乎乎地回了家,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成亲了,更加晕晕乎乎地在新宅先落脚。
赵王氏又赶紧安排这一次举家搬过来的田学仁、田学义和赵厦。
小曹氏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赵王氏立马请了大夫和稳婆过来先看了看情况,隔了几天就订下了奶娘,让人一起养在新宅那边。
三个女眷都没想到赵王氏是个这么爽利的人,和她们刻板印象中的官夫人很不一样,感觉一点隔阂都没有。
尤其是田学仁的媳妇颜氏,本就是长子长媳,管家的这一套跟在婆婆赵金娘身边学了不少。
让她独当一面,在神都人生地不熟的或许不太行,但给赵王氏打下手游刃有余。
小曹氏也差不多,缓过劲之后,就过来帮忙。
赵王氏顿时觉得要相公儿子何用?
赵家男人们最近都跟鹌鹑似的苟活。
连赵婉蓉都不在家练武了,天天到新宅的演武场里练拳,就怕动静太大,吵到忙得脾气很暴躁的嫡母和亲娘她们。
在赵淩看来,这个演武场就是个小操场,大概也就篮球场大小。不过没办法,这边宅子就那么点大。
赵淩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左邻右舍,琢磨着隔壁什么时候卖。
紧锣密鼓中,赵辰大婚的日子到了。
赵淩作为兄弟,前去捣乱……不是,是去帮忙迎亲,然后像个废物一样被米家一群学神考校得体无完肤。
十付对子十首诗过后,赵淩感觉自己都快哭了:“你们不应该为难我哥吗?尽给我出考题算是怎么回事?”
米希笑呵呵地安抚跳脚的小同窗:“这不是和咱们的解元交流交流嘛。没想到咱们水灵平时读书不怎么用功,考试倒是不错。”将来应该不用太子殿下给开后门了。
没错,这次赵淩乡试考了第一,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成绩。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这个第一竟然没参加烧尾宴。
可人是被陛下派人接走的,知府也说不出什么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他是真不知道这一届的考生中,竟然藏着这么一位。
虽说考试从出题到批阅到定名次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这可是在他的地盘他的任上。
要是这么一位在陛下那儿挂了名的学子名落孙山,他肯定讨不到好。
幸亏这次第一的文章无可争议,写得比他们这些当官多年的都不差什么,和其他学子的差距明显,果然还是陛下慧眼识珠。
这位明年春闱肯定榜上有名,也算是他有教化之功。
有人六七十了,连个童生都没考出来,有人十几岁就已经踏上仕途。
米希还没参加科考,连个童生都不是,但他这是打算沉淀一下学问,将来争取高中状元,最好能够连中六元,创造一个神话。
他来考校赵淩的功课,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赵淩跳脚完,突然听到外面响起的鼓乐声,狡黠一笑:“哎嘿!大嫂我们接走啦!”
他一个人吸引全部火力,他哥带领主力部队,悄咪咪偷走了新娘子。
这叫调虎离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米希哪会不知道?
这是结亲,难不成真的把男方难倒了,不让人把新娘子接走?
但该闹还是得闹!
尤其不能让赵水灵太嚣张。
米希立刻就指挥着米家的一众兄弟,把赵淩给围起来。
等赵淩挣扎出米家大门的时候,赵家的迎亲队伍已经走出了很远。
他从满满当当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嘴巴,迷茫地看着整条都红彤彤的街道,歪头:“我是从哪儿过来的?”
他悄咪咪爬上屋顶,登高了看,结果今天成亲的队伍好几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房子都长得一个样。
嫁妆和迎亲的队伍都很长,分不清哪家是哪家。
好在米希百忙之中还记得赵淩是个路痴,出门没看到赵淩还吓了一跳,见他从屋顶上下来,就往赵家的反方向走,赶紧叫住,让他跟着送亲的人一起回去。
米希作为大舅子,当然也在送亲的队伍中,到了赵家把赵辰住的院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站在装了琉璃窗的小书房里走不动了。
小书房不过一丈见方,一面墙摆着书橱和博古架,靠窗摆着一张不算大的书桌,旁边是一张琴案,另一边支着一张绣棚。
花架上插着一瓶……“柿子?”
“嗯,柿柿如意。”赵淩特意从自己山头让人选了送过来的。
米希小心摸了摸透亮的琉璃窗,心里面不知道该酸连自己书房就一扇琉璃天窗,还是该为自己妹妹得到重视庆幸。
他家现在这情况,得亏赵家并没有嫌弃,不然以现在的光景,被退婚也在情理之中。
他和赵家其他人都不熟,赵骅作为户部侍郎,在官场上其实风评并不怎么好,但他和赵淩熟悉,觉得这门亲事应该不错。
当初他其实是看中了赵淩,只是赵淩的性子太过跳脱,考察下来还是赵辰更加稳重,觉得哪怕赵辰的天赋差了点,有他们家扶持,将来不说位极人臣,肯定也仕途平顺。
没想到,才过了两年,情势已经变得不一样。
其余来送亲的米家人,也对新房这边装了琉璃窗的书房艳羡不已。
虽说这边的小书房不大,其实也就是装了四扇琉璃窗,在赵淩看来其实也就那样,环境没有新宅那边的大书房好。
但是这书房明显是给米家姑娘布置的,赵家的这份用心,让米家人更加熨帖,尤其是知道米家现在状况的几个人,赵家不仅不落井下石,还这样表现,让他们都铭记于心。
双方热热闹闹地走完了婚礼流程。
不到半个月,赵家又把赵婉清嫁出门。
这回轮到赵淩去为难男方家人了。
让他们做对子,做催妆诗,给红封!
男方家阵容强大,其中还有沈羡这么一位探花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淩带着赵缙、赵茂一起上蹿下跳,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什么投壶、射铜钱,把男方家堵在门口不让人进来。
最后眼看就要误了吉时,赵婉清自己出门,一手一个把赵缙、赵茂两个弟弟提溜开,再一伸手把赵淩举起来。
石狮子被举高高,瞬间就老实了:“二姐~嘻嘻。”一不小心玩得太高兴了。
赵婉清原谅了三个皮猴子,拜别了父母,跟长得很像高中校草的沈兰走了。
赵淩跟着去送亲。
沈羡对自己这个小同僚感觉很好玩,特意过来招呼:“赵水灵明年参加春闱,争取跟我换一下?”
他这意思是让赵淩考个前三,当庶吉士。
嗯,平时在御书房里就见皇帝和太子把小孩儿举着玩儿,今天可给他逮着机会了,抱一下。
赵淩感觉自己似乎是离地一寸(?),没怎么在意,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换不了。”嘴上不肯吃亏,“我长得没姐夫好看。探花郎得长得好看的。”
噫——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仔细一看沈家都是什么神仙颜值?一个个都花枝招展的?
沈羡看着赵淩,觉得就是个细长溜的十几岁小少年,个头也不算高,怎么就抱不动呢?
平时他看顾潥和顾朻抱起来,跟抱一只狸奴没什么区别?
他试着再抱了抱,撸起袖子,下蹲,“嘿”一声!
这次赵淩低头看了看:“沈大人,你干嘛?”
他那过气探花爹都已经放弃抱他起来了,新鲜探花果然太年轻。
沈羡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疑惑地看了一眼赵淩,想着刚才在赵家的时候,新娘子还把赵淩举起来了,瞧着轻轻松松。
怎么回事?
他的力气比不过陛下和太子,难道还能比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走,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沈家和你差不多岁数的兄弟。”
赵淩这才有空问他:“沈大人,你和我姐夫是什么关系?”
“我是沈兰的堂兄啊。”
赵淩瞧了瞧花枝招展的沈羡,有些期待自己以后会有漂漂亮亮的外甥和外甥女,于是就高兴起来,被沈羡带着,很快和原本就脸熟的沈家兄弟们混熟了。
赵家因为两场接连的婚事,热闹了整整一个月,等平静下来的时候,赵淩开始在屋檐下挂柿子做柿饼。
巩盛过来找他玩,看他这幅样子,很是惊讶:“现在才做柿饼?”接过赵淩递过来的一串柿子,帮忙挂起来。
“试着种了些硬的品种,稍微有点晚熟,这会儿削皮做柿饼刚好。前面晒的柿饼太干了,我想吃不太干的流心的那种。”赵淩把巩盛请进屋,“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玩?”
书房里隔了个小角落,已经有些冷意的天气里,在屋里晒着太阳特别舒服。
巩盛看书房里一个人都没,跟着在躺椅上坐下,喝了一口下人端上来的热糖水,才说道:“这不是没事做嘛。祝阳回老家了,米希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就只能来找你玩了。”
“你什么时候考武举?”
“我爹说不急。你呢?真的参加明年春闱?明年春闱的话,倒是和米希、祝阳错开,说不定真能考个一甲。”
赵淩把自己躺椅上的抹布抱起来,自己躺了上去,听他这么说也不跳脚:“明年还是不考了,晚几年再考试吧。”
“为什么?”
“不想这么早干活。”他才几岁?
他一个京城富少,为什么要想不开当童工?
“哈哈哈!你说得对!”
巩盛的笑声把抹布吓了一跳。
它跳起来冲着巩盛横了一眼,巩盛顿时收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低了声音问:“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赵淩说道:“都出去交际了。要参加明年春闱的学子们,许多都过来了。这些天一直在诗社、茶会什么的。”
“你不去?”
赵淩兴致缺缺:“我又不考,不去。”
他一个天天杵在御书房里的,跟一群学子走得近,不妥当。
老家山高皇帝远的,连外祖父都不知道他在大虞官场上的地位。
在京城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跟朝中的那些重臣都脸熟,明年会试的主考官肯定是其中之一。
甚至他和殿试的主考官——皇帝,也很熟悉。
他的那点学识,乡试拿个第一都算是运气,会试压根别想拿什么好名次。
除非主考官偏袒。
万一他超常发挥,真考得很好,说不定会被怀疑是主考官透题。
哪怕他知道肯定不会有人给他透题,但肯定有人会这么想。
那些学子们读书那么多年,不管是酸他还是恭维他,他都不想去体验那种阴阳怪气的氛围,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
巩盛听他的说了一通,嘀咕了一句:“小妖怪。”
这小子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
米希和祝阳他们还担心赵水灵笨,可谁有他看得通透?
“你说啥?”赵淩不高兴了。
巩盛嘿嘿一笑:“我是在想,等你踏入官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坑哈哈……”一不小心笑得太大声,他赶紧压低声音,“嘿嘿嘿。”
赵淩更不高兴了:“我怎么会坑人?你看我现在都还没当官呢,就被弹劾。真当官了,不知道会被弹劾成啥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巩盛突然注意到书房里一堆散乱的纸张:“这是什么?”
赵淩一看,随口说道:“哦,我在整理姑外祖母的兵书。”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脑补要不得 地主老财……
巩盛并没有听过太后的课, 但他偶尔能够听到他爹对太后的推崇。
对于太后的兵书,他非常好奇:“我能看看吗?”
“行。不过现在还有些乱,有些资料我还得找各个年份的具体数字。我想结合大虞的实际情况, 综合做一个军事后勤方面的参考。现在数据缺了很多, 有些资料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查。”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都会想要是豆豆在就好了。
巩盛?
巩盛可以做豆豆的平替。
巩盛和窦荣毕竟是差不多几位师傅教出来的。
而且比较反常识的是, 巩家作为驻扎京畿拱卫京师的一支军队, 其实是非常善于进攻的。
巩盛对各地军仓,甚至包括其它官仓、乃至于主要地区的粮食作物分布、收成等等都非常了解。
各地可以行军的道路更是如数家珍。
太后也清楚, 但巩家和太后侧重的点不太一样。
“整个京畿周围一圈其实都有险可守,发动内乱都是在外。我们要做的更多的是出去平叛。而不是守在京畿, 等着叛军打过来。”
说到叛军,两个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默契地没提先帝发动政变,杀了先太子长兄, 逼退老皇帝的事情。
巩家这一支, 当年就是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的嫡系部队,后来更是一路跟随先帝打进京城,确实是一支进攻性很强的军队。
常禾在边上给他们添茶倒水,听着他们说的东西, 感觉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连一起都听不明白。
果然,读书读少了。
他得好好努力。
四郎说了,只要他读好书, 就让他去考科举。
哪怕他只考中个秀才,将来置办上一些田地,不说家中开销能宽松多少, 至少吃饭能多吃几顿细粮。
他不是抱怨现在的饭食不好,就是他想多吃点好吃的。
想到好吃的,再看看赵淩和巩盛正在做的,自己在边上没多大事情,干脆就开始写起菜谱。
他跟在常娘子身边,对食谱记得非常牢,也是想到什么记什么,有什么不清楚的,决定等会儿娘有空了再去问。
笔墨纸砚这种东西,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价格昂贵,是一道阻止大量平民百姓识字的门槛。
但是在赵淩这里,常禾只要不浪费,可以敞开了用。
中午,赵王氏久等不到人过来吃饭,想着没什么事情,就自己过来叫人。
一进书房,她就直皱眉:“你们这铺天盖地的都在搞什么?肚子不饿?到了时间都不知道吃饭的?”
“哦!”赵淩头也不抬,“等等,我这行字写完。”
巩盛倒是马上就停下了手,快步走到赵王氏身边,眼睛里发着光:“婶婶,午膳吃什么?”
赵王氏看着这个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的小子就欢喜:“炖了鹿肉,还卤了一大锅肉,什么都有。你一会儿陪你叔叔喝一盅。”
可能是现在习惯清淡饮食,加上巩盛练武消耗大,他对卤味格外喜欢。
卤味方子他也有。
香料的价格对巩家也不是什么负担。
但自己家做出来,总觉得没赵家的好吃。
平时赵淩会给他带一些,可惜都是冷的,得带回去重新热过了再吃。
运气好一点,会被娘分走一些;运气不好遇到他爹,那就直接没收拿去下酒,一点儿都不给他留。
“好!”巩盛回答得格外大声。
赵王氏就喜欢他这样的精神小伙,要是自家孩子也能像巩盛这样健壮就好了。
现在天气稍微有点变化,她都担心孩子们会生病。
米家的小姑娘也是体弱,现在跟着梓萱先练起来。
赵王氏没有骗巩盛,卤味真的一大锅,里面什么都有。
窦荣通过葛家商队,送来了好几头肉牛,活着赶过来,直接运到庄上宰杀了再送进城里。
牛肉本身已经很好吃了,卤出来的各种牛的部位,更是香得不行。
常娘子还在卤味里放了几大块猪五花。
带着肥膘的肉,经过长时间的卤煮,油脂融入汤汁中,让牛肉也变得嫩而多汁,不容易发柴。
不管是猪,还是牛,不同的部位需要不同的火候,其中讲究都是常娘子经年累月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像是牛腱子,卤完之后得放凉切薄片;牛筋整根卤,别切太小,以及赵淩喜欢整根牛筋嗦。
巩盛吃什么都好吃,恨不得直接端着碗守在厨房的大锅边上。
鹿肉什么的都懒得碰。
吃到后来,赵骅都有些心惊,也不顾什么,像对待自家孩子那样,伸手去摸了摸巩盛的肚子,感觉都突出来了,赶紧叫停:“停停停,叔给你盛一大锅,你回去晚上再吃。”
这孩子也不像是亏了肉啊,怎么吃这么急?
巩盛开心极了,然后喝了一下午的山楂水消食,到了晚膳的时候还想留下来一起吃:“唉,我真不能在你家吃饭吗?回去我分不到两口。”又不死心,“你家的猪是怎么养的?怎么吃着一点膻味都没有?”
“拿米糠醪糟什么的好好喂,长膘。”赵淩随口一说。
现在养猪的不少,但对于猪的饲料……拿泔水喂已经算是好伙食了,更别说还有更加难以想象的东西。
这么喂出来的猪,除了猪板油值钱一点,别的部位的肉都卖不上价。
赵家自己在庄上养的猪喂得干净,这次要不是因为要吃牛,猪还得等过年的时候再宰杀。
赵淩看着来福和常威一起把一个巨大的木盘放到板车上,一盘盘切好的肉堆得冒尖。外面再盖上一个竹编的罩子。边上还有一个跟养碗莲的缸差不多的大瓷缸子,里面显然装的是卤汤。
赵淩说着,拿手朝巩盛下面比划了一下,“关键是骟掉。”
赵淩的养殖小论文格外详细,巩盛以前翻阅的时候,只觉得新鲜,现在看他这么比划,只觉得凉飕飕的,眼睛不由得看向板车上整只的蹄髈。
这都是为了好吃,必须付出的代价!
赵淩不太理解突然眼神坚毅的巩盛,催促:“路上慢点走,小心别把汤洒了。”
装着这么些东西确实走不快,巩盛还想着回去再大吃一顿,马上就走了。
赵淩重新回转,还没进门,就见许娘子提着食盒出门:“许妈妈是去二姐那儿?”
许娘子笑道:“是。四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转一圈?”
“去。”赵淩感觉中午吃的猪和牛都没下去多少,得好好走走。
这时候就体现出嫁得近的好处了。
两人过去完全不用大张旗鼓,直接遛个弯就到了。
沈家人客客气气地把两人迎进门,回来的时候食盒里塞满了沈家的回礼。
赵淩倒是很快就被顾潥问起春闱的事情,得知他并不打算参加这一次的会试,有些惊讶:“怎的这次不考?”又取笑,“明年不考,下一科碰上米希和祝阳,你想要进一甲就难咯~”
赵淩听顾潥话里面的意思,一点都不像是对米家有意见的样子,也当不知道,跟着打趣:“臣学问不行,等过几年,争取长得俊一点儿,倒时候靠脸让陛下点臣当个探花郎。”
顾潥忍不住笑:“你个小不点,怎么学会臣不臣的那套了?”话是这么说,他倒是也没反对。
太子伴读虽然没有俸禄,但也算是记录在册的官员,对着皇帝自称臣是对的。
不过他觉得君臣这样的关系,让他和自家祥瑞显得不够亲近,说道,“朕教你那么多,往后还得殿试,你就是朕的学生。你还想当探花,那可不光是长得好看就成的,还得多努力。等你哪天的学问跟你爹一样了,才能当探花。”
赵淩立刻躬身行礼:“学生谨遵教诲。”切,他考不过米希,难不成还比不过他爹?
放学到了自家马车上,他就暗自腹诽,皇帝敢教,他敢学吗?
皇帝的那套东西,是能教给他一个打工仔学的吗?
他要是真学会了,真不怕他去创业啊?
临近年底,赵骅累得够呛,回家路上还得对着个时不时斜眼瞅他的逆子,血压一路攀升。
于是经过赵家马车的几个官员,隔着轿厢都能听见赵骅训斥自己儿子的声音,不禁摇头叹息,回去跟家人说:“赵家四郎秋闱中了解元,赵侍郎还对他如此严厉。看来是我们家对孩子们的要求太宽松了,以后也得跟上才行。”总不能被比下去。
神都攀比之风极盛。
他们比官职、比豪奢、比诗词歌赋、甚至比胡子好不好看。
孩子,当然不能不比。
赵家没什么根底,家世什么的,比起大部分经营数代的官员简直不值一提。
没道理赵家的孩子能考个满分,他们家的孩子做不到。
文华殿上课的又怎么样?
赵骅也不是状元出身。
他们家孩子差什么了?都得考满分,拿第一!
等赵骅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跟友人们吟诗作对的时候,竟然被人劝了一句,对孩子要求不要太严格之类的。
赵骅听得莫名其妙。
他对孩子们还怎么放松?
没见一个个的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恨不得全都上房排成排当屋脊兽?
可对孩子们放松不是什么好话,如今风气都是夸人家治家严格,子女才好说亲。
他也只能认下这口锅。
两个大的嫁娶已经完事,接下来的赵缙的婚事,虽说不那么着急,但也可以相看起来了。
赵缙毕竟不是长子,最好还是考个功名在身,才更好说亲。
赵淩倒是不着急。
臭小子主意大得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相中了谁家的姑娘。
他甚至暗戳戳想,赵淩会不会喜欢哪位公主?
毕竟赵淩和公主们同窗多年,相处时间久,又得太后和陛下青眼,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尚公主。
嗯……尚公主还是算了。
他们家当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就好,真要尚公主成了外戚,要被陛下猜忌,也于仕途有碍。
他还指望着赵淩有机会名垂青史呢。
赵婉蓉的婚事倒是可以考虑起来,早早相看起来,有什么好苗子先定下,免得过几年都是别人家挑剩下的。
赵骅回去跟赵王氏商量几个子女的婚事自是不提,顾潥倒是隔了几天又问了一遍赵淩:“明年会试真的不考?你只要参加,朕就封你个官当当,还有俸禄拿。”
赵淩还是拒绝:“不考。学生得多跟着您学习几年,免得成绩考差了,给您丢脸。”关键是先生们和太后打手板真的超级疼!
一甲前三名看缘分,二甲前十名他要是考不进,怕不是要被打死。
顾潥看他搓手的小动作,只觉得祥瑞做什么都可爱,对他说道:“好了,去太后那儿吧。她有东西要给你。”
赵淩有些意外,告退后,就跟着太监去了长乐宫。
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的外男,早就不能进后宫了。
七岁后,太后给他上课,都是在文华殿另外加建的小殿里。
这一次,他却直接被带进了宫中。
事情太反常了。
他越走越心慌,表情也就越来越严肃。
不至于吧。
他就两天没见太后,难道太后身体突然不好了?
太后娘娘确实没那么年富力强,也早就不像年轻时候那样被先帝评价为弓马娴熟武艺超群,但身体素质怎么也应该比跳广场舞的大妈强健吧?
他感觉这一路怎么那么长。
明明他小时候走的时候,感觉都没那么长,今天却像是怎么都走不完似的。
等到了长乐宫,又等待通传,再等见到太后,他脑子都空白了。
太后娘娘没事人一样坐在琉璃房中,身边跟着清瑶和桃嬷嬷以及几位随侍的宫女。
她见赵淩来了也不行李,只傻呆呆站着,也惊讶了一下:“哟,怎么眼圈都红了?被欺负了?”
赵淩都没听清楚太后在说什么,见她依旧脸色红润,完全没一点病容,一看就是能活很久的样子,心神一松,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这次不像以前做戏那样干嚎,是真哭,眼泪鼻涕一大把的。
几个人都被他哭傻了。
清瑶赶紧掏出帕子,一边嫌弃一边给他擦脸:“脏死了。那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
情绪来得凶猛,赵淩自己也控制不住,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才就着宫女端过来的热水洗了一把脸,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只是鼻子还感觉酸酸的。
太后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瞧着跟个小可怜似的,是不是皇儿欺负你了?”这宫里头,难道还有人敢欺负赵淩?
“不是。”赵淩小声把自己的瞎脑补说了。
其他人都没想到。
太后看向赵淩的眼神更加慈爱:“就知道水灵孝顺。我只是懒得动弹,顺便想让你瞧瞧我这刚造好的小琉璃宫,没想到倒是让你误会了。”
赵淩不好意思,又嘴犟:“陛下说您要给我东西呢,您跟我扯小琉璃宫。是舍不得了,不想给我吗?”
不就是个阳光房,还小琉璃宫呢,切。
清瑶已经把地契放他面前:“喏,娘娘可不像你,今年连条咸鱼都没送过来。”
“这不是忙嘛。我下次休沐就去钓鱼,亲手腌好了送过来。”赵淩看着面前的纸,仔细确认了一下地址,“这不是小庄那儿?”
“是。”太后娘娘有些感慨,“小庄那边的都是些老奴,你替我多看顾着点。庄上的那些孩子们,也都是些可怜人。”
赵淩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把小庄给他了,倒也没推辞,感觉地契的厚度不对,又往下翻看,果然后面还有好几张地契:“这是……惠王家的庄子?”
这次回答的是清瑶:“王爷离京,这边的庄子顾不上了。”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是皇后娘娘给你的。”
赵淩不理解:“为啥啊?”
太后娘娘笑道:“给你你就拿着。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想。”
“哦。”赵淩拿着一沓地契回了家,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搞不定想不明白的事情,当然是找妈妈。
“娘!”
赵王氏难得有兴致,铺了纸在院子里画图,被他这一嗓子,差点把整幅画都给毁了。
幸亏她手稳,慢慢放下笔,才怒斥:“又怎么了?叫魂呢!”
赵淩循声跑去,赵王氏一看他红红的眼睛立马吓了一跳,不等他说话,立刻让其他人都出去,对米氏说道:“去叫赵辰过来。”
米氏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去了。
赵淩不解:“娘,我找你有事,你叫大哥干嘛?”
赵王氏认真打量着赵淩逐渐显现出的出色的容貌,心里面不好的想法越来越甚。
赵骅的长相是极好的。
哪怕时隔多年,赵探花的风采,依旧有人津津乐道。
但,单纯容貌的话,赵淩的生母才是真正的国色。
可惜那是个苦命的姑娘,生母早逝,生父后母不慈,还因为她长得好看,差点把人卖去青楼。
赵淩的长相越发像他母亲。
一些她原本忽略的事情,今天看到他一双红红的眼睛,瞬间提了起来。
赵王氏面色严肃,不顾上没完成的画作,拉着赵淩进屋:“你爹不在,娘问你,你要跟娘说实话。”
“……哦。”赵淩不明所以。
赵辰刚下学没多久,急匆匆被叫过来,见这边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有些奇怪,再一看赵淩的一双兔子眼,瞬间吓了一跳,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想法:“你不是在宫中?还是又出去乱晃,遇到坏人了?”
“没啊。我出宫就直接上了大力叔的车回来了。”自从走丢过一次之后,他现在哪怕早放学,也得先回家。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赵骅下班时间会比较晚,常大力就会早早守在宫门等他回家。
母子俩对视一眼,不是在外面遇到的坏人,难不成是在宫里面?
宫里面能对赵淩……
赵王氏和赵辰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赵辰更是直接把房门关上,伸手就去扒赵淩的衣服,小声咒骂:“我就说非亲非故的,干嘛独独把你留在御书房里。娘希匹……”
赵淩赶紧捂住自己的裤腰带:“干嘛干嘛干嘛?”
他满脑子都是地契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眼睛红得很明显。
不就是哭了一小会儿嘛,他都洗过脸抹过香膏了,难道还能看得出来?
“拦什么?哥还能害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赵辰毕竟年纪在这儿,加上明年就要会试,学子之间的交流非常频繁。
这种时候除非是像赵淩这样无心科考,又确实年纪太小的,不然活动非常多。
大部分活动中少不了妓子。
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弹琴跳舞红袖添香,等几杯黄汤下肚,一些表面正经的学子都不知道如何放浪形骸。
赵辰原先不知道,等参加过几次聚会后,就大致明白了一些人的品行,以后就多避着点那些人。
那些学子们也有好男风的,尤其喜欢十来岁的少年郎。
那些少年郎一个个涂脂抹粉,穿得桃红柳绿,难辨雌雄。
赵辰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情,但从来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弟弟身上。
怎么敢的?
但真要是陛下,那是真敢。
他们还真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赵淩还傻愣愣的不知道赵王氏和赵辰在生气什么,一时不察真就被两人联合制住,扒干净检查了一遍,确实没被怎么样,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用一种更加生气的语气问他:“既然没事,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阿嚏!”赵淩七手八脚地赶紧把衣服穿上,“我眼睛很红吗?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的……”
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认真解释了一遍自己为什么哭。
赵王氏和赵辰刚受了惊吓,这会儿也没空管他突然变成了个地主老财,逮着他开始教育。
赵淩听得满脸震惊:“你们还怀疑皇……人后宫又没男的。”
赵辰掐他脸:“别人又没你会哄人。”
权势地位到了皇帝这种程度,后宫添几个男宠压根不算个事儿。
有些不要脸的老色批还觉得这是一件风雅的事情,把漂亮男孩子认作养子,教他们琴棋书画,等这些男孩子年长了,就给一笔钱送出去。
赵王氏帮赵淩把衣服穿戴妥帖,提醒:“陛下没这心思,你小心着点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婚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定下,说不定就是因为有……隐疾。
自家儿子跟太子走得近,走得也太近了。
赵王氏和赵辰都满心忧虑地看着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赵淩,眉头皱得死紧。
其实啥都懂的赵淩,把刚才放在茶几上的地契拿过来:“娘,你帮我看看?”
赵王氏现在哪有心思看这些:“看什么看!你自己看!自己去让你常妈妈煮两个鸡蛋去滚滚眼睛!”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福满庄 巡视产业
来福进到赵淩的卧室, 先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挂到一旁的挂钩上,才隔着猫和被子, 轻轻拍了拍:“四郎, 起来了。”
赵淩眼睛有些睁不开, 手先放在抹布背上顺毛:“今天不去上学了, 去跟我爹说一声, 让他给我请个假。我们晚点去小庄上住几天,让常妈妈帮我收拾好东西。”
赵淩想着自己大小也是个地主了, 肯定要巡视自己的产业,绝对不是因为眼睛肿了, 太难看了不想进宫丢脸才逃课。
嗯,先睡个懒觉。
来福作为赵淩的管家, 昨天就知道了家里又添了进项,听赵淩这么说, 整张脸都在放光:“那你先躺着, 我这就去跟老爷说。”
赵骅一大早去上班,特意拐过来看赵淩,把儿子又从被窝里把脑袋挖出来,见他两只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 觉得好笑极了, 努力保持严肃,问:“不是让你滚鸡蛋?没滚?”
“滚了。抹布它们都吃饱了。”反正这会儿鸡蛋是不会被浪费掉的。
抹布它们不吃,还有马和驴子吃。
“爹去给你请假。你真的一个人去小庄?不用我带着去?”赵骅不放心。
“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原来惠王的庄子倒确实没去过几次, 也没仔细逛过,“多给我请几天假。”
赵骅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又摸了摸抹布的脑袋:“那我先走了,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娘。”
“嗯。”
赵淩见赵骅出门,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还只有一点蒙蒙亮,想着他们家住得实在太远了。
通勤时间就该在走路十分钟以内。
他转了个身,又缩进被窝里,然后被赵王氏隔着被子打着屁股醒过来。
“不是说要去小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到底想不想出门了?”赵王氏本来想着让赵淩多睡一会儿,可,“都快午时了!”
赵淩一听,立马弹坐起来:“午时了?!”他感觉自己就眯了一下,怎么突然就午时了?
来福抿着唇,憋着笑,伺候赵淩起床洗漱。
赵王氏走出去:“快点!娘陪你一起去小庄上。”
“嗷!娘真好!”赵淩瞬间有了依靠,飞快洗漱完,就坐上了马车,手上还捏着个热乎乎的糯米饭团子。
点点怀孕了,在宫中待产。
他们坐的不是家里的马车,而是从车行租的车,同行的还有装了不少箱笼,用绳子绑好的板车。
同行的除了赵王氏之外,还有家里三对已经成家的夫妻,还有赵婉蓉和葛姨娘。
赵王氏是拿着小庄当现成教材,教他们怎么管家。
赵婉蓉的嫁妆不会少,其中肯定会有田产和铺子。
米氏年纪虽小,米家给准备的嫁妆表面看着中规中矩,田产也不少。
米氏嫁进赵家,最近在赵王氏跟前“立规矩”,接受的教育除了做操打拳锻炼身体,就是怎么管理家业。
首先就是怎么打理自己的嫁妆。
本来这些东西应该是米氏未出阁前,就该在家里跟着母亲学好的,可她出嫁时间突然提前,这些才刚接触没多久,很多都没来得及教。
而且因为事出突然,加上防着家中变故,米氏的嫁妆里包含了不少米家的家底,如果米家将来没事,这些都是要还回米家的。
如果将来米家出事,这些财产更是米家将来翻身的资本。
这些东西只能米氏自己来打理,赵王氏可以从旁指点,不能沾手。
换做一些不讲究的,媳妇嫁进门,婆婆直接把儿媳的嫁妆扣了,或者借着各种由头给花用了。像米氏这样年纪小的儿媳,天真点的说不定还会感谢婆母帮忙打理产业呢。
赵王氏生平最恨别人说她小门小户出生,说她眼皮子浅,不管是争一口气,还是因为自家这些年进项多不差钱,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不讲究的事情来的。
田学仁和田学义是纯粹凑热闹的,主要是得带上颜氏和尹氏。
本来赵厦和小曹氏也得带着,只是小曹氏快生了,还是老实在家里待产。
“你们两家将来肯定还得再添些田产,现在先学着。”有了功名在身,可以有一定数额的免税田。
田家虽然是大地主,但兄弟四个,将来少不得分家。
最好是趁着分家前,多添一些田产,而且得分散着来,虽然不方便管理,但不打眼。
赵王氏这些年从有钱不能花,到怎么花钱还让人看不出来,已经拥有了丰富的实战经验,一点一点传授给儿媳妇和侄媳妇们。
闷声发大财才是真理,那些高调炫富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的。
赵王氏对子侄们在这方面的教育尤为严格:“别以为考中了秀才举人,将来当了官就如何了。尤其是将来外放到了地方上,觉得没人管,就可以无法无天。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怕你没做错什么,只要上面有人看你不顺眼,多得是法子。”
年轻人一路平顺,难免会飘。
赵王氏做的,就是把他们全都拽下来。
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残酷,但赵王氏这些年在京中见得多了,愈发谨言慎行。
米氏年纪虽小,感触却最为深刻:“娘说的是。”
赵淩是跟赵辰、田学仁、田学义一辆车。
他吃完了饭团子,抱着猫,脑袋靠在田学仁肩头,脚放在赵辰腿上,已经做好了入睡的准备,可惜兄弟几个都不让他睡。
一会儿问他庄子有多大,一会儿又问他什么时候买新马车。
田学义满脸兴奋:“听璞存兄说起,新买的白马价值万金。听说千里马更是万金难求……”
万金,不是一万两金子,是一万铜钱。
当然,一般万金是虚数,用来说明特别贵,特别特别贵。
超跑当然贵,可哪个高官富商平时开超跑上下班的?
赵淩眼瞅着睡不成了,拿掉眼睛上盖着的黄瓜片:“你想买啊?”
田家也不是买不起超跑。
就是有些人买超跑,花的是别人送上门来的“孝敬”;田家的钱财却是来自于自己的经营和收上来的佃租。
田学义没听出赵淩语气中的凉意,还在兴奋:“等我考中了秀才,不知道能不能求爹娘给我买一匹好马。”
赵淩用脚指头夹住田学义的腿,想拧一下,可惜冬天衣服太厚,就拧到了外面的袍子。
他默默收回爪子,当无事发生:“没出息,等你自己当上了秀才公,考上了举人老爷,自己买不就行了。”
田学义这会儿还没认识到赚钱的艰难,觉得表弟说的很有道理:“没错!等转过年,我就回老家考试,这次一定能考中秀才。我上次就差那么一点。”
赵辰也想买马,但不是田学义这种想着自己骑着炫耀的,问赵淩:“上回我去马市转了一圈,七八十两的马瞧着都不怎么像样。不知道凉州那边的马会不会好一点?”
“那边肯定更好一点。”凉州毕竟是大虞的主要产马地,有些地方甚至还有野马群,“就是运过来难。”
京城这边适合跑马的地方都不多。
敢跑一个试试?
别说是在城里跑马容易撞到人,就是在郊外踩到一根麦苗,上午跑下午弹劾的折子就能递上去。
反正赵淩是不理解买辆超跑,特意上路堵着开二十码的。
别说是马了,就是窦荣送过来的几头肉牛,要不是有镇国公府的人跟着,光靠着葛家这样的商队想运到京城,门都没有。
赵辰想想也是。
赵淩想着家里拉车的马已经老了,本来早该换的,又拖了两年;加上现在家里人多,确实得再买新马,要是买不到合适的成年马,也得买两匹亚成年的教起来。
老爹的马用不着他管,但新宅那边添一驾马车,确实得他来出钱,顺便再买头驴子。
这么一算,就是一大笔钱。
田学仁眼神微妙地看着自家的蠢货弟弟,真以为钱这么好赚?
他们兄弟四个来神都时候,爹娘给拿了八百两银子作为盘缠。
他们就读的书院,一年的束脩是十两,四个人就是四十两,听上去不多。但是四个人的笔墨纸砚,每个月的消耗也得在二十两左右。
逢年过节给先生们的节礼,一年的开销往少了说也得五六十两。
加上吃穿住行,不用算家眷,光是他们兄弟四人,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二十两。要是他们另外租房子,别说是现在住的,就是租一个像现在来福和梓萱住的小院,位置再偏一点,一个月租金少说也得十两。
另外仆役的费用,往来交际的费用,都还没计算。
要是生个病什么的,更加没法计数。
八百两,不过是紧巴巴的够他们兄弟四人生活两年。
也就是他们兄弟在京城的费用,小舅家全包了,他这个蠢弟弟才能想着万金买马。
什么秀才举人的,县令一年的俸禄才多少?
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当着赵家兄弟的面,田学仁对弟弟留了几分面子,决定等私底下再给弟弟补课。
别读书读不明白,日子也过不明白。
一行车马一路到了小庄。
率先来迎接的是大灰和大黄。
两条大狗速度飞快,把马匹和驴子都给吓得不敢上前。
赵王氏还在想怎么没到地方就停住了,就见赵淩从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没一会儿就骑上了狗。
赵淩注意到赵王氏,扬手:“娘!”
赵王氏干脆下车,这才注意到其实有三条狗,赵淩骑的是最大的一条。
她看着走到她跟前的狗骑士,低头摸摸狗头,摸摸灰狗的黑眼圈:“这狗瞧着怎么有点不太对?”
她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但瞧着就是觉得气质不太像狗。
赵淩身边一左一右的黄狗和灰狗虽然个头大一点,但瞧着就很狗。
“哦,这是宝宝。宝宝的娘是狼。”赵淩从成年大狼狗身上下来。
宝宝下意识甩了甩毛,冬日厚重蓬松的毛发让它显得体格更加健壮,正常站着的肩膀都得到赵王氏的胯部。
赵王氏突然感觉自己很单薄。
赵辰他们几个男的都不敢从马车上下来,也就赵婉蓉虎了吧唧的对着三只大狗两眼放光:“四哥!它们好好看!我能不能摸摸?”
三只大狗明显能够分辨夸奖的语气,对着赵婉蓉摇了摇尾巴。
尤其是年纪已经上来的大灰和大黄,凑过头去闻了闻小姑娘,对幼崽表示友好。
赵婉蓉试探着摸了摸,手掌陷入浓密的毛发:“哇——毛毛好厚~”突然她的声音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抬起手闻了闻,“……大黄,你有亿点臭臭的。”
房子里点着炭盆,烧得屋里热热的。
赵淩一个人被安排给三条大狗洗澡。
实心又是双层毛的狗子洗起来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赵淩既没有现代化的狗狗专用沐浴露,也没有吹水机。
宝宝还特别不配合洗澡,被逼到角落里站起来,一边奋力扒拉墙壁,一边哼哼唧唧。
要不是这间澡房是后来用砖石水泥新盖的,墙壁都要被刨个窟窿。
赵淩在挨了不知道多少次狗狗旋风甩之后,才终于把三条狗洗完,勉强擦到半干,赶到隔壁火炕上去烘毛,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赵淩在被常威来福伺候干净出来见人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我娘他们呢?”餐厅里怎么就他一个人了?
常娘子忍着笑:“夫人他们都用完了,就剩下你还没吃。”
说着,她把凑上来想要从赵淩碗里分一点的抹布它们抱开:“抹布它们也都吃过了。”
赵淩听见澡房里忙着打扫的常威和来福说话的声音,加快速度吃完,见许娘子在外面,问了一句:“许妈妈,我娘歇下了吗?”
“没。夫人他们在打叶子牌。”许娘子是出来拿热水的,给赵淩让出房门进去。
赵淩一进门就见一大家子在大火炕上围满了,立马就想脱了鞋上炕,葛姨娘就给他递了一把梳子:“去给狗梳梳毛。”
三条大狗的毛已经全都干了,就是不够顺滑,让习惯了家里带毛动物全都油光水滑的赵家人觉得很别扭。
问题是三条大狗瞧着是没有攻击人的意思,架不住看着让人心底发怵,只能等赵淩来解决。
“哦。”赵淩自己拉了一把椅子靠墙一坐,随机拉了一条狗过来梳毛,问,“娘,我想再安排一些下人。”
赵王氏听他说正事,把手上的牌交给葛姨娘,自己转身坐在炕沿:“要的。倒是我疏忽了。你现在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是忙不过来。”
赵淩就是不太确定:“您说是请人牙子过来买人,还是雇长工?要用多少人合适?”
赵家发家时间短,现在家生子的年纪都还小,当不得大用。
赵王氏说道:“两边都看看,挑合适的。哦,我下午瞧着庄上有些少年男女……”
赵淩对这些人已经想好了:“他们就留在庄上。这边庄上的都是些从宫里面出来的老人,让他们种地其实体力不太够。先前我教了他们编筐,稍微能有点收入,主要还是养老。”也不能说是颐养天年,只能说尽力能有个温饱,“他们中有些识几个字,让他们先给那些少年人教一点,回头我再看看能不能请个能开蒙的老童生过来教书,到时候这些少年人就帮我打理这个庄子,估计人手还不一定够。”
聪明的将来做管事,有力气的就做佃农。
这些当初收留的孩子们也都到了或者即将到成家立业的年纪,总得有个营生。
可惜神都天气寒冷,种不好茶树。
茶树的利润相对高一点。
果树的利润太低,只是卖一些鲜果、果干、果脯之类的,只能作为副业,不能成为养家糊口的主职。
嗯,能增加进项的副业就是好副业。
他再琢磨一下怎么养鱼。
本地的野生鱼能够长很大,应该有条件家养。
通过人工投喂的方式,可以让鱼更快变大。
虽说这么养出来的鱼,肉质不够好吃,但这年头能吃就行了。
打成鱼丸,可以直接供给酒楼、饭庄。
他一边想着赚钱的路径,一边小心翼翼给狗梳毛,动作不敢太大,就怕狗毛乱飞。
明明洗澡之前已经梳过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毛?
洗澡的时候跟杀狗一样的宝宝,特别爱梳毛,四脚朝天的,一会儿抬胳膊要梳咯吱窝,一会儿翻身要梳背面,看得人们发笑,都不怕它了。
赵王氏想着太后就是精明,面上是给赵淩好处,实则是甩掉一个大包袱。
庄上那么多干不了重活的老人,花销可不小。
当然,这么个庄子确实难得,就怕送走了这一批,将来还有。
只是这话她当着屋里的晚辈们不好说。
她只能说道:“惠王那边的庄子上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人。”
赵淩想着跟地契一起到手的一叠卖身契:“应该有一些人。”他有些犹豫,“这些人能用吗?”
赵王氏心下也不太确定:“先看看吧。不然你这么大的庄子,总能有安排的地方。”
原先王爷,还是被赶出去就封的王爷的家奴,有选择的话,她是不太愿意用的。
但既然这些人的卖身契是跟着地契,一起从太后手上接过来的,据说还是皇后绕着弯子给的,她也不能直接把人都给发卖了。
明天过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别到时候又是一群老弱病残。
赵淩以前帮着太后打理产业,其实做的也就是一些核对账本之类的工作,并没有实际参与过一线管理。
小庄这里他还算认识人。
他看着一屋子人,突然想到:“我们都出来了,爹在家怎么办?”
赵王氏都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
赵辰说道:“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冷着?家里不还有赵缙、赵茂在嘛。他们靠不住,还有大堂哥在呢。”
赵淩觉得赵厦还是很靠谱的,就没再多想。
唠了一会儿家常,他把三条狗都打理完,就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简单把小庄上的人事都熟悉了一下,浅浅做了一些安排,他就带着人往原本惠王的庄子上去。
他才刚出小庄,就遇到了一个熟人:“闻公公?”
闻公公骑着马,见了赵淩就笑:“娘娘担心你不清楚那边的情况,特意命奴婢过来。”
至于他口中的娘娘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就不用深究了。
赵淩邀他上自己的马车,给他倒了一杯热糖水。
闻公公是特意一大早出宫的,捧着甜甜的热水喝了一口,感觉整个人暖和了不少,呼出一口气,才笑道:“本来是昨天在宫里头等您,想着跟您商量着这边的情况,没成想四郎竟然逃课。”
赵淩一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这是有事。”
“有事没事的,您得跟裴先生他们说去。”闻公公笑眯眯地又拿了一个柿饼咬了一口,“昨天东宫那边有安排,着实走不开,今天赶过来倒是刚好。”
他见马车上只有赵淩一个人,说话也随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道:“皇后娘娘是谢谢您替太子说话。”
不然去年太子殿下过年可能都要在皇陵了。
赵淩心里面一下就明白了,但:“我也说不上几句话,还得陛下愿意听才行。”
闻公公也清楚顾潥的性格,不好说什么,感慨:“您说的能让陛下听进去,就很不容易了。”
同样的话,换个人来说,能成吗?
他大概能明白顾潥为什么这么看重赵淩,或者说是现在的赵淩。
一个庶出的小孩儿,母族几乎等于没有,父族也就一个赵骅。
赵骅还是顾潥一路提拔起来的亲信。
换句话来说,顾潥就是赵淩最大的,也几乎是唯一的靠山。
至于太后?
在顾潥的眼里,赵淩对太后,就和猫儿狗儿差不多,养在太后跟前逗闷子的。
哪怕太后对赵淩有点感情,难不成还能越过他这个亲儿子去?
而赵淩这个孩子,给顾潥带来的利益太大了。
别说是顾潥,就他一个太监,都觉得这是老天庇佑。
闻公公不再说这些,转而说起庄子上的事情,重点还是在于那一沓卖身契上:“这些人都是我筛了一遍的。这个蒋五,是原先庄上的管事,对整个庄子都很清楚。蒋家这一房人,还有这三房人,都是原先庄上的老人,为人也算忠厚老实,四郎可以放心用。剩下的这些是另外买的,都教了些粗浅规矩……”
赵淩听他一样样讲,认真记下。
两边庄子离得近,以前顾棱到小庄这里来读书的时候,经常走路过来。
今天赵淩也就是不想走路,才坐的马车。
眼看着那边庄子要到了,闻公公停下了话头,等赵淩抬眼看过来,才说道:“当务之急是……”
“是什么?”
闻公公说道:“是您得给这儿起个名字。”见赵淩低头看窝在他身边的大花猫,“不可以叫抹布庄。”
“咦?不行吗?”赵淩觉得他家抹布这么可爱漂亮又有气势还威严,可盐可甜,竟然不能叫抹布庄?“那叫猫……”
“也不能叫猫猫庄。”
赵淩觉得闻公公无理取闹。
马车停下,赵淩和闻公公依旧在车内对峙。
闻公公目光炯炯:“您高低也是个解元,这两个庄子还是娘娘给您的,就不能起个漂亮点的名字?”
赵淩嘀嘀咕咕:“猫猫庄怎么就不漂亮了呢?回头我找石匠雕两个大猫猫镇在路口,多气派。”
他一个理工科转文科的,学到现在这样差不多是极限了,还能让他多有文化?
闻公公觉得石头大猫猫无所谓,但名字一定得起好,方便他回去交差。
赵淩绞尽脑汁,看到来福过来掀门帘,灵机一动:“那就叫福满庄吧。”
闻公公把福满庄三个字细细品了品,感觉这名字称不上雅,却也不失为一种没好的祝愿,跟着下车:“行,就叫福满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礼尚往来 送到人的恶心上……
两个庄子合并成一个庄子, 回头要在衙门那儿重新上一下契,更新信息,当然可以改一下名字, 也方便管理。
赵淩在庄上待了十天, 闻公公全程陪同着, 看他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
赵辰和米氏他们也全程跟着, 学习怎么处理, 以后自己遇到类似的事情也好有个经验。
本来最麻烦的是衙门那边,总得托关系塞钱请喝酒等一系列动作做完, 才能把上契这样的小事情办完。
但闻公公跟着,谁敢收钱?
什么人敢收一位身边有公公伺候的贵人的钱?
不想活了。
对赵淩来说, 耗费最大精力的,还是庄子的人员安排。
庄户、佃农、仆役、管事, 他都得安排明白,做到心中有数。
留在庄上的人员不够多, 主要是现在由于教育的缺失, 管理人才普遍达不到赵淩要求的水准。
请了人牙子带了人过来,把庄上的家里的正好一起该招的招,该买的买。
今年天已经冷了,明年开春之后种树养鱼的事情也得安排。
另外原先惠王这边庄子也有一些不好种东西的贫瘠荒地, 既然都是一个庄子了, 自然可以引种牧草,顺便扩大养殖规模。
养羊的技术,包括从羊毛到羊肉的一系列处理现在已经很成熟了, 不需要操心。
他准备先试试养点鸡鸭。
对于普通农户来说,养羊养猪的成本还是太高了,鸡鸭会更方便一点。
当然养殖最大的问题是怎么防疫病, 避免全军覆没,更要避免一些人畜共患病。
赵淩本来是打算逃课的,没想到在庄上的十天时间,比上学还忙,带着厚厚的一摞纸,回来就到处翻阅宫中藏书,找各种关系问各种官员相关知识。
米希天天被他缠着,找这个官员问养鸡,那个官员问种树,觉得刷新了对官员们的认知:“以前只知道他们在地方上做出过不少成绩,没想到他们还会给鸡看病,会腌咸鸭蛋。”
赵淩想着,他爹还会缫丝织布呢。
这也是管过织造局的人。
现在地方官,被百姓叫做父母官。
称职的父母要帮助孩子们成长,教会孩子们谋生的手艺,指点孩子们的前路。
一些先进的耕作、养殖等等技艺、工具,都是通过官员来普及传播的。
在神都的有两种官员,一种是已经外放过回来的,一种是还没外放的。
只要是外放过的官员,想要重新回京,问鼎权力中心的,都得在地方上做出许多功绩来。
不管他们是真的心系百姓,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起码得做点事情。
写在档案里,就是——
瞧,在我的领导下,田亩增产了!
瞧,通过我改进的技术,老百姓们吃上肉了!
瞧,在我的教导下,我这儿今年出了多少名进士、举人、秀才!
总结——给我升官!
只不过官员们外放的地区不同,环境不同,哪怕同样养鸡,也有不同的情况。
赵淩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搜罗了许多养鸡养鸭的知识,又搜罗了京畿地区几乎所有品种的家养鸡和鸭。
顾潥看着御书房里埋头书写的小少年,很好奇他在忙什么,故作小声吩咐:“李伴伴,给朕看看水灵在写什么?”
“是,陛下。”李伴伴立刻走下去,从赵淩的桌子边上拿起一叠明显像是整理好的资料。
赵淩浑然不觉,继续埋头书写。
倒是顾潥大致扫了一眼通篇的鸡鸭,表情有点微妙,提高了一点声音叫了一声:“水灵。”
“嗯?”赵淩抬头看向顾潥。
顾潥一点都没觉得被冒犯,问:“朕让你考试你不考,说了认真学习也不学,在这儿研究养鸡养鸭?难道你觉得养鸡养鸭比当官好?”
“没有啊。学生正在努力学习怎么当官啊。”赵淩把养鸡鸭怎么跟百姓民生有关,做了个简单解释,“鸡鸭的饲料在农村唾手可得,只是养少量的三五只鸡,对普通农户的负担很小。鸡蛋可以拿出去卖钱,一年的针头线脑就有了。”
顾潥下意识问了一句:“不自己吃?”
赵淩觉得顾潥需要去学农,认真道:“他们舍不得。村里面的产出,能够拿来换钱的太少了。地里面的粮食产出少,交税交佃租,剩下的未必够自己吃饱。”
别以为村里面粮食蔬菜自给自足就不用花钱了,穿的用的哪一样都要花钱。
至于村里面自己种的蔬菜拿出去卖钱?
除非大老远跑去城里卖,不然附近的集镇上,蔬菜根本卖不上价。
就算是城里,一板车的蔬菜,也只能卖上少少几文钱。
如果只是自己背筐去卖,那更少。
这年头的种菜也不比后世。
后世有众多农学家研究的高产高抗病的各种农作物,肥料和农药价格低廉高效。
即便如此,农业也是一项重资产低回报且风险很大的行业。
大虞虽然也有不少农学家在努力,但一来知识的传播效率极低,二来缺乏工业基础,别说化肥了,生产工具都匮乏,生产效率低下。
现在的农民必须依靠大量的劳动,才能换取少量的收益。
有些城池还要收入城费,不管是沿街叫卖还是摆摊要被地痞流氓或者差役收保护费。
别说是蔬菜了,就是赵淩这种开了挂的钓鱼选手,那么大的鱼也卖不了多少钱,想多割点猪板油还得靠偷藏的金叶子作弊。
做豆腐虽然辛苦,但豆腐是真能卖钱。
哪怕一个小集镇消化不了很多豆腐,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大概只能挣出全家人的衣服,也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收入。
所以孟家人学会了这门手艺,全村人才会羡慕。
顾潥听着赵淩三言两语讲他听来的和实际的见闻,有些感慨,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没再阻止他继续研究养鸡养鸭。
赵淩不清楚他这个皇帝,到底是有所感触却没有能力改善百姓生存现状感到无力,还是和很多只会高谈阔论的文人一样只会逼逼两句好可怜,但总之结果都一样,就是没什么作为。
也对,顾潥作为皇帝,需要考虑的是整个大虞。
眼前最紧要的事情是水泥。
琉璃上面赚到的钱,几乎全都用在水泥上。
加固城防要用水泥,修路要用水泥,兴修水利也要用水泥。
坚固的城防代表了更加安全,更加平整坚固的道路代表了物资和人员流通速度的加快,水利更是关于民生社稷。
关键是水泥的后续维护少,不需要那么多的徭役。
节省出来的徭役,可以实实在在缓解百姓的生存压力。
赵淩敢朝琉璃作坊要这个那个,但水泥作坊那边一点儿都不敢伸手。
小庄那边的澡房这种地方,那是原本太后管理的时候才有的特殊待遇,估计也是修一个作为实验用。
具体做什么实验,赵淩不知道。
这些都是大局。
就跟他们赵家关于钱财方面的家庭教育,赵骅教的是怎么管理一个国家的宏观经济,赵王氏教的是怎么管理一个家庭的微观经济。
至于百姓手头的钱财多少,那不是顾潥这个皇帝应该亲力亲为的事情,而是他任命的各级地方官员需要做的事情,尤其是一线基层官员。
赵淩其实在这方面的教育是比较缺失的。
他在文华殿随同皇子皇女们就接受类似的教育,学的是怎么宏观调控,也就是他有比别人多一辈子的经验,才能……
好叭,其实是多活一辈子,如果可以,他只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转眼到了年前,赵淩因为福满庄的事情,又被赵王氏一阵叨叨。
“钱还没见到,东西倒是送出去不少。”赵王氏看着赵淩给庄上的人采购的过年的年礼,眼睛都快冒火了。
别说是京郊,随便在大虞哪里,那么大的庄子都非常值钱。
但年礼至于给这么多吗?
米面粮油布匹棉花,那么多东西!
赵淩弱弱解释:“那边人多,每个人没多少。”
太后把小庄给他的时候也交代了,不能让他亏待那些老宫人。
他肯定做不到养老院那样雇人伺候着,起码得维持和太后那会儿一样吧。
赵王氏看得心头火起,摆摆手:“去去去,早去早回,别在庄上待太久。”
“哦,那我去了。”赵淩说着,骑上新买的小毛驴,走在车队前面,哒哒哒开路。
车队路过一家药店,两驾驴车也跟着汇入队伍,车上还坐着个大夫和药童。
今天的车子都是拉货的板车。
赵淩看他们就这么坐在车上吹冷风,让人把板车上的货稍微堆高一些,多少能挡点风,又让他们把两件棉袍子裹着盖着。
“先将就着,回来的时候我雇车来接。”有轿厢的。
大夫赶紧拱手:“赵四郎客气了,这样就很好了。”
这一单下去,他少说也能赚个几十两,今年过年能过得很不错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道路上的积雪都清理到了两旁。
装满了货物的车队行进速度虽然不快,但也没多花太长时间就到了庄上。
进入庄子的地界,路口建了一个高高的牌楼,上面写着福满庄三个字,还是皇帝御笔亲书。
这是赵淩特意扯的大旗,警告某些不长眼的,别以为庄子易了主就能为所欲为。
到了庄上,原先小庄上的大宅修葺一新,门口放着两尊形态各异宝相庄严的石猫猫。
大宅现在已经根据赵淩的需求,变成了类似村委会的地方。
大夫到了之后,就被带到了其中一间有火炕的房间,里头已经摆好了各种用具,外头的老宫人们人手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在屋檐下排队等候。
这些老宫人们的岁数其实都在四五十左右。
这个年纪会苍老体弱,除了太监们本身的生理残疾和常年的劳作之外,就是缺乏营养。
赵淩做不了太多,让队伍分成两列,一列排队看病,一列上他这儿来领年礼。
后院那边早上刚宰了好些羊,切割完了也一并分出去。
他这边有来福、常威、常禾帮忙,小庄上人本来就不多,分发物资的速度很快。
发完之后,他匆匆垫吧了一口,就带着人往原先惠王的庄子那儿去。
那边的庄子地方很大。
现在两边庄子合并成了一个庄子,为了方便管理,现在管惠王庄子叫大庄。
赵淩让人铲掉了一些花里胡哨需要很多人工维护的东西,收拾出来作为将来主要居住使用。
这边分发东西更快。
“蒋五!”赵淩叫住人,“你组织一下,明天带着大庄这边的人去小庄那边让大夫把把脉。什么时候大夫看完了病,你让人把大夫送回城里,直接上我这儿结诊金和药钱。小庄那边的吃用多看着点,别让老人家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
蒋五记下。
赵淩看着时间不早了,赶紧叫上车队回去。
回去的车队上也装了许多东西。
剥好的羊皮要去城里的作坊硝制,宰杀好的羊除了带回家的,还要有一部分送人,各种内脏直接留在了庄上,但气味依旧不好闻。
一路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来福给了车队工钱和赏钱,把人送走,让人把一只只宰杀干净的羊挂在木架子上,见赵淩过来说道:“你看羊怎么送?整头还是要分一下?分的话得趁着现在还没冻硬。”
赵淩计算着自己这边要送的各式各样的人,有送整头的有送切块的:“先去吃饭,吃完了再来忙。”
他回来的晚,这会儿吃饭又是他一个人。
倒是赵婉蓉在他身边转圈:“四哥你快点吃饭,我去帮你砍羊肉……不是,娘让我跟你学怎么送礼。”
赵淩吃着饭不吱声,吃完漱口洗脸,完了才问她:“你现在刀子耍得可好了是不?”
“那~是。”
赵淩想着白来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带着赵婉蓉去新宅的大厨房。
大厨房外头有一片空地,支着火把,来福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和细麻绳,见赵淩过来,递上去年送礼的清单。
整体还是比照着去年的来。
赵淩刚准备写名字,书兰带着赵茂过来了,意思也是跟着学习怎么送礼。
赵淩没拒绝,和赵婉蓉怎么说,就跟赵茂怎么说。
这种内务的事情,一般家庭都是由主母来做,但赵家以往都会送一份“孩子们的心意”,给亲近的长辈譬如管博澹。
另外,孩子们各自的先生不同,给出去的礼物也有不同。
赵淩这边的先生是文华殿的,送的礼比起家里其他孩子们来说要重一点。
赵王氏给赵淩准备的这份礼物和家里其他孩子们一样,多出来的部分以前从赵骅的账上出,现在需要他自己填补。
毕竟现在赵淩自己的收入不少,已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
家里负担不小,他也尽量减轻一点。
赵淩毕竟是个还没成亲的小孩儿,需要单独走的礼不多。
也就是他认识的各式各样的人特别多,才看起来需要每年备下不少礼。
赵淩这边写名字,赵婉蓉帮着分割羊肉,书兰主动上前帮着把写了名字的纸条用细麻绳扎在对应的肉块上,加上其他人的协助,没多久就把几头羊给分好了。
分着,来福看到一个自己名单上没有的名字:“温侍中是?”
“哦,中书省温侍中。我还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回头问问师公。给他送的东西比照着师公的来,一模一样,单独准备,用车装。”老登!不对,中登!一天天的尽会给他下眼药。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得恶心回去一次。
送给师公的礼,那是经年累月通过老爹的一次次骂里面总结出来。
这份礼不轻不重。
可拿人手短。
要是温侍中收下了,那他来年还好意思弹劾他吗?
可温侍中要是不弹劾他了,是不是就反过来说明之前温侍中跟他过不去,是因为他没送礼?
但温侍中要是不收下这份礼,那就是立场鲜明地表态——老子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就是要为难一个功名都没有的十几岁的小孩儿!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
温侍中自己也知道对付赵淩过于以大欺小,从来都不自己出面。
但赵淩就是把这摊子垃圾明着泼他头上了怎么滴?
中书省就两个侍中,一个管博澹,是赵淩的师公,显然不会对赵淩怎么样;那剩下的就只有温侍中。
难道让温侍中堂堂正正承认自己欺负小孩儿,他温侍中的脸面还要不要?
清流嘛,脸面很重要。
想着弟弟妹妹还在身边跟他学,他转头叮嘱:“这个你们不用学。暂时不用学。”
赵婉蓉和赵茂似懂非懂:“哦。”
忙完,赵淩带着弟弟妹妹进屋清洗干净,再到书房里去跟他们讲这些人跟自己的关系亲疏远近、各自的家庭情况,哪些只需要送给本人,哪些需要同时给对方父母妻儿也备一份礼,礼物的价格大概需要控制在多少范围内。
哪些人是可以收到回礼的,哪些人是不能收回礼的,其中各有什么讲究等等。
赵茂和赵婉蓉本来都是奔着玩来的,这会儿都听得很严肃。
书兰以前作为赵王氏身边的大丫鬟,也会帮着准备各种年节礼物,但赵王氏可不会跟她讲解为什么要送这些人,以及为什么送这些东西。
“正好这段时间娘会教大嫂这些,你们有空就跟着学。看看什么人送的什么礼,怎么收礼怎么回礼。”其中的讲究完全可以作为一门功课来教。
赵婉蓉认真记下。
赵茂却说:“我还要读书呢。等我将来娶了妻,这些自然由妻子来操持。”
大部分家庭确实是这么操作的,但:“你自己也得会。”
赵淩只能这么提醒一句,剩下的他就不多说了。
赵王氏会手把手教米氏这些,那是因为米氏是赵家的长子长媳,是将来的当家媳妇。
轮到赵缙娶妻的时候,恐怕赵王氏都不会这么细心教导。
赵茂一个将来会注定分出去的庶子,是要单独过日子的。
难不成指着赵王氏一个嫡母像对待长子长媳一样,来对待这么一个分家出去的儿媳?
还是说让书兰这么一个“婆母”,来教导儿媳?
她自己都不会的事情,拿什么来教?
赵茂媳妇将来认不认书兰做婆母都是个问题。
他们身为庶子,总归是差了一截,能够得到的帮衬会少很多,这是没法改变的。
只有趁着现在还没分家,跟着一起学会了,将来再由赵茂来一样样教给自己的妻子,夫妻俩携手才能慢慢把日子过像样。
当然,现在赵茂的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
将来再看吧。
转过天,赵淩堪称兴高采烈地在赵骅的带领下,去给温侍中送礼。
“不用你师公,我知道那老匹夫住哪儿!”赵骅撸着袖子……回来刻意打扮了一番,确保自己的每一根胡子都是最完美的角度,才带着赵淩出门。
温侍中住得离管博澹家很近。
赵骅敲了门环,等着温家的仆役去叫了人出来。
他表现得很真诚,牵着儿子顶着雪,对着出了门来的温侍中先行了一礼:“温侍中,在下携犬子来给您拜个早年。”
温侍中板着一张脸不让他们进门,却也不能不出来见人,还了一礼:“赵侍郎客气了。”
“小儿无状,是我这个当爹的教子无方,以后定要向温侍中好好学习。”娘希匹,揪他儿子的小辫子,温家就一点小辫子都没有?给老子等着!
温侍中嘴角抽了抽,死不承认:“谁人不知道赵侍郎治家严格?赵四郎更是小小年纪就已经考取了举人,是在下要向赵侍郎学习才是。”
他这一年很不好过。
明面上,他还是该干嘛干嘛。
但是皇帝对自己的疏远是一种很微妙又切切实实在发生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没有风度,特意在院试的时候给了赵淩一个低分,但至于吗?
赵骅和赵淩不管他怎么想,全都是一副您说的都对,您说什么我们都听的态度,像是两个被温侍中欺负的小可怜,又要给温侍中送礼。
温侍中宦海沉浮十余载的老江湖,哪会看不出这父子俩的险恶用心?
顿时,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气得“嘭”一声把大门关上,过了一会儿才隔着门叫:“你们都走!带着礼物走!我是不会收的!”
赵骅和赵淩父子俩早有预料地对视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压都压不住。
赵淩差点笑出声,赶紧低下头捂住嘴,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
还得是赵骅老戏骨,叹息一声上前拍了一下门,扬声道:“温侍中对吾儿有误解,在下……先走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凑热闹 模拟殿试
大年初一, 小曹氏生下了一个姑娘,起了个小名叫大圆。
全家欢喜得不行。
赵厦更是天天抱着女儿不撒手:“我们再生个小女儿,叫小圆。”
小曹氏原本还担心自己生了个女儿, 丈夫不喜欢, 没想到竟然还想要一个女儿, 好奇问他:“你不想要儿子吗?”
“儿女都一样, 来了都是我们的缘分。你看小蝶多可爱。”赵厦抱着女儿, 想着小侄女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
将来是官家小姐还是地主女儿, 就看他这个爹如何了。
转过年,田学仁、田学智还是留在京城读书, 剩下两兄弟刚过完年就带着赵缙一起回老家参加县试。
赵骅、赵王氏和田学仁都十分不放心,对着三个小子耳提面命, 又对着葛家商队的人再三请托。
等人走了三天,他们还焦虑地睡不着, 眼圈黑黢黢。
赵辰倒是心大一点:“没什么好担心的, 葛家商队一路可以把他们送到泸阳县。到了县城,有二姑姑照顾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伴随着春闱临近,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赵淩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还是天天上课当石狮子。
然后春闱开始, 他被发了一套考题。
皇帝命令:“喏,拿去做着玩儿,就在御书房里做, 做完了还在宫里头休息。”
赵淩歪头,很想喵一声。
他不想考试啊!
他要考试不是自己去贡院了吗?
为什么要在宫里头考?
御书房里来来去去人这么多,一会儿这个禀报, 一会儿那个求见,开个小朝会还要打嘴仗,听说前天他们还用笏板开片,他爹连夜把笏板换成了铜板。
可惜他们小朝会一般在上午,上午他都在文华殿上课,没见到那样的盛况。
唉,算了,皇帝决定的事情,不考也得考。
真烦,讨厌考试!
不过考试可以旁听小朝会,也不算无聊。
赵淩就这样在群臣和皇帝的注视下,在御书房考了好几天。
赵骅只要去御书房,就能看到在小角落里的儿子,瞧着他过年养出来的小胖脸一点一点瘦下去,心疼极了,又不好多说什么,见顾潥不反对,就拿起赵淩写了放边上的草稿看。
嗯,抹布画得不错。
赵骅隔天就把抹布带进了御书房,当着温侍中的面,把猫放到赵淩身边。
来,继续弹劾!
大猫猫和小朋友来来回回蹭脸。
温侍中:想骂人!
赵骅扬了扬手上厚实的铜笏板:来啊!
他撵不上猴子一样的儿子,难不成还撵不上一个比他岁数还大的文官?
顾潥坐在上面,对底下大臣们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嗯,还是他的祥瑞更讨人喜欢。
赵淩考完试才被放回家,脸色红润,精气神十足。
参加这一次会试的赵厦,不能说气若游丝,也是脚步虚浮两眼无神。
赵辰看着没事人一样的赵淩:“你不是在宫里头考吗?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我能有什么事?”他顶多算是做模拟卷,每天上茅房都有人伺候着,一日三餐睡觉洗漱更不用说,还能去照顾点点。
御书房里还暖和,顶多就是环境嘈杂了一点。
赵辰今年没参加会试,打算等下一科再考。
赵厦乡试名次不错,这次考试发挥得不错,比较有信心。
“大堂哥吃了饭喝了药睡下了,娘给你准备了大夫,看样子是用不着了。”赵辰伸手让下车的弟弟扶一把,领着就往主屋去,对后头下车的老父亲视而不见。
赵骅:“……”算了,习惯了。
偏厅里,大夫被好吃好喝伺候着,给赵淩把了脉,连什么调养驱寒之类的药都没开,倒是给赵骅开了一副养神汤。
过了三日,会试成绩出来,自然是一番热闹。
大街小巷全是敲锣打鼓的报喜声。
赵淩今天休沐,特意起了大早,蹲在屋脊上看报喜人有没有过来。
赵厦站在下面叫:“淩儿,快下来。上面冷,小心吹坏了!”
赵淩和身后两只猫一起扭头看过来:“我冷静冷静。”
他不过考了一场试,回来大胖小胖被坏姐姐绑走了,小花还生了一窝崽。
什么时候的事情?
哪只坏猫干的?
他怎么不知道?
明明小花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
赵家大门今天没关。
赵辰从坊门口走回来:“怎么报喜的人还没来?”
来福倒是轻松:“现在榜单应该都还没张贴出来,还早呢。”
其实也不用报喜的人,赵喜亲自带着赵厦的书童,大清早就去贡院那边了。
赵辰比自己考试还紧张,进进出出好几趟。
隔壁刘家老爷子就笑:“赵大郎啊,春耕现在还早呢。”
赵辰一下没听懂,愣了一下,叫了一声:“刘爷爷。”
刘老爷子笑呵呵道:“你都快把路上耕完了。”
赵辰这下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却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往前走到坊门口,结果看到赵婉清,一左一右跟着两只竖着尾巴的大黄猫:“二妹,你怎么过来了?”
赵婉清说是嫁出去了,奈何离家特别近,经常跟沈兰一起溜达来去。
尤其是沈兰,自从来了一次赵家新宅的大书房后,有空就过来,还特意抄了一些沈家的藏书过来,算是……借读费?
“特意过来等放榜的消息呢。”娘家势大,她也更好过日子,“沈兰陪着我公爹,一会儿也过来。”
她公爹也很喜欢赵家的大书房,就是不太好意思天天过来,毕竟不是自家的。
赵淩给她特意布置的书房,家里婆母她们没事就喜欢待在她的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本来她一个新媳妇,沈兰也不是长子,清清静静管自己的那点嫁妆私房就行,现在被婆母逮着快成当家媳妇了。
她注意到身边两只猫往上面看,顺着视线看过去,围墙上蹲着两只猫一个人,不由得有些心虚:“四弟,你这早就起了?”
“哼!坏人!”赵淩悄么声从屋脊转移到了围墙上,不高兴,低头问两只猫,“大胖小胖,你们是选择跟她还是跟我?”
大胖小胖猛地跳到围墙上,蹭到赵淩身边撒娇:“喵~”
“喵呜~”
赵淩瞬间被哄好了,刚想说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根细竹竿。
赵王氏略显急躁的声音传来:“下来!天天上房揭瓦,地上是没有你下脚的地了是吧?”
“我只是上房,没有揭瓦。”赵淩弱弱地给自己辩驳,赶紧跳下墙,“二姐来了。”
赵王氏没好气地看着猛地跳到赵淩背上的大黄猫:“看到了。”她提着竹竿出门,就看到赵婉清,“早膳吃了没?”
“吃过了。”
没一会儿,沈兰和他爹沈玮也过来,身边没带个下人,就这么溜达过来,就跟在村里头遛弯的老大爷似的。
这时候赵骅才刚起。
开年,各地都要用钱。
这两年因为琉璃的事情,国库充盈了不少。
但是钱只是中间流通货币,不能拿来吃,不能拿来穿。
各地物资协调,怎么把各种各样的损耗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现在的户部左侍郎年纪大了,有点摆烂的架势。
他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更进一步,但左侍郎不干活,他不管想不想进步,都得接下来干。
赵淩带着一群猫冲进卧室:“爹,快起来,沈家伯伯都来了,大家一起等放榜呢!”
赵骅看着扒拉在床沿站直的一溜猫,再看看自己眼睛亮晶晶的逆子。
嗯,逆子不忤逆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今天都放榜了?”
赵骅清醒了:“替我叫人进来,我这就起。”
“哦。”赵淩很快又带着一群猫出去,喊了人进去伺候赵骅洗漱。
等赵骅用完早膳,溜达到大书房,就听沈玮在指点几个小子。
家里这次没去考试的,也都在家里做了卷子。
包括沈兰也是。
赵淩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盘腿坐在火炉边的地毯上,身边六只小猫崽走路还颤巍巍呢,已经在努力往他身上爬了。
六只大猫没心没肺地在地上睡得四脚朝天。
咦?六只?
“这只金被银床哪儿来的?”
沈兰赶紧说道:“我堂兄沈羡家的。”
“哦。”赵骅的视线在小猫崽和金被银床身上来回转悠,确定了新的猫亲家。
他大女儿嫁得近,不光是人往来得勤,猫比人往来得还勤快。
这一来二去的……
没过一会儿,锣鼓喧天,速度飞快地由远及近。
赵家人顿时精神了,全都往门口快步走去。
果然是赵厦考中了,名次在二十三名,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赵厦显然很高兴。
赵骅给了报喜的人赏钱,又去外面散了一波钱和糖,回来对还在激动转圈圈的赵厦说道:“好了,正好趁着你沈伯伯也在,我们跟你讲讲殿试要注意的事情。”
赵厦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殿试表现得好,名次还能往前提一提。
名次有往前的,自然也有往后的。
赵厦一下就有些紧张,问:“陛下会不会很凶……很严肃?”
“不会啊。”赵淩喝着赤豆汤,插嘴。
赵骅一看:“你哪儿来的赤豆汤?”不对,“吃东西别坐课桌那边,过来炉子这边吃。”
“常妈妈煮的。我课桌干净的,不会弄脏书簿。”早上还没来得及学习,东西都没摆开来呢,“大堂哥,你害怕就抱一抱抹布。陛下也抱过抹布,你抱一下就不害怕了。”
“这是啥歪理?”赵厦这么说着,还是伸手去把抹布抱了起来,动作和抱他女儿一模一样。
抹布容忍地看了看他,伸出一只爪子往他脑门上一摁,扭头跳了下去,重新在炉子边上躺好。
赵骅听他提这个,突然问赵淩:“殿试的时候,你也在?”
赵淩疑惑:“我去干嘛?殿试不是在洛城殿?”他现在是盘踞在御书房的石狮子。
赵骅一想也是:“那你大概在别的地方考。说起来,你这次考的卷子,你先生们怎么说?”
赵淩无比蛋定,把自己的左手摊开来给他看:“你怎么说的,他们就怎么说的。”
无非还是老一套,措辞过于直白,不够优美。
啧,能讲清楚事情不就行了,追究那些细枝末节干嘛?
左手掌心红红的,微微有点肿,显然是挨了不少下。
“就该让娘去考,娘肯定轻松状元。本来就没打算这次考试,娘都没来得及给我写参考文章,我考得不好不是应该的?”
要不是儿子的掌心红肿,赵骅也想给他来一下:“自己书读不好,还有理了?”
“切。治国靠‘锦绣文章’?”赵淩嘲讽完,立马揣上抹布就走人。
赵骅跳脚:“逆子!去哪儿?”
“去师公那儿告状!”赵淩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辰赶紧追出去:“你上次送的年糕粘掉了师公一颗牙,先别去了!”
来福在后头追:“四郎你等等,我陪你一起!”
沈兰跟赵婉清分一碗赤豆汤喝,小声笑道:“你家真热闹。”
赵婉清白他一眼:“我四弟活泼。”
活泼的赵狮子听到他大哥的话,决定还是先不要去师公那儿,转道去了一趟西市,再拐去了镇国公府。
今天整个神都似乎都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中,讨论着会试通过的才子们从才学到容貌到家世等方方面面。
到了镇国公府这一片,依旧非常安静。
门房一看到是赵淩,直接开门让他进来。
抹布也跳下地,高高地叫了一声:“喵——”
“猫嗷猫嗷猫嗷!”一阵急促的叫声迅速靠近。
虎先锋跑得急赤白脸的,飞快凑到抹布跟前嗅嗅蹭蹭。
赵淩蹲下,摸摸虎先锋:“怎么还跟个小猫一样?”
虎先锋呼噜呼噜地绕着赵淩的腿转了一圈,重新又贴到抹布身边。
管家元武跟在虎先锋身后,看到赵淩笑眯眯地招呼:“赵四郎来啦。先到六郎屋里坐着去,外头凉。”
“嗯。我去豆豆书房借两本书看,就在书房里看,不带走。”
“好。”元武给他安排好,才回去东厢。
窦桓坐在轮椅上,看向元武手上提着的东西:“那小孩儿又来了?”
“是。带着抹布一起来的。”
窦桓笑了一下:“看虎先锋跑得这么急就知道了。”
元武递过盒子:“要不要瞧瞧赵四郎拿来了什么东西?”
窦桓摆摆手:“不就是随便在街市上买了点乱七八糟的?这小孩儿,连条咸鱼都不送给我。”
元武笑道:“你还想吃咸鱼?”他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副斗兽棋。
他把斗兽棋放窦桓前面,知道窦桓的意思是赵淩给他送礼物十分不走心。
可这也是没办法,文武不方便走太近。
哪怕赵淩和窦荣两个人,大概也就这几年能这么往来。等再过几年,赵淩入朝为官后,两人就得生疏,免得上头猜忌。
哪怕以后太子登基……
人是会变的。
谁知道太子登基之后会不会和现在的陛下一样?
到时候赵淩管钱,窦荣掌兵,两人还走得那么近,皇帝会不会多想,怎么能够不多想?
赵淩在镇国公府待了一天,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回家。
转眼到了殿试的时候,赵淩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情,顶多自己就是在文华殿里跟着考试,没想到自己也被提溜到洛城殿里,站在新科贡士们最末尾,把脑袋垂地低低的,听着上头的人叨叨一堆,然后发下卷子来考试。
洛城殿很大。
现在说是春天,其实刚初春,地里野菜都还长不像样,高大的宫殿里冷得让人缩脖子。
赵淩想把手伸进猫肚皮下暖暖,考官过来把猫没收了,低声提醒:“专心。”
噫——
他撸的又不是抹布,就是一只随便跑过来的猫猫。
猫猫没收就算了,考官自己撸是怎么回事?
殿试要考一天。
中间给考生们发一点简单的食水。
有些考生怕上厕所,选择不吃。
赵淩就一个参加模拟考的,无所畏惧,给考官递小纸条,询问能不能去文华殿吃饭。
考官会给他一个摇头,让他保持严肃。
赵淩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刚消肿的左手掌心,老实了。
算了,太嚣张又要被先生们打。
等天色昏黄,考官们宣布时间到,过来收了卷子。
考生们全都舒了一口气,有些成竹在胸,有些面容忐忑,有些双腿发软,表情各异。
不管如何,他们全都在太监的引领下,鱼贯出宫。
赵淩也跟在他们后面。
贡士三百多人,不可能全都相互认识。
有人就算看到了赵淩,也以为他是同科,还看他年纪小,给他塞点心:“饿了没?我还留了块点心没吃,你先垫垫。”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哥哥。”
被叫做哥哥的快三十岁的青年笑得慈祥:“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爹了,该叫叔叔。我叫萧和同,武州人。你呢?几岁了?”
“我叫赵淩,象州人。今年十四。”虚岁十四。
萧和同看着一起出宫的贡士们,笑道:“也对,你是我同科,确实不能叫我叔叔。”
十四岁的贡士,别看人家跟他一样坐在末尾,估摸着最后也是个同进士。但那是十四岁的同进士!
赵淩有些不好解释:“啊,我应该不是萧叔叔的同科。”他只是模拟考,又没真考试。
萧和同以为他还会下一科再考:“是,以你的年纪,下一次考一定能考个进士。”
他说这话的声音比之前的大了一点点,周围都是差不多注定是同进士的人,纷纷回头去看,一看赵淩明显小少年的样子,想着这年纪,再学个三年,等下一届考肯定不得了。
他们这些同进士,想要当官得等哪里有缺才能补。
没门路的,等上个三年五载也是常有的事。
有些等不及的,干脆就再认真读上三年,期待下一科能考个更好的成绩。
有心态放平的,譬如像田学仁的志向就是能考个同进士最好,比起当官,他更想在家当地主。有个同进士的身份在,在泸阳县起码没人敢对他们田家怎么样。
有一些家境普通没什么门路,也确认自己天资就到这儿了,回乡开馆授课,靠着免租的田地和免去的徭役,也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等出了宫门,大家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只是考了一天都累了,全都没什么精力交际。
常大力驾着驴车等在外面。
赵厦走在前面,没马上上车,而是等在边上,一直等到队伍最后,才看到堂弟:“淩儿,这儿!”这又是要拐去哪儿?
赵淩下意识跟着人群走,被赵厦叫了两声才回过头去:“大堂哥,你出来了啊。”
赵厦没好气地拍他后背一下:“又乱跑。”
“这地方我又跑不丢。”别的地方他不熟悉,这块他还不熟悉吗?“哦,萧叔叔,来,顺路带你回去。”
赵厦也叫了一位象州同乡上车。
除了本地有些关系,或者家中有些财力的学子,已经驾着马车驴车等在门口,其他学子得步行一段离开。
这附近也没地方雇车。
萧和同看赵家兄弟就一辆驴车,车也不是很宽敞,并没有觉得赵家是什么富贵人家,路上就羡慕:“你们一家两兄弟都考上了,将来可不得了。淩儿下次一定能考得比你堂兄好。”
赵厦看着赵淩,笑道:“淩儿学得比我好。”只是长辈们对赵淩的要求太高了。
同乡目光奇怪地看着赵淩,憋了许久才问到:“赵解元这次会试榜上没见你名字?”怎么参加的殿试?
萧和同下意识以为赵解元说的是赵厦,就听赵淩解释:“嗯,我没参加这次会试。殿试……你们别在意,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殿试也是能凑热闹的吗?
两个人晕乎乎的被送到自己下榻的客栈,看着普普通通的驴车走远。
萧和同想询问赵淩的事情,奈何同乡也几乎一无所知。
等到殿试结果出来,赵淩的名字果然不在其列,他们才相信赵淩真就是个凑热闹的。
赵厦的名次比会试的时候好了许多,提到了十八名。
赵厦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被绶官外放,非常高兴。
赵淩则在文华殿里被打手心。
“瞧瞧人家写的,再瞧瞧你写的!”
“你也就文章能看看,竟然还在边上画图!”别说,把薛大人撸猫的样子画得惟妙惟肖。
上次会试卷子改完,赵淩挨了三个先生一人三下,这次一人一下,可见他的成绩是有所提升的:“那我的卷子正经评的话,应该是第几名?”
“进不了前三!”
“丢人!”
听听!这世界上怎么有如此蛮不讲理的先生!
果然,他还是再过几年靠脸当探花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疾风骤雨 棉花籽
殿试结束后, 整个神都又开始了以往的节奏。
五月的时候米希大婚。
赵淩去参加,看到米希喜悦之下的些许忧虑。
赵淩跟着有一种平静之下,隐藏着看不见的巨大漩涡的心悸。
他想做点什么, 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又能做什么。
他这时候有点后悔没参加会试, 只想着清闲不上班, 没想着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上连一点权力都没有。
十月的时候赵缙他们回来了。
赵缙勉勉强强考了个举人,田学义和田学礼勉勉强强考了个秀才。
田学礼没来。
田学义说道:“学礼要在家准备婚事, 家中父母身边也得有人帮衬着。他以后就不进学了。”
这次回来,田学义明显沉稳了很多。
回乡之前, 他还想着自己在京城书院里学了很多,又得到了小舅舅的悉心指点, 能够考得如何如何好,考进士没什么把握, 但考个举人肯定稳稳拿下。
等真的考试之后, 他就发现自己以为掌握的知识,其实太过稀松,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侥幸,想要考上举人还差得远。
他原先想不明白为什么赵辰和赵淩乡试成绩那么好, 却不趁热打铁参加会试, 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原因。
赵淩心里面焦虑,找不到出口,钻琉璃作坊给自己捣鼓了一套试管烧杯什么的, 回头又在庄上捣鼓他的鸡鸭。
秋收的时候,他还跟着去采棉花。
然后他就发现让棉织品价格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棉花种植需要大肥大水、采摘困难、病虫害多, 而是因为棉花籽。
成熟的棉花,棉絮和籽是紧紧粘附在一起的,需要人工把一粒一粒籽剥出来,才能加工棉絮,让本就低下的劳动效率,更加雪上加霜。
这段时间出入御书房的大臣们,就见赵淩的小书桌上堆满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一小筐棉花,都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东西,但想到赵淩的“前科”,内心都有些期待。
有些曾经多少怀疑过赵淩技术实力的人,也重新审视赵淩在之前水泥、琉璃中间的出力比例。
可惜,一直等到天上飘雪,赵淩给皇帝送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都没等到他把棉花折腾出个什么样来,就看到他大过年带着一群小孩招猫逗狗。
等开年先生们一考,赵淩自学进度达不到先生们的预期,寒假作业也没做完,得到了手板×3。
他刚挨了手板,人还没到御书房,就见顾潥身边的大伴李公公带着一大群人行色匆匆出门。
他心头突突直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进了御书房,见顾潥身边平时李公公的位置换成了另外一位田公公,直接问顾潥:“陛下,学生刚才看李公公出去了,有什么大事吗?”
顾潥就随口说道:“哦,没什么大事,去米家抄家。你跟米希那小子关系不错,要不要去送行?”
“抄家?”
“对。米家结党营私,男子充军,女子罚入教坊司。”顾潥略微有些感慨,“可惜了米希。”
赵淩整张脸都空白了。
抄家流放还好说,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但是让一群文人去充军,估计去的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像米尚书那样年纪的人,可能走不到地方就得死。
教坊司那更是官妓!
米尚书身为吏部尚书,不能说把持朝政多年,也绝对是一棵大树。
大树庇佑了许多官员,自然也挡住了许多官员的阳光和养分。
这些政敌哪会让米家的女眷好过?
怕是连米家老夫人都要受辱。
米希的妻子有孕在身。
顾潥第一次看到赵淩这种脸都白了的样子,走下御案,摸摸他的脑袋:“吓到了?”
赵淩眨了一下眼睛,诚实点头:“嗯。”
“放心。朕知道你赵家忠心,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他像是刚想起来,“你们赵家娶了米家女。放心,嫁入你赵家的门,就是赵家人,不会被牵连。”
赵淩不知道顾潥这话的意思是给他一颗定心丸,还是警告。
顾潥见他还是呆愣愣的样子:“算了,瞧你这样子也没心思读书,今日早点回去吧。”
“是……学生告退。”
等赵淩出去,顾潥问田公公:“刚才水灵是不是揉了揉眼睛?哭了?”
田公公摸不准顾潥的心思,只能斟酌着回答:“奴婢瞧着像。赵四郎和米……米希从小一起长大,总归是有些情分。”
顾潥想想也是:“水灵就是年纪小,没半点心思的。”
他平日里看惯了一群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不知道戴了多少张面具的人,对赵淩这样心思全写在脸上的觉得尤为可爱。
他现在想到赵淩跟温侍中斗法还觉得好笑。
赵骅也真是的,没多大点事情,还真就陪着儿子瞎胡闹。
温侍中更是,天底下难道是没大事了?非得盯着一个小孩儿不放。
对于抄家米家,顾潥并不放在心上。
树大了,就得砍伐,让出空间来,仅此而已。
对赵淩的反应,顾潥更没在意,只以为是小孩子心性。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孩子胆子大到如此地步。
“你说什么?”顾潥今天心情不错,跟皇后、太子一起在长乐宫陪太后晚膳。
旁边舞姬伶人献舞奏乐。
顾潥摆手让舞姬和伶人退下。
李伴伴重复一遍:“赵四郎去了教坊司,把米家女眷全包了。”
顾朻听到李伴伴的话,下意识嘴角就弯了起来。
皇后注意到,瞪了他一眼。
顾朻赶紧恢复面无表情。
王太后倒是没什么顾忌,对顾潥笑道:“小小年纪就去教坊司,不学好。”
顾潥听了这话,一下气不起来:“这是学不学好的问题吗?朕前脚把人罚进教坊司,他后脚就……就这样,是不是在藐视朕?”
顾朻的脸色变了变,刚想张口替赵淩说话,见王太后对他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赶紧住嘴。
王太后说道:“水灵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天寒地冻的,水灵还去钓鱼给你送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呢。哀家教了他这么多年,也不见他送我这么漂亮的鱼。”
顾潥想着赵淩送给他的年礼,感觉心里稍微平顺了一点:“可他也不能这么不听话!”
王太后冲他摆摆手,让他坐下:“行了。他这也不算是坏了规矩。再说国家大事,跟几个小女子有什么关系?水灵知道轻重的,你看他也没去把米家男丁怎么样。”
顾潥坐下轻哼了一声。
李伴伴知道这件事情算是过了,退下之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羊绒护腰,赶紧去教坊司处理。
教坊司那边的情况可比他刚才的三言两语严重得多。
赵淩所料不差,一群米家的政敌就想着要报复在米家女眷身上。
他得知消息已经算是快的,赶到教坊司的时候,一群不讲究的官员竟然翘班出来在教坊司排队。
他当下就掏出纸笔把一群人全给画了下来:“今天这里我全包下了!明天我就让陛下看看你们这群人的嘴脸!再印刷了广而告之!”
官员们也不是吓大的:“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滚一边去!”
“就是,这是陛下的命令,你还能违抗圣旨?”
米家老夫人脖子上有一道红紫的勒痕,被米家其他女眷扶着,哑着嗓子对赵淩劝道:“赵四郎,我们知你是好意,可不能让你为了我们触怒天威。我们命数如此……”
赵淩把她们往边上轻轻一推,口气很差:“别捣乱,边上待着去。今天是我要包你们,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要包下全部米家女眷。
李公公赶到的时候,两边还在对峙。
但官员们敢跟赵淩一个并没有官身的小孩儿叫嚷,却不敢跟李公公这位陛下跟前的大伴呛声。
对于大虞的大部分官员,想要见皇帝非常难,见李公公也不容易。
很多时候,李公公出面就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李公公都不用搭理那些官员,对赵淩问道:“赵四郎怎么安排?”
赵淩眼睛眨了一下,算是得到了今天第一个好消息:“送去我庄上,让她们给我跳舞奏乐。”
李公公微微一笑,对教坊丞说道:“听到赵四郎的话了没?还不快去安排?”
教坊丞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心跳一直在跑马。
在这里的所有人,他敢得罪哪个?
现在听到李公公的话,他立马有了主心骨,把米家的一干女眷全都送上赵淩安排好的马车。
李公公特意送了他们一程,见车队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才返身回宫。
车队出了城之后,车速并没有降下来,紧赶慢赶着一路到了福满庄。
两名大夫已经等在了大庄上,赶紧给米家女眷们诊治。
米家女眷们有些松了一口气,有些却还是惶恐不安。
米家老夫人带头给赵淩跪下:“赵四郎好心,我们却不敢连累你……”
赵淩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她:“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米奶奶,您看李公公都来了,说明陛下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事的。你们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明日我让大嫂过来陪您多说说话,您别多想。”又对米郑氏说道,“嫂嫂安心待产,那里有太子的人帮着。”
那里,指的是米家男丁那里。
他是没和顾朻私下联络过,但小伙伴们的默契不用多说。
米郑氏从头到尾都很镇定,这会儿还能落落大方地微笑:“我知道。水灵是个好孩子。”
“嗨呀。”赵淩被说得不好意思,一蹦三跳地往后面走,“你们先用晚膳,我去瞧瞧屋里头布置好了没。”
米郑氏转身问边上伺候的蒋五娘子:“请问这位嫂子,去何处用膳?”
蒋五娘子躬身道:“夫人们随奴来。时间紧,晚膳简单些,还请不要嫌弃。”
米家女眷们哪里还会嫌弃什么,好几个走路都还腿软,得相互搀扶着才行。
哪怕是米郑氏,也只是故作镇定。
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饭,蒋五娘子带她们去客院休息:“时间紧急,只来得及收拾出一个小院。夫人姑娘们先歇息,明日再收拾出另外的院子来安置。伺候的奴婢暂且也不够。四郎吩咐了,夫人们有什么缺的,写个清单出来,他去让人准备。”
米郑氏赶紧说道:“赵四郎有心了。我们住这一个院子就好,不用再另外收拾别处。”
哪怕晚上灯火并不特别亮堂,也能看出这个院子颇大,每一间房都比米家在神都的房间要大一些。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她们现在压根不敢一个人睡。
赵淩随便对付了一口晚膳,正在琢磨明天该怎么办。
他是回去老实被陛下打手板,还是……咦?陛下好像没打过他手板。
算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养个几天的事情,总比他眼睁睁看着朋友家的女眷被凌辱什么都不做的强。
要不还是先去太后那儿求情吧。
朻朻爹爹有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哦,对,他得先回家一趟,把大哥大嫂接过来,最好在这儿住几天,双方都能安心一点。
“赵四郎,现在可有空?”
赵淩抬头看去,立马站起来:“嫂子可是缺什么?”
米郑氏已经整理了一下仪容,除了脸色依旧发白,别的倒是没什么:“不是。我想着你现在若是方便,有些事情想托你帮忙。”
赵淩摆手让边上伺候的小厮离开,去守在门口,直接就在餐厅问道:“是米兄那边的事情吗?”
“不是。”米郑氏赶紧否认,在赵淩的示意中坐下,说道,“赵四郎能够救我们母女几人于水火,我们已经感激涕零,不敢再劳烦您去冒险。”
在最危急的时刻,她们当然想过祈求过有人来帮助她们。
她们都有各自的父兄,然而最终站出来的,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年,是她丈夫的同窗。
她们并不愿意去连累这么一个真挚的前程似锦的少年人。
赵淩见她说得真诚,也很诚恳地说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后头李公公来了,说明陛下已经默认,只是得委屈嫂嫂你们得待在庄上。”
默认只是默认,不代表可以舞到陛下跟前。
就像学生考试作弊,起码得写个小纸条偷偷藏着看,不能明目张胆把书摊在桌面上照抄,让监考老师装瞎都不能。
米郑氏赶紧点头:“是,这点我们清楚,您放心。”一定不能再给恩人添麻烦,“我夫君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准备了一些钱财,如今我们不方便去取,还得劳烦赵四郎帮忙。”
这是应该的,也不算困难。
赵淩认真记下,答应尽快去办好,突然看米郑氏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嫂子是知道米家的状况,还同米兄成婚的吗?”
米希这个人过于正人君子,以他的了解,应该会去跟未婚妻退婚才是。
提起这个,米郑氏神情倒是轻松了一些:“是。”
“为何?”
“夫君其实来我家……去郑家退过几次亲。我爹为人比较……以诚待人。既然是早就订下的婚事,绝不会因为捕风捉影的揣测退婚。”她习惯性笑了笑,说不上什么情绪,“若是我被退婚了,等待我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给人做继室。与其如此,我还不如搏一搏。”
后妈难当。
许多庶出或者“有瑕疵”的姑娘,被嫁进深宅大院里当继室。
名头好听,说是当家主母,实际呢?
十几岁花一样的年纪,面对一个能当自己父亲甚至祖父的男人。
继子继女的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大。
哪怕继子继女年纪小,自己也生下了继承人,为了争夺家庭资源,很难不变成面目扭曲的样子。
米郑氏是不愿意自己变成那样的。
赵淩听完,对这些看起来已经活得很体面的官家小姐的生存现状,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他此生大概做不到让娘当状元,但或许能做点别的?
米郑氏回去休息了。
等第二天一早起来,她们都换上了不合身且朴素的衣服。
庄上只有这样的衣服,没有别的选择。
饭食也不精美,但就跟身上的衣服一样,全都让人感到温暖舒适。
庄上的仆役一问三不知,她们也不敢到外面去,内心焦急也没用,只能在庄上等待。
还好上午的时候,赵王氏带着赵辰和米氏来了庄上。
赵王氏不仅带来了许多妇人用的穿戴和日用品,还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亲家公他们今天一早就被流放去梁州……西南的梁州,不是西北那个凉州。那边兵祸少,天气暖和,比别处要好一些。京畿这段路不敢做得太明显,不过沿途也有车马仆役和大夫跟着,等出了京畿地界,上头盯得没那么紧就好了。等到了梁州,我三姑姐的公公就是梁州知府。我家老爷已经写信让亲家公带上,等到了梁州能有所照应。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另外想法子。”
本来赵骅的三姐赵英娘婚后一直在泸阳县居住,夫妇代替公婆在祖父跟前尽孝。
前几年,周家老爷子去世,赵英娘的公公丁忧在家。
赵淩他们回乡考试的时候,还说能见一见三姑姑。
没想到他们回乡前,三年丁忧已过,周老爷立刻就走马上任梁州知府,举家直接去了梁州。
米家男丁们说是充军,但军中对人员管理其实不那么严格,甚至对主力部队以外的队伍管理可以说极其稀松。
像米家这样充军来的,运作的空间非常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想让皇上收回成命肯定是不可能的。对米家男丁这般安排,已经是最妥善的了。
米家女眷们非常想亲自去给他们送行,但她们现在的身份还是教坊司的官妓,一出门生死都难说,只能忍耐下来,一遍遍感谢赵王氏。
等情绪稍缓,米郑氏才问道:“赵四郎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赵淩,赵王氏就冷哼一声:“管那兔崽子做什么!”剩下的话,她也不方便在米家女人们面前说,只能忍下来,“他一大早跑太后跟前撒娇去了,顶多就是打几下手板。”
那么大的事情,也不是说他做得不对,而是做之前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
赵王氏想起来就想揍儿子,只是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逮到人。
她没想到的是,赵淩压根就没挨揍。
他拿出了棉花搅机,作用就是快速去棉花籽。
顾潥亲自试了试赵淩做的迷你版小机器,叫来工部的工匠做了一个。
等工匠连夜做出一个棉花搅机的成品,实验过后确实没有问题,顾潥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淩:“这么巧?”
“对啊。”绝对不是他磨洋工。
他平时又要读书又要捣乱的,哪来那么多时间搞重大发明?
顾潥无可奈何:“你就仗着太后疼你。这次奖励没有!”
“哦。”赵淩用一种“虽然你无理取闹,但谁叫你是皇帝”的眼神看着顾潥。
顾潥被看得火大:“还有什么话说?”
“再给学生几车琉璃窗?”
“没有!滚!”
赵淩赶紧跑了,刚跑出去又回来扒门框:“真的啥都不给?”
“不给!”
“小气。”
顾潥忍不住追出去,看着赵淩跑得飞快:“这破孩子,在家里肯定把赵侍郎气得不轻。”
李伴伴笑道:“赵侍郎家热闹。”
顾潥一想也是,忍不住笑骂:“有这么个崽子,能不热闹嘛。他是越来越不怕朕了。”
李伴伴笑着给他添了热茶,问:“陛下真不给赵四郎赏赐?”
“不给。”皇帝金口玉言,说不给就不给,顿了顿道,“让皇后厚赏赵夫人。”
赵王氏那天匆匆去了一趟福满庄,回来一夜没睡,在家等了两天,才等到赵淩全须全尾回家,又想把孩子打一顿,又想抱着哭一顿,两边情绪还没斗争出个输赢,就见闻公公带过来好几车皇后娘娘的赏赐,意思是感谢她教养出了好孩子,为大虞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哪个好孩子,懿旨上没明说,但都明白指的是赵淩。
赵王氏接了懿旨,就问赵淩:“你又干嘛了?”
赵淩一听她这语气,拉着闻公公不让走:“公公,您别走。您一走,我娘就要把我打死。”
赵王氏前前后后提心吊胆了三天,整个人的情绪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也顾不上闻公公还在,抽着细竹竿就把赵淩撵到屋顶上。
赵淩这几天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腿脚不如往常麻利,爬墙上屋顶的动作慢了点,后背挨了一下:“嗷呜——”
赵王氏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真能打到,赶紧扔了细竹竿:“下来,娘看看有没有打坏?”
“没打坏。娘,晚上我要吃暖锅。”
第70章 第七十章 乡村女教师 猫猫汤
赵淩没吃上暖锅, 吃上了一顿象州名菜竹笋炒肉——被赵王氏摁着,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抽。
闻公公是帮凶。
闻公公亲自上屋顶把他给逮下来,交到了赵王氏手里。
第二天石狮子没能去镇守御书房, 让赵骅去请了假, 转头顾朻就带着太医过来了。
赵淩趴在大书房暖炉边的地毯上, 手边摆着糕点零食, 旁边常禾在给他念话本, 周围还围了一圈大小狸奴,别提多惬意了。
太医把赵淩身上搭着的衣服揭开, 露出一背脊青青紫紫的杠杠,一条一条起了棱子, 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顾朻看得直皱眉:“打这么重?”
赵淩现在只要不动弹就不疼,语气还算轻松:“我娘手劲大。”天天在家举石锁, 力气能不大嘛。
太医闻着一股子药味,找常禾要了药酒的方子:“嗯。这药酒很好, 就是烈性了点。”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大罐药膏, “今天晚上把药酒擦干净了,换成这个药膏。手上捂暖了抹上去就好,不用用力推开。抹两天等消肿了,再换成药酒。”
常禾小心接过:“多谢。”
赵淩对常禾说道:“你先拿去放好。”
常禾知道这是赵淩和顾朻有话要说, 赶紧拿着药膏退了出去, 招呼太医和太子的随从们吃喝取暖。
顾朻看人都退了出去,一点都不客气地往他后背戳了一下,满意地听到他倒抽一口冷气:“真疼啊?”
赵淩愤怒地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难不成还是假的?”
先生的手板算什么, 老娘的细竹竿能在身上抽出蘑菇云!
顾朻盘腿坐在赵淩边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莽了。”
赵淩把常禾放在一旁的话本拿过来垫下巴:“那不然呢?”
“嗯。莽得好。”想想这事情也只有赵淩能干,也只有这么干。
这种没头脑的横冲直撞, 反倒是说明他没有心机,不是精心算计着跟皇帝作对。
赵淩哼哼一声,问:“米希那边怎么样?”
顾朻说道:“京畿这块地界和到驿站、城镇附近要做做样子,路上都安排好了。押运的是我的人。”
遭罪肯定是要遭罪的,至少安全无虞。
“咦?陛下……”
“父皇知道。”顾朻笑得有点冷,“他的目的是让米家把位置空出来,人死还是不死,不重要。米尚书要是死了,说不定他还能追封一个文正公。”
米家在朝算上赵辰的岳父米诏,已经有五代,历代官职都不低。
米家还有子弟在开书院。
米家在朝中的力量日渐壮大。
哪怕米家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也改变不了客观现实。
米尚书虽然看出了苗头,刻意压制了儿子的官位,但顾潥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顾朻不知道他父皇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念头,不敢想。
这个话,赵淩不敢接,问:“青州那边怎么样?”
米尚书的另外连个儿子在青州,肯定也要受到连累。
顾朻说道:“也一样安排。我想等把那边两房的女眷也接到你庄上,换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好。我提前让人安排好。”本来他看惠王盖的庄子太大,房子太多怕住不过来,现在还真用上了。
他把一只睡醒了就嘤嘤嘤的崽子捞到手上。
“咦?哪儿来的小狗?”顾朻刚注意到一群毛绒绒里还有一只小狗崽,“庄上大黄的崽?”
“不是。别人家送的。”其实是他从赵婉蓉那儿抢的。
当然,哥哥从妹妹那儿要一只狗崽,怎么能叫抢呢?
她有三只,分他一只怎么了?
这是葛家商队的黄狗下的崽。
商队长途跋涉,难免遇到各式各样的情况,找不到宿营地,或者宿营地不够安全是常有的事情。
队伍中就会养上一两条狗。
狗的警觉性比人高,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大声吠叫,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
顾朻待了没多久就走了,回去跟顾潥回禀了一下赵淩的伤势。
顾潥一边说着:“该!那小子就该好好教训,胆子越来越大。”一边又说,“打两下意思意思得了,别真打坏了。孩子还小呢。”
顾朻听着都有些吃味。他亲爹,对别人家的儿子比对自己还关心。
切,破爹!
顾潥说完,注意到儿子的眼神,感觉到最近有些熟悉的血压上升:“你这么看朕是什么意思?朕告诉你,你是太子,别学赵水灵那个小混蛋!”
顾朻到底不是赵淩,不能在爹无理取闹的时候爬屋顶逃跑,只能乖乖听训。
赵淩现在也逃不动。
家里每个人回家就要掀开他的衣服看看他后背,进行一番嘲笑。
赵淩烦死了,并向他们丢出去一只嘤嘤怪。
胖嘟嘟的小黄狗在一群人身上嘤嘤嘤了一圈,又挨着赵淩睡下。
赵淩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伤患,至少能捞到几天休假,没想到就休息了一天,转天裴先生就直接上他家来上课了。
裴先生头一回来赵家,在新宅前院到处转了转,重新回到大书房里:“哟,你这小子还真会享受,收拾得不错。”家里还给整了个小演武场,“要是把隔壁买下来,造个小园子就更好了。算了,跟你这种不懂风雅的臭小子说了也是白说。”
赵淩想着,这是他不想买吗?是人家不卖啊。
别说隔壁了,坊里面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人卖房子。
要上课,赵淩不好再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穿好衣服,站着听课。
不敢坐,屁股上也挨了好几下。
他这边岁月静好上着课,朝中因为棉花搅机的出现,决定试着推广棉花种植。
只不过棉花种植需要大水大肥,大虞的粮食用地也还没到富余的程度,棉花的种子也不多,各方面都需要考量。
这些跟赵淩关系不大,他背后的伤好了之后,收到了一封象州来的信。
“嗯?象州的信?我的?”
赵王氏没好气地把信递给赵淩:“你外祖父给你的。”
老头子向来古板。
以前只有她写信回去,回信都是她大哥写的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面话。
没想到这次竟然能收到一封她爹写给赵淩的信。
赵骅把赵淩的书包交给常禾,好奇地凑过去看:“你外祖父给你写什么了?”没想到赵淩还往边上让了让,顿时火起,“干嘛?我还不能看了?”
赵淩一蹦三跳地往外面走,其实是这会儿室内光线有点暗,但他一做出这样子就像是故意藏着掖着似的,惹得赵骅赵王氏一左一右过来,还非得要看不可了。
信上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雷奥那多带着赵淩想要的商品回来了,想进京送给他。
另外就是老头子觉得琉璃窗甚好,就是一扇天窗太少。
赵淩看完,就把信给赵骅和赵王氏,自己跑去新宅:“常妈妈,有没有什么点心?我饿了!”
常娘子已经习惯家里的孩子们一回家就喊饿,天天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点心,保证能垫肚子,又不会影响到用晚膳。
其实就赵淩现在的样子,压根不会影响到。
他开始抽条,一天五顿都吃不饱。
书包里,早上出门装的书,回来还得从宫里头顺回来一袋吃的。
最近赵淩比较痴迷大肉包子。
御膳房不愧是御膳房,普普通通的大肉包子也能做出花样来,每一种都非常好吃。
文华殿里,上课间隙特意设置了点心时间。
李公公亲自把肉包子端到赵淩的面前。
赵淩赶紧站起来,郑重谢过并且邀请:“公公一起吃。”
李公公也不客气,坐到赵淩身边:“怎么感觉水灵越吃越瘦呢?”
下节给赵淩上课的是汪先生。
他不用赵淩招呼,理所当然地在边上坐下,伸手拿起一个热气腾腾,个头有赵淩脸那么大的包子:“吃下去肉,长的全是骨头。”
刚过完年的时候,还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子,这才不到两个月,已经快跟他差不多高了。
长得太急了,原本敦实的石狮子,像拉面一样扯长扯细了。
赵淩不理他们,一口气炫了两个大肉包子,又干了一大杯羊奶,有些好奇地看向李公公:“公公你今天有空?”不用陪在陛下身边?
李公公笑道:“陛下身边田公公伺候着呢。我岁数大了,站上一天腰酸背痛的。”
“我跟您说的澡堂子,您有空多去泡泡澡,里头给您专门留了一间房,搓澡师傅的手艺可好了。”
太监因为生理缺陷,不太愿意去这样的公共场所洗澡。
但是现在这年头在家洗澡,取暖是个大问题,容易感冒。
哪怕是夏天洗澡,一大家子洗澡也不容易。
汪先生一听就明白了:“我说怎么有澡堂子叫猫猫汤的?原来是你。”
“怎么就不能叫猫猫汤?我让石匠雕的石猫猫多有气势。”知不知道什么叫招财猫?开张之后客似云来好嘛。
等水泥没那么紧俏了,他让瓷窑烧点瓷砖、马赛克重新装修一下。
李公公今天清闲,听了赵淩的话,还真就去了澡堂子。
马车到了东市,压根就不用打听,瞧着门口的两尊石猫就知道到了地方。
李公公今日做寻常人打扮,穿戴都不算贵重。
马车下来后,就有掌柜让小二领着车夫去停放马车,自己双手接过李公公递过来的金卡核对了一番,确认后立马满脸堆笑,亲自引着李公公进去:“李老爷,这边请。东家特意交代的,只要您来,就给您安排最好的师傅。”
“您先看看这边的茶水,一会儿泡久了可能会口干。”
“东家说您可能会有一些体寒,推荐您用盐浴。”
“搓澡师傅一会儿给您按摩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
“李老爷,我先给您按按脚底,力气重了您就说。”
“东家吩咐了,这间房就是您专用的。”
“您先用些点心,瞧瞧这歌单有没有想听的曲子,一会儿让伶人唱。”
“李老爷,醒醒。晚膳的菜单您看一下。”
李公公稀里糊涂在一个澡堂子里待了一整天,晚上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顾潥看了李公公,都轻轻咦了一声:“李伴伴今日气色很好啊。”
李公公也不瞒着,把去澡堂子泡了一天的事情说了。
顾潥就等到赵淩下午到御书房的时候,把人举高高。
赵淩莫名其妙:“怎么了?”
顾潥把人举了一下就放下来,感慨:“感觉昨天还是丁点大的小子,怎么突然就长这么高了?”
“傻吃猛涨。”赵淩呲牙乐,对自己的生长情况很满意。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顾潥没好气,“你开了个澡堂子,怎么就请李伴伴,不请朕?”
那铺子还是他私下赏的呢!
不是因为棉花搅机,是几种香料试种成功。
棉花搅机的事情,说不赏就不赏。
赵淩不理解:“您洗澡的汤池好着呢,干嘛去外面洗啊。”
顾潥一想也是,没再纠结这个事情,问他:“你养鸡养鸭怎么样了?”
“还在试呢。”现在既没有三个月能快速出栏的肉鸡品种,也没有高效的鸡饲料,得一点点试。
至于好不好吃?
就跟养羊一样,现在啥时代,有的吃就不错了,别的不讲究。
他本来以为养鸡会简单点。
毕竟现在鸡肉差不多和羊肉一个价,进步空间显然很大。
他上辈子鸡肉便宜,肯定是有道理的。
什么事情都得亲自上手试过了,才知道困难。
上辈子他没养过鸡鸭,勉强能和农业相关的积累,大概就是花盆里种葱。
景观设计倒是认真学过,就全是理论,没多少实践。
顾潥看过他的养鸡养鸭养鱼的试验资料,一堆一堆的,显然不是没干活。
温侍中到御书房里来禀报事情,见赵淩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角落里写写画画,身边还团着一只没见过的黑黢黢的狸奴。
臭小子,犯了那么大的错,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等长大了一定是个佞臣!
赵淩懒得搭理他,到了时间就收拾东西出宫,等他爹一起回家。
米家的事情算是风浪过了。
赵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
回去的路上,赵骅有些纠结:“你说这次踏青,我们去哪儿?”
赵淩现在手长脚长,没法在短短窄窄的卡座上躺下,就趴在桌上:“你不是一直去小湖村和魏伯伯一起玩耍的吗?”
不是他说,现在小湖村已经开起了农家乐。
每年到了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放,就引来无数的文人过来游玩。
其实主要是魏学海的功劳。
别看魏学海官职不高,在文人圈子里的地位,那是三个赵骅加一起都赶不上。
不少文人雅士慕名而来。
小湖村距离京城近,不仅春日有十里桃花,别的季节还有鲜果鲜鱼,可以泛舟,可以垂钓。
在这样的地方住上两三日,和挚友亲朋一起吟诗作对下棋作画,多是一件美事。
“今年你娘他们肯定是要去福满庄的。”赵骅以前会友还不想让妻子孩子们跟着,现在被跟习惯了,反倒不想落单。
赵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木制饭盒,打开是还温热的发糕:“娘去福满庄,跟你去小湖村有什么冲突?庄上果树刚种下,苗子小,开了花也打掉,不好看。你写不了诗。”
赵骅觉着一家人在臭小子的撺掇下排挤他,但他没有证据,只能顺着他的话说:“福满庄上种的什么果树?还是桃和柿子?”
“没。桃和柿子少种了几棵,种的樱桃、苹果和梨。”提起这个,赵淩来劲了,“沿河沿路间隔种了果树。等来年……来年树估计还太小,后年应该就能行,那一树一树粉的白的,都不敢想有多好看!”
赵骅想想也觉得好看:“你种路两边,不怕有人偷摘?”
“摘点就摘点了。路人随手能摘几个?”财大气粗的赵淩表示不在意。
正经果园在山上,沿路的没多少。
“咦?”他发糕才吃了一块,剩下的三块怎么就消失了?“你偷吃我发糕!”
“什么叫偷吃?你爹我吃点就吃点了,能吃几块?”那发糕那么小一点,一口一块的,他吃了三块也没觉得饱。
就因为几块发糕,赵淩坚定地不跟他爹一起去踏青,还撺掇其他人:“娘,我们不要给爹准备东西,早上把他带去师公那儿,让他坐师公的马车去小湖村。不然他一个人就要乘走一辆车,多浪费。”
赵王氏虽然知道他使坏,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赵骅赶紧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我带上老二和老六一起去。”
这就是三个人,再加上要带的东西和仆从,一辆车还不够。
赵王氏想着这样也行,就安排其他人:“衣服多带点。孩子们的衣服够不够?不够让裁缝赶紧再多裁几身。小孩子不能冻着也不能太捂着,容易生病。”
颜氏和小曹氏都很干练。
“小婶婶您放心,我们知道的。”
“是啊,小舅妈你尽管放心。”
米氏嫁进门之后天天锻炼身体,现在已经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姑娘了,经过了家庭的重大变故之后,她待赵王氏更加亲近:“娘,我想带些糕点给我奶奶。”
赵王氏没好气地轻轻拍她一下:“这么点事情还用特意跟我说?你也别准备太多,这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东西放不住。你多准备些材料,到了庄上……你看看亲家母她们有没有兴趣,可以自己学来做做,打发时间。”
庄上本来就没城里热闹。
米家这十多个女人也不能随意出门,可不得找些事情做做嘛。
一家人各自为了踏青做准备,赵淩准备了许多纸鸢,最后没摸到纸鸢,只摸到了钓鱼竿。
赵淩在庄上,又有赵王氏他们在,米家女眷们才终于可以出来走远些,放个纸鸢透口气,只是衣着朴素,冷不丁一看倒像是乡野村妇。
赵王氏嫌她们穿得太素了:“怎么回事?我上次不是给你们送来了衣裳?是不合身?”
春日里踏青,就该换上一身春装,桃红柳绿的穿着才应景。
有句话她不好说,家里又没死人,穿这么素做什么?
“亲家母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没亏待自己。”米夫人笑着撸起自己的袖子给她看,“喏,里头穿着丝,外头裹个小袄暖和。家里现在也不好穿得太打眼。”
她们刚来的第一天,是迫于无奈才穿了很朴素的衣服,之后就觉出好来了。
她们现在的处境肯定是越低调越好,再说现在又不需要她们摆什么夫人小姐的谱儿,平时待在庄上压根没什么交际。
穿衣吃饭都是以实用方便为主。
米家二婶也笑道:“以前在家里每天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现在倒是好,有空能看看书,还能教庄上的老老少少们识两个字。”
“教识字?”赵王氏不解。
米夫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蹲坐在河边摆了一溜钓鱼竿的赵淩:“喏,淩儿给我们找的活,说是让我们高低教会庄上的人认得几个字,会一点算术。正好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做,每天就教上一个时辰。”
米二婶还挺高兴的:“亏的淩儿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倒是能给我们解解闷。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妇人,还能有一天被人称一声先生。”
赵王氏状似随意道:“淩儿开蒙就是我在家胡乱教的,后头又跟着太后娘娘学到现在。在做学问上,他从来没有过男女之别。”
赵淩没有乡试完后马上参加会试,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想让人说他“长于妇人之手”,憋着一口气非得要考个好成绩,就跟他嚷嚷的起码得考个探花。
赵淩自己是不在意名声的,不然不会大咧咧在教坊司说包了米家所有女眷这样的话,会让他在意成绩,只是因为不想让人诋毁她和太后。
这心思,赵淩一个字都没提过,但她哪里会不明白?
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也就是赵淩说她能考状元。
至于她两个亲儿子,生他们不如生两块叉烧,能考上进士就不错了,不指望他们!
赵王氏看着在河边坐在小板凳上,身边并排坐着一溜猫和狗的少年。
嗯,不气人的时候确实是个乖儿子。
刚这么想,乖儿子就被鱼一下给钓走了,摔进河里一下就冒了起来,还拽着钓鱼竿不放:“娘,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