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使一起拥有了这瞬间
失去重心的瞬间,许朝露才宿命般地瞥见“小心台阶”四个字。
她的脸最先磕上池列屿锁骨,接着是胸口砸到他肋下,第一感觉就是硬,像撞上了一堵墙。
因她整个人是歪着的,池列屿下意识伸手捞她,臂膀环住她的腰,往他这儿带。
相当于把她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许朝露脑子有点儿懵,胸腔被他身上清冷葱茏的草香填满了,像跌进雨后草木疯长的森林。
视线越过他肩膀,望见长长的台阶,许朝露心有余悸地抖索了下,退开:“谢谢,你刚刚拯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
池列屿:“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他语气挺凶,许朝露自知理亏,就没回嘴。
接着下楼,池列屿慢悠悠走在她前边一两级,怕她再摔似的。
许朝露跟在他身后,才想起来刚才问他是不是吃醋,他还没回答。
不反驳应该就是默认了。
她走快了些,和他并肩:“你要是被谁泡到了,我也会有点吃醋。”
池列屿反应不大。
想起前天舒夏在朋友圈发了张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的贴脸照,亲密得不行,这人就在下边酸溜溜地评论了条:【我应该在车底[绿帽子]】
她所谓的吃醋,只是单纯的、基于友情的占有欲罢了。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漫不经心说:“那你以后省点心,别
老动不动给我介绍人。”
“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拒绝得太果断,她们会对我有意见,我可不像你那么拽。”
这个世界说实话挺不公平的,大多数人都只挑软柿子捏,不想加她们联系方式的明明是池列屿,受人白眼的却是她。
“而且,万一这些人里真有你喜欢的……”
“不可能。”池列屿打断她,很没耐心的样子,“你大可放心。”
许朝露愣住。
她想说你这人话别说太绝了,但是一转念,又觉得他也不算空口白话,这些年追他的女生多漂亮的没有,他别提动心了,人家的脸估计都没认清。之前还有个据说艺考全国第一的准明星姐姐,刷到舒夏的短视频对池列屿一见钟情,暑假补课那会儿成天守在他们高中门口等他,池列屿拒绝了一两次没用,反手把她举报到保卫科说有社会人士干扰校园秩序,怜香惜玉的优良品德是一毛也没有。
池列屿也了解许朝露,就是个博爱的烂好人,有时候也不是真想给他介绍,就是被逼无奈。
“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池列屿说,“直接把我微信给她们。”
许朝露有点无力:“然后你拒绝加好友,她们又会来拜托我让你通过好友申请。”
“我不拒绝。”池列屿说,“我亲自聊到她们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许朝露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算了,我自己应付。”许朝露说,“怕你骂人。”
“我什么时候骂过女生?”池列屿简直无语。
“你骂过我。”许朝露睨他,“我在你眼里不是女的是吧?”
“嗯,你就一傻子。”
“你才傻子,你有眼无珠,有空刷刷论坛吧,你眼里不是女的的我都要当系花了。”
“哦。”池列屿点点头,洞若观火地下结论,“你们系的人全瞎了。”
“……”
一路打嘴仗,直到走到乐器室门口,虚掩的门内传出节奏感极强的鼓声,门外杵了不少人,动作一致地伸长脖子往门上的小窗里头瞧,其中居然有个许朝露的熟人。
“伊玥?”许朝露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毕竟是男生宿舍,伊玥看到她也挺意外:“这儿的钢琴房有空闲,我来练琴。”
许朝露指了指乐器房里面:“我是来看我朋友练鼓的。”
伊玥:“你要进去吗?可以带我一起进去吗?”
许朝露怔了怔:“当然可以。”
同宿舍快一个月,这好像是伊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我舍友伊玥。”许朝露介绍道,“这是我发小,池列屿。”
和另两个花痴舍友不一样,伊玥对帅哥完全不感冒,礼节性地冲池列屿点了点头,就没下文了。
进入乐器房,许朝露将门关牢。
鼓声仍旧密集,一连串的加花暴雨似的砸下,镲片的高音更是火花四溅,陈以铄完全投入在里面,温和的眉眼像被点燃,许朝露和池列屿都被这阵仗震慑到了,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敲完这段陈以铄才发现有人进来,镜片后面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又回到小心翼翼状态。
他摘下耳塞:“你们来啦?”
贺星诀拖了张椅子坐在鼓架前边,耳朵还在嗡嗡响,比陈以铄反应更慢地转头看了眼许朝露等人,眼神流露出呆滞——
完了。
这家伙看着是个弱鸡,技术水平简直堪比吃草那个神仙啊操。
那我以后岂不就是队里水平最差的那个?
贺星诀被打击到了,蔫儿吧唧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游荡到池列屿身边。
瞥见有张陌生面孔,他恹恹问:“这位长得跟富江似的女士是谁啊?”
富江是日本一部恐怖漫画里的超人气角色,特征是厚重的黑长直,齐刘海,微微上扬的眼尾,以及眼角一颗显眼的泪痣。好巧不巧,这些特征这位女士都有,就连气质也格外符合,阴沉又冷艳,简直是富江本江。
池列屿:“许朝露舍友。”
贺星诀:“啊,是我没见过的那个,果然很高冷。”
“你腿折了?”池列屿嫌弃地推他,“别往我身上赖。”
“我是个废物,你体谅一下。”贺星诀变本加厉地塌过来,鼻子灵得像狗,冷不丁从池列屿身上嗅到一丝异样,“咋回事,你身上怎么有股茉莉味儿,像露露王的味道。”
“……”
“好啊,你不让我赖你身上,让她赖是吧?”
“你是不是有病。”池列屿额角跳了跳,“想赖是吧,我让你赖个够。”
说着就勾着他脖子往怀里按,动作贼凶残,似乎想用宽广的胸襟把这货闷死。
贺星诀有点儿懵。
他就随便开个玩笑,这哥怎么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突然炸了,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两个女生的关注点都在陈以铄身上,许朝露在反躬自省——之前听池列屿说陈以铄会打架子鼓,她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刻板印象害人不浅,谁说长得文弱的人就不能打鼓?更何况人家一点也不弱,手臂肌肉看起来很发达,抡个大活人当棒槌都不在话下。
“刚才是当solo来打,所以比较花哨。”陈以铄像在面试,拘谨又真诚,“你们需要什么风格,我都可以配合,如果觉得我有哪儿敲得不好,我会努力改进。”
这句类似“只要你们肯收我,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的卑微社畜发言,直接给许朝露他们整不会了。
“别这样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完全超出我们预期。”许朝露看了眼贺星诀,“我们乐队的鼓手非你莫属,是吧,橘子?”
贺星诀抓了抓头发:“是啊,连你都这么谦虚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埋你的。”池列屿麻木不仁道,“别带个‘们’。‘”
“哎,我只带露露王。”
“凭什么带我?”许朝露瞪他,“虽然我吉他弹得差,但我是主唱,唱得好听就行了。”
“你好意思,和吃草在同一个老师那儿学吉他,到现在也只会按按和弦。”
“谁只会按和弦了?你再败坏我名声试试?”
“我说错了吗?草,你来评评理,她是不是学了十年连大横按都按不清楚。”
“抱歉啊。”池列屿无奈地对陈以铄耸耸肩,“家里两只菜鸡没别的本事,就喜欢互相啄来啄去的。”
陈以铄都看呆了。
他们仨关系是真好,虽然十句里八句没好话,动不动就斗嘴甚至动手,但他莫名很羡慕这种氛围,又有点担心自己的闷葫芦性格,以后和他们在一起玩乐队,会不会融入不进去。
这时候,乐器房的突然从外打开。
三个男生大摇大摆走进来,其中两个一边放下琴包,一边不太耐烦地催他们:“大一的吧?我们要练习了,你们聊完了赶紧出去。”
池列屿看了眼时间:“你们约的几点?”
“七点。”
“现在才六点半。”
“我们想早点开始,就提前来咯。”一个留狼尾的男生不咸不淡说,“你们有预约吗?”
池列屿看向陈以铄,见他灰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知道他八成是没预约。
陈以铄是想预约的,但这间乐器房一开始都约满了,今天有人退了才空出一小时,结果大一新生第一次预约手续非常繁琐,他来不及弄,去找宿管,宿管说没人的话可以直接进去练,哪里预料到还会有学长提前进来占场子。
“就算我们没预约。”贺星诀说,“空房间谁都能用吧,先到先得,你们没理由在七点前赶我们走。”
学长仗着是前辈,语气嚣张:“下个月就是校歌赛,我们直通复赛,实在着急练习啊。”
说完,又意味不明地扫他们一眼,“下次你们占空房间的时候记得带上乐器,看上去才能有点排练的样子。”
“什么叫看上去……”
“算了。”陈以铄拉住想过去理论的贺星诀,“今天是我的问题,下次我肯定预约好。”
“哪里是你的问题……唉。”贺星诀也很烦,早知道他就回宿舍拿贝斯
和效果器过来了,除了架子鼓是房间里本来就有的,他们一大群人都空手在这儿,看起来确实不像回事,而且陈以铄鼓打得那么牛逼,他这个技术菜的怎么好意思站在旁边看人家练。
陈以铄拉着贺星诀先出了门,两个女生跟在他们后面,池列屿动作最慢,踏出房门前偏了偏头,视线在那三个学长脸上转了圈。
像在分辨清楚,直通校歌赛复赛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搞什么?大一就这么拽。”
“个子最高那个你没听说过么,就住这栋,人是准校草了都。”
“嗤,最烦这种用脸玩儿音乐的,会按几个和弦啊?光顾着泡妞了吧。”
“废话够了没。”三人里只有狼尾男稍微稳重点,“要不出去打一架?”
“……”
不得已让出房间之后,五个人挤站在过道上,陈以铄好奇地问:“直通校歌赛复赛是什么意思?”
贺星诀做过功课:“校歌赛有初赛、复赛、决赛三轮,去年进入决赛圈的选手,今年还参加的话,就可以跳过初赛,直通复赛。”
“那他们岂不是很厉害?”
贺星诀不太想承认:“是吧,但我们也不弱啊!”
陈以铄又看了眼许朝露和池列屿,轻声问:“我们会参加校歌赛吗?”
“当然要参加。”许朝露说,“校歌赛决赛的规模堪比大型演唱会,你不想在几千上万人面前动次打次掌控他们的心跳吗?”
陈以铄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
“冷静点,海选都还没进。”池列屿捏了捏眉心,“之后怎么练,在哪儿练,练什么,都是问题。”
许朝露:“先解决场地吧,学校里有能长期预约的乐器房吗?”
“没有。”伊玥一直像个隐形人,这会儿突然主动接话,“所有乐器房最多只能提前一周预约。”
顿了顿,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平板:“我这儿有个表,你们看看。”
“我靠,她说话也像富江。”贺星诀趴在池列屿耳边嗡嗡,“听起来好渗人,能把我们当狗一样玩。”
池列屿懒得理他,低头看平板上的文件。
那是一张条理清晰的表格,详细记录了K大所有乐器房的位置、内部设施、可预约时间和预约方式,连房间里有几个插座都记录在案。
“好厉害。”许朝露惊叹,“这些地方你都实地看过了?”
“嗯。”伊玥说,“我把表发给你们吧,还可以帮你们蹲点预约,除了男生宿舍那几间,好像只有住那儿的人才能约。”
“那也太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
“我有条件的。”
“……”许朝露噎了下,转头看了眼小伙伴们,就见贺星诀脸上明晃晃的“富江要挖坑吃人了,救命啊快逃啊”,过于智障,不像演的。
伊玥:“以后你们排练的时候,我想来旁观。”
她没说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条件,大家自然也都没意见。
又闲聊了几句,贺星诀说要去池列屿他们宿舍转转,男生女生就此分开。
许朝露和伊玥步行回北园。
前半程两人几乎没说话,伊玥习惯性沉默,许朝露则是在想事情。
前阵子王晓悦告诉她,有天她无意中听到伊玥和家里人通电话,她爸让她把高考市状元的奖金打回家给她弟当学费,口气特别粗俗愚昧,伊玥听了一半就把电话撂了,她爸接着对她手机狂轰滥炸,她干脆把手机卡也拔了,坐在宿舍没事人一样学习。
许朝露和王晓悦都很感慨,不知道伊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摆脱那样的原生家庭,来到K大,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苦大仇深,身上有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定力,很让人佩服。
这样的人,突然和他们的草台班子乐队碰撞在一起,感觉特别的奇妙。
“你想问什么?”
“啊。”许朝露愣了下,“没有啊。”
“你脸上就写着‘我有很多问题’六个字。”
许朝露尴尬地摸摸脸:“那么明显吗……”
“嗯。”伊玥凝视着她,兀自说道,“我小时候一直想学个乐器,可惜家里没条件,有条件估计也不会让我去学。现在我存了点钱,可以开始学了,本来对钢琴感兴趣,今天听你们鼓手打鼓,我又不确定了,所以想围观你们乐队排练,感受一下不同的乐器,也感受一下那种,玩音乐的氛围。”
神了。
许朝露都还没问出口,她就一口气回答了她的许多个疑问。
那双透彻的丹凤眼,好像能轻易看穿人心。
为表诚意,许朝露也简单描述了下乐队的情况:“鼓手是今天才加入的,什么水平你也看到了;我是主唱,会弹一点吉他;池列屿,就是最高的那个男生,吉他弹得巨牛逼;剩下那个话最多的是贝斯手,弹得也就还行吧;暂时还没有键盘手,键盘手比较稀缺,估计找不到。”
“吉他手怎么个牛逼法,比鼓手还牛逼吗?”伊玥挺认真地问,“你们的鼓手真的很厉害。”
“这个没法横向对比啦。”许朝露想了想,“我觉得池列屿更厉害一点。”
伊玥:“你不是说没法横向对比吗?”
“……”许朝露有点尴尬,战术性清嗓,“咳咳,那个,因为我学过吉他嘛,我觉得吉他很难按,架子鼓看起来好像简单一点。”
伊玥点点头,若有所思。
许朝露感觉和伊玥说话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人有点像深夜时分的镜子,过于灵了些。
贺星诀见识过东园的奢华之后,赖在池列屿和陈以铄宿舍里不想走了。
池列屿洁癖,不让别人坐他桌子,贺星诀就跑去霸占陈以铄的座位,陈以铄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又去洗了几个水果给贺星诀吃,这待遇简直了,贺星诀当即宣布把池列屿打入冷宫,以后陈以铄才是他的正宫兄弟。
“你有没有外号什么的?叫起来顺口点。”贺星诀问他,“比如我,他们都叫我橘子。”
陈以铄:“我想想,小时候好像有。”
“这还要想。”贺星诀笑,“是不是叫乐乐、乐子。”
陈以铄诧异:“你怎么知道?”
贺星诀无语了,这人的智商真的能在数学竞赛拿国金吗?
“因为你让人挺乐的。以后就叫你乐乐了。”
“啊,好的。”
池列屿都被他俩逗乐了,抹了下唇角,懒散靠着椅子,打开电脑准备学习。
忽然间,三个男生手机同时震动。
“哟,露露王建了个群。”
陈以铄问:“你为什么叫她露露王?”
贺星诀手里颠着个冬枣,稀松平常地说:“因为她是我们的王啊。”
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没有她,我和吃草不一定考得上K大。都是追随王的步伐,才能站在这里啊。”
这话听起来贼中二,池列屿低着头看手机,后颈棘突明显,冷冷淡淡的,也没反驳。
“嗖”的一声,有什么从身后高速飞来,池列屿头都没回,眼疾手快地抓住贺星诀丢过来的冬枣。
用纸巾擦了擦,才放到嘴边咬。
“你是挂吧,反应要不要这么快?”贺星诀说,“早知道瞄准后脑勺了。”
“想死你就试试。”
“切,我才不浪费食物。乐乐你也吃啊。”
陈以铄对乐乐这个外号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哦,好的……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我们乐队,叫什么名字呢?”
池列屿和贺星诀同时放下水果,前者转过身,扬扬下巴,给后者一个眼神,让他来说。
贺星诀清了清嗓:“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初中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冒出组乐队的想法,那时露露王酷爱写诗,还出了本手写诗集。讨论乐队名字的时候,露露王自信地说,可以从她的诗集里找灵感,于是我们把她的诗集翻了个遍,默契地选了同一首四行诗。”
我不是恒星,我只偶尔闪烁,
在属于我的微小瞬间。
如果你恰巧看见,
那就恭喜我们,一起拥有了这瞬间。
“诗名是《瞬间》,所以我们的乐队就名叫——”
“瞬间乐队。”-
次日是周五,天气总算凉爽了些,阳光变得像母亲的手一样温和,半黄不绿的叶子眷恋着枝头,风里全是桂花香味,清甜宜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许朝露径直来到学校大礼堂,看路演。
观众入场时间还没到,大礼堂门外已经挤满了人,许朝露正准备给池列屿发消息说她到了,转眼就看到他站在前面连廊下。
竟然来得比她还早。
这家伙今天帅得有点过于突出了,站在熙熙攘攘人群里,身高腿长,难得没那么清冷,穿了件印有不规则涂鸦的黑T,很随性,头上扣着个纯黑棒球帽,帽檐下的皮肤白到过曝,侧脸看过去,线条锋利英气逼人,路过的风都得在他身旁停留一会儿,更何况女孩子的视线。
他俩离得不远,池列屿看到她之后直接走过来,问:“昨晚没睡觉?”
许朝露反应有点儿慢:“睡了啊。”
池列屿:“那怎么跟个痴呆似的。”
“……”许朝露说,“你穿了件新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池列屿拿起棒球帽,抓了抓头发又扣上,帽檐压低:“看呆了就直说,不差你这一眼。”
许朝露心想,这人在大学里到底受到多少追捧?
好像比以前更自恋了,从头到脚都写着恃帅行凶。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才进入路演现场,许朝露和池列屿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边,池列屿5.1的视力也看不清台上主创的脸。
“有位置就不错了。”许朝露生怕他嫌弃,“要是觉得无聊,还可以睡觉。”
池列屿没说什么,棒球帽摘下来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座位空间很窄,池列屿两条大长腿没地儿放,只能敞开,斜斜地往两边倒,右边膝盖几乎贴到许朝露的腿。
许朝露这会儿正抱着手机处理学生会工作,有件事情需要请示部长。
一点开时越头像她就有点儿紧张,思考措辞的时候,腿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是池列屿的膝盖。
许朝露:“腿太长建议锯掉。”
池列屿语气很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许朝露工作思路被他打乱了,干脆放下手机:“我的腿也很长,我妈说我是完美比例,黄金分割。”
池列屿:“阿姨总不能直说自己生了个冬瓜。”
许朝露:“你可以直说你就是找踹。”
她嘴上凶神恶煞,结果只用小细腿意思意思撞了他一下,隔靴搔痒似的。
今天就是许朝露守护这家伙的最后一天,她会站好最后一班岗,有气等过了今天再撒。
这部电影有两个主角,一只小白布偶猫和一只小黑豹子,讲的是来自不同世界的小动物意外相遇后一起冒险的故事。
路演结束后会在现场售卖专供路演的小玩偶,许朝露记得池列屿挺喜欢那只小豹子,以前还当过游戏头像,她等会儿打算买只小豹子玩偶送给他。
没想到,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棒喝。
主持人说出“请想购买玩偶的同学到大厅左侧排队”的瞬间,整个大厅就跟通了电的湖水似的,密密麻麻的鱼儿噼里啪啦往外炸,蜂拥向卖玩偶的柜台。
许朝露看呆了。
意识到自己坐最后一排,她来不及和池列屿打声招呼,就一头扎进了人堆。
结果可想而知,她连柜台的影子都没瞧见,玩偶就被抢购一空。
回来的时候她头发都被挤散,发绳顺着长发滑落,池列屿及时抓住,丢给她:“就一破玩偶,哪儿没卖,回去上网搜搜。”
“不一样,这种只在大学路演卖,造型很可爱的。”
说完,许朝露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眼神湿漉漉,似乎带着点委屈。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感觉这人也不是很喜欢玩偶这种东西。
晚上回到宿舍,许朝露心里还是有点堵,又找舒夏吐槽了一通,质问抢周边那群人都是体育特长进的K大吗?跑得比牲畜还快。
酸得舒夏都想找个坛子给她泡起来。
许朝露的守护天使之旅,就这么差强人意地结束了。
两天后。
傍晚时分,许朝露和舍友在食堂吃饭,接到一通闪送电话。
应该是老妈给她送东西,她让小哥把东西放在宿舍一楼,晚点回去拿。
吃完饭,落日正上演最热烈的一幕,橘红色光芒撞破云团,泼洒在天空和校园各个角落,空气仿佛也被染成了焦糖色。
许朝露散步回宿舍。
轰轰烈烈夕阳里,她看到宿舍对面的树下好像站着个熟人。
让舍友先回去,她朝那个人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许朝露问,“找橘子吗?他宿舍在后面那栋。”
池列屿站在香樟浓荫下,没有一片衣角沾到夕阳,黑衣黑裤干净利落,整个人像从阴影里长出来的。
看得出他极力想要低调,奈何外貌和身形实在优越,来往的路人隔三差五就投来视线。
“路过。”他语气很淡。
许朝露看见他还背着书包,俨然是刚下课不久:“你上哪儿能路过北园?这儿这么偏。”
“别问那么多。”他神色散漫,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非常随意地仿佛是变出了一个纸袋子,递给她,“拿着。”
许朝露愣住:“什么?”
她低头朝纸袋里头看了眼。
竟然是前天她想抢但没抢到的小玩偶,一黑一白两只都有。
“你哪儿弄来的?”许朝露感觉不可思议,“该不会……跑去其他大学的路演现场抢的吧?”
“我有那么闲?”池列屿用指节敲了下她脑壳,“别人转卖的。”
许朝露茫然地望着他:“噢。”
真奇怪。
她前天也上学校论坛和二手平台发帖,问有没有转卖的,为什么没人卖给她?
夕阳一寸寸沉入山脊,晚风吹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许朝露忽然觉得池列屿的眼睛特别亮,倒映着余晖的流光溢彩,格外引人注目。
是因为前天看到她很想要这个玩偶,所以特地去买来送给她的吧?
许朝露早就猜到池列屿是她的天使,但是这一刻,那种暖流穿过心脏的感觉,又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互为彼此的天使,他怎么能完全把她比下去啊。
许朝露从纸袋子里掏出那只黑色小豹子:“我拿小猫咪就可以了,这个给你。”
两只小动物在电影里是好朋友,因为角色反差大,互动的化学反应强,所以磕cp的网友特别多,在网上这俩就是一对,各种周边也都是配套的,比如路演的这套玩偶,小豹子长长的尾巴刚好绕小猫咪一圈,像把它圈在了怀里。
池列屿没拒绝,许朝露指了指他书包:“挂书包拉链上挺好看的,要不我给你挂上。”
“不用。”池列屿一脸不得劲儿,“哪个大老爷们书包挂这玩意儿。”
“多的是。”许朝露也没强迫他,“那你拿着吧。”
池列屿接过,随随便便塞进口袋里,转头看向别处:“我走了。”
许朝露站在原地目送他。
少年背影高大,被夕阳照着,像棵清瘦又灿烂的枫树。
她有点收不回目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往宿舍走,进入大厅的时候还在神游天外,阿姨喊了她一声:“是302的吧?这儿有你的闪送。”
许朝露走过去,看到一个精致的粉色纸袋子,比池列屿拿
来的袋子大一倍。
袋子里还有个纸盒,许朝露拿回宿舍才打开。
……
她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刚收到池列屿送的玩偶,盒子里又蹦出两只一模一样的?
除了玩偶,还有一瓶香水。
盒子底部,拉菲草下边还压着一封信。
字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喜之郎同学:
见信如唔!
不知不觉已经三个多月没和你一起学习了,以前从来没分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我真的超级想你的!(妈呀写到这里我就要受不了了)
其实刚高考完我就酝酿着要给你写信,结果酝酿了两个月也没酝酿出来,感谢橘子说要玩守护天使,让我一下子有了非写不可的理由。你之前问我怎么只要男的守护,因为我想使唤他们嘛,但是我想守护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抽到写有你名字纸条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
你知不知道和你当朋友之后我变得多臭屁,“全校第一是我同桌”、“高考状元是我闺蜜”都快变成我口头禅了。记得初三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和你分开,最后拼死拼活考上了附中,还和你分在一个班。到了高三我就有点认命了,我知道我不可能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本来C大我也不敢想,真的谢谢你每天不厌其烦地监督我学习、教我做题,我爸妈老说我是踩了狗屎运才碰到你这么好的闺蜜,我每次都怼他们,但其实我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偷偷告诉你,高三我最崩溃的时候,就是知道贺星诀那家伙考进全市前两百名。他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他也要和你考上一个大学了,只有我不行。最后考上C大我已经很知足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要是再努力一点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唉,一不小心就苦哈哈地写了这么多,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想!你!
我大学过得挺开心的哈哈,贺星诀有来C大请我吃饭(我叫他来的,因为他是我的天使),他好像又变帅了,还说K大有很多女孩子追他,给他得意的呀,感觉这家伙过不久都能谈上恋爱了。你可千万别太快谈了,不然我真的会吃醋的(那天让你别急着追你偶像也有一点点私心啦)。想了一圈,感觉池列屿是最容易孤独终老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长得最帅。
你有看出来我是你的天使吗?可能没有,因为我对你本来就很好。
之前逛街闻到一款香水很适合你,但它有点贵,我找了代购在国外买,没想到在海关那儿卡了快一个月,前天才收到。正好你前天和我抱怨没抢到那个玩偶,昨天他们团队来C大路演,我特地翘了一节课去给你抢了一对(这电影的粉丝真的好多好疯狂),就和香水一起送你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虽然守护天使要结束了,但我们的友谊永远不会结束!
你在K大一定要吃好喝好,心想事成,天天都是喜之郎!
千万别忘了我!记得经常找我玩啊!
非常想念你的:夏夏」
“呼……”
许朝露拿纸巾捂着脸,防止眼泪掉到信纸上,弄花了字。
就想着舒夏嘴怎么那么严,完全不聊守护天使的事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许朝露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找角度拍照留念。
一边拍,眼泪还在不要钱地往外掉。
大学里新交的朋友也很可爱,但是和中学时代那种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友谊相比,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舒夏也是这么想的吧?虽然那家伙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和别的女人的亲密照,但既然给她写了这封信,她就姑且认为那个女人不如她重要。
许朝露拍完照片,放下手机平复心情时,突然瞥见搁在桌角的另一个纸袋。
朴素的木色纸袋,里面装着同样的玩偶。
许朝露怔了怔。
脑海中忽然浮现十几分钟前,香樟树下,少年将纸袋递给她时那双映着晚霞的眼睛。
原来池列屿不是她的天使。
池列屿竟然不是她的天使。
许朝露有点儿茫然了。
第14章 暗涌该不会,这家伙真看上我了?……
池列屿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全黑了。
舍友都在,方游刚把泡面洒地上了,正拿着拖把瞎拖一气,宿舍里飘着股红烧牛肉味儿。
“小心点,别踩着了。”方游目送池列屿洁癖地绕了一大圈,“你包上挂的是什么?”
池列屿摘下书包,随手丢桌上:“没什么。”
“我看见了,是那个动画片的主角吧,情侣玩偶啊?”方游仿佛发现新大陆,高岭之花下神坛了,“女生送你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女生送的。”另一舍友姜源跟着起哄。
方游:“院里多少女生送你礼物你看都不看一眼,这谁啊一送你就戴上,女朋友?”
姜源跟复读机似的:“肯定是女朋友。”
“发小送的。”池列屿语气敷衍,人站在空调底下,掀起衣摆擦了擦颈上的汗,露出的一截腰身清瘦劲拔,覆着层分明的薄肌,头也不回问,“澡堂有位置么?”
方游悲哀地摸摸自己一整块的肚子:“这会儿怎么会没位置?别转移话题。”
池列屿弯腰收拾洗漱用品:“真是发小。”
“是上回你带进宿舍那个妹子吧?”方游说,“一看你俩关系就不一般,她是不是想泡你啊?”
池列屿动作顿住,眼神递去一个问号。
方游:“不然干嘛送你这玩意儿,她那儿是不是有另一只?”
池列屿解释不清楚。
玩偶是他买的,今天下午混进隔壁大学的路演现场,挤破了头才抢到,所以准确的说是他自己送自己。
至于许朝露为什么分他一只,也许她不喜欢这只豹子吧。
方游自问自答:“肯定有。人显然对你有意思。”
“烦不烦。”池列屿把上衣脱了,随手扔椅子上,“我和她都认识十八年了。”
“啥?你俩龙凤胎?”
“……”
“甭管认识多久,只要不是亲兄妹,感情很容易变质的。”方游瞅着池列屿裸着上半身在那儿看手机,感觉自己都要变质了——这身材,精壮又不夸张的倒三角,肌肉起伏流畅,像藏着暗劲儿的弓弦,哪个妹子见了不迷糊啊?
池列屿没答话。
他这人,沉默的时候气场很冷峻,拒人千里,方游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嘴太闲惹到他了,隔了会儿,见这哥慢悠悠地拎着浴筐去洗澡,开门前还对着贴在门后的镜子抓了两下头发,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四个人晚上都没课,待在宿舍学习的学习,闲聊的闲聊。
方游和姜源兴致勃勃聊NBA,池列屿今晚难得没嫌吵,一边写代码一边还抽空聊两句。
陈以铄则是老样子,半天憋不出个屁,存在感特别低。
接着又发生了个小插曲。
方游和姜源准备去吃夜宵,问池列屿要不要给他带点。
池列屿说不用。
他们这就出门了,完全略过同样待在宿舍的陈以铄,好像他真的不存在。
池列屿不自觉瞥了眼对床,看到陈以铄已经把校园卡拿在手里了,见没人问他,又仓促地收起来。
宿舍只剩两个话少的人,像大风刮走后荒凉的原野。
开学初作业不多,陈以铄把能做的都做完之后,对着电脑发呆。
屏幕上突然跳出新讯息——
cly:【lol会不?】
陈以铄回头看了眼就坐在身后的池列屿。
他懒洋洋靠着椅子,电脑摊开放在桌上,主界面俨然是微信对话框。
陈以铄打字比说话利索多了,这样背对背网聊虽然有点搞笑,但莫名让人觉得自在。
一说:【会一点点】
一说:【比较菜,可以吗?】
cly:【上号】
陈以铄戴上耳
机,一进入房间就听到贺星诀热情的招呼声:“哎呀,这不是wuli乐乐嘛,晚上好啊。”
这一瞬间,陈以铄突然特别庆幸自己会打架子鼓,有机会进入他们的世界。
他还是改不了自卑的老毛病:“我可能会拖后腿,你们……”
“别担心,我很强,吃草更强。”贺星诀拉了个垫背的给他找自信,“你再菜肯定也菜不过露露王,她那种技能放空率百分之八十的超级废物吃草都随便带飞。”
陈以铄:“这么厉害?”
“一时分不清你说谁厉害。”贺星诀笑,“你知道露露王的ID叫什么吗——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特地花钱弄的长ID,可给她牛逼坏了。”
“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陈以铄复读一遍,“怎么断句啊?”
“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
“三个句号是什么?”
刚问出口,陈以铄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他看见了池列屿的ID——……
不多不少,三个句号-
北园,女生宿舍。
许朝露看着桌上的玩偶发呆,直到暮色如潮水淹没了窗外。
舒夏发消息问她礼物收到没,许朝露给她回了通电话。
“感动坏了吧?”舒夏挺得意,“我们四个人里,我肯定是玩得最认真的一个。至少比池列屿和贺星诀认真,说好了默默守护,他们都直接去问人家要他们做什么,这样多没意思。”
许朝露:“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贺星诀守护我啊,他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你来我学校请我吃饭吧。他来的那天我打听他的天使是谁,他磨蹭半天才告诉我,是池列屿。”
舒夏边说边笑,
“之前贺星诀提出玩守护天使的时候,不就说他的愿望是有人陪他参加贝斯俱乐部的聚会嘛?他想要女生陪他,结果抽到他的是池列屿,笑死了。我以为池列屿肯定不会认真玩,没想到他真陪贺星诀去了,结果还不如不去呢,风头全被他抢完了,贺星诀像个镶边的。”
“太惨了。”许朝露也笑,“难怪橘子都不提守护天使的事儿。”
“你守护的是池列屿吧?”舒夏说,“感觉他好难守护啊,一个无欲无求还无所不能的高富帅。”
许朝露叹气:“是啊,礼物也难送。”
舒夏:“你可以送他吉他拨片啊,也不贵,他那拨片都用到烂了。”
“不想送拨片。”许朝露说,“就让他用烂的吧。”
“……”
舒夏觉得许朝露话里好像带着赌气。
他俩因为拨片发生过什么吗?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借着这通电话,许朝露彻底弄清楚了守护天使的情况——
贺星诀守护舒夏,舒夏守护她,她守护池列屿,池列屿守护贺星诀。
这段时间她一直把池列屿当做天使,真的完全是误会。
她下意识回想让她误会的那些事——她被混混纠缠,池列屿挡在前面保护她;她遗失手机,转头他就出现;她没抢到的玩偶,他不声不响买来送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让她觉得被照顾着。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游戏规定了要守护她,才为她做这些。
……
许朝露心跳得有点快。
感觉脑子要走岔了,她忙不迭把思绪撤回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高三疏远了太久,她有点忘了他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才会觉得他对她特别好。
其实他从来都是那个样子。
他们认识了十八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对她好很正常。
只有友谊才能天长地久,千万别想歪了。
许朝露提醒自己-
伊玥之前说要帮他们预约乐器房排练,许朝露没想到她这么认真,今天主动要来了他们四个的课程表,正在整理大家都有空的时间。
这就有点像乐队经理的活儿了。
乐队四个人,许朝露是马大哈,贺星诀过于外向没个正形,陈以铄又过于内向,只有池列屿靠谱点,但他太冷淡,懒得管事儿,所以他们其实挺需要伊玥这样严谨细致的人约束一下。
许朝露想让伊玥长期加入他们乐队,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池列屿和贺星诀最近都要打新生篮球赛,我把他们赛程表也发你。”许朝露对伊玥说,“辛苦啦。今天下午池列屿有比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伊玥:“不去。”
好直接。
许朝露悻悻地退下了。
今天下午她只有两节必修,三点出头就下课了。
比赛五点才开始,许朝露抽空去图书馆处理学生会工作——学院中秋晚会召开在即,她和另一个部员负责撰写主持稿,之前已经写完一版,领导提了点意见打回来修改。
她花了一小时认真修改完,发给部长审核,收拾东西就往露天篮球场走。
四点一刻,太阳还款款地挂在半空中,释放着明亮但不刺眼的光。
球员们也才刚到球场,计科系的球服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有点像许朝露以前去西藏旅游时看到的天空,张扬又耀眼。
隔着老远,许朝露就看到池列屿。
他是新生球员里最高的,皮肤又白,太阳一晒格外的醒目。
还是那么保守,球服里头穿了压缩衣压缩裤,四肢都被黑色布料包得严密紧实,但也凸显出了轮廓的修长利落,一笔冗余线条都没有。
许朝露朝他走过去。他们领队恰好在发毛巾。
池列屿接过崭新的毛巾,许朝露从旁边窜出来,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么早?”
“来看你热身啊。”许朝露拿走他手上的毛巾,“我帮你收着吧,还有运动饮料、巧克力什么的,都备好了。”
说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一脸殷勤周到。
即使不是他的天使,这也是她作为青梅应该做的。
他的后勤就放心交给她好了。
顺着许朝露的动作,池列屿看见她挂在书包上的玩偶。
是她留下的那只小白猫,白毛易脏,她还贴心地给它穿上了小衣服。
池列屿原本没把舍友的闲话当回事,他和许朝露什么情况他自己清楚。
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估计是脑袋被太阳晒得有点晕……
该不会,这家伙真看上我了?
送她的玩偶挂书包上了,还突然变这么殷勤。
中学那会儿她也常来看他比赛,但很少主动送水,说什么校草是大家的,她不能独占。
现在这样,是要独占的意思了?
总不至于还在玩守护天使那个无聊游戏,这都过去多久了。
池列屿看着许朝露把他的毛巾叠好塞进包里,趁现在手还干净,他欠了吧唧地揉两下她脑袋:“算你识相。”
场边人还不多,许朝露提前占了个视野好的位置。
两队各占半场热身,池列屿在找三分球手感,连续进了好几个,最后一个空心入框,队友排着队去撞他肩蹭手气,池列屿也没躲,混不吝地撞回去,那双冷淡桀骜的眼睛被阳光照着,锋芒毕露。
贺星诀赶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快开始了。
球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厚着脸皮挤到许朝露身边,啧啧感叹:“三年没看吃草打比赛,我都有点不习惯这盛况了。”
“别说你了。”许朝露踮脚扫望一圈,“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这才开学多久啊,池列屿就这么出名了?”
贺星诀:“友情提示,吃草已经是咱K大校草了。”
许朝露抱着一书包后勤物资,突然有点犯怂。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新生赛素来没什么看头,今天的球场却人山人海。
池列屿是人群中绝对焦点。
女孩们几乎都在讨论他。有人慕名而来,激动地与同伴分享对新晋校草的第一印象:“真人比照片还帅!但是感觉好冷淡啊,一脸薄情样,尤其是眼睛。”
“我也这么觉得,他长得就不像会认真谈恋爱的,顶多就是玩玩。”
“多的是人想和他玩吧。”女生示意同伴看对面的计科系休息区,“那边起码有二十个姐妹等着给他送水送毛巾,你猜他会收谁的?””
我猜谁的也不收。真收了岂不是当众宣示好感了?”
……
计科系这场的对手实力并不强劲,池列屿打得挺轻松,散步似的拿了十几分对面才反应过来该集中盯防他,可惜为时已晚,他手感上来之后少于三个人都防不住,像只猎隼,机动性强得令人发指。
又一球灌入网,少年落地的瞬间,全场尖叫迭起。
“漂亮!”贺星诀拍手叫绝,余光见许朝露正盯着手机,心思不在比赛上,“干嘛呢你?”
“我在回部长消息。”许朝露说,“很重要。”
“学生会的事儿就是多啊。”
时越刚在微信上审核了许朝露发给他的主持稿,夸她改得好。
以为就聊到这,忽然他又发来一条。
时越:【我天,理教外面怎么这么吵?】
理教?她现在不就在理教对面的西院篮球场吗?
喜之郎:【这边有一场超级火爆的篮球赛,我正在看】
喜之郎:【部长要不要过来一起看?】
时越:【人也太多了……】
时越:【我这会儿要去经管楼交材料,改天再一起看吧】
时越:【你小心点,别被人挤到了】
他好温柔啊。
许朝露下意识踮起脚,望向理教方向。
那边有个自行车棚,紧邻篮球场,不出意外的话,时越会去那儿取车,再骑去经管楼。
新生赛只有两节,这会儿已经到中场休息时间。
计科系的休息区靠西边,池列屿停在原地喘匀了气,转头却往东边走。
无数双眼睛胶着在他身上。
少年掀起球衣,胡乱擦了擦淌到下颌的汗,头发乌黑凌乱,散着滚烫热意。
俨然是行走的荷尔蒙实体。
他看似没有目标,脚步散漫,随意地停在一个女生面前。
“这场稳赢。”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他说完,见那女生没反应,有些没辙,“我毛巾在你那儿?”
直到这时,池列屿才发现许朝露在走神。
少女双颊泛红,仿佛沉醉在某种情绪里。
下意识地,他顺着她目光望去,看见一道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身影。
白衬衫,黑色双肩包,修长身材,清俊侧颜,月光似的温和。
一个名字莫名在池列屿脑中闪过。
时越。
许朝露高三成天挂在嘴边的偶像。
待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许朝露才收回目光。
“你刚才说话了吗?”
周围太吵,她刚才又走神了,确实没注意到,边问边抱歉地冲池列屿笑。
话落,意识到身为后勤的职责,她麻利地从包里翻出毛巾和水。
来不及交出去,就见身前的少年已然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
看都没看她,语气很淡:“没有。”
说完便走了。
身上那点剧烈运动后透出的暖意,也在暮色将至的风中消失殆尽。
第15章 暗涌“还不过来?”
许朝露悻悻地将东西收回包里。
场边多的是送不出水和毛巾的女生,她倒不觉得丢脸,只是有点奇怪,池列屿既然不打算用她给的东西,为什么要走到她这儿来?
总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做了什么惹到他的事。
几分钟的休息时间,眨眼就过去。
下半场开始。
许朝露现在看得认真了,视线紧紧跟随着身披蓝色球衣、最为矫健凌厉的少年。
夕阳愈演愈烈,倾泻在球场上,场边的气氛也随之更加高涨。
忽然一声哨响,进攻犯规,场边一片哗然。
池列屿将球丢开,喘了口气,伸手拉起被他撞倒的对方防守球员。
“奇怪。”贺星诀喃喃,“吃草咋突然不节能了。”
池列屿打球奉行“节能主义”,比起靠蛮力他更习惯用脑子,控制节奏,预判对手,用最简洁的方式撕开防守,一击即中,顶多在上篮的时候暴扣耍个帅,其他时候都懒得消耗多余体力。
加上他还有点洁癖,所以,贺星诀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和人发生身体对抗。
更何况像今天这样,直接把人撞倒,被吹犯规。
明明大比分领先。
他整个人却显得极不耐烦。
之后倒是没再犯规,计科系稳稳拿下整场胜利。
人群逐渐散开,许多女生一边走一边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比赛,三句不离某个人的名字。
许朝露本来想请池列屿吃晚饭,但他要和队友聚会,所幸还有贺星诀陪她,两个人去食堂随便吃了点,再一路闲聊回宿舍。
晚上十点多,贺星诀写完作业,准备撸啊撸两把再去睡。
上线看到池列屿在线,他把他拉进房间,等待匹配的时候,随口问他:“你晚上聚会吃了啥?”
“忘了。”
“……”贺星诀无语,“要不要这么敷衍!”
“你吃了什么?”
“就和露露王点了几个炒菜,不大好吃。”贺星诀说着,突然把耳麦挪近,压低声音,“你知道时越吗?”
池列屿:“谁?”
“你还不知道啊。”贺星诀说,“傍晚吃饭的时候露露王告诉我,她又又又有喜欢的人了,就是这个时越,听说去年高考作文拿了满分,现在是露露王直系学长兼部门部长。”
池列屿:“哦。”
语气过于平淡,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露露王这人喜欢谁就跟玩儿似的,过阵子估计就没下文了?”贺星诀还在滔滔不绝,“但我跟你说,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大学谈恋爱没阻力了,露露王长得又漂亮,我觉得,这一回她可能真的要谈上……”
“废话够了没?”池列屿打断他,好像再多听一个字就要冒火,“游戏开了,还打不打?”
贺星诀才注意到游戏开始了。
但是,这人的语气会不会太凶残了点?
搞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贺星诀想了想,感觉从下午打球的时候开始,这人就有点不对劲。
球场上发生什么惹毛他的事儿了?
没有吧。
明明全程都是他把对面按在地上摩擦-
经管学院的中秋晚会昨天顺利落幕,今天文艺部开了个总结犒劳会,会议桌上摆满林林总总的下午茶,大家边吃边聊,就当提前过节了。
坐许朝露旁边的女生名叫周珂,会计系的,和部里另一个会计系的男生关系很好,两人正在聊学骑自行车的事儿,周珂不会骑,想借那个男生的车,散会后找个人少的地方练。
“朝露,你是不是也不会骑?”周珂忽然问她,“学校太大了,不会骑车真挺麻烦的,我觉得你也得学学。”
许朝露点头:“是啊。”
其实她小时候学过一阵,当时勉强会骑了,就是骑得摇摇晃晃,不敢上路,后来这么多年没再骑过,水平说不定还不如周珂。
周珂:“要不等会儿散会,我们一起练吧?”
许朝露想了想,今晚七点乐队要排练,但现在时间还早,有空闲:“好啊,那我骑谁的车呢?”
“咱们有的是车。”周珂冲在座各位扬了扬下巴,“再不济扫个共享单车嘛。”
“我的车挺好骑的,轻便。”时越说,“你可以用我的练。”
“哇,那就谢谢部长了。”许朝露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似的。
就这么说定。
散会后,有事的先行离去,剩下六七个人都来围观周珂和许朝露练车。
经管楼西面的林荫道,此时安静少人,阳光穿梭树梢,筛落一地浅绿色的光斑。
许朝露骑的是时越的车,时越很自然地跟着她,教她怎么控制重心、稳住把手。
他一开始还温柔地笑着。
约莫一刻钟后,笑意像是僵在了脸上。
这姑娘的平衡感……怕不是bug吧?
心理学中有个瓦伦达效应,越在意的事儿越办不好,许朝露特别不想在时越学
长面前出糗,偏偏今天骑得特别烂。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因为那样很没形象。
骑着骑着,她无端想起小时候,和池列屿一起在老家的小巷子里学骑自行车。
那时她骑得也很烂,心情却放松,车子稍微有点不稳她就大喊池列屿的名字,像是一个咒语。
只要喊出这个咒语,有个臭着脸的小少年一定会跟上来。
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练了快半小时,许朝露终于掌握了点窍门,歪歪扭扭地骑出去二三十米。
“我好像会了!”她转过头,脸颊映着夕晖,柔而亮,像水头通足的玉,“部长,你看!”
时越怔了怔,不由得跟上去:“你小心点,看前面。”
下午第四节课刚下,一教放出来的学生很多都要经过这条路回宿舍。
许朝露才注意到前方涌来人潮,其中大部分都骑着自行车。
她生疏地转动把手,打算靠边。
然而下课大军的行进速度超出她想象,一下子就将她吞没。
许朝露一紧张就会忘记抓刹车,猛地从车上跳下来。
一只手从旁边及时扶住她胳膊。
“谢谢部长。”许朝露喘了口气,“突然好多人啊……”
她话音停顿了下。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个身影格外吸睛,夕阳一晒,带着湛然的锐意。
是池列屿。
他也骑在自行车上,旁边跟着他舍友,两人朝着许朝露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
今天上午下过雨,气温降了不少,他T恤外边披了件宽松的运动外套,敞着怀,衣摆被风撩开,随意地向后飞。
他骑得很快,视线似乎短暂偏移了下,从许朝露脸上掠过。
然后,像什么也没看见,眼底无波无澜,从她身侧匆匆而过。
许朝露完全来不及打招呼。
她突然发现——之前一直以为池列屿也是步行上下课,原来并不是这样。
原来他上下课也赶时间,骑车骑得风驰电掣,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走路,因为她是个不会骑车的菜鸟。
除了这一点,许朝露还眼尖地发现——
池列屿把挂在书包拉链上的小豹子玩偶摘下来了。
明明篮球赛那天还挂着。
他这种状态,莫名让许朝露联想到高三他们最疏远的时候。
可是,现在长辈们的关系已经好转,她也没有再言而无信,忽悠他考K大结果自己要去S大。
也许是她的错觉。
其实池列屿并没有变冷漠,只是偶尔犯个拽病,冷峻狂妄,眼里看不进任何人。
“朝露?”时越喊她,“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应。”
“啊,没什么。”
许朝露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时越离得很近,他抬手帮忙控着车把,另一只手按在车座上,这个动作,远看就像把她半包在怀里。
很快,时越松开车子,温声说:“这里人太多了,你还骑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今天先练到这吧,我晚上还有事。”许朝露说,“改天再麻烦部长借车给我。”
时越笑:“没问题。”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一下,许朝露又带着大包小包出门。
天色已经擦黑,灰败的余霞即将散尽最后一丝热度,空气的颜色浓稠,像某种蓝紫色胶质。
离开宿舍不远,许朝露碰到舍友王晓悦和张艺晴,她俩刚吃完饭,准备买点水果再回宿舍。
水果店就在斜前方,许朝露打眼看到店门外密密麻麻一堆人:“今天有什么活动吗,这么热闹?”
“据说换了个东家,今天开业大酬宾,所有水果打七折。”
“那我也买点。”许朝露说,“刚好带去和我朋友一起吃。”
王晓悦:“算了吧,你都已经带这么多东西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提了提许朝露背上的琴盒,难以置信道:“我去,这么重?!”
“电吉他都是这样的。”
“你手上拎的是什么?”
“效果器。”许朝露说,“这个轻点。”
王晓悦心疼她纤瘦的小身板:“你要带这么多东西走多远啊?怎么不叫你发小过来帮你拿?”
她指的是贺星诀,许朝露暂时没和她们提她有别的发小。
“橘子今天下午满课,这会儿估计还没下课。”
“好吧。”
挤进人满为患的水果店,许朝露买了两盒鲜切拼盘,挂在肘弯上,出店门时看到门口摆着青瓜雪梨汁,这玩意儿润嗓,主唱大人实在没忍住,又买了两瓶,挂在另一只肘弯上。
走到外边,人似乎更多了,许朝露站在路牙子上,婉拒了王晓悦帮她拿东西的好意:“不麻烦啦,我自己能行。”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周围好几个女孩子惊呼出声,王晓悦和张艺晴也突然抱作一团:“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校草?怎么突然来我们北园了?”
“没错没错。”张艺晴说,“好牛逼的一张脸,靠,这么帅的到底谁在谈啊!”
“怎么没人上去搭讪?”王晓悦推张艺晴,“你去试试,加到微信记得分享给我。”
“我可不敢,要去你去。”
……
许朝露杵在旁边,安安静静的,仿佛置身事外。
池列屿是骑车过来的,这会儿才刚停下。
黑色山地自行车斜支着地,他漫不经心站在车旁,单手抄兜,抬眸往对面的人群里瞭。
四周更嘈杂了,女孩们的私语像点点星火,缭绕在空气里,热度直线上升。
因为离得并不近,许朝露也不确定他看没看见她。
就算看见了,如果他这阵拽病没过去,估计还会对她视而不见。
正犹豫着。
手突然有点酸,挂在肘弯的东西往下滑,许朝露忙不迭伏身把它捞起来。
街对面的少年似乎皱了皱眉。
接着转过身,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步。
朝水果店这个方向。
这一次,两人的视线准确无误地对上。
“愣着干嘛?”池列屿看着许朝露,目光坦荡荡,透着丝不耐烦,“还不过来?”
第16章 暗涌“没人和你抢。”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数不清的视线投向许朝露这个方向,包括王晓悦和张艺晴,五秒前还在兴奋低呼“校草朝这边走过来了”,这会儿就噤了声,恍恍惚惚地转头看许朝露。
许朝露有些无奈,为什么水果店偏在今天搞开业酬宾,平时门可罗雀的地方,今天热火朝天挤了一堆人……这下好了,她很清楚任何沾上“池列屿”三个字的流言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不出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她和池大校草关系匪浅。
天几乎全黑了,路灯挥洒着昏缈的光,池列屿站在那儿,像自体发光的宇宙中心,眉眼清晰深刻得不像话。
还是很拽,神色冷冷淡淡,但是至少没有疏远她的感觉了。
许朝露朝他走过去。
没多话,池列屿直接把她肩上的琴盒取下来,挂自己肩上,接着又拿走了她的效果器、刚买的水果和果汁,一件件挂上车把手,动作极其散漫,又自然。
许朝露盯着他,唇角止不住翘起:“吃草,你人真好。”
池列屿懒得理她。
东西放置好后,他长腿一跨,坐上自行车座,拧了下手腕抓住车把手,瞥眼她:“艺教三楼乐器房,知道怎么走吧?”
听见这话,许朝露有些茫然:“我自己过去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池列屿这辆车不是他初高中常骑的那辆,看起来是新买的,车座更高,车身也更重更大。
最重要的是——
没有后座。
“不然?”池列屿睨着她,凉浸浸地扯了下唇角,“吉他没长脚,你也没长?”
许朝露:“……”
话落,少年收回目光,侧颜张扬锋利,车轮转动起
来,就这么从她跟前绝尘而去。
许朝露站在原地,看着几片落叶被风卷着离开树梢,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
好想!打他!
许朝露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某人头像,突突突发了一串扛着机枪扫射的表情包。
不解气,她又点进他主页,把这人的备注改成了“浑蛋”。
改完才察觉自己好像有点得寸进尺,人家不远万里跑来帮她拿东西,只不过没带上她本人而已,怎么就这么气不忿?
想了想,还是决定留着这个“浑蛋”备注。
就算他知道照顾她,也改变不了他最近对她忽冷忽热,一言不合就拽到天上的浑蛋德性。
收起手机,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朝露!”王晓悦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张艺晴一起跑到她身边,磕磕绊绊地问,“你和校草、你们……认识啊?”
她本来想问校草是不是她男朋友,因为他俩站一块氛围感太强了,男帅女靓,身高差就跟漫画里画出来的似的,校草从她肩上摘琴盒的动作自然得好像这么做过千遍万遍,王晓悦几乎要脑补出校草揉揉朝露脑袋然后掐着她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当众打啵的脸红心跳画面,结果下一秒,校草就直接丢下她,自己骑车走了?
而且她们几个都知道许朝露最近有心动的学长,所以校草大概率不是她男朋友。
总不至于这边谈着帅炸天的校草,那边又眼馋温柔体贴的学长……这样会打起来的吧?
“他也是我发小。”许朝露说,“我、他,还有贺星诀,我们仨一起长大的。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你也太能憋了!”张艺晴捶了她一下,“什么运气啊,发小一个比一个帅。”
“朝露也很漂亮啊,还是高考状元。”王晓悦说,“他俩能当朝露发小也是运气爆棚。”
“你说的对。”张艺晴说罢,挽了挽许朝露胳膊,欲言又止,“露露啊,那个……”
许朝露刚才听见她俩的花痴对话了:“想加微信是吧?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顿了顿,她补充道:“池列屿不像贺星诀,他这人比较冷漠,我不保证他会同意噢。”
“好好好。”张艺晴笑,“加上了我估计也不敢和他说话,顶多朋友圈点个赞。”
“他一年都发不了一条朋友圈。”许朝露吐槽,“活得跟个山顶洞人似的。”
池列屿离开后,围观的女生很快也散了,只剩几双好奇眼睛流连在许朝露身上。
许朝露也没逗留太久,和舍友告别,独自步行去艺教。
她身无一物,路上倒是轻轻松松。
来到乐器房,贺星诀也刚到,手里抓着她刚才买的果汁,仰头吨吨吨在喝。
“爽,这玩意儿挺好喝啊。”
“那可不,打完折还16一瓶呢。”许朝露说,“还有一瓶呢?”
“吃草旁边那桌上。”
许朝露走过去,拧开剩下那瓶喝了口。
池列屿弯着腰在捣鼓音箱,地上连接线纵横交错,几台不同的效果器都连好了,许朝露的效果器摆在正中,另一端连着她的乳白色ibanez电吉他。
池列屿的Gibson和贺星诀的fender都随便丢在地上,只有她的ibanez有椅子坐。
没多久,一切准备就绪,贺星诀贝斯挂到肩上,又喝了口果汁,随口对身旁的池列屿说:“真的好喝,你要不要来一口?”
池列屿无语:“你这还有剩?”
“还有啊。”贺星诀指着瓶底不到三厘米的液体,“好吧,有点少。露露王那瓶剩的多,让她找个杯子倒给你。”
许朝露:“这儿哪有杯子?”
贺星诀:“楼下水房里好像有一次性纸杯。”
许朝露:“那我去拿。”
“算了。”池列屿叫住她,“麻烦。”
池列屿的意思是不喝了,许朝露却好像误会了什么,犹豫片刻,慢吞吞地把她那瓶果汁递过去。
让他不用杯子,直接喝。
池列屿瞅着她,猜到她应该是理解错了。
他也没解释,接过果汁,抓在手里闲闲地晃悠,一直不打开。
许朝露不受控地盯着他手里的果汁,像盯着游戏里某个蛇形走位不好瞄准的敌人。
她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焦躁,明明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却催他:“喝吧,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女的。”
贺星诀想说吃草应该是洁癖,不管男的女的喝过的他都不愿意再喝。
没想到下一秒,就见这哥漫不经心应了句“行啊”,接着拧开瓶盖,干脆地仰头喝了起来。
他的嘴没接触瓶口,隔着些微距离,青绿色汁液淌入唇间,很凉,也很甜。
许朝露知道以池列屿的分寸感,不可能直接贴着她用过的瓶口喝,但她个子矮点,抬头看着池列屿一边喝,凸起的喉结一边上下滚动,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嘴唇和瓶口有间隙,许朝露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装作若无其事地撇开眼,手指揪紧吉他背带。
他喝掉三分之一,拧紧瓶子搁桌上,动作很随意,转头去拿吉他。
好像真的完全没把她当女的看。
接着就开始练歌。
第一次集体排练,从简单的玩起,陈以铄打慢悠悠的4/4拍,然后贝斯、吉他依次进入,主唱的part在很后面,闲来无事,她便紧盯着贺星诀看。
没一会儿贺星诀就给她盯急眼了:“别瞅瞅,几个根音我还能弹错?”
许朝露耸了耸肩,转头往另一边看。
另一边是池列屿。
这么简单的调子,他弹着没劲,隔几个小节就自己加个音阶或者滑弦,怀里的大G比许朝露的ibanez大了一圈,看着就很沉,重量级,在他手里却轻飘飘的,像乖巧可人的玩具。
他低着头,碎发散在额前,指尖捏着个深蓝色拨片,俨然是十年前许朝露送他的,尖头已经磨得很钝了。
莫名其妙的,许朝露有点口干,视线掠向桌上那瓶果汁,像被电了下,倏然撤回。
还是忍着吧。
就这么忍了快半小时。
贺星诀提议休息会儿,他有个挺重要的消息,正好趁这个时间说。
……
“键盘手?我们要有键盘手了?”
“远着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乐乐似的,随便忽悠一下就加入。”贺星诀笑说,“我也是听电子音乐社的朋友说,有个大二学长,玩儿键盘的,之前和别人组了乐队,但他那个乐队大部分是大四的,这学期开始实习的实习,申研的申研,都不怎么玩音乐了,他们乐队也就解散了。”
“这学长据说很厉害。”贺星诀强调,“而且键盘手本来就稀缺,这消息我听说了,肯定还有别的缺键盘手的乐队听说。”
池列屿:“意思是,这人我们还得抢?”
“那必须抢啊。”贺星诀说,“我朋友说这学长最近就打算新加入一个乐队一起参加校歌赛,已经有乐队找过他了,他暂时没答应,估计是没看上。”
陈以铄讷讷道:“那他能看上我们吗?”
贺星诀干笑:“乐乐,咱说话能不能带点自信?能不那么倒霉么?”
陈以铄缩了缩脖子:“对不起。”
“我觉得我们必须去抢。”贺星诀说,“露露王呢?来给点意见……”
许朝露不在她的主唱位置上。
她这会儿刚走到桌子旁边,打算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喝两口果汁。
未料到,下一秒就听见贺星诀喊她。
池列屿一开始没看她这边,抓着手机低着头划拉,等到许朝露拧开果汁瓶盖,心平气和地对嘴喝起来,他似是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悠悠的,像海水在潮汐作用下拍打上礁石,和她的视线恰如其分地相遇。
许朝露喉咙莫名一堵,放下瓶子咳了两声,脸颊微微涨红,呛的。
“慢点喝。”池列屿语气还挺温和,“没人和你抢。”
第17章 暗涌-3-
“最好是。”许朝露缓了缓,不客气地回怼,“有人嘴上不在意,结果一口给我喝掉三分之一。”
这话听起来挺小气,她紧接着又说:“不过咱俩谁
跟谁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好话歹话都被她说完了。
池列屿懒得理,垂眼摆弄吉他。
许朝露又想起一件事,走到他身边,碰了碰他胳膊:“超级无敌帅的池大校草,我舍友想加你微信,她们人都很好,没事不会打搅你的……”
池列屿拿出手机,直接丢给她:“自己弄。”
他手机不带壳,纯黑色裸机,光滑又干净,摸上去有点烫,不知道是运行发热还是沾染了他的体温。
许朝露用自己微信把舍友账号分享给他,再开他微信加好友。
池列屿微信列表一整排壮观的红点点,群聊私聊都有,根本不带点开的。
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给好友改备注,昵称对得上人最好,对不上就拉倒。
许朝露的头像跳到最上面。
她正要点开,目光一顿,发现池列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给她改了个备注。
就一个孤零零的数字——
6。
“什么意思?”许朝露举起他手机,质问道,“嘲讽我?”
池列屿瞟了眼,浮皮潦草地说:“夸你厉害的意思。”
“不是吧。”许朝露说,“明明是阴阳怪气的感觉。我最近招你惹你了?”
“想太多。”
“……”许朝露把手机还给他,“我不喜欢这个数字,你快点改掉。”
“改成什么?”池列屿问,“你喜欢什么数字?”
非得是数字不可?
许朝露有点郁闷:“3。”
她的生日是3月3日。
池列屿:“改好了。”
许朝露拿过他手机一看。
还真给她备注了个“3”!
许朝露都被气乐了:“好难看啊。”
她拿着池列屿手机后退几步,坐到伊玥身边。
伊玥今天很早就来了,沉默地坐在角落围观他们排练,偶尔拿出平板写东西,不知道在记录什么,贺星诀戏称那是富江的“死亡笔记”,记录他们中谁表现得烂,失误累积到一定程度,当天晚上就会被她用乌黑厚重的头发勒死。
许朝露盯着备注栏里的“3”看了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戳了戳,给这个孤零零的3左右加了个符号-
3-
这样倒是不难看了,还有点儿可爱,但是……
“什么意思?”头顶上突然响起某人冷淡的声音,“好像是个颜文字。”
许朝露默了默,没说话。
伊玥:“应该是亲亲的意思。”
她语气平静,完全是陈述事实的口吻。
“……”
许朝露转头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她今天第一次发现,伊玥这人好像有点儿腹黑啊?
许朝露:“我随便写的,还没改好呢。”
“行了,就这样。”池列屿似是等不耐烦了,抽走她手里的手机,顺进口袋里,“去聊聊键盘手的事儿。”
“哦……等等。”许朝露说,“我那两个舍友还没加上呢。”
“我等会儿加。”
“那你别忘了。”
“忘不了。”池列屿垂着眼,极其顺手地敲了下她脑袋,“从小到大,你哪个舍友我没加?列表里的女的就全是你朋友。”
许朝露“唔”了声,忽然觉得池列屿这人有点像个冷生生的蚌。
外壳坚硬无比,但只要被他接纳到壳里去,里头就是无底线的纵容。
这时,旁边的伊玥冷不丁冒出一句:“别说大话。”
她看着池列屿,上扬的凤眼平静无波:“我你没加。”
池列屿:“……”
许朝露差点笑趴在地上。
接着聊招键盘手的事儿,许朝露支持贺星诀的提议,那个学长既然名声在外,多少是有点儿本事的,而且抢个人又不需要什么成本,拉下脸就能干。
后天就是中秋假期,要抢人明天就得“动手”。大家简单讨论了下,要招的毕竟是前辈,最好全体出动,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校歌赛下周就开始报名,报名和海选同时进行,参赛选手需要在报名表里附上录制的音频文件,评委审核之后决定选手是否进入初赛。
不确定能不能招到那个学长,许朝露他们还是以四个队员为主,今晚就试着录制海选音频。
海选的评判标准相对宽松,许朝露选了几首旋律简单、耳熟能详的流行歌,这会儿练的是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
没有键盘,旋律这块就靠池列屿一个人。
前奏缓缓地进,许朝露握着便携话筒,偏头看池列屿慢悠悠地拨弦。
这个角度,他下颌线显得特别清晰,流畅又利落,折角锋利,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锐气,也青涩,像丹青手一笔勾勒出的水墨枝桠。
进到主歌,许朝露收回视线望向前方,清澈歌声从话筒中淌出。
池列屿在这时抬头看她。
少女扎着半高马尾,侧脸珍珠似的润白,睫毛很长,额上有细碎绒发,浸在光里干净又明亮,专注唱歌时又有种别样的温柔。
她真是天生的歌手,明明没经历过失败感情,却能唱出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悲伤。
“如果再重来,会不会稍显狼狈,
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
听到这里,池列屿忽然想起过去的一段回忆。
他们高中是半封闭式,大部分学生周中住宿,周五傍晚回家,周日傍晚返校。
高一的时候竞赛训练还不紧张,池列屿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同班同学正常上课。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周日,池列屿、许朝露、舒夏三个人返校后一起在食堂吃晚饭。
舒夏从到校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一直憋到饭快吃完了,才终于忍不下去,把压在心里的事儿说出来:“露露,橘子好像喜欢你啊。”
许朝露满头问号:“哈?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舒夏一本正经道,“就昨天晚上,我有点失眠,十二点多都没睡着,刷空间的时候看到贺星诀大半夜发了条说说,说他想要追你。”
许朝露更懵了:“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绝对没看错。”舒夏说,“每一个字我都认真看了,他说的就是要追你,但我没来得及截图,他就把那条说说删了,要是不删还有可能是在搞抽象,删了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啊,肯定是大半夜情绪上头想要示爱,发完又紧张退缩,这种感觉我懂。”
许朝露:“……”
她本来完全不信的,被舒夏这么一通分析也有点带跑偏了,餐盘里特意留到最后再吃的红烧肉都变得难以下咽。
池列屿早就吃完,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玩手机,神色平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舒夏小心翼翼问许朝露:“如果他真的来追你,你会怎么办啊?”
听见这话,池列屿终于抬了下眼睫,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义地画圈。
许朝露:“不要吧……”
她神色极其为难,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好奇怪啊,我只把他当朋友。”
“橘子也就胖了点,其实五官长得还行,瘦下来应该挺帅的。”舒夏有点心疼贺星诀,说了两句好话,“而且你们认识那么久了,关系又好,他会喜欢你我觉得可以理解。”
“可我对他完全没感觉。”许朝露说,“我和他只能是朋友,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她这人最是由心,率真烂漫不作伪饰,那点抗拒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夹了块肉塞嘴里,边嚼边小声喃喃:“千万别来追我啊……”
舒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突然顺嘴问了句:“那如果换成池列屿呢?”
她当年的情商也是有点低,人就坐她对面吃饭,这么尴尬的
问题竟然张口就来。
但舒夏确实非常好奇,从初一好奇到现在。
池列屿帅得实在太逆天,是那种任何女生都拒绝不了的皮囊,家世好,脑子也好,性格虽然算不上温柔,但那种杂糅了优良家教的冷淡劲儿特别吸引人,再加上他还洁身自好,追他的女生排成排都能绕附中三圈了,他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许朝露。
听见这个问题,池列屿看起来反应不大。
披着秋冬校服,心脏发紧,血液逆流,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许朝露倒是愣了愣。
沉默片刻。
当着池列屿的面,她语气极为平静,理所当然地说:“他俩有区别么?”
食堂这会儿很空旷,晚霞在窗外挣扎,无可救药地逐渐陷落。
许朝露声音不高,却好像荡出了回音-
对他完全没感觉-
只能是朋友,没别的可能性了-
千万别来追我。
这些针对贺星诀的话,也毫无区别地,同样附赠给他。
……
第18章 暗涌“不能有比我更帅的男的。”……
没过多久,这事儿就水落石出,原来是个乌龙——
贺星诀因为中考失利,上高中之后整个人变得特压抑。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觉得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压力化作野心,他决定将许朝露作为目标,未来三年一定要追上她的脚步,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深夜情绪容易放大,贺星诀没忍住发了条说说,隔了会儿再看,他才发现这条说说措辞有歧义,忙不迭删掉,没想到这一通操作正好都被夜猫子舒夏看在眼里。
误会解释清楚,许朝露长松了一口气。
贺星诀并没有喜欢她,她那天在食堂里的抵触情绪、不动听的话语,也就不用传递给他。
不会让他不愉快,也不会给她自己造成压力,实在太好了。
在许朝露眼里,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松地翻篇。
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
排练结束后,许朝露回到宿舍。
留守的两人看到她,有些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校草愿不愿意加她们,给人家太大压力。
没想到,就在许朝露回来后不久,两人的微信同时收到新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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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草竟然主动来加她们。
王晓悦和张艺晴都疯了,立刻通过,两个人凑在一块研究池列屿朋友圈。
许朝露闲着也是闲着,拖着椅子加入她们。
“好荒凉的朋友圈。”张艺晴划拉着屏幕,“他不是保送生吗?高三应该挺闲的,怎么一整年都不在朋友圈冒个泡。”
许朝露也不清楚。高三的时候他们关系不好。
池列屿最新一条朋友圈是高二暑假,去匈牙利参加IOI国际信竞比赛的获奖照片。他本人没出镜,只草草拍了个奖牌奖杯,一句台词都懒得配。
王晓悦百度了一下才知道:“我去,信竞每年拿国金的有50人,其中只有4个人能入选国家队去参加IOI,池列屿不仅选上了国家队,还拿了世界金牌啊?”
许朝露:“我们国家竞赛实力强,参加IOI的全都拿金牌了。”
“那也很厉害啊!”王晓悦说,“唉,你也厉害,所以才能这么平静,连个赞都不给他点。”
许朝露笑了笑:“我只是现在平静。”
去年看着池列屿国赛摘金,入选国家队,接着国际赛摘金,许朝露比参赛的他本人还激动。
国际赛公布结果的那天她熬夜抱着手机,看到池列屿的分数出现在列表最上端,那种热血沸腾、与有荣焉的感觉,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等一下。”许朝露突然道,“我没给他点赞吗?”
“嗯啊。”王晓悦手机拿给她看,“点赞列表是空的。”
许朝露:“……”
完了,估计当时不小心漏掉了。
王晓悦:“你现在要不补赞一下?”
许朝露:“不行。”
给他点赞的人肯定很多,他说不定根本没注意她没点赞。这会儿她突然冒出个赞,岂不是自爆卡车?
张艺晴两下半就翻完池列屿的朋友圈:“怎么一张露脸照都没有……”
“他那种拽王,最烦拍照。”许朝露突然想到,“我闺蜜有个短视频账号,池列屿还挺经常露脸的,名叫夏夏的生活碎片,快一万粉丝了。你们搜搜看,顺手也给她点个关注呗。”
“没问题。”王晓悦和张艺晴当即去搜:“夏夏的生活碎片……哇,粉丝已经一万三了!”
许朝露诧异:“前天我看还九千多啊?”
她也拿起手机。舒夏今天白天发了个新视频,她还没来得及看。
打开那个视频,一眼看到10w+的点赞量,许朝露震惊:“这条视频爆了,难怪一下子涨这么多粉丝。”
@夏夏的生活碎片:知道你们就等着看帅哥,翻遍手机终于找到一条存货~
视频拍摄地是附中食堂后面那条两侧栽满四季桂的路。
清晨时分,路上熙熙攘攘全是刚吃完早饭正在往教室走的学生。
前面不远的人群里,有个高挑挺拔的背影格外出挑,舒夏各种找角度拍到他,嘴里喃喃:“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他身旁围着三两朋友,肩背清瘦宽挺,校服雪白,像松林间深藏的明月,隔着幢幢人影,有种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舒夏可不管什么距离感,举高手机冲着他喊:“池列屿!”
四下嘈杂,少年散漫地朝前走,低着头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舒夏不死心,誓要拍到他正脸,步伐加快,又接连喊了他三四声。
仍无回应。
“可恶,他聋了吧?”
“这里太吵了,他可能没听见。”另一道清甜声音在视频里响起,帮着喊了声,“池列屿!”
只一声,少年的背影倏然停顿。
他慢悠悠转过身,英俊面庞迎着光,嘴里叼了袋纯牛奶,右手拿着本英语小册子,原来刚才在边走边背单词。
两个女生莫名在原地愣了片刻。
池列屿将小册子揣进口袋,单手抄兜,睨着十米开外的少女和对准他的手机镜头,神色有些不耐,却没有直接走掉。
懒懒散散站着不动,显然在等她们。
晨间光线斜照下来,驱散了那双漆黑眼睛的冷感,眼尾微微上扬,格外的轻狂,锋芒过盛。
女孩们赶上去,镜头逐渐拉近。
少年垂着眼,从始至终没看镜头,只望着镜头旁边的某个人。
待到她们走到跟前,他仍未收回目光,就近看五官更是帅到刺眼,吐出嘴里叼的袋装牛奶,凉凉地道:“大清早你俩发什么颠……”
一边说话,他兀自抬起一只手,不由分说盖住舒夏的手机。
画面一黑,视频到此结束。
“这也太帅了,我晕……”王晓悦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狂戳点赞,“看着比现在青涩一点,高一还是高二拍的啊?”
“底下评论都在说被他盯着看那么久就算折寿十年也值了。校草当时看的就是你吧露露?我听见你声音了,一喊他他就回头,别人喊他都不带理的。”
“我不记得了。”许朝露有些怔愣。
不想直说,刚才视频里池列屿回过头的瞬间,她心跳有漏一拍。
应该是加了bgm的缘故。
估计还加了很重的滤镜,让那家伙整个人变得新鲜明亮,氛围感爆棚。
说不定还给他美颜了。
短视频带来的心动都是科技产物,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次日午后,三个男生课结束得早,碰头之后率先来到键盘手学长常出没的艺教中心,问了几个人,确认他现在就在艺教六楼的社团专属乐器房里练琴。
三人来到六楼,闲闲散散坐在大厅,原本想等许朝露到了再一起进去。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几张熟面孔。
是陈以铄练鼓那天,把他们从宿舍乐器房赶出来的那三个嚣张学长,好巧不巧地从他
们今天要“抢”的那个学长练琴的房间里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贺星诀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们也来抢人吗?该不会已经被抢走了吧!”
贺星诀前阵子特地了解过,那三位嚣张学长去年拿了校歌赛第十一名,差一点点就进入十佳,而且他们中正好没有键盘手。
如果他们招到这位厉害键盘手,今年的名次绝对会更高。
他可不想输给这三个没礼貌的玩意儿!
“去问问就知道了。”池列屿站起来,“走。”
等不及许朝露到,三人便敲开那间乐器房门,池列屿打头,走进去之后,难得规矩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学长下午好。”
这间乐器房很大,设备齐全,东面靠边的地方摆了台电子琴和合成器,电子琴后边站着个男生,深红卷发,狐狸眼,皮肤很白,帅得有些轻佻。
姚烨听见声响,抬眼扫向门口那三人,目光在为首的人脸上顿了顿,接着又看向他们携带的琴盒。
一个吉他手。
一个贝斯手。
剩下那个戴黑框眼镜,看起来弱弱的……额……是主唱?
“不好意思啊,我拒绝和你们组队。”
还没等他们正式开口,姚烨便给出了令人心碎的答案。
“啊?”贺星诀的脸整个垮了下来,“学长,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
甭管姚烨想不想听,他径自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虽然我们几个都是大一的,但水平绝对不差,我是玩贝斯的,学了好几年了,不是特别厉害,但肯定不会拖后腿。我们的鼓手和吉他手技术都超级强悍,真的,主唱就更别说了,人美声甜,简直是天使吻过的嗓子,什么歌她都能唱……”
“人美声甜?”姚烨瞅了眼陈以铄,唇角抽搐,“行了,别说了,我不会加入你们的。”
“为什么啊——”贺星诀拖长音,一脸悲愤。
姚烨站直了些,撩起薄薄眼皮,觑着池列屿,吊儿郎当道:“要不你们先把他踢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加入你们?”
话落,房间里空气骤然凝固。
贺星诀和陈以铄茫然对视,完全无法理解此刻的剧情进展。
池列屿皱眉:“你和我有仇?”
他语气冷淡,情绪也没什么大波动,就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过于拽了点,哪有半分学弟样子。
“没仇。”姚烨看着他,也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地说,“学长我要加入的乐队里头呢……”
“不能有比我更帅的男的。”
“所以,抱歉了哈。”
池列屿:“……”
第19章 暗涌许、大、文、豪
谁都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池列屿表情僵了下,偏过头,总算能看出点学弟的样子,才十八岁,再稳重也还是有些不禁夸。
草。他在心里骂。这人是不是有病?
贺星诀吸了吸腮帮子,险些笑场。
他觉得这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怨,还想再抢救一下,谄媚道:“学长你看走眼了吧,他哪有你帅?简直差远了,乐乐你说是不是。”
陈以铄难得上道,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学长你更帅点。”
姚烨听他口音,像南方沿海城市人,普通话不太标准,这也能当主唱?
“那怎么没人选我当校草?”姚烨边说边按了几个低音和弦,水平真挺牛,一串音符连起来像个嘲讽的问号,“以为学长不刷论坛?K大论坛以前就没像模像样地评过校草,这小子是第一个。”
“他们全都瞎了。”贺星诀狗话连篇,“学长,我们连效果器都搬来了,真心诚意想和你组队,要不你先看我们露两手再做决定?”
姚烨觉得这三个性格差异巨大的弟弟凑在一块组乐队也是挺好玩,相处起来应该会很有趣,但他玩儿音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耍帅,吸引女孩子关注——想到这里他又瞅了池列屿一眼——服了,这颜值越看越逆天,还特么是吉他手,妥妥副C位,真一起上台了哪个妹子还能注意到他?
再聊下去可能会动摇,姚烨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明天就是中秋假期,赶紧收拾收拾回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姚烨话音稍顿,抬眼望向门口。
房门从外打开,两道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姚烨怔了怔,表情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得像只开屏孔雀:“你们俩来找谁呀?”
进来的是两个美女,大美女。
一个清纯,一个冷艳,前者冲姚烨笑了笑,他瞬间就找不着北了——
亲爱的K大,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今晚回去我就把在各个社交软件上吐槽你是美女荒漠的帖子全部删掉,sorry!
房间里气氛古怪。许朝露扫了池列屿他们一眼,有些读不懂他们的表情。
视线回到姚烨脸上。
“学长下午好。”她温声道,“我是主唱许朝露,刚刚才下课所以来晚了点,你和他们聊得还愉快吗?”
姚烨:“……”
他似乎没听清,抬手捏了捏耳垂,目光顿在许朝露脸上,心里仿佛一下子经历了沧海桑田、世事剧变。
好像也不是……
不能和比他帅一丢丢的校草弟弟组乐队?
“你是主唱。”姚烨维持着学长应有的稳重,“那他是谁”
许朝露循势看去:“他是陈以铄,我们的鼓手。”
行。你们是会玩儿反差的。
“那她呢?”姚烨接着看向许朝露身旁的黑长直阴郁美女。
“她叫伊玥……”许朝露停顿了下,“是我们的经理。”
要是伊玥否认,她就立刻解释是在开玩笑。
但伊玥完全没反应,不知是默许了,还是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姚烨点了点头,整个人莫名有点儿飘。
要知道,站在人流量最大的理教门口三百六十度旋转泼油漆都不一定能泼到两个女的,这什么乐队啊,五个人里头就能捞出两个一眼惊艳的大美女?错过了这村肯定没这店了。
事缓则圆,见姚烨不再急着赶他们走,贺星诀觉得或许还有转机。
他冲许朝露挤眉弄眼,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露露王,你觉得吃草和姚烨学长两个人,谁长得更帅一点?”
姚烨的注意力也被这句话吸引。
漂亮学妹。他在心里对许朝露说。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说我更帅,就算是骗我,我也愿意为了你加入你们乐队。
来吧,放肆地引诱我吧!
“吃草更帅。”
“……”
“……”
以许朝露的智商,怎么看不出贺星诀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她本来都要说“当然是学长更帅”了,谁知道眼神不小心歪了下,瞥见池列屿背上背着她的琴,左手拎着她的效果器,外套口袋里还揣着她的小话筒……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真心话脱口而出。
“学长也很帅,非常帅。”许朝露紧忙找补,“吃草是校草嘛,要是我硬说学长更帅,会显得很不真诚……”
越描越黑。
池列屿都没看她这边,以为这家伙肯定会觍着脸向那个脑残学长卖乖。
没想到还挺耿直。
啧,大局都不顾,只顾着吹他。
“胡扯。”池列屿眯了眯眼,夕阳透过窗户正好打在他脸上,冷冽劲儿消了大半,整个人显得分外平和,“还是学长帅点。”
姚烨:“……”
你他妈就装吧,显着你了草。
他刚才都打算顺水推舟加入他们乐队了,结果舟被主唱妹妹几个字掀翻,一伙人就这么尬在这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姚烨发热的头脑在这时渐渐冷却下来。
漂亮妹妹固然重要,但他对音乐也是有追求的。
“看在你们诚心实意的份上,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姚烨挑了挑眉,“来吧,露一手给我看看。”
最近几天,已经有四支乐队朝他伸出橄榄珠,就在这群弟弟妹妹进来前两分钟,另一支想拉他入伙的乐队刚走。
那三个男生和他同级,水平都不错,但姚烨莫名不喜欢他们的性格,拽的跟什么似的,进来连门都不敲一下。校草弟弟虽然也拽,但人家至少有礼貌。
许朝露、池列屿和贺星诀把设备拿到架子鼓周围,熟练地连音响、调效果器、试音,那个文质彬彬的鼓手陈以铄,一个人安静地坐到鼓凳上,慢吞吞卷起衬衫袖子,小臂覆着层结实有力的肌肉,一下子扫清了身上的羸弱气质。
姚烨莫名有些期待,看着许朝露,问:“什么歌?”
准备就绪,许朝露双手拢了拢马尾,夕阳融化在眼底,笑意带着明媚的韧劲:“学长,如果你加入我们,今天就是我们乐队完整成立的《第一天》。”
下一刻,清亮的吉他闯入,以节奏型极强的riffs起手,瞬间代入情绪。
曲调不难,但姚烨光看池列屿拨弦扫弦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
吉他是GibsonSlash限量款,大几万,配了个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拨片,挺抽象的。
见姚烨学长朝这边瞥过来,贺星诀即兴加了段slap,大拇指邦邦击弦,游刃有余的样子。
结果姚烨眼神根本没停,直接从他身上略过,望向后边的陈以铄,面露赞许。
淦!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关注一下贝斯手吗?贝斯手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没有贝斯手!
排练饿了谁去给你们拿外卖啊?!
……
看得出他们有保存实力,音乐和律动都干净,给主唱留出发挥空间。
“坏的是我不知不觉,
不见到你不是很习惯。”
“你的眼神里好像也期待,
期待不一样的未来。”
极为通透自然的声音,好像天生带有引领情绪的能力,让人不自觉陷入青春风暴中,心跳怦然加速。
不仅如此,她的台风也特别,比起一味输出,更喜欢用眼神和听众交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自信、温柔,带着明晃晃的钩子,姚烨不受控地上钩了,指尖落向键盘,一串连贯的琶音完美填充入主旋律,制造出微妙的上升感。
池列屿默契地让出一部分旋律线给键盘。
“成了。”贺星诀朝他比了个口型,忍不住摇头晃脑,跟着许朝露唱,“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能飞起来~”
……
窗外,夕阳沉入地平线,晚风吹皱暮云,一天即将落幕的宁静。
“学长我还不知道。”姚烨慢悠悠地说,“我要加入的乐队叫什么名儿?”
“瞬间。”
“瞬间?有什么出处吗?”
“没什么出处……”
许朝露忽然很佩服初中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自信,能说出乐队名字就从我的诗集里找吧这种话。
姚烨想了想说:“这名字怎么给人一种……不长久的感觉。”
许朝露一边收拾琴和设备,一边平静地说:“我爸妈以前也觉得我名字这点不好。”
“嗯?”
“我妈怀我的时候做胎梦,梦见一团明晃晃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到叶子上变成朝露,她捧起叶子将露水一饮而尽,然后就有了我,所以我的名字叫朝露,意为晶莹灿烂之物。”许朝露说,“可是我出生以后身体很不好,经常住院、做手术,而朝露这个词又有短暂、不长久的寓意,他们觉得不太吉利,有想过给我改名。”
“但是最后也没改。”许朝露笑了下,“我妈和我说,地球上每时每刻都有太阳刚升起的地方,也就每时每刻都有早晨凝结的露水,所以朝露就和太阳一样长久。我爸说,他觉得一个人活着,闪闪发光比长长久久更重要。”
“人生看似冗长,最后能被记住的也就几个闪烁的瞬间,短暂明亮,就像朝露一样。我觉得玩儿乐队其实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分享并创造一个个闪烁的瞬间,为它赋予更多意义,让它产生共鸣,变成大家共同拥有的、更加灿烂的瞬间,也许一瞬的光芒,就足以照亮整个人生。”
“……”
“对不起,我是矫情话痨。”许朝露才发现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默默拎起琴盒,躲到池列屿身后,“你怎么也不控制我一下。”
“用不着。”池列屿顺手接过她的琴盒,挂到肩上,抬手使劲揉了揉她脑袋,“这不说挺好的,许、大、文、豪?”
“你才文豪,你高一周记写的那篇《从麻辣火锅里蹦出来的剥皮牛蛙让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就能换个地方死》的记叙文我现在还珍藏着,别惹我我跟你说。”
“……”
“我改变想法了,咱乐队名字真好。”姚烨朝许朝露竖起大拇指,“文采这么好,一定是文科生吧,中文系的?”
贺星诀抹了抹下巴,手机点开某个界面,怼到姚烨鼻子前边:“学长,来看个新闻,认识一下咱们云城有史以来分最高的理科状元。”
“我去,脑子里长了个挂吧,727是人考的?”
往后一看名字:“……”
许朝露这会儿正低头看手机,林女士刚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临时有事,没法去K大接她回家了。
“让我等会儿坐你家车回家。”许朝露碰了下池列屿胳膊,“听见没?”
池列屿也拿着手机在看,眼皮耷拉着,指尖在屏幕上刷刷滑动,不咸不淡应了声。
“看什么呢?又有人给你发表白小作文了吗?”
“这ResNet论文。”池列屿挺无奈,“你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什么?”
看见长篇大论就是表白小作文,想和谁表白啊这么惯性思维?
许朝露撇嘴:“我脑子里装着刚从麻辣火锅里蹦出来的剥皮牛蛙。”
说着,她贱嗖嗖地把脑袋往他脸那儿凑过去:“你要不要尝一口?”
第20章 暗涌“你们,在谈恋爱?”……
池列屿吸了口气,脸侧轻陷下去,忍笑样子,不耐烦地把她推开:“走远点。”
他从小到大语文成绩都稀烂,尤其是作文,需要围绕题目抒情议论的那种,简直能要了他草命。
记得是刚上高中那会儿,他和贺星诀还有几个男生吃火锅,服务员拿来一盘剥了皮的现杀牛蛙,没切碎,就这么整只整只倒进沸腾的麻辣火锅,有只估计没死透,欻的一下从火锅里蹦出来,汤汁四溅,在座的全傻眼了,贺星诀抹了把脸说:“生命竟如此顽强,这周周记题材有了。”
池列屿的周记素来是瞎特么乱写,当晚回去他就按照贺星诀那句话开始应付式写作,可他逻辑性又强,写不出自认为不合理的东西,最后主旨完全跑偏,他也懒得改,就这么交上去。
隔了两天,老师在课上辣评他这篇周记:“顶着个《生命是如此顽强》的标题,两百字写牛蛙从锅里跳出来他和朋友们惊呆了,三百字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佳句勉强点题,最后三百字实在圆不上了又写反正怎么样都得死还不如老实点死锅里,死在外面真的很恶心很不卫生……学习委员,你等会儿把他这篇周记贴后边黑板上,大家最近学习压力都挺大的,以后每天早上可以读一遍他这篇文,我觉得挺解压。”
许朝露就是学习委员,拿到这篇周记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复印备份。
果不其然,原版贴到黑板上不到一天就离奇消失了。
池列屿写过的奇葩作文还有很多,旁人只知道许朝露喜欢收藏优秀作文,却不知道她收藏最多的是池列屿的奇葩作文,还装订成册,心情不好就翻一翻,字里行间都是那股子嘴硬、冷拽劲儿,看一篇她能乐三天。
时间不早,许朝露把姚烨拉进乐队群之后,一行人便离开了乐器房,有事儿群里再聊。
楼道里,许朝露走慢几步,来到伊玥身畔。
“乐队经理其实没什么活儿,就是组织我们排练、比赛,如果能站在观众角度,点评一下我们的表现就更
好了。“许朝露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可以。”
许朝露有点儿惊喜:“你同意啦?”
伊玥点头。她决定要学架子鼓了,鼓槌高高地抡起来往下砸,很飒、很解压,能宣泄掉身体里所有负面的情绪,这支乐队里有非常厉害的鼓手,如果她留下,肯定可以跟着他学到很多。
除此之外,他们几个相处的氛围,热闹、放肆又真实,莫名也很吸引人。
“他们都没意见吗?”伊玥说着,淡淡瞥了眼走在前边的贺星诀,“那家伙似乎很怕我。”
许朝露笑起来,找出几天前的群聊记录给她看。
喜之郎:【我想让伊玥当我们乐队经理,怎么样?】
一说:【好呀,她看起来就很靠谱】
浑蛋:【行】
胖橘:【太好了!!!】
胖橘:【以后校歌赛上要是碰到对我们不利的对手,就让富江去把他们豆沙了!!!】
伊玥:“……”
许朝露这就把伊玥拉群,顺手改了个群名——这什么热闹瞬间[转圈]。
伊玥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想了个开场白。
Jan:【我是伊玥,我加入你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赢】
Jan:【如果校歌赛成绩不好】
Jan:【我就把你们豆沙了】
……
直到离开校门,许朝露仍抓着手机在那儿乐。
他们乐队都招了群什么人啊,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玩。
天色半黑,像块晕染开的蓝紫色绸缎,边缘残存着几抹橙红余光。夜幕东南方向,一轮圆月款款升起,月晕温柔,模模糊糊地向人间倾洒着银辉。
开车来接池列屿和许朝露的是温嘉钰。
女人身材高挑匀称,着一袭干练的深灰西装套裙,银丝眼镜后边,深邃的眼睛在两个孩子脸上各停留一段时间,笑:“好久没见到露露了,和小屿一起坐后面吧。”
“辛苦姨姨了。”许朝露嘴很甜,“一段时间没见,姨姨好像更年轻了。”
“见到你就年轻了,以后记得常来家里玩。”
寒暄几句便上车。温嘉钰、池列屿都不是健谈的人,车厢里静可闻针,许朝露也不多话,抱着手机在微信上和别人聊天。
后排开了阅读灯,女孩微弯着颈,皮肤细白,被灯芒镀了层暖金色绒边,唇角始终上翘,眼尾弯弯,不知和谁聊得那么开心。
几分钟后,许朝露转了篇文章到朋友圈。
是今年金融系国奖获得者的个人风采展示推文,她配文:部长好棒呀!!!
后边还附了串红彤彤的爱心。
池列屿刷到她转的东西,没点开,封面上有小小一张图,眉眼温润精致的男生穿着西装,手捧奖状和老师合影。
底下冒出条评论,今天刚加的姚烨发的——
火华:【这家伙是你部长啊?他就住我楼上】
后座另一边,少女身体前倾,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
3-:【是哪一栋几单元呀?宿舍条件好吗?底下有自习室吗?女生可以进去自习吗?】
没多久,这条评论突然被删掉。
火华:【说了啥?没看见就删了】-
3-:【他没有加你微信吧[憨笑]]】
火华:【没有,咋了?】-
3-:【没事,自己吓自己~】
池列屿将手机息屏,丢到车座上。
他整个人毫无形象地仰靠着,头偏向窗外,瞭着飞速掠过的景色。霓虹拉出一道道短暂破碎的光痕,夜色愈发幽深,月光似乎照不到这里。
车厢里好像更安静了,空气泛着丝丝冷意。
许朝露转头看了眼池列屿,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后者始终望着窗外,乌黑蓬松的后脑勺对着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车子驶进小区,最靠外的一幢楼上挂着长长的红条幅——热烈祝贺云璟华庭小区许朝露同学荣获20xx年云城高考状元。
许朝露叹气:“都挂了多久了,怎么还不摘下来?”
温嘉钰:“你是我们整个小区的骄傲,当然挂得越久越好。”
听见这话,许朝露笑了笑,下意识又去看池列屿。
嘉钰姨姨本身并不是个热情的人,但是从小到大,她都很爱夸许朝露,不吝溢美之词,所以许朝露一开始听别人说嘉钰姨姨强势、严肃、刻板,她都觉得他们看走眼了,嘉钰姨姨人明明很好。
直到再长大一些,她才慢慢领悟到,嘉钰姨姨不是对谁都好。
她只对最优秀的孩子,只对第一名另眼相待。
许朝露也是那时才察觉,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笼罩在年少的池列屿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幸现在都过去了。
车子停在单元门前,温嘉钰说律所合伙人给她送了很多进口水果,让池列屿上楼拎几箱,送到许家去。
许朝露猜到老妈今天可能根本没急事,让她坐池列屿家的车只是为了进一步缓和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嘉钰姨姨叫池列屿给她家送水果也是同理。
池列屿跟个大爷似的磨磨蹭蹭,最慢下车。许朝露绕到他那边说:“我先不上去,在这儿等你一起。”
“嗯。”一个毫无温度的单音节。
许朝露搓了搓手臂,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口。
今天下午练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拽上了?
云城秋天昼夜温差大,许朝露今天只穿了件薄薄的V领针织衫,白天热得卷起袖子,傍晚温度正好,这会儿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忽然就搂不住体温了。
沁凉的晚风一吹,她鸡皮疙瘩竖起来,一下下搓着胳膊跺着脚,身体簌簌地颤。
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匆匆遽遽,像疾风穿梭在松林。
许朝露转过头,什么也没看到,眼前就骤然一黑。
鼻腔涌进一股清冽的醋栗叶香气,干净、青涩又冷然,柔软布料滑蹭过皮肤,莫名带起一阵痒意。
许朝露扒拉下盖在头上的外套,呆看着身前少年:“我家就在旁边,你给我带衣服干嘛?”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反问:“你家就在旁边,既然冷,为什么不先回去?”
许朝露:“我说在这儿等你就在这儿等你。”
池列屿垂眼睨着她,冷冷淡淡地扬了扬眉:“所以,披好衣服,走。”
许朝露还背着书包,图方便就将那件运动外套从前往后披,两只细胳膊钻进袖管,卷了半天才勉强钻出袖口,衣服下摆几乎盖住整条大腿,松松垮垮的,原来他们俩体格差异这样大。
池列屿只穿了件T恤,丝毫不觉得冷,拎着两大箱包装精美的水果礼盒,修长手臂上脉络清晰,许朝露盯着看了会儿,感觉他青筋好像也没有变得特别突出,拎的东西应该不太重。
两人进到电梯里。
池列屿一直不说话,许朝露只好没话找话:“都是些什么水果啊?”
“不知道。”
“给我看看。”
她微弯腰,握住盒子提手,池列屿顺势松开。
拎了不到半秒,许朝露肩膀塌下去:“怎么这么重!”
池列屿也没想到她这么弱,这玩意儿比电吉他重不了多少吧?他立即欺身抓住提手,那一刻来不及计较太多,提手长度就那么点,两只手很自然地重叠在一块。
男生覆着薄茧、干燥微凉的手心贴上了许朝露手背,骨节分明的长指插入她指缝间,因为盒子太重,许朝露的手一下子拔不出来,就这么被紧紧夹住了几秒。
两人站得很近,许朝露闻到另一股夹杂体温的草香,比她身上这件衣服的香味更具攻击性,莫名让人心脏发紧。
“叮”的一声,电梯在这时突兀地停下。
许朝露家在二十几楼,一梯一户,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到达。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一瞬,许朝露刚抽出手,奇怪地往门外看。
那儿站了个身着纯黑西装的高挑男人,停车场惨淡的灯光投射在他肩上,原来电梯上楼之前先下行,来到了负一层。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一秒,片刻后,平静踏入轿厢。
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容貌英俊,皮肤略显苍白,双眼皮褶皱很深,整个人透着阴郁,像电影里的吸血鬼。
“爸。”许朝露喊他,“你回来啦。”
池列屿也问了声:“许叔叔。”
“嗯。”许岩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他们。
电梯上行,许岩透过光滑的电梯门,淡淡打量了眼后边
的少男少女,目光在女孩身上那件过分宽大的黑色运动外套上定格须臾。
“你们……”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情绪莫辨,语速低缓地问,“在谈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