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顾景昭离开侯府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上京, 有人瞧好戏,有人觉得可惜。
而顾景昭和沈瑶却任由这些风言风语往各处的吹。
顾景昭离开侯府是圣旨,明德公主就算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她最终还是没做什么。
她只是在第二日一早,就马上进宫。
陛下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明德, 此事你可不满?”
明德公主低头道:“此事是皇兄下旨,臣妹并无不满, 只是不明白皇兄的用意。”
陛下放下手中的奏章,他看着明德:“明德, 是他自己提的, 他无意于世子之位, 所以自请离家。”
明德公主展眉:“原来是这样。”
在进宫之前, 明德公主有些搞不清楚这件事。
毕竟顾景昭从盂县回来之后就直接到了宫中,并没有回侯府。
待再得到消息,便是宫中传来了赏赐和圣旨。
对于这件事, 明德公主只是不解,但并未生气。
毕竟这次去盂县的原本就应该是世子,顾景昭替他前去, 如今回来了之后封赏全部给到侯府, 他自己也是自请离府。
足以证明他的心意。
他是真的无意侯府的爵位。
陛下观察着明德公主的表情, 随即他淡淡道:“如今他与侯府再无瓜葛,日后……”
明德公主颔首:“日后他的生死或富贵或落魄, 自然再与侯府无关。”
陛下十分满意:“那便好。”
与侯府不同的是,沈府的二房也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大闹了起来!
他们谁能想到顾景昭昨日进宫不仅没有得到封赏, 而且还被陛下责罚,直接将人赶出了侯府!
昨日还风光回京的功臣, 如今就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百姓。
沈二爷在正厅中越想越气,直接将满桌子的早饭给掀了。
“哗啦”一声,满桌子的磁盘瓷碗全都砸在了地上。
沈胥也是一脸紧绷着生气!
他昨日就在心疼沈瑶那如水的嫁妆,原本想着若是她能用这些嫁妆攀个高枝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个顾景昭竟然这么不顶用,到手的功绩都能出岔子!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岂不是真的打水漂了!
“爹,现在沈瑶手上没有钱,顾景昭也被赶出了侯府,那大伯岂不是又要给他们钱了!”沈胥很担心:“要是大伯一冲动将沈家给了她怎么办?!”
“她一个外嫁女,凭什么来沾沈家的钱!就算她跟着夫君去讨饭也是她活该!沈家的钱全都应该是我们的!”沈二爷满脸厉色,“大哥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沈家的财产就都是我们的!”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沈老爷的耳朵里。
沈老爷原本神智还有些不清醒,可着消息确实太大,管家不敢瞒着沈老爷。
一早,管家便站在门口,等着沈老爷醒。
待里面传来了咳嗽声,管家便赶紧进去:“老爷。”
“怎么了?”沈老爷靠着床边,“是有事嘛?”
“老爷,出事了。”管家低声将昨日的事情与沈老爷粗讲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沈老爷的意识清醒了不少:“顾景昭如今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
“是,昨日陛下亲自下旨,此事错不了。”管家有些担心:“如今姑爷身上有伤,与姑娘住在外面,可要请他们回来养伤?”
沈老爷顿了顿,这消息他们两个定是昨天就知晓,可是昨夜那么晚了,顾景昭还要撑着受伤的身体将瑶瑶接走,就是不想让他担心。
沈老爷对管家道:“你先去看看,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管家:“是。”——
小院内,沈瑶正在院子里蹲着看春果熬药。
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沈瑶便让阿桑去请了扁大夫来看,确定顾景昭只是一些严重的瘀伤之外,并没有伤及内脏。
沈瑶这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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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药熬好了,沈瑶接过来:“给我吧。”
春果有点担心:“这药是新熬好的,姑娘你别烫到手。”
沈瑶道:“无事,我会小心的。”
在盂县的时候她虽然没干过重活,但已经不像是之前在上京那般。
这点事情她还是能干的。
再说,顾景昭后背上有伤,只穿了寝衣在屋中趴着,每次春果一进去他都想要坐起来。
沈瑶也无奈,这人这时候要什么礼节。
沈瑶端着药推门进去,顾景昭正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书卷静静的看。
听到声音他原本想起来,但回头一看是沈瑶,又趴了回去。
“顾景昭,起来喝药。”沈瑶走过去,将药放到床边的小几上,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书:“你受伤还看书?”
“反正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
顾景昭想要太守去取放在小几上的药碗,但他毕竟是在趴着,行动不便。
“你别动。”沈瑶顺手将药碗端过来,用勺子搅了几下,又吹了吹:“我喂你。”
顾景昭微微勾唇:“多谢。”
顾景昭就被沈瑶一勺一勺的喂着药,沈瑶这才仔细的看顾景昭手中的书,越看越不对:“顾景昭,你想要参加秋闱?”
顾景昭没打算瞒她:“嗯,我现在是平民,要先参加秋闱才能参加春闱。”
“我是说,你打算考科举?”
顾景昭将沈瑶手上的碗接过,仰头喝完:“是这么打算的。”
“我原本以为你从侯府出来之后,便会投靠太子,没想到你竟然想考科举。”沈瑶有点担心:“那明德公主那边……”
“我离开侯府就是为了科举,我想要用我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的进入朝堂。”顾景昭取过清水漱口,“我毕竟也在宫学学习多年,沈大姑娘是对我没信心?”
“才不是,不过科举而已,对顾小将军来说自然不算什么。”沈瑶只道:“那这段时间顾小将军好好读书,家里的事就都交给我。”
“那便麻烦沈大姑娘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顾景昭撑着胳膊:“沈大姑娘要怎么对付二房,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可以开口,即使我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但太子那边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二房那边我自然有办法。”沈瑶将顾景昭漱口的茶杯接过:“之前二房的真面目是在爹爹去世之后才显露出来的,爹爹一向最重感情,只要二房装的好,爹爹都不会发现。如今我身无分文,爹爹自然会将沈家的财产再给我一些,我是外嫁女,二房定不同意,自然会露出来他们本身的面目,只要爹爹说与他们分家,事情自然就可以解决。”
顾景昭淡淡道:“只是与他们分家就够了?”
沈瑶有些无奈:“我没有办法,爹爹在祖父去世之前答应过他,永远要照顾二叔,爹爹绝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也不会同意我将他们赶尽杀绝,所以分家便是最好的结果。”
顾景昭点头:“你父亲确实对家人很好。”
沈瑶的鼻子有些酸:“顾景昭,待此事过后,我要回沈府照顾爹爹,我爹爹可能时间不多了……”
上一世沈老爷便是冬天离开的,当时的顾景昭虽然不在,可这消息他却知道。
也是因为这样,他与沈瑶的婚事才往后延了三年。
“好了,你先歇着吧,”沈瑶端着药碗出去,走到门口她回头瞧他:“若是二房过来闹,你别被吓到了。”
顾景昭笑道:“好,多谢沈大姑娘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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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在沈家办事多年,没到晌午便将沈瑶与顾景昭现在的住处。
没过多久,沈老爷便出现在了小院子外。
沈老爷被管家搀扶着,敲响了院子的门:“瑶瑶,你在里面嘛?”
没过多久,有人来开门。
沈老爷看到来开门的人是春果,心下确定了几分,他问道:“瑶瑶呢?”
春果一看到是沈老爷,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姑娘正在厨房里。”
春果在这边回答着,那边便传来了沈瑶的声音:“春果,是谁呀……”
春果答道:“姑娘,是老爷来了。”
“爹爹?”沈瑶说着,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沈老爷在外面,有些吃惊:“爹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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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来,你就不想着来告诉爹爹了?”沈老爷说着,被管家扶着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大,倒是整洁,里面除了厨房之外还有四间屋子,沈老爷走到院中便闻到了一股药草的味道。
沈老爷低声问道:“姑爷他身体怎么样了?受的伤可还严重?”
“都是些皮肉伤,爹爹不必担心,过几日就好了。倒是爹爹的身体,怎么这大冷天的就出来了?”
“我不出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沈老爷有些不满,他被扶着走到了正厅坐下,咳嗽了两声之后,问道:“你们如今身上可还有银钱?”
沈瑶点头:“有的。”
沈老爷虎着脸:“说实话。”
沈瑶低头,不去看沈老爷:“我的嫁妆在盂县都花的差不多了。”
“没事,爹爹这里有钱,爹爹给你。”沈老爷喘着粗气:“如今你们与侯府再没有联系,这算不得什么坏事,侯府本来规矩就多,那明德公主待你也不好,出来便出来了,日子还是一样过。”
沈老爷扫了眼这院子:“现在姑爷正是让人照顾的时候,你们现在收拾收拾,跟我回沈家,日后你们就住在沈家,待日后看中了那处宅子,买下来之后你们愿意搬再搬出去。”
沈瑶摇头,她看着沈老爷有些为难:“此事二叔可知道?”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都是一家人,难不成他还会反对?”
沈瑶没有多说:“父亲还是先问问二叔的意思,若是二叔不反对,我便回去照顾爹爹。”
第62章
沈老爷知道沈瑶的脾气, 她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自己的顾虑,只是……
沈老爷沉着脸道:“瑶瑶,你出嫁之前让我答应你的事, 其实是在提防你二叔吧?”
沈瑶当初出嫁之前用绝食来让沈老爷答应,在自己出嫁之后, 也不让二房插手沈家生意。
原本沈老爷还没有多想,以为只是怕二房败家, 但是现在想来,沈瑶应当是在当初就在做准备。
她不信二房的人。
既然沈老爷问了, 沈瑶不想隐瞒, 但也并不想多说, 只问道:“父亲病了这么长时间, 二房可想要把沈胥过继到父亲的名下?”
“沈胥?并没有。”沈老爷仔细想了下,但随即他顿住:“只是你二叔曾经提过,若是沈胥得子, 便可过继到我的名下。”
沈瑶轻、冷哼了一声。
果然是这样。
当初他们果然就打得是这个主意,但是后来因为沈胥一直无子,所以直接让沈胥直接过继。
“既然这样, 瑶瑶你不用急, 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我回去问问便知。”
这些年来,二房做的那些腌臜事他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当初他答应了父亲,要一直照顾老二,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的他们也没做过太过分的, 只是一些钱财,他便从来都没有去找过。
可若是因为他这般忍让, 让二房的人容不下自己女儿,那他自要保护沈瑶。
沈老爷神色微冷,抬手摁了摁沈瑶的手:“你就算是出嫁了也是我的女儿,若是他们容得下你,沈家便可以继续和和睦睦,但若是他们容不下你,那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永远是沈家的人。”
沈老爷说罢,转身便离开,管家赶忙跟了出去。
沈瑶没有去拦,今日若是她能回去,那父亲的财产便都会归她。
二房断不可能容忍这件事。
今日,或许二房的真面目,便可以显露出来。
沈瑶站在院子中久久没有动,她有些担心。
爹爹的身体这般不好,若是今日被二房气狠了……
她想了想,转头进了屋。
顾景昭依旧趴在床上,可是刚才沈瑶和沈老爷在院子中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瑶床前:“顾景昭,我有事要拜托你。”
顾景昭看着她,轻声道:“我已经让阿桑跟过去了,你爹爹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
沈瑶惊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顾景昭转过头没解释,只拿着书卷又看了起来。
沈瑶想了想,她坐在了顾景昭的旁边。
馨香的气味一下子笼罩在他的鼻尖,他眼睛在看书,但心思根本就不在那儿。
沈瑶往他的身边蹭了下:“顾景昭,你这般不贪功,说不定会吃亏的。”
顾景昭:“嗯?”
沈瑶道:“若是我做了点什么好事,我肯定大张旗鼓的让那人知道,才不会默默付出,就算是不用人家承情,也得让人家知道,最起码不会心生误会。”
顾景昭淡淡道:“沈大姑娘说得对。”
随即他将手中得书放下,认真的去问:“那今日我帮了沈大姑娘,沈大姑娘想要回报些什么?”
“回报?”沈瑶可没想到,“小顾大人已经欠了我那么多,我都算不过来,小顾大人还好意思管我要回报?”
顾景昭被说得一愣。
他就没有一次能说过沈瑶的。
他沉默,随即将书拿起继续看,有些闷闷的道:“是,沈大姑娘说的都在理。”
沈瑶点头同意:“那确实。”——
沈老爷一回到沈府,便叫人将二房的人叫过来。
沈老爷已经许久都没有在正厅出现。
二房也早就知道沈老爷刚刚出了府,回来便要见他们,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二房的人一到,沈老爷便一扬手:“你们都坐吧,有事要与你们说。”
沈二爷与沈胥对视了一眼,坐在了沈老爷下手的椅子上:“大哥有什么事,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好,大哥身子不好,何必这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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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沈老爷也不绕弯子,只道:“瑶瑶与姑爷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刚刚我便去看了他们,如今他们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姑爷还受着伤,所以我想这既然姑爷与侯府再无瓜葛,那便让瑶瑶他们回到府中住,日后便是我们沈府的人。”
沈老爷看向他们:“你们可有意见?”
若是放在往日,二房定说一句“全凭大哥做主。”
可是现在他们却根本不能让沈瑶回来。
沈胥先开口:“敢问大伯,若是顾景昭跟着妹妹回来,可是要入赘的意思?”
沈老爷摇头:“自然不是。”
“这样啊……”沈胥有些可惜:“若是这样,那便没有出嫁的女儿再回到娘家的道理了。”
沈二爷帮腔:“是啊,自古以来都是外嫁女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说当初瑶瑶出嫁的时候,我们已经给了足够的嫁妆,如今是瑶瑶自己守不住那些嫁妆,我们沈家万不可再去给她填那个无底洞了。”
沈胥:“是啊,那顾景昭带着功劳进宫都被责罚,说不定是做了什么惹怒天家的事,况且那明德公主说不定不会放过他。现在人家都躲着他走,哪还有往上贴的道理。”
沈二爷继续道:“大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自然有她的造化,大哥是沈家的家主,要以沈家为重。”
沈二爷和沈胥在那边说的精彩,沈老爷一言不发,最后他沉声道:“所以,你们便是不同意瑶瑶回来了?”
“大哥,不是我们不心疼瑶瑶,只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不能多接触。”沈二爷装作可惜的样子:“大哥,明哲保身啊。”
“好一个明哲保身。”沈老爷忽然被气笑了:“既然你们这般怕被瑶瑶连累,那我还有一个办法。”
沈二爷和沈胥有些紧张。
沈二爷试探着:“难道是要让瑶瑶和离?”
“不,他们小两口情比金坚,自然没有让他们和离的道理。”沈老爷看着他们,心里凉的像是揣了块冰:“我们分家,我与瑶瑶在一处,自然就不会连累你们。”
沈二爷和沈胥:!!!
沈二爷:“大哥,万万不可!”
要是分家了,你那份家产怎么办!
沈胥:“大伯,三思啊!”
他还等着生个儿子明正言述的成为沈家家主呢!
“此事无需再议,我既然是家主,那此事我便可以定夺。你们放心,该是你们的东西,我不会短了你们一分。只一样,瑶瑶就算是嫁人了,也是我的女儿!”沈老爷沉了口气:“管家,将家中账本拿来,再将沈家的所有帐房先生都请来,今日我们便将帐算清楚,省得日后,我们互相连累!”
管家弯腰:“是!”
沈二爷和沈胥面面相觑:怎么办?
要不然同意沈瑶回来?
可是她若是回来了,大房发了疯将家主的位置给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那顾景昭如今虽然没有官职,但还算是个人。
怎么办?
或许分家之后,自己能挣得更多?
二房一直在默默地算计,可是沈老爷今日已经拿定了主意,非要将家分了。
今日已经很明显,二房的人容不下瑶瑶。
若是这样,他如今还能喘气二房就这般,那若是他有一日没了,瑶瑶岂不是连家都没了?
这不可。
绝不可能。
管家的动作快,晚饭之前就将所有的帐房先生带了过来,二三十人整整算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沈家的帐算的清楚。
沈老爷撑着身子,将账本放到二房面前:“之前我不让你们管沈家的产业,是因为你们毫无经商的天分,如今让你们选,是要宅子田地,还是要铺子。”
沈老爷说的是实话,虽然沈家的铺子是钱生钱的地方,可是他们确实不会经营。
那铺子他们也不是没有管过,只有赔的份儿没有挣的份儿。
可沈家置办的田地和庄子确是实打实的一本万利,只要他们拿着租金,足够他们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况且没有现银周转,沈家再多的铺子也都是空壳子。
沈二爷道:“大哥说得对,我们确实不是经营的料,只求一个安稳度日,只要田地庄子房产还有现银,剩下的铺子都是大哥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自然要留给大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老爷面不改色:“好,那便立契画押。”
管家将契约立好,沈老爷和沈二爷都签字按上了手印,这家便是彻彻底底的分完了!
沈二爷拿着契约,再也不装,直接对着沈老爷阴笑着道:“大哥,如今这宅子也是我们的,大哥何时搬出去,我们叫人帮你搬东西?”
沈老爷冷眼看这个弟弟,他从小得宠,却不料竟然被养成了这样。
沈老爷是心中酸痛:“不必,东西我叫人收拾好,即刻便可以搬出去。”
沈二爷点头:“那便不送大哥了。”——
沈家的事情一落定,阿桑便带着消息回到了小院。
沈瑶在院子里很担心,她一夜未睡,直到看到阿桑回来赶紧上去问:“我爹如何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桑道:“少夫人请放心,沈老爷并未动气,现如今已经分好了家,如今正准备搬出来。”
“二房将我爹赶出来了?”沈瑶气得有些红了眼,说着便要冲出去:“宅子是我爹挣出来的,他们欺人太甚!”
“少夫人息怒,是沈老爷同意的。”阿桑将人拦住。
顾景昭也听到声音,撑着出来:“既然是你父亲的决定,那便尊重他吧,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想想我们要住在哪里。”
“好,我现在就去找我爹。”沈瑶忍下脾气,直直奔了出去。
顾景昭看着她的背影,对着阿桑道:“你去跟着她些。你再拿一些银子,若是沈老爷没有住处便先接来,你拿着银子迅速的去找一处稳妥舒服的宅子,要快。”
阿桑:“是。”
第63章
沈家分家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沈瑶刚一到门口, 便看到沈府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沈瑶挤过人群,朝着站在门口的沈老爷奔过去:“爹爹。”
“瑶瑶来了?”沈老爷看着沈瑶笑:“本来还想着安顿好了,再叫你们过来的。”
“爹爹, 二叔他们太过分,这宅子……”
“瑶瑶。”沈老爷按住沈瑶的手, 安抚道:“宅子只是一个宅子而已,但只有你和你娘亲在, 才叫做家,所以瑶瑶, 没什么可惜的。”
沈瑶压着喉头的哽咽, 她眼圈发红:“是, 我记住了。”
她抽抽鼻子:“那爹爹, 你先跟我回小院子,明日我便去找院子。”
“不必急。”沈老爷回头,沈瑶也跟着往回看。
沈瑶认了下:“贺铮?”
“嗯。”沈老爷道:“一听说我将沈家的账房都叫过来, 你贺伯伯便担心我这边出事,便让贺铮过来看了看。如今我们先到贺家的别院借住几晚,等到找到了合适的宅子, 我们再搬出去。”
里面正在清点东西的贺铮也感受到了外面的眼神, 他回身刚好与沈瑶对视。
他愣了一下, 随即走到沈瑶面前:“沈大姑娘,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自从她成婚之后, 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
沈瑶点头:“的确是好久不见,今夜多谢贺公子了。”
贺铮颔首:“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不必客气。”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 沈老爷搬出来的行李足足从街头排到街尾,一直搬到了一个新租的院子中。
这院子离原来的沈府不算远, 搬家搬得也很快,待沈瑶将沈老爷安顿好,沈瑶这才准备回小院。
但在沈瑶回去之前,阿桑已经先回去。
顾景昭趴在床上,后背的伤一直没有换药,听到贺铮这个名字,他有些陌生。
“贺铮?”他回忆了一下,“是那个做生意的贺家?”
阿桑严肃:“是,听起来那贺铮应当是少夫人的故交,按照年龄来说,他们应当是从小就认识。”
顾景昭沉了沉:“青梅竹马?”
阿桑:“……”
“顾景昭,你醒了吗?”说着话,沈瑶的声音便从院子中传来。
阿桑迅速的消失。
沈瑶一推门进来,便看到顾景昭正睁着眼睛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到顾景昭的床前半蹲和他对视:“顾景昭,你现在能挪动嘛?”
顾景昭的语气有些淡:“怎么?”
“我爹从沈府搬出来了,我们也抓紧搬过去,我爹身边现在离不开人。”沈瑶说着便起身将顾景昭的东西收好:“我帮你收拾,你别动。”
前两日刚搬进这个小院,还没等东西铺开便要搬走,收拾起来也不算费劲。
顾景昭手中拿着书卷,但心思却在沈瑶身上。
不多时,他状似无意的问道:“沈老爷搬出来,现在住在何处?可是沈家另外的宅子?”
“不是,是贺家的。”沈瑶将顾景昭的药包收拾好装进箱子。
“贺家?”顾景昭道:“之前没听你提过贺家,可是之前就相识?”
“是,我爹和贺伯伯是故交,这些年做生意也一直互相帮衬,我爹这次分家将田产和房产全都给了二房,只留下了铺子,所以我们便要在贺家的宅子借住几日。”沈瑶说着,将顾景昭的衣服拿过来:“穿衣服走吧。”
顾景昭艰难起身接过外衣,慢吞吞的换:“我们与贺家也不算有什么交集,贸然打扰人家或有不妥。”
“如今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宅子。”沈瑶满不在乎,“而且我已经给了贺铮一月的租金,就先住着吧。”
顾景昭将外衣穿好:“若是你没有时间,此事可以交给阿桑去办,银钱你也不必担心,我说了,租宅子的钱,我还是有的。”
“自然不是银钱的事,过阵子绣庄的钱便可以收回,沈家的铺子也会有进账。”沈瑶忽然回头:“不过顾景昭,你哪里来的钱?”
顾景昭:“……”
沈瑶没打算饶过他:“顾景昭,你藏私房钱了?”
“不是私房钱,没有私房钱。”顾景昭立刻否认:“是在宫中陛下给的赏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惊讶:“赏赐?你去盂县平乱的赏赐不是都给侯府了嘛?”
“这是陛下另外私下赏的。”顾景昭将自己的书卷放到箱子里:“昨日受过刑之后,陛下令人赏的。”
“没想到陛下对你还真是不错。”沈瑶瞧了眼他的后背:“只不过就是下手有点重。”
顾景昭没说话,只是将昨日的赏赐拿出来,交给沈瑶。
沈瑶接过,打开盒子看。
是一小盒金子。
顾景昭缓缓道:“你若是有看上的宅子便直接拿这个去买,若是觉得贺家的那个宅子不错,我们便与他商谈一下,将那宅子买下来,毕竟你父亲如今也不能多次折腾,还是静养为主。”
伴着顾景昭的话,沈瑶忽然觉得手中的金子有些晃眼。
她将盒子扣上,推还给顾景昭。
她的声音忽然远了几分:“买宅子的钱我有,这既然是陛下赏你的,你便留好,日后……”
顾景昭立刻便感觉到沈瑶的拒绝。
顾景昭看着沈瑶。
其实或许连沈瑶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总是跟人保持着距离。
她面上总是暖暖的,好像很好亲近的样子,可是她却不怎么占别人的便宜。
就像现在,沈瑶不会去花他的钱。
“沈瑶,这钱给你,你便拿着。”顾景昭声音有些坚持:“沈瑶,你上次说过,钱财与我便是真心,现在都给你,我绝不私藏。”
顾景昭的声音有些温柔的坚定。
沈瑶有些怔愣。
这话是沈瑶自己说的没错,可是沈瑶却觉得,顾景昭现在这话,却另有所指。
沈瑶有些看不明白。
他太认真了。
沈瑶还是拒绝:“那是上次我想要试探你,可是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不用再用银子证明真心了。”
“可是我想这么做。”顾景昭也坚持。
一盒金子横在他们两个中间,沈瑶往外送,顾景昭却不伸手接。
一股奇怪的氛围在他们两个之间涌动。
沈瑶觉得顾景昭真的很奇怪。
他平常从来都不是这么坚持的人,而且这么长时间,不管沈瑶说什么,顾景昭都没有这般坚持的反驳过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他现在却十分坚持。
但好像他坚持的,又不仅仅是这盒金子。
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
几瞬之后,顾景昭依旧坚持。
沈瑶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直到外面的春果来催,她才道:“好吧,那我就先守着,反正你欠我的可比这些金子多多了。”
看着沈瑶将这盒金子与自己的银钱放在一起,顾景昭才满意的淡笑。
他抬手叫人:“阿桑,进来帮少夫人搬行李。”
沈瑶转头看他步行缓慢的走到外面,自己带着几分疑惑,也跟了出去。
这一路她无数次的开口想问,可是都没有问出来。
问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如此奇怪?
可是他本来就在银钱上欠了自己不少,如今不过是一盒金子,根本不够抵债。
自然她也不需要他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她花的那些钱,是买的他日后的庇护。
问他为什么如此坚持?
可当初说银钱就是真心的是自己,他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话,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沈瑶想不明白,感觉自己也变得奇怪了。
马车上谁都没有说话,甚至一人坐在一边。
两个人各怀心思,连眼神都没有对上。
马车行了一阵,终于在一个宅子外面停下。
沈瑶先下车,阿桑将马车停好之后,才转身将顾景昭扶了下来。
这院子说是贺家的别院,虽比不上沈家的宅子,但也并不小,有三个院子。
一个是给沈老爷,一个给沈瑶和顾景昭,还有一个是给那些小厮护院们住的。
阿桑将东西搬到院子,顾景昭则是先去看了沈老爷。
沈老爷正半躺在床上喝药,听见管家在外面传:“老爷,姑爷来看你了。”
沈老爷惊讶:“赶快请进来。”
沈老爷将手中的药放在旁边,没有再喝。
抬头顾景昭已经走进来,他赶紧道:“你身上受着伤,为何不在屋中养身子,过几日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见过岳父。”顾景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坐在沈老爷的床边:“前几日因身上有伤不能给岳父请安,如今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便来拜见岳父。”
“咳咳,好好,你有心了。”沈老爷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上一次见面还是他们成婚的时候,他也许久没有见到顾景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盂县历练了这么两年,他比之前要更沉稳,也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冷漠。
沈老爷语气平稳,只是有些没有力气:“你在宫中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身上的伤若是没有大碍即可。你这么多年在侯府都不得施展,如今离开了侯府,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有沈家作为倚靠,日后就算不是王公权贵,但也定衣食无忧。”
顾景昭颔首:“岳父请放心,我明年便会参加秋闱。”
“你要考科举?”沈老爷先是惊讶,而后满意的点头:“好,好,瑶瑶果然没有看错人!”
顾景昭扫了眼沈老爷摆在床边矮几上的药,那药已经凉了,可是沈老爷并没有喝。
他道:“岳父还要保重身子,瑶瑶她很担心。”
“我的身子我心中有数,只是瑶瑶……”沈老爷叹了口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不想让她太过伤心,于是便将沈家的铺子现在全都交给她,这样也能分分她的心思。”
“岳父用心良苦,瑶瑶定会明白。”顾景昭顿了顿,“既如此,那便由我来照顾岳父,也好让瑶瑶可以全心打理铺子的事。”
沈老爷先是惊讶,而后点头:“也好。”
第64章
自从分家之后, 沈老爷便将沈家的铺子一股脑儿的扔给了沈瑶。
这铺子有不少烂账都是二房留下来的,光是处理这些烂账,沈瑶就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回房睡觉。
待处理将将处理完铺子的事, 沈瑶便马上去看沈老爷。
她刚走进院子,竟然看到顾景昭正坐在沈老爷屋子外面。
他穿着舒服的便服, 手中拿着一本书看,好似再平常不过。
这几日沈瑶都没有回去, 自然不知道顾景昭的伤势养的如何。
她走过去:“我爹呢?”
顾景昭将书放下:“岳父已经刚喝了药睡下,你忙完了?”
“嗯, 先把帐看了一遍, 又挨个铺子看了一圈, 毕竟两年多没有管沈家的铺子, 重新捡起来还有些难。”沈瑶坐到他旁边。
顾景昭抬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茶水香气氤氲,将沈瑶多日的疲惫扫去。
她接过茶喝了一口,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她看着顾景昭道:“听说, 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爹?”
顾景昭点头:“你很忙。”
“我知道,我爹是故意让我忙起来的。”沈瑶的心在抽痛。
前一世他就是这样,将自己支出去, 每次自己回来看见他的时候, 他都是强撑着精神。
直到最后一刻, 沈瑶才恍然,原来他已经病重成了这样。
原本这一世沈瑶是想要一直守着爹爹的, 可是她转念一想,爹爹这么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 于是沈瑶就只敢每日夜晚在爹爹昏睡的时候,进去看一眼。
却不想, 白日竟然是顾景昭在照顾爹爹。
今日春果与她说的时候,她还有些吃惊。
如今看着他的确一直在这里守着,沈瑶的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顾景昭。”沈瑶认真的看着他,“谢谢你。”
顾景昭摇头,抬手拿起刚刚看到一半的书:“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可要准备些什么?”
“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
沈瑶记得,过了这个年的春天,父亲便要离开。
内心的情绪一直压在沈瑶的心里。
“顾景昭,这是爹爹的最后一个年了。”沈瑶低声道。
“嗯,但这次他有我们,所以他不会觉得遗憾和孤单。”顾景昭道:“沈瑶,有些事情,即使重生回来,我们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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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低低道:“我知道。”
“所以,”沈瑶的眼泪劈里啪啦的往下掉,砸在了桌子上,像是花瓣一样散开:“顾景昭,我们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吧。”
顾景昭点头:“好。”
没过几日便是过年,这几日间,沈瑶和顾景昭将东西置办好,又将贺家的这处别院买下。
这才是在自己家过年。
除夕一早,沈老爷便早早醒来,他睁眼便看到了沈瑶和顾景昭站在床边。
他心头一暖:“你们怎么来了?”
“爹爹快起来,今日是除夕,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过年,爹爹快醒醒。”
沈瑶拿着一件新衣过来:“爹爹,这是给你新做的衣裳,你快起来试试。”
“好好,让人进来吧。”沈老爷摆摆手,让等着的小厮过来。
洗漱后穿好了沈瑶给他带来的新衣,与沈瑶和顾景昭一同吃了饭,又说了些话,甚至还一起守岁。
他今天精神不错,直到晚上才堪堪歇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睡前,他对沈瑶和顾景昭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往日过年还有沈瑶在身边,可是这两年他身子不好,二房也只在他们的院子里面过日子,不会来过多的看他。
越到这个时候,他就越想念沈瑶的娘亲。
可是今年,他感觉到幸福。
沈瑶在他身边,顾景昭这孩子也稳妥。
他们看起来很好。
“好了……”沈老爷长舒了一口气,他嘴角挂着笑:“你们去休息吧,不必守着我了。”
沈瑶心中一咯噔,她尽力压下哽咽。
“好,爹爹好眠。”
直到他们两个从屋子里出来,沈瑶一直含在眼睛里面的眼泪才不受控制的砸下来。
砸在地上。
也砸在了顾景昭的心里。
她顿在原地,在晴朗的夜空下,伴着清冷的月光。
她就立在那里,身上是喜庆鲜艳的衣裙,但眼睛里面是无尽的悲伤与无可奈何。
“顾景昭……”她道:“我们是不是什么都留不住?”
她的眼泪不值钱的流下,沾满了她的脸颊,沾在了她的睫毛,将她的妆容和衣裙打湿。
顾景昭从来都没见过沈瑶这般模样。
他与沈瑶已经相处了许久,前后两世,在他的印象中,沈瑶都一脸笑意的面对着所有人所有事。
哪怕是重新再来一次,她也努力的筹划。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助和独孤。
她的害怕,她的不安,紧紧地牵动着顾景昭的思绪。
顾景昭伸手,将沈瑶的手攥在掌心。
往日温热的手,如今却一片冰凉。
“沈瑶,”顾景昭轻声唤道,他温柔的像是月光,在黑夜中也会将路照亮:“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就算是他们离开了,可是他们的爱还在。”
“只要你在这里,他们便会永远存在。”——
自从年后,沈老爷的状态便急转直下,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
不到一个月,沈老爷便坚持不住,在沈瑶和顾景昭的陪伴下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晚,沈瑶送走了来吊唁的宾客,她披麻戴孝一人独自跪在灵堂前。
她没有表情,可是脸上全都是冰凉的泪水。
她木然的往火盆里填着纸钱,火盆里的火越来越旺,但沈瑶的身子却越来越凉。
顾景昭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沈瑶跪在堂前的身影矮矮小小的。
她整个人跪在那里,成了白白的一团。
若是没有添盆的动作,会让人有些错觉,她好像是个石头做的人。
他走过去,将素色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沈瑶没有惊讶,她刚刚就听到了脚步声。
她也没有害怕,她现在甚至连情绪都有些麻木。
“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我来。”顾景昭跪在她的旁边,接下了她手中的纸钱。
“睡不着,”沈瑶淡淡道:“顾景昭,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爹,让我爹觉得我嫁了一个好人,能够放心的走,我很感激。”
顾景昭顿了下:“你爹是一个好人。”
“嗯,我爹很好。”沈瑶直直地看着火盆,她的声音小小的:“顾景昭,你陪我说说话吧,我想说说话。”
“好。”顾景昭往盆里添着纸钱:“你说。”
“从哪里说呢……”沈瑶想了想,“就从很久很久之前说吧。”
沈瑶的腿有些麻,她不自觉的靠在了顾景昭的胳膊上,借着他的力气,说着之前的事。
那些事情顾景昭从未听过,那些是他从未参与过的沈瑶的人生。
就算是真的夫妻,也不会参与到她所有的人生。
“其实这次二房没有来吊唁,我一点也不生气。”沈瑶的声音越来越小,“你都不知道,上一世他们在爹爹的灵堂前,逼着我同意让沈胥过继到爹爹的名下,他们逼着我放弃沈家。”
“那你……”
“当时我胆子很大的,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到屋子里抄起一把剑便朝他们冲了过去,他们害怕了,也就不提了。”
沈瑶说的轻轻松松,像是讲故事一般。
二房往日也遮掩的很好,沈瑶并没有防备。
当时的沈瑶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骤然变成孤女被人欺负,最终被逼成了那个样子。
顾景昭就算是想一想,也知道她当时对着那么多人,有多么的孤立无援。
顾景昭沉声道:“那时候你很害怕吧?”
“我不太记得了。”沈瑶眨眨眼:“只记得当时我跟发了疯一样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春果后来告诉我,当时我的眼睛都红了,身子和声音都在发抖。”
“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猛地,长燃的白蜡烛爆出了声响。
沈瑶的眼神不自觉地被吸引,往半合上的棺材上看:“不过……顾景昭,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顾景昭:“什么?”
“我很孤独,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为爹爹守灵,旁边都没有人,我闹过了一场之后只剩下筋疲力尽,我半瘫半跪在灵前,只有一个念头。”
“我很孤单,我想叫爹爹起来,可是他没有回应我。”
“所以顾景昭,”沈瑶低声道:“谢谢你。”
这次不管如何,都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沈老爷的葬礼十分隆重,整个上京与沈老爷一起做生意的人都来送他一程。
在知道沈瑶接管沈家的铺子之后,便多多少少的都给她行了些方便。
于是沈老爷离开不过三个月,整个沈家的铺子便重回到了正轨。
这三个月,沈瑶将自己完全扔在了铺子里,好像是这样忙着,才能将悲伤遗忘。
顾景昭也同沈瑶一样忙着。
再过不到半年便是秋闱,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参加科举。
虽是知道自己的能力,但也不能轻视。
于是就算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都各自忙着。
沈瑶忙的时候就在账房睡下,顾景昭也是直接将自己扔在了书房里,吃住都在里面。
春去夏来,白日见长。
今日金宝阁又上了一些新货,沈瑶亲自过去清点入库,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回来的这么早。
她忙了这么长时间,绷着的那根弦在今日终于放松了一些。
沉着天光还算早,沈瑶泡在浴桶中对着春果道:“你去拿一些果酒来吧,要冰凉的。”
春果:“好。”
不多时,春果便拿着果酒进来。
沈瑶趴在浴桶边缘喝了几杯,冰冰凉凉的果酒还是有些度数,一壶下去,沈瑶便觉得脸颊和身子都有些热。
她从浴桶中出来,穿了清凉的肚兜,外面披了一件半透的寝衣,便从盥室出来。
谁知她刚一掀开帘子,她便看到正站在柜子前正在拿衣服的顾景昭。
他听到声音回头,一眼便望到了穿着清凉的沈瑶。
沈瑶愣了下,随即猛地转身。
“顾景昭,你怎么在这里?”
第65章
看着沈瑶穿得清凉出现在卧房中, 顾景昭愣在了原地。
在沈瑶转过身去的瞬间,顾景昭也挪开了眼神,他站在原地,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沈瑶那不盈一握的细腰。
原本就汗湿的身体更燥热了几分。
这些时日沈瑶都在外面忙着,不到夜深不回来, 他好像已经很多日没有在白天见到沈瑶。
刚才堪堪一瞥,沈瑶好像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天气太热, 我回来拿换洗的衣服。”顾景昭抱紧手里刚拿的衣服。
“是,天确实太热了。”沈瑶转过身将自己的衣服拉好, 只是夏日的外衫的确是清凉, 也遮不住什么。
沈瑶刚刚喝了酒, 脑袋本来就晕晕的, 也没什么耐心去系衣带。
她就这么走到桌子旁倒了杯凉茶。
沈瑶从顾景昭的身边路过,除了沐浴的香气之外,还有一股酒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喝酒了?
顾景昭有些担心的走过去, 他克制着自己的眼神,试探道:“大白天的,你怎么回来了?”
沈瑶觉得顾景昭这话说的好笑:“听你这意思, 好像这里是什么晚上才能来的地方。”
沈瑶头晕晕的, 她扶着桌子坐下:“怎么, 我回家还不行嘛?”
“没有不行的意思。”顾景昭低声解释,“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
沈瑶摇头:“没有啊。”
就是觉得累了。
这三个月她忙得都没有时间睡觉, 今日觉得尤其疲惫。
这面摇了两下头,沈瑶觉得更晕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晃到了窗前的榻前,把自己扔在上面, 枕着胳膊闭着眼:“顾景昭,我好困, 我先睡一会儿。”
“嗯,好。”顾景昭的声音不自觉的变轻变柔,像是怕吵醒她的好梦一般。
他站在原地,一个晃神间,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
他将自己手中的衣服放下,回身取了一个薄被,轻轻盖在沈瑶的身上。
旋即转身拿起衣服出门。
天太热。
他想。
他也应该去洗个澡了——
沈瑶一直知道顾景昭的课业好,当初他在宫学的时候,她就有所耳闻。
可是当他乡试会试一路头筹的到了春闱的时候,沈瑶还是有些惊讶。
她拨弄着手中的算盘,越算越觉得自己和顾景昭做的这番买卖,当真是值。
顾景昭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各地而来汇聚在上京的举子都想着能够见上顾景昭一面。
而上京中的人如今再提起顾景昭,也再不是那可惜的侯府二公子,而是本届春闱最有望夺魁的举子。
转眼间,又一届春闱即将开始。
沈瑶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距离上一次春闱已经过去了三年,江岑离开上京到地方赴任也已经有许久。
这三年她只在江芷岚的话语中听到过江岑的消息,他们再没有见过。
而这一届的春闱,顾景昭却在。
这世间的事情,可真是奇怪的难以捉摸。
原本应该在春闱前死去的人,如今好好的任上,在自己的人生中发光。
原本应该永远无缘春闱的人,如今却是在备考,朝着自己想走的路,尽力的往前。
冬日里日落的早,再过几日便要过年,沈瑶给铺子里的人都放了假,自己也早早的提了好酒菜回去。
她悄悄地走到顾景昭的书房前,示意阿桑别出声,自己慢慢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桌前的顾景昭端正的坐着,他手边是一杯茶,已经没有热气,看起来已经凉了许久,只认真专注的看着手上的时文。
听到声音,他也没有抬头,以为是阿桑来送饭,便道:“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即可。”
“顾景昭,你这么用功啊。”沈瑶将饭菜放到桌子上,自己走过去,借着顾景昭手中的时文看。
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是自己不感兴趣的。
在听到沈瑶声音的瞬间,顾景昭就抬起头看她。
可能是书房太过安静,顾景昭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沈瑶的香气越来越近。
他修长的手指将时文越攥越紧,他克制着声音:“你怎么来了?”
“顾景昭,你抓的那么紧做什么,这破烂东西我又不抢。”沈瑶打趣了声,“我来看看我们未来的榜首复习的如何,最重要的是,趁着还没有太多人来巴结你,我先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下。”
顾景昭淡笑了下,将手中的时文放下。
沈瑶这些时日还是很忙,生意的事情他不太懂,只是听说这一年之间,沈家的铺子已经全部恢复如初,甚至更加蒸蒸日上。
沈瑶也从父亲离开的伤心中逐渐走出来,现在已经与往日无异。
他看着沈瑶走到桌旁坐下,抬手招呼他:“顾景昭,你别学了,过来吃些东西。”
沈瑶说着,将裹在外面的月白色披风解下。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橘色的襦裙,头上簪的是细金簪,衬得她像一颗酸酸甜甜的小金橘。
顾景昭走过去,坐在沈瑶的旁边,顺手接过沈瑶的披风。
“你看,这是我从酒楼带来的菜,你尝一尝。”
食盒里面的菜一道一道被拿出来,推到他的面前。
而沈瑶的面前,只有一壶酒。
沈瑶邀请他:“吃呀,尝一尝。”
顾景昭却不动筷子,只看着她手边的酒。
“你要读书,不能喝的。”沈瑶赶紧解释:“真不是我小气,而且这个是果酒,喝不醉人的。”
顾景昭淡道:“上一次,你喝的也是果酒。”
那是在夏日的时候,她在泡澡的时候喝的,出来之后便在窗边的踏上休息,待他晚上回去也没有醒,是他将她抱回到床上。
所以,果酒会醉人。
最起码,她会醉。
“上次那个不算,这次真的不会醉,你相信我。”沈瑶眨眼:“毕竟过年了,大家都得高兴高兴。”
顾景昭有些恍然:“要过年了吗?”
他每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许久没有关心过外面的事。
趁他不注意,沈瑶已经偷偷的喝了一杯。
酒香四溢,顾景昭抬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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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缩了下脖子,决定拉他下水:“不然,你也来点?”
原本以为顾景昭会拒绝,却不想他将沈瑶的酒杯接过,将果酒一饮而尽。
沈瑶有些愣:“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我不嫌弃。”顾景昭将杯子放到她面前:“更何况,你有带了别的杯子来?”
沈瑶不语。
她确实只带了一个杯子,谁能想到顾景昭也会和她一起喝啊。
其实沈瑶并不嫌弃顾景昭,毕竟他们两个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了,就算只是室友,也没什么嫌弃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沈瑶将酒杯倒满,自己也喝了一杯。
只是两个人用一个酒杯太不方便,最后就只剩下沈瑶一个人在喝。
不过顾景昭的唇齿间,也沾染了些许的酒味。
沈瑶的酒量一共只有五杯。
第四杯时她感觉不到什么,但第五杯一下肚,便会立刻头晕晕。
沈瑶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是不信邪。
所以她每次都要喝到第五杯。
然后昏昏的。
今日沈瑶觉得自己的酒量极好,第五杯下肚也并不觉得头晕,反而清醒的想要说话。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景昭,猛地叫了一句:“夫君?”
咚。
顾景昭的心神被撞了一下。
他像是被定住,手中拿着的筷子差点掉落。
沈瑶往日只在外人的面前才会叫夫君,在私下里她都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就像刚才那样。
可是现在四下无人,这个书房就只有他们。
她这么叫……
顾景昭抬头去看沈瑶。
他将筷子放下,温声道:“沈瑶,你喝醉了。”
“我醉了?我没醉!”沈瑶眼神清明,她伸出手指道:“我叫你夫君,到现在三年半了!”
“嗯。”顾景昭点头。
他们成亲确实有这么长时间了。
“你看!我就说我没醉!我还记得我们的合约还有一年半就结束了!”
沈瑶的酒气上头,她的脸是热的,气息也是热的。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刚刚有些燥热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冰凉的水。
他皱眉看着面前一脸笑嘻嘻,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沈瑶。
许久,他艰难开口:“你很期待合约结束?”
“是啊。”沈瑶理所当然:“这一年半里你中状元,当大官,到时候看谁还敢打我银子的主意!”
果然是为了沈家。
顾景昭循循善诱:“可是这些,我们不分开,我也会给你。”
“嗯?”沈瑶是彻底醉了,她眼前好像罩了层薄雾,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她道:“说的是哦,只是合约就是合约,是合约就要遵守,而且和离书都签好了!”
顾景昭不语。
他都忘了,还有那张和离书。
他自己亲手写的,和离书。
他蓦地有些头疼。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这么多天都精神奕奕,没想到却被沈瑶的一句话提醒到头痛。
面前的沈瑶开始有些东倒西歪的坐不住,顾景昭伸手去扶她。
沈瑶软软的倒在他怀里。
她抬头去看顾景昭,扯出来笑:“顾景昭。”
顾景昭的心还凉着,但看着面前毫无他想的沈瑶,只能无可奈何的回应:“嗯?”
“没什么,只是觉得……”沈瑶看着他认真道:“选择你,是我做的最对的事。”
顾景昭冰凉的心又被短短的一句话捂热了点。
他真的不解,自己的情绪竟然会被沈瑶的几句话搞得上上下下。
他半弯腰,将沈瑶打横抱起。
沈瑶也下意识地勾住顾景昭的脖子,整个人贴到他的怀里。
沈瑶柔柔软软的,热乎乎的靠在自己的胸口。
他将沈瑶的披风捞过来,将她裹住。
他低头看着被披风和自己臂膀圈住的人。
他有些想趁人之危,明知道她在醉着,可是却想听可能的真话。
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你觉得对的选择,是选我做伙伴,还是选我做夫君?”
第66章
沈瑶是真的醉了。
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思考不了。
可是她很乖, 人家都问了,自然要回答。
所以她道:“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瑶的反问却让顾景昭愣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他是她的夫君, 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伙伴。
若是没有这个合约,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交集。
他这个“夫君”是建立在他们合作的基础上。
她一直没有变。
变得是他。
是他单方面的, 超出了和她的约定。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紧紧缠绕在一起, 但是却好像又可以分的清清楚楚。
像是今晚她叫的“夫君”,根本不是“夫君”的意思。
他和她, 都清楚。
想到这, 他的心口忽然涌出来一种酸涩。
这酸涩慢慢地浸满了他的心。
罢了。
顾景昭一闭眼。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或许到最后, 变的人也不止是他一个。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沈瑶所期望的。
中状元,当大官, 任谁都不敢欺负她,也不敢打沈家的主意。
她害怕的噩梦,只要有他在, 将永远不会降临。
他这么想着, 将沈瑶抱回卧房后, 自己转头回到书房,将沈瑶剩下的果酒尽数饮下。
与沈瑶不同, 这些果酒,顾景昭越喝越清醒。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挑灯夜读——
春闱定在二月初。
参加春闱的举子要在贡院整整三日, 提前几日,沈瑶便让人将顾景昭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
春闱当日, 沈瑶将顾景昭一路送到贡院外。
顾景昭一路榜首上来,早就在举子们之间传开了,他一下马车,人群便喧哗起来。
沈瑶站在顾景昭的身侧听得真切,她小声的窃喜:“顾景昭,你如今可是声名在外啊。”
顾景昭却不以为意,只是叮嘱:“这三日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家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关上三日,想想都难受。”沈瑶劝他也像是在劝自己:“不过你坚持一下,等你中了状元,日后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她仰头瞧着顾景昭,嘴角轻扬:“我呀,与有荣焉。”
说这话的时候,沈瑶的眼神亮晶晶的。
顾景昭忍着笑意看她。
他的内心胀胀的,什么东西像再也藏不住也压不住,只要撕开一个小口,便会尽然爆发。
他想伸手去抱她。
他想将她揉在怀里。
想告诉她,他也是一样。
可是最终,他用仅有的理智攥紧拳头,只对着她,点头应道:“好。”——
日升月落,三日一晃而过。沈瑶等不及,一早就等在了贡院外面。
直到正午贡院的门才打开。
沈瑶听着声音,从马车上奔下来。
举子们乌泱泱的从贡院的门口出来,可是沈瑶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群中的顾景昭。
他那般耀眼,耀眼到不需要特意去找,就能被他夺去所有目光。
当年明珠蒙尘,他被关在那个门庭森严的侯府,关在那个无人问津的院落。
可是当盖在他身上的布有一日被掀开,他便是不再是明珠,而是太阳。
冉冉升起的太阳。
这一世,这一路,她都陪在他的身边。
知道他的艰难,知道他的踏实,也知道他的抱负还有努力。
从宫学到贡院,这条路,他走了太久,也走了太远。
沈瑶在马车上看着顾景昭,心中忽然涌起了万般的情绪。
沈瑶不由自主地向他招手,大声喊道:“顾景昭——”
她的声音像是穿过了人群,穿过了时间,穿过了山山水水,生生死死,穿过了落日与朝阳,穿过了这一路的忍耐与坎坷。
他循声望去,看到高站在马车上朝他招手的沈瑶。
她没有叫夫君。
而是叫他——
顾景昭。
他一身月色锦袍,头戴玉冠,他的面色淡淡,却在与沈瑶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变得温和。
旋即他站在原地,视线随着她而移动。
他看着她从马车上跃下,看着她提着绯红色的裙摆,像是一只盛开的蝴蝶一般,朝他飞奔而来。
他手一松,东西摔落到地上,他张开双手,将飞奔而来的沈瑶接了个满怀。
他被撞得一个踉跄,但仍旧稳住身子,将人稳稳接住。
绯红色的裙摆与月白色锦袍相撞,缠绕,分不清彼此。
满身的馨香扑面而来,顾景昭满足的谓叹。
沈瑶仰头,脸颊正好蹭到了顾景昭略长出来的一些胡茬,她缩了缩脖子,好似有些嫌弃。
她从他的怀中出来,拉起他的手。
“走,回家吧。”——
没有意外的,顾景昭顺利进入殿试,陛下钦点,顾景昭成为本届春闱状元。
顾景昭的名字如今全上京家喻户晓,好多人来沈家铺子买东西的时候,也都会打听的问一嘴:“听说你东家姑爷便是顾景昭?”
光是沈瑶在金宝阁听到的就不少。
沈瑶每日在金宝阁里打算盘都打得格外起劲儿。
若是顾景昭有出息,她便可以在上京高枕无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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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在金宝阁后面的小房间里盘着帐,没多久掌柜的便敲门:“东家,贺公子来了。”
“贺铮?”沈瑶将账本合上:“快请。”
沈瑶将桌子上的账本合上,又备了上好的茶和糕点。
贺铮被掌柜的带进来,很是熟悉的打招呼:“沈大姑娘。”
“贺公子快坐。”沈瑶笑着让他。
贺铮也没客气,直接坐在沈瑶的对面。
自从沈老爷去世以来,贺铮便帮了沈瑶不少,当初分家的时候,二房拿走了现银和房产,沈家的铺子便周转不开。
若不是贺家帮忙,沈家的铺子不会这么快就回到正轨。
“贺公子往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沈瑶说着,抬手给贺铮倒了杯茶。
“自然是与沈大姑娘谈生意。”贺铮拿起沈瑶的茶杯,仔细的看了下,满意道:“果然,还是金宝阁的东西能看过眼。”
“贺公子是看上我这茶杯了?”沈瑶十分大方:“若是看上了,一会儿贺公子便带一套回去。”
“恐怕一套不太够。”贺铮将茶杯放下,“我得茶楼最近新进了一批茶十分金贵,往日的茶杯配不上这茶,所以我想在金宝阁订几套玉质的茶具。”
一谈起生意,沈瑶便认真起来:“可有想要的样子?是要定做还是要成品?”
“两套定做三套成品,成品你金宝阁中有什么拿什么,定做的样子你来找人画,只不过要的有些急,你得快一些。”
沈瑶点头:“明白,看来贺公子的茶楼最近又要举办茶会了。”
贺铮笑道:“自然瞒不过沈大姑娘,若是沈大姑娘有空,也可以来。”
“茶会我不一定有空,倒是有件事要贺公子帮忙,”沈瑶将茶点推到贺铮面前:“过几日顾景昭要游街,你那茶楼的二楼位置极好,你帮我留一个房间,价格好说。”
“那日你来便是,你我之间何至于谈钱?”贺铮说着,他的指尖不自觉的摩梭茶杯:“还未恭喜你,夫君金榜题名,沈大姑娘如今是状元夫人了。”
提到这个,沈瑶的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
她道:“多谢贺公子,不过我是沈家东家,这个是永远不会变的。”
贺铮点头:“那是自然。”
沈瑶起身出去:“贺公子稍等,我现在便让管家去立契约。”
待契约签订结束,也到了金宝阁打烊的时间。
贺铮起身,将契约收好:“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好。”沈瑶说着,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锦盒,跟着他往外走。
沈瑶心情不错,见到谁都笑眯眯的。
她与贺铮并行一路,他们说着上京新开的铺子,直到金宝阁的门口,贺铮好像看到了谁,表情一变,定住脚步。
“你怎么停了?”沈瑶问道。
贺铮没有回答她,而是对着前面拜了一下:“见过顾大人。”
沈瑶这才朝他拜的方向看,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外面的顾景昭。
他一身玄色束袖锦衣,衣服上绣着暗色纹路,细腰被腰带束着,整个人贵气又严肃。
顾景昭如今是状元,虽然还没有封官,但称一声大人也确实没错。
沈瑶心里有些惊讶。
顾景昭怎么来金宝阁了?
是有事要找她?
可疑惑归疑惑,沈瑶笑盈盈的过去,甜声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顾景昭面色有些沉。
刚刚他一直站在外面等沈瑶出来,可却没想到见到的是沈瑶和贺铮说笑着从里面出来。
所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已经熟悉到这个程度了吗?
阿桑说,他们是小时候就认识。
青梅竹马……
呵。
看着沈瑶奔到自己面前,顾景昭才冲着贺铮微微颔首:“贺公子。”
沈瑶站在他旁边,对着贺铮道:“那我就先回去啦,等货和设计的图样到了,我便拿去给你看。”
贺铮淡笑:“好。”
沈瑶说罢便与顾景昭一同回头,往马车的方向走,路上沈瑶小声问道:“顾景昭,你怎么突然来了?”
“突然”这两个字让顾景昭十分不舒服。
他低声道:“刚刚去见了太子一面,回来刚好路过金宝阁。”
沈瑶点头:“哦,顺路呀。”
也不仅仅是顺路。
他就是想来接她。
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很尴尬。
身份还在,合约也还在。
他也想问,贺铮只是今日在这里,还是每日都在这里。
可是他也没办法问。
这样好像有些越界。
因为生气,因为无可奈何,所以顾景昭的脸色和眸色全都暗了下来。
他跟在沈瑶的身后侧,沈瑶看不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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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刚好抓到了贺铮的眼神。
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不。
他只是在看……
沈瑶的背影。
意识到这点,顾景昭的眼瞳微缩,面露沉色。
贺铮自然也看到了顾景昭的眼神,像是被人抓住一般。
他窘迫的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走在前面的沈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上马车做好后,将手上的锦盒打开,献宝似的拿到顾景昭面前:“顾景昭,看着这个簪子好不好看,是我亲手挑的哦。”
这簪子也不算是平常的簪子,薄薄的一片,用金丝一层一层的缠着,是桂花的样式。
蟾宫折桂。
这是沈瑶送给他的。
想到这儿,顾景昭的嘴角扬了下:“很好看。”
“我也觉得。”沈瑶将金簪收回到锦盒里,她道:“顾景昭,你长得这么好看,游街那日肯定有很多小姑娘给你扔花和香囊。”
顾景昭的嘴角就没放下来。
她这是……
不愿意?
顾景昭安抚道:“我不会接的。”
“你接不接的没有关系,因为我也会扔。”沈瑶将锦盒端起:“我会扔这个金簪。”
顾景昭点头:“放心,我一定会接住。”
“不不不。”沈瑶赶紧阻止。
顾景昭愣在当场:“嗯?”
“顾景昭,我们来复习一下我们当初说的相处方式,我唯爱到底,你爱答不理。”
沈瑶的话像是回旋镖,“咻”的一下扎在了顾景昭的心里。
他当初……
是真的没想到。
“如今你可是上京的新秀,如果这次我们在大家面前演一出戏,那就真的坐实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日后和离大家也不会惊讶。”沈瑶轻松:“以后都不用演了。”
沈瑶轻松的神情像是像是刀一样一点一点往顾景昭的心中刺。
他想反驳,可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最终顾景昭艰难开口:“你想怎么演?”
“很简单。”沈瑶神采奕奕:“就是在游街那天,我给你扔金簪,但是你看到了却不接,下我的面子。”
顾景昭扫了眼她手中的锦盒。
那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礼物,他却不能接?
不甘心。
他紧紧的看着沈瑶手中的锦盒。
终于,顾景昭开口提醒:“这金簪看起来很贵。”
“是很贵,丢了怪可惜的。”沈瑶也心疼,她退一步:“那这样,你接住,但是不戴,如何?”
顾景昭勉强点头:“可以。”
沈瑶很满意。
顾景昭不愧是状元,真是又聪明又听话,是伙伴的最佳人选——
本朝往届的状元游街都热闹的很,大家都想一睹状元榜眼和探花郎的风采,尤其是那些个年轻的姑娘更是好奇,所以好的位置都要提前去抢。
当日一早,顾景昭要先入宫,从宫中出发开始游街,一直到翰林北苑。
沈瑶也早早地就出发,去贺铮的茶楼。
贺铮办事很是妥当,将茶楼里视野最好的一间雅间留给沈瑶。
她一推开门,便看着贺铮也在雅间。
他好像在等着自己?
沈瑶有些惊讶:“贺公子今日这般闲情?”
“状元游街,三年一次的热闹,贺某自然也想凑一下,”贺铮抬手,给沈瑶倒了杯茶:“你尝尝,这是那日跟你提过的。”
“我不会品茶的。”沈瑶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好茶。”
贺铮淡笑,也自己喝起来。
距离顾景昭到楼下还有些时间,沈瑶和贺铮闲聊了一会儿,她才好像想起了什么:“贺公子家中的事情快要办妥了吧?”
分家之后,沈瑶与贺家接触多了些。
沈瑶这才知道贺家已经准备着要离开上京,只不过这事是在暗中进行的,知道的人不多。
上一世沈瑶知道贺家最后离开了上京,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贺铮也没打算瞒她:“差不多了,过阵子我父亲和母亲便可以先行离开。”
“也好,上京终归还是风雨多。”沈瑶叹了口气。
贺铮忽然停下倒茶的手,试探地问道:“其实若是我来建议,便是沈家也应当离开上京,可是现在顾大人如今在朝中,你应当也不容易离开。”
“我不离开倒是和他没什么关系,”沈瑶道:“我生在上京,长在上京,上京就是我的家,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相反,我为了留在这里,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甚至下了一个赌注。”
沈瑶心情极好:“不过还好,目前看来我赌赢了。”
听着沈瑶的话,贺铮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与沈瑶在相亲之前不算太过熟识。
但在沈瑶干脆的帮他周转后,才对沈瑶有些深刻的了解。越是与她相识,他越是有些想不通沈瑶当初的决定。
他们都是商人,他清楚沈瑶为了沈家会做什么。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会为了一个男人,死活要嫁,甚至不惜绝食五日。
虽然知道自己问出来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是如果现在不问,他日后一定没有机会了。
片刻后,他问道:“你的赌注,是不是和顾大人有关。”
沈瑶这些日子和贺铮已经很熟了,更何况他也要离开,告诉他也没什么。
“贺公子果然是聪明。”沈瑶道:“我与顾景昭成亲就是我们的合约,我帮他从侯府离开,他帮我保护沈家。”
这不是全部的实话,但也大差不差。
贺铮顿在原地。
他其实猜想过,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合作,可是每次他见到沈瑶亲亲热热的叫“夫君”的时候,他都将自己的念头摁下。
可是现在……
他内心狂喜,表面却极力的压制着。
他试探着问:“那你往日与他相处?”
沈瑶吃了口茶点:“我喜欢他是装的,为了以后更加好和离,不过他不喜欢我却是真的。”
沈瑶笑:“他可不用装。”
真的是这样嘛?
贺铮忽然想到前几日他与顾景昭的对视。
顾景昭的目光里明显带着威胁还有占有,他是真的不喜欢吗?
“那你呢?”贺铮内心原本已经枯萎的萌芽好像被重新唤起,“如今,你喜欢顾景昭吗?”
“我?”
知道沈瑶和顾景昭合作的人并不多,也并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喜欢顾景昭。
毕竟全上京的人都觉得,她唯爱顾景昭。
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沈瑶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很简单,他们是伙伴,他们一起走了很长的路,如今已经见到了曙光。
喜欢?
这个在他们的契约里,没有过这个约定。
她也就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眼前的人在沉默,贺铮原本内心的窃喜也逐渐被慌张替代。
“喜欢不喜欢的,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沈瑶有些认真的回答,像是在回答他,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我跟他走了太长的路,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冷淡不爱说话,可是他却没怎么对我发过脾气,每次我做的提议,他都尽力配合,不会出岔子,很是听话。”
“他人也很好,会和我一起偷偷吃肉,也会在我憋闷的时候带我去盂县,与盂县的百姓同苦同乐,也会在我无暇顾及的时候默默帮我照顾我爹,让他放心的离开。”
沈瑶缓缓的笑,好像遥遥地看到了那个默不作声,但事情却妥帖的做了一堆的人。
她早就说过,不张扬贪功他会吃亏。
你看,如今若不是别人来问,她都有点忘记了顾景昭也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是一个妥帖的伙伴,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的表情尽数落在贺铮的眼中。
对顾景昭,她没有那么迷恋的喜欢。
可是或许她自己都没感觉出来,顾景昭全然不是在她的心中毫无位置。
贺铮张嘴,想再问些什么。
可是远处的喧哗声却截住了他的话。
沈瑶听到声音,迅速地到了围栏外,她倚着栏杆,看着由远及近而来的顾景昭。
下面的街道已经被衙役清空,如今人群都挤在两旁,叽叽喳喳的吵嚷着。
小姑娘们手中拿着香包鲜花,想着一睹状元榜眼探花的风采。
不多时,沈瑶便看到一行三人,由禁卫开道的游行队伍拐到这条街。
顾景昭一身绯红色官服头戴乌纱,身骑白马,他神色淡漠微敛,绯红的衣衫颜色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少年气十足。
少年状元鲜衣怒马,走在最前面,饶是他表情有些淡,却依旧没阻挡得了围观百姓们对他的喜爱。
他一出现,姑娘们手中的鲜花和香包便像落雨一般向他抛去。
而顾景昭却只是颔首点头,并没有伸手去接。
他目视前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正在找那个身影。
沈瑶说她今日会来,她现在在哪里?
沈瑶正倚在茶楼二楼的围栏旁,看着那绯衣少年由远及近,接收着整个上京对他的喜欢。
待那少年行及茶楼下方,沈瑶扬着笑,声音响亮的喊——
“夫君!”
沈瑶的声音清脆,夫君这两个字,尤其清楚。
不仅顾景昭听到了,旁边的人都听到了。
大家这才想起,这位状元郎还有一位喜欢他到不行的夫人。
听到这一声呼唤,又瞧见顾景昭朝二楼的方向看去。
谁都知道这一声“夫君”唤的是谁。
那些少女们不免有些失望,转而香包和鲜花往后面的榜眼探花的方向扔。
还有不少根本没在意,仍旧往顾景昭的身上扔。
甚至有香包都挂在了马鞍上。
顾景昭看见了沈瑶,可游街却未停。
只见沈瑶伸手朝顾景昭的方向抛了一支金色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顾景昭眉目微扬,抬手将沈瑶抛下来的金簪握在手中。
这桂花金簪是特制的,只用了小小的卡子,不会伤到手,反而可以简单的别在乌纱上。
顾景昭这一路都未接东西,如今只接了一个。
顾景昭将簪子接到手中,却没有别的动作。
这是他与沈瑶约定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
他现在心里满满的,面上虽一往如常的有些冷,可是他在见到沈瑶的瞬间,心里的激动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手中攥着金簪,抬头去看二楼的沈瑶。
此时旁边围观的人已经看到了他手中的金簪,便有人起哄道:“状元郎,娘子给的金簪,现在就戴上!”
“为夫君添花,为状元簪花!佳话佳话!实乃佳话!”
“是啊,别不好意思了,一会儿状元郎的娘子许是要伤心了!”
顾景昭听着,手上却没有动作。
只是将金簪攥得越发紧。
蓦地,他忽然看到沈瑶的身后走过来了一个人。
他站在沈瑶的身后,眼带笑意的与自己对视。
顾景昭对着沈瑶的淡笑僵在了嘴角,他的目光忽然变冷。
是贺铮。
他怎么在这里?
刚刚沈瑶是与他在一起?
而且……
贺铮与自己对视的时候,眼神明显与那晚不一样。
那天晚上,他带着些窘迫,带着些遗憾和落荒而逃。
可是今日他的眼神却不是这样。
他镇定地站在沈瑶的身后,不躲不避,甚至好像还带着些镇定和挑衅。
顾景昭的心又堵又慌。
一股闷气自上而下,他低头扫了眼自己手中攥紧的金簪,再抬头看向沈瑶时,却变了味道。
他看着沈瑶,又却像在看着她身后的贺铮。
随即抬手,将那桂花金簪,稳稳地别在了自己乌纱旁。
他朝贺铮淡淡勾唇,眼神里笑着威胁——
这,是他的。
沈瑶愣在了原地。
她有些懵。
沈瑶原本还十分满意顾景昭的动作,一切都如常。
可是他现在是在发什么疯?!
昨天不是说好了嘛!
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来?反而一脸笑意将金簪戴上!
众目睽睽之下,沈瑶忍着脾气,面上在笑,可是眼神却在看向顾景昭的时候满是疑问。
顾景昭像是没看到一样,只是对着她笑。
那笑容越发的大,越发的温柔。
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往日听话的好伙伴,好像变得……
不再听话了。
第67章
随着游行的队伍继续往前走, 茶楼下面的喧闹声也渐渐变小。
沈瑶原本不错的心情被顾景昭的不配合搞得有点莫名其妙。
明明昨日答应好的事情,今天他怎么就反悔了?
“沈大姑娘等下可还有事?”贺铮与沈瑶一同从栏杆旁离开回到雅间里。
热闹看完,贺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反而坐在沈瑶的对面, 好像打算与她商谈些什么。
沈瑶压着内心的奇怪,面色如常的对着贺铮道:“贺公子今日不忙?”
“还好, 不过有个生意要与沈大姑娘商量。”
沈瑶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贺铮道:“不知沈大姑娘觉得这凝春楼如何?”
沈瑶听着,下意识地扫了眼雅间中的装饰。
雅而不俗, 楼内茶香四溢,茶点也是精致, 像今日这般情境, 便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沈家的生意虽然大, 可大多都是些实打实的买卖, 开茶楼这种雅事,沈家有些搞不来。
自然也就只能看着人家的生意红火。
沈瑶有些眼馋:“这凝春楼自是不错!”
“那不知沈大姑娘可否愿意与贺某一同经营这凝春楼?”
沈瑶不作他想,只是紧张道:“可是凝春楼出了什么问题?”
贺铮笑了一下, 让沈瑶放松:“没有,凝春楼内一切如常。”
沈瑶皱眉,有些不明白:“那你为何要与我一同经营凝春楼?”
“你也知道, 贺家在上京的产业都已经变卖了八成, 可这凝春楼我却迟迟舍不得出手, 于是便想着若是能找个人替我在这里经营。”贺铮看着沈瑶,眼神里充满信任:“我觉得, 沈大姑娘便是最好的人选。”
沈瑶眼睛都亮了!
让她来经营!
天知道沈瑶多眼馋这个凝春楼,只不过自己确实没有那么能力,这些她是认的。
如今贺铮让自己来和他一起经营凝春楼, 她真的求之不得!
“贺公子如此信任我?”沈瑶笑着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若是我把你的凝春楼给经营亏本了怎么办?”
“也无妨。”贺铮摇头:“重要的是, 沈大姑娘用心便好。”
“这个你放心!”沈瑶打包票:“挣钱这里,我绝对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贺某自然相信沈大姑娘,只是沈大姑娘对于经营茶楼还欠缺些经验,虽然我会把楼内的人都留给你,但有些东家的事情,沈大姑娘还是要了解一些,日后就麻烦沈大姑娘空时常来茶楼做做,”贺铮顿了下,“这些事情,我亲自交接给你。”
沈瑶干脆应下:“那是自然,一有空我就会来的。”
两人相谈甚欢,沈瑶在茶楼内吃了午饭才离开。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上。
沈瑶掀开车帘,外面带着春意的风吹到车内,她的思绪也清醒了几分。
这条街是上午顾景昭游街的路线,如今撤了隔道,又变得熙熙攘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的脑海里浮现着顾景昭的身影。
而街上马车的车辙也与顾景昭的马蹄印相叠,他们的身影隔着时间相遇,相交,相错。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可是沈瑶却想不明白顾景昭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有些不满。
他们都知道,所有人都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哪怕是假的,最初的印象也会因在脑海,没有人会在意真相。
明明今日就可以将传言坐实,可是因为顾景昭的不明所以,错失了这一次绝佳的机会。
想到这,沈瑶心里面也算不上生气。
她真的不解,若不是如今顾景昭正在参加翰林院的宴会,她现在就想过去问一问!
春果坐在沈瑶的旁边,她观察着沈瑶的表情。
明明刚才还和贺公子说的开心,怎么一出来就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昨日说要亲自给姑爷到酒楼准备一桌饭菜,可要现在去?”
沈瑶原本想着,今日传言坐实,他们两个的合作就完成了大半,自当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可是现在!
沈瑶眉头一敛,面色不善:“去什么?饿死他算了!”
沈瑶这么一吼,春果明白了。
这是在生姑爷的气。
只是她有些好奇,姑娘和姑爷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们两个平常都是各忙各的,可姑娘却从来都没有对姑爷生气过。
哦,除了他们成亲之前,姑爷对她爱答不理的。
她的确是生气过。
难不成是姑爷高中状元之后,就敢给姑娘气受了?
想到这,春果也点头:“嗯嗯,好。”
马车缓缓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在马上离开街市的时候,沈瑶却忽然叫了句:“停!”
马车被勒住。
春果也一愣:“姑娘?”
沈瑶的面色未变,她生气道:“走,去买些席面回去,饿着他也不能饿着自己!”——
状元游街过后,便会在翰林院由陛下亲自设宴,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会来一起庆贺。
这对于金榜题名的人来说,算是正式进入朝堂官场,日后皆为同僚。
到了翰林院,以顾景昭为首,后随着榜眼探花,三人一齐入席觐见陛下。
顾景昭站在首位,他的容貌甚至比探花还要俊朗,他朝着陛下徐徐拜下:“臣顾景昭,参见陛下!”
“臣徐朗。”
“臣谢容之。”
“参见陛下!”
“好好,都起来吧!”陛下看着面前的三人,脸上都是赞赏,尤其是为首的顾景昭。
他还记得当初这个年轻人跪在自己的身前,不要赏赐,宁可受刑也要离开侯府。
他当时便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止于此。
陛下叫道:“顾景昭。”
顾景昭双手放在身前行礼:“陛下。”
“当时朕就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陛下点头:“顾景昭,你很不错。”
陛下的话中尽是赞赏。
原本那些因为顾景昭以前身份而顾忌的人,现在也明白了陛下对顾景昭的态度。
他的那些前尘往事,再也不必提。
日后他便是当朝状元,天子门生。
顾景昭低头颔首:“多谢陛下赏识。”
陛下对着他们三人道:“好了,你们三个都是年轻人,朝堂上许久没有年轻的面孔了,春天来了,希望你们能给朝堂带来些新的东西。”
三人拜道:“是。”
见过陛下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只不过陛下身子不太好,并没有待许久便先行回宫,只留下太子和二皇子。
待陛下一离开,原本有些压抑的宴会瞬间变得轻松了许多。
不多时,太子也走到顾景昭的旁边,小声提点道:“阿昭,我知你不喜欢这种宴会,也不喜欢喝酒,但今日毕竟是你第一次参加宴会,还是要给这些老臣一些面子。”
顾景昭颔首:“殿下放心,我明白。”
于是饶是顾景昭脸色再淡,也被劝着喝了不少被恭喜的酒。
待他宴席结束,他的头已经有些昏沉,身上呼吸中,都带着酒气。
宫中宴会的酒自然是好酒,就算是明日不会头痛,但他今日的醉是少不得的。
他被宫人扶着,从翰林院出来,阿桑上前将人接过:“公子。”
顾景昭低声道:“回家。”
阿桑:“是。”
阿桑将顾景昭扶到马车里,便直接驾马朝飞驰而去。
顾景昭步履踉跄,他一直撑着进了马车中才肯放松下来,随即靠在车壁上,难受的用手摁着眉间。
他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今日他喝的太多了。
他的腹间有些翻涌,但尚且可以忍受。
马车晃动,他想换一个姿势舒服的靠着,却不想手一抬,碰到了一个食盒。
“阿桑,这食盒里面是什么?”
阿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这是我从府中出来之前,春果放在车上的,她说少夫人觉得你能用上。”
沈瑶?
听到是她的瞬间,顾景昭的原本拧在一起的眉眼舒展开来。
他长臂一伸,将食盒打开。
是几颗梅子,还有解酒的小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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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将药瓶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儿倒出来吃掉,又捻着梅子,尝了一粒。
酸酸甜甜的,是沈瑶平常喜欢的味道。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今天上午沈瑶站在二楼给他抛金簪的模样。
她的笑,她的声音,她扬手时袖间绣着的花。
他有点想她了。
“阿桑,”顾景昭道:“再快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满城的灯火向马车奔来,又迅速地被抛在马车后面。
马车颠簸的顾景昭酒意散了五分,直到马车到了门口,他已经能稳稳的走下去。
他疾步朝府中走去,他想要见沈瑶!
他本想着沈瑶这个时间应当是在屋中洗漱,却不想他刚进府,便看到正坐在正厅的沈瑶。
她面色不善,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更是没有往日的笑模样。
她在生气。
饶是顾景昭喝了再多,他也敏锐的感觉到沈瑶的情绪。
他压住心中的去情绪,走到沈瑶面前,低声道:“你在等我?”
“那是自然。”沈瑶冷脸看着面前的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也能闻到顾景昭身上的酒气。
她顾不得那么多,只道:“我有话问你。”
顾景昭这才发现她将周围的人都给遣走,如今正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景昭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蓦地想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好像知道沈瑶为什么生气了。
沈瑶看着人高马大的顾景昭站在自己的面前,没有坐下的意思。
她抬头看着顾景昭,气势没有输半分:“今日得事,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她缓声:“你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说好的做?”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却十分认真。
她是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顾景昭与她对视,心中蓦然想到了之前她试探自己的那次。
那这次呢?
是她不安的试探,还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顾景昭不语,只站在原地。
沈瑶的耐心逐渐被磨光。
她知道顾景昭不愿意说话,可是现在的沉默只会让她更愤怒。
做错的人是他不是嘛!
沈瑶敛眉,脸上乌云密布:“顾景昭,你说话。”
沈瑶扫了他一眼,发现那金簪现在还稳稳的别在他的发间。
她更生气了,说话也阴阳怪气的:“我倒是忘了,如今的小顾大人可是状元郎,是我高攀不起,何德何能能得状元郎的一句解释!”
沈瑶蓦地起身,转身要走:“那状元郎好眠!”
什么破解释。
她还不听了呢!
“我不愿意。”
蓦地,沈瑶的手腕在路过顾景昭的时候被狠狠抓住。
她被拽的一个踉跄,一把被顾景昭揽在怀里!
沈瑶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拍顾景昭的手:“你不愿意什么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给我放开!”
可是顾景昭却像没听见一样,将沈瑶的腰搂的死紧。
他低头,认真看着沈瑶,重复道:“我不愿意。”
少年的眼尾带了些红色,又沾了些不难闻的酒气,那酒气全都晕在了他的眼里,像是雾气,又像是泪意。
沈瑶愣住,也忘记挣扎。
顾景昭看着她:“我问你,这簪子是不是你为我挑的,是不是用心了?”
沈瑶看着他的眼睛,没办法骗他,只好点头。
这金簪是她找人按照自己的描述绘的样子,又找全上京最好的金匠一点一点手工缠好,全上京就只这么一个。
唯一的一个。
这簪子从他没去贡院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直到前几天才做好。
得了沈瑶的回答,顾景昭像是得了什么珍宝的孩子一样,满意的笑。
他的头更低,甚至快要贴着沈瑶的耳垂。
他轻声道:“沈瑶,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谁对我好。所以,我不想把你的心意放在地上踩。”
“哪怕是演戏,我也不愿。”
第68章
春雨初至, 淅淅沥沥中,上京城迎来了入了春日后的第一场雨。
雨滴打湿叶子,打在地面上, 溅起了尘土。
尘土的味道随着微风往屋子中飘。
沈瑶闻到味道,觉得鼻子有些痒痒, 心也是一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景昭往日认真说话的时候, 总是喜欢对着她的眼睛,可是这次他却没有。
他的气息轻轻地, 带着酒气拂过她的耳垂。
像是要把自己的话送进心里。
沈瑶原本满腔的怒意瞬间消散。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能生气。
他说在意自己的心意, 不想把自己的心意踩在地上。
顾景昭这个人, 她是知道的。
当初在盂县绣娘们送给他们的绣品, 就算是再难他都要带回上京,稳妥的放着。
他从来不会糟蹋和无视别人的心意。
她的当然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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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顾景昭……
她真的没办法生气。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随即鼻尖的那股酒气扑鼻,她略皱眉:“你喝了很多酒?”
顾景昭在听到沈瑶刚刚无奈的叹气,就知道沈瑶不会再生气, 他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放开她手腕的同时, 站着的身子也晃了两下。
沈瑶感觉到顾景昭的身体在晃,以为他是喝多了站不住, 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给他借力。
他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顾景昭感受到沈瑶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腰,他的心一下子被填满。
今日他在宴会上的不耐都烟消云散。
他借着现在的姿势, 放松的将自己的下巴落在沈瑶的肩膀上。
随即轻声嘟囔:“他们都灌我。”
他的声音轻轻地,因为难受, 所以出来的都是鼻音,带着些委屈和可怜兮兮。
沈瑶一听,眉头微敛。
上京的商场和官场差不多,都喜欢在酒局上谈事。
她虽然烦透了,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借着自己不胜酒力来躲酒,可饶是这样,每次出去谈生意的时候,也要带着两个能喝酒的掌柜。
如今顾景昭初涉朝堂,自然躲不过。
或许是难受,顾景昭靠在沈瑶肩膀的时候呼吸还带着轻哼。
跟小喵在难受的时候一样。
听着声音,她心里的一角忽然软了下来。
沈瑶伸手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背:“给你准备的解酒药和梅子吃了嘛?”
顾景昭眉眼微闭,半醒半睡但有问必答:“吃了,但还是难受。”
沈瑶抚着他后背的手没停:“那你吃东西了嘛?”
“没,”顾景昭抿了抿唇:“他们不让我吃。”
“这帮老贼!”沈瑶骂了一句,随即道:“你先睡吧,明早起来再吃东西,不然全都要吐出来就更难受。”
顾景昭蹭着她的肩膀点头:“好。”
沈瑶原本想叫人把他扶到卧房,可她原本以为今天晚上自己要大发脾气和顾景昭吵一架,所以将人都遣下去了,周围根本就没人。
沈瑶无奈,只好换了个方向,让顾景昭靠着自己,两个人慢慢走到卧房。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走在家中的回廊中,两旁照亮的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帮他脱了外衣,帮他擦了脸,又帮他盖上被子。
沈瑶蹲坐在床边,看着睡得沉的顾景昭,她突然有些无奈。
她真的是想发脾气的!
可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的真心顾景昭不想要践踏,那顾景昭的好意她也不应该指责。
可现在怎么办?
沈瑶一时想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折腾了一天,沈瑶也累了。
今天起得早,上午又是看顾景昭游街,又是和贺铮谈凝春楼的事,又生了一下午的气。
刚刚还费力将顾景昭给扶回来。
她真的有点累。
迅速地洗漱,拆了头发换了寝衣,沈瑶绕过顾景昭,自己睡在了床榻内侧。
没过多久,就听到沈瑶熟睡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原本应该睡着的顾景昭却蓦地睁开眼睛,他侧过头去看沈瑶。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显得小小的一团。
看起来比小喵也大不了多少。
顾景昭不自觉地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被衾,手指不敢再多往前一点。
掌心传来了软绵和温暖。
他扬了扬嘴角,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没过几日顾景昭封官的圣旨便到了,顾景昭虽是新科状元,但毕竟资历尚浅,故先封为吏部侍郎。
与此同时,陛下又钦此宅邸一座,以示荣宠。
圣旨到的时候,沈瑶并不在家。
凝春楼是茶楼,东家若是一点茶都不懂,也容易被人糊弄了去,所以沈瑶这几天都在跟着贺铮学习认茶。
春果来报信的时候,沈瑶正在拿着茶罐挨个闻过去,分辨着这些茶叶的不同。
贺铮就安静的坐在她的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瑶。
她时而皱眉,时而捏了点茶叶想要尝一尝,因为闻对了而欣喜,因为没有分辨出来而烦躁。
春果推门进来,跪坐在沈瑶旁边,小声道:“姑娘,宫中来圣旨了,封姑爷为吏部侍郎。”
沈瑶放下手中的茶罐:“吏部侍郎?”
那不是在曹国舅的手下?
“是,陛下还赐了一座新宅子,姑娘可要去看看?”春果提醒道:“要中午了,姑娘下午还要去金宝阁。”
“嗯,好。”沈瑶放下茶罐,对坐在对面的贺铮行礼:“贺公子,今日我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无妨,沈大姑娘有事就先去忙。”贺铮颔首,目送沈瑶离开。
马车就停在凝春楼的外面,沈瑶上了马车,春果坐在她旁边:“姑娘,可要去金宝阁?”
“不去,先回府。”
“是。”
沈瑶迅速地回到府中,来宣纸的宫人早已经离开,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散开了。
沈瑶下了马车直接冲到府中,管家正在门口,见到沈瑶行礼:“姑娘。”
“姑爷呢?”
“姑爷接了圣旨后就去书房了。”
知道了顾景昭的位置,沈瑶直接朝书房走过去。
“顾景昭。”沈瑶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顾景昭正坐在书桌前不知道看写写画画些什么。
她走过去:“听说你被封为吏部侍郎了?”
顾景昭在沈瑶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
“是,陛下刚刚传的旨意。”
沈瑶皱眉:“如今的吏部尚书是曹国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身后没有根基,如今被分到吏部,怕是……”
沈瑶的担心溢出了眼睛。
顾景昭听着她劈里啪啦的在担心抱怨,可是他的心里却觉得有些暖。
明明他高中状元,在朝堂往上爬,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可是现在好像并不仅仅是这样。
她在担心自己?
沈瑶知道自己的语气和情绪有些急。
这么长时间,顾景昭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的抱负,可是他们在盂县度过了那么长时间,在看见那些灾民的时候,顾景昭眼中的痛沈瑶不是没看见。
她知道,他想要一个太平盛世。
他想往上走,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小受尽屈辱,想要翻身,想要打那些世家贵族的脸。
也不仅仅是为了要救林婉清。
他想要的,或许更多。
可是这一路凶险,他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新科状元。
他想要的,或许他得用命去拼。
沈瑶的心中翻涌,她说着话,却看着顾景昭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往前了几步,一巴掌“啪”的拍在案桌上。
“顾景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景昭缓过神,他温和的看着沈瑶:“我听着呢。”
沈瑶紧紧的盯着他:“你不是与太子亲近嘛?能不能托他给你调到别的地方?”
顾景昭摇摇头:“这是圣旨,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曹国舅做的事情沈瑶知道的不多,但他却知道他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他若是还在朝堂作威作福,朝堂定会倾覆。
此人,不能留。
沈瑶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还是担心:“可是顾景昭,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么危险的事情现在去做,曹国舅不会放过你的。”
她缓了缓语气:“有些事情也不必这么着急,等到你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去做不好嘛?”
顾景昭看着面前一直在着急着的小姑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有回答沈瑶的话,而是问道:“沈瑶,我入朝堂,不是你所期盼的嘛?”
沈瑶一股气顶上来:“我是让你入朝堂,但也没让你去送死!”
她低声的吼:“你我都知道,前一世你回来的时候,陛下的身子就已经很不好了,所有人都说陛下活不到冬天,可那时候曹国舅正是如日中天,他根基这般深厚,你现在怎么动他?!”
“而且!”沈瑶盯着他:“你不是与太子有私交嘛!可是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见你们见过面,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太子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
沈瑶像是正在生气炸毛的小喵。
她虎着眼睛与顾景昭对视。
顾景昭看着面前的姑娘这样着急,他嘴角扬了扬。
他确定了。
沈瑶,是在担心他。
他安抚道:“放心,我入吏部是太子的安排。”
沈瑶惊讶:“太子?”
顾景昭点头:“所以你放心,我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么一说,沈瑶便知道了顾景昭的选择。
她道:“你觉得,太子能登基?”
顾景昭点头,眉色微敛:“太子乃是中宫正统。”
“太子温厚,确实比二皇子要好许多,更何况如果是二皇子登基,那我朝便改姓曹了。”沈瑶也颇为赞同,只是……
沈瑶看着顾景昭:“顾景昭,我虽然希望你能够位极人臣,能够帮我护住沈家,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够活着。”
她认认真真,一字一字道:“顾景昭,我们都尝过死亡的滋味。如果再来一次,我们不一定会那么幸运,所以顾景昭,你要和我一样惜命,好不好?”
沈瑶的眼神太过真诚,顾景昭能清楚的感觉到沈瑶在担心自己,是在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活着。
上辈子他能做到哪里,他不知道,因为还未等施展便已经结束。
不可否认,这一世他回来,他的心中便有一团火。
他不甘心,上一世就那么死去。
可是他却没想到,这条路再重来一次,会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跟在他的旁边。
他们因利益而合作,这是一场谁都不知道前路的赌局,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情谊,可是现在,这个姑娘在担心自己。
她是真的在怕,自己会死。
他忽然想,是不是在这场合作中,改变心意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应该让沈瑶担心。
“沈瑶。”他道:“我答应你。”
他看着沈瑶的眼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对沈瑶承诺:“我要是死了,谁护着你啊。”
第69章
沈瑶知道, 顾景昭不会骗人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他们能走这么远的愿意,也是这么长时间的默契。
沈瑶缓了口气:“行吧,我相信你。”
随即她看到顾景昭好像又在画图, 她凑过去:“你在画什么?”
顾景昭往旁边挪了挪,给沈瑶让出来位置:“你来看看, 这是陛下新赏的宅子,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嘛?”
沈瑶凑过去看, 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只不过地段很好, 又是陛下亲赐:“感觉没什么要添的。”
“那便让人置办一下东西我们便搬过去。”顾景昭又在图上添了几棵树, “过几日我便要去官署了, 这院子你要不要亲自布置?”
毕竟是他们之后要住很久的地方。
“不了, 这段时间有些忙,贺铮天天教我分辨那些茶叶,那些叶子我哪能分得清楚啊……”提到这个沈瑶就满脸烦躁。
贺铮?
顾景昭手一顿, 这段时间她说在忙着,难道是一只与贺铮在一起?
“是在凝春楼嘛?”顾景昭装作随意的打听,可是手中的笔却一下都动不了。
他蓦地想起了那日他在游街时与贺铮的对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人, 对沈瑶定是别有用心。
“是啊, 他说要与我一同经营凝春楼, 但是你知道的,对那些文雅的东西我却是比不得别人。”走了一路, 沈瑶也累了,她在书房中的矮榻上坐下,随意的蹬了鞋子, 把腿抬上来,轻轻地晃。
顾景昭扫了一眼沈瑶的方向, 发现她已经半躺在矮榻上。
他挪过眼神,不敢再多看一眼:“这么累?”
“是啊,”沈瑶长舒一口气:“比对账累多了。”
“若是累的话,将凝春楼交给懂行的人去做,你只管查账,这样就能轻松一些。”顾景昭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笔,给她倒杯茶走过去,顺势坐在她的旁边。
沈瑶娴熟的将茶杯接下,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现在正好有些口渴。
喝了几口她才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贺铮说若是东家一点都不懂的话,容易别人糊弄去了,所以他才亲自教我识茶。”
顾景昭听着,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贺铮明显是别有用心,贺家的铺子不比沈家少,他还有功夫来亲自教沈瑶识茶?
这上京还请不来一个老师?
贺铮的心思等于是摆在了明面上,就是沈瑶这个傻子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沈家,这才品不出来他的意思!
贺铮。
贺铮。
觊觎有夫之妇,他胆子可大得很。
顾景昭又将旁边的糕点拿给沈瑶,看着她吃了几口,道:“我记得,贺家在上一世的时候,不是离开上京了嘛?按照时间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忙着交接铺子,怎么还能有空来教你识茶?”
“正是因为他要离开上京,所以他猜想把凝春楼的生意给我做,要不然我怎么能捡这么大的便宜,”沈瑶真的有些饿,连着吃了好几块糕点才放下,“我也问他忙不忙了,但是他说这也是交接的一部分,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顾景昭轻轻地哼了一声。
贺铮为了见沈瑶,可真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他压着自己的情绪,道:“那他在交接完上京的事情就会离开?”
“应该是吧。”沈瑶也不知道,“我没问过他,不过他父母会先离开,他应该也不会太远。”
沈瑶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用手帕擦擦手,穿上鞋子就要走:“好啦,你忙吧,我要去金宝阁了,这几日我都会忙,要搬家的事情你去安排就好。”
顾景昭点头:“好,那我晚上等你一起吃饭。”
沈瑶摆摆手,没几步便离开书房。
顾景昭推开窗,目送着沈瑶的身影离开,待再也看不见,才道:“阿桑。”
阿桑推门进来:“公子。”
顾景昭淡淡道:“去查一查贺家。”
他倒是想要看一看,这个贺铮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瑶出了府直接奔到了金宝阁,除了看其他铺子的账本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贺铮之前定制的茶杯样子绘了出来。
茶杯一共四套,以季节划分为春夏秋冬,颜色也不一样。
沈瑶觉得这茶杯设计的很是有心,当即拿了样子回到凝春楼。
贺铮正打算从凝春楼离开,他见着沈瑶去而复返有些惊讶:“沈大姑娘怎么回来了?”
“刚刚去金宝阁,掌柜的说茶杯样子绘出来了,我便想着拿给你看看。”沈瑶道:“你要出门?”
贺铮点头:“嗯,家中有些事。”
“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沈瑶将手里的图纸交给旁边的人:“这图纸不着急看。”
贺铮顿了顿,原本想说没事,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
随即他没有拒绝,只道:“也没什么,只是家父家母准备先离开,沈大姑娘若是不忙,便随我一起回家,送送他们?”
“今日便离开?”沈瑶有些惊讶。
“原本是定的十日后再走,可榆阳那边出了些事,要父亲先行去处理,所以就着急了些。”贺铮解释道,“是匆忙了些,但好在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好,沈家的事贺伯伯也帮了不少忙,如今他们要离开上京,我自然应该去送一送。”沈瑶回头吩咐道:“春果,你去金宝阁那些字画来,贺伯伯向来喜欢这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春果:“是。”
沈瑶转头道:“我的马车给了春果,现在只能坐你的马车去了。”
贺铮压着内心的喜悦,他一伸手:“那是自然,沈大姑娘请。”
沈瑶颔首,扶着他的胳膊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坐好,沈瑶掀开车帘,叫过来了一个小厮:“你回府告诉一声,我今晚可能会晚点回去。”
待沈瑶和贺铮的马车一离开,小厮撒腿就跑,一口气就跑回府。
他喘气敲顾景昭书房的门:“姑爷,姑娘有话传回来。”
顾景昭刚将新府里面的园子设计完,转头又拿了张纸,将沈瑶的习惯写上。
她爱用什么香,喜欢什么颜色的纱帐,习惯用什么味道的皂角香露,他都一一叫过来人问了记好。
刚放下笔,还没有看几眼绘制的图,敲门声便响起。
听到是沈瑶传来了话,顾景昭赶紧叫人:“进来。”
小厮推门进来,低头站在顾景昭面前:“姑爷,姑娘说她今日要晚回来些。”
沈瑶接过沈家之后便很忙,她晚回来也是有的。
顾景昭没太在意,只问道:“可是姑娘在金宝阁查账?”
小厮:“不是,姑娘是与贺公子去和贺家。”
顾景昭顿住手,抬头皱眉:“贺家?贺铮?”
小厮回到:“是。”
顾景昭的眉间簇的皱起。
这贺铮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不过是几天的功夫,竟然就把人带回家了?
沈瑶竟然还跟他回去了?!
顾景昭沉着脸:“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瑶与贺铮回到贺家的时候,二老正在正厅等着贺铮。
看到人回来,贺夫人提醒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贺老爷:“老爷,铮儿回来了。”
“嗯。”贺老爷睁开眼睛,起身朝外面走去。
贺夫人和跟上。
贺铮是得了消息就往回赶,却没想到跟他一起下马车的,还有一个姑娘。
贺铮与沈瑶一同下了马车,走到贺老爷贺夫人面前,贺铮先行礼:“父亲,母亲。”
沈瑶站在他的身侧,屈身行礼:“贺伯伯,贺伯母。”
“嗯。”贺老爷应了下,随即道:“沈大姑娘怎么来了?”
沈瑶解释道:“刚刚本想去找贺公子谈凝春楼的事,刚好听到贺伯伯贺伯母要离开的消息,便想着来送一程。”
沈瑶抬手,将春果刚刚取来的字画奉上:“这是给贺伯伯的礼物,伯母的礼物也在锦盒中,一会儿一同放在车上。”
“好好,好孩子。”贺夫人上前,拍了拍沈瑶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瑶。
其实三年前她得知贺铮要与她相亲的时候,她便叫人去查过这个姑娘。
姑娘倒是不错,就是成亲成的太快了。
之后沈瑶帮助贺铮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如今看到真人,更是喜欢。
沈瑶甜声道:“贺伯母,听说榆阳那里要比上京干一些,所以我备的都是些滋养的香膏,贺伯母若是用的好,便差人来告诉我,我再给伯母送过去。”
贺夫人十分感动:“若是你日后有空,便来榆阳玩乐些时日,伯母来招待你。”
“好,谢谢伯母。”
贺铮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和沈瑶说话亲热的样子,他也淡笑。
父亲是一直都喜欢沈瑶的,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让自己与沈瑶相亲。
如今母亲看来也是喜欢的。
到时候若是他与家中解释一下,他要是与沈瑶成婚,或许不是难事。
“好了,铮儿也回来见过了,我们即刻出发。”贺老爷沉声,他走到贺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要快。”
贺铮:“是,父亲放心,我这面办完事便立刻过去。”
沈瑶也扶着贺夫人走在后面:“我扶伯母上车。”
待都准备妥当,沈瑶与贺铮站在府前,看着远去的车队。
许久,待马车离开了老远,贺铮道:“今日多些沈大姑娘相送,不如我做东,请姑娘吃晚饭,如何?”
沈瑶点头:“也好,刚好那个图纸你也看看。”
贺铮一扬手:“那我们便在马车上边走边说。”
沈瑶不作他想:“也好。”
可还不等沈瑶扶着贺铮的胳膊上车,便听着远处有人打马而来。
那人在门口停下,沈瑶才看见马背上宝蓝色衣衫的少年。
沈瑶惊讶,怎么在这条街上能遇到顾景昭?
她眨眨眼:“夫君,你怎么来了?”
顾景昭扫了眼沈瑶正搭在贺铮胳膊上的手,他抿唇,翻身下马,走到沈瑶面前。
“我刚刚去了趟官署,刚好路过。”
第70章
“官署?”沈瑶放开扶在贺铮小臂的手, 走到顾景昭面前,小声问道:“你不是在家画图呢嘛,怎么去官署了?”
难不成刚刚圣旨才下来, 曹国舅就准备找他麻烦了?
察觉到沈瑶的紧张,顾景昭低声安抚道:“没事, 只是去看看,这就准备回去了。”
顾景昭抬头, 扫了一眼站在马车旁边等着的贺铮,面色微冷。
随即低头问沈瑶的时候, 眉间带了些温柔:“那你呢?可还有事没办完?”
沈瑶想了想:“没什么事了, 就是刚才贺公子提议一起去吃个晚饭, 我顺路可以将设计图给他看看。”
沈瑶问道:“你吃饭了吗?”
顾景昭摇头:“还没。”
“你我不在家, 家里未必会有饭菜。”沈瑶提议:“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
顾景昭应下:“好。”
顾景昭与沈瑶同行至贺铮面前。
贺铮对着顾景昭行礼:“见过顾大人。”
“不必多礼。”顾景昭道:“刚好路过看到你们,贺公子不介意我与你们一同去吃饭吧?”
贺铮心中梗了一下,但面上却谦和道:“自然是不介意。”
顾景昭将贺铮的表情收在眼底。
就算是他表面上再谦和, 但眼底的生气却遮不住。
顾景昭扫了眼沈瑶,她只站在自己的旁边,觉得没什么不妥。
她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察觉?
想到这, 顾景昭忽然道:“听瑶瑶说, 这些日子都是贺公子在教瑶瑶识茶, 今日这顿当是我做东,感谢贺公子的悉心教导。”
顾景昭说完, 贺铮与沈瑶都一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歪头看顾景昭,她觉得顾景昭是不是去了趟吏部之后受刺激了。
什么瑶瑶?
什么做东?
哈?
与沈瑶的疑问不同,贺铮之感受到了顾景昭的不善。
刚刚尽力保持的谦和差点破功。
就算他心里知道他与沈瑶的关系不过是合约而已, 可是他现在仍旧在名义上是沈瑶的夫君。
就算是他心中再气闷也只能暂且摁下。
他道:“顾大人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与沈大姑娘的生意, 都是我分内的事。”
沈瑶站在一旁站着看。
她想插话,但是又不知道插些什么。
她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啥也没干,怎么感觉刀光剑影的?
最后她只能蹦出来道:“好啦,走吧,我饿了。”
顾景昭来了,沈瑶自然不能和贺铮同坐一个马车。
顾景昭将马交给旁边的小厮,自己与沈瑶一同坐在马车上。
一上马车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顾景昭便感觉沈瑶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
他看回去:“怎么了?”
“顾景昭,我觉得你太不对。”沈瑶直直地看着他,“你以前可说不出来什么做东这种话的。”
顾景昭内心有些慌乱,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心思会被沈瑶看穿:“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沈瑶忽然叹了下,像是颇为欣慰:“只是觉得你长大了,竟然懂得人情世故了。”
顾景昭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的做法确实也和沈瑶说的人情世故没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他不想,也不敢让沈瑶知道。
他现在需要确认沈瑶的心意。
沈瑶不知道沉默的顾景昭在想些什么,只是心里还是隐隐的觉得顾景昭好像对贺铮有些莫名其妙饿敌意。
缓了缓,她问道:“顾景昭,你不喜欢贺铮吗?”
“还好。”顾景昭淡淡回答。
“可是我觉得你一见到他就不太开心。”沈瑶与顾景昭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心情还是能感知到几分的。
他嘴上说着还好,但其实就是讨厌贺铮。
沈瑶也不知道顾景昭是对贺铮从哪儿来的这么大敌意,可毕竟自己日后还要和贺铮合作,总不好让大家闹的太难看,只好劝道:“当初我们从沈府离开,还是贺铮借的我们宅子。”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戳到了顾景昭哪里,他迅速地道:“当初我说可以买宅子的。”
谁要用他的破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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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昭的解释带了些委屈。
当初他的好意确实是沈瑶摁下的。
沈瑶赶紧:“对对对,这是自然,当初若不是怕折腾我爹,这个人情也不必欠下,后来我们不是把宅子买下来了嘛。”
顾景昭这般听着,才缓过来,安静的坐在车里。
沈瑶继续道:“如今我虽然与他合作,但过阵子他就离开上京了,没必要和他生气。而且……”
沈瑶倒是有些不解:“他是哪里惹到你了?”
在她的印象中,顾景昭好像都没和贺铮说过什么话,按照她对顾景昭的了解,他不应当对一个陌生人这样。
顾景昭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容许他说他为什么生气。
他只好定定的看着沈瑶,只固执道:“反正,感觉他在打别的主意。”
沈瑶笑了:“他都要走了,还能有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把上京的产业处理好,然后安全的离开嘛?”
顾景昭有些闷声:“最好是这样。”
两个人在马车上说着,很快就到了酒楼。
他们跟着小二上了包间,趁着上菜的功夫,沈瑶将茶杯的设计图拿出来:“贺公子,这是茶杯的设计图,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好立刻叫人去改。”
“不急,我先看看。”贺铮将设计图接过,认真的看。
待菜刚刚上齐之时,他便将设计图交还给沈瑶,满意道:“这四套茶杯很好,没什么要改的。”
“那好,我明日便告诉匠人让他们赶紧烧制,绝对不会误了时间。”沈瑶端起茶杯:“那我便以茶代酒,敬贺公子。”
贺铮淡淡扫了一眼旁边给沈瑶夹菜的顾景昭,也举起茶杯道:“那便麻烦沈大姑娘了。”
沈瑶笑盈盈:“贺公子客气,分内之事。”
这顿饭吃的各有各的心思,但只有沈瑶一个人是真的高兴。
甚至到了后来,沈瑶还偷偷尝了一点酒。
从酒楼出来,沈瑶一上马车便半躺在车壁上。
顾景昭以为她喝醉了:“沈瑶,你没事吧?”
“没事,区区一杯而已。”沈瑶伸出手指,道:“顾景昭,我今天很高兴。”
“谈成一桩生意就让你这么高兴?”顾景昭问道。
还是见到贺铮让她这么高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不不,是觉得走到现在,我很高兴。”沈瑶晃着手指:“顾景昭你知道嘛,若是加上凝春楼的进项,沈家的产业就要比我爹在的时候还要大了。”
她也没想到,之前自己做了整整五年的事情,这次竟然不到两年就成了。
在她名正言顺的接管沈家的铺子之后,绣庄的生意便正式纳入沈家。
她能起来的这么快,盂县的人也助力许多。
顾景昭颔首坐在沈瑶的旁边:“那真是恭喜沈姑娘。”
沈瑶低声道:“其实之前我也在想,如今曹国舅还没有倒台,若是沈家现在这般展露头角,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顾景昭,我没办法,若是有些机会我现在放弃了,日后就再也没有了。”
顾景昭点头。
机会这种东西,确实是转瞬即逝。
沈瑶忽然坐起身,往顾景昭的方向靠了靠,认真问道:“顾景昭,我是不是很贪心啊?”
“昨天我还在劝你说要惜命,现在自己其实也是在刀尖上跳舞。”
看着面前的有些不安的姑娘,顾景昭想要伸手去安慰一下她。
可是那双手却不敢轻易往前伸。
他突然有些邪恶的想,若是沈瑶喝的再多一点就好了。
挣扎了几下,顾景昭还是握紧了拳头。
他道:“沈瑶,我懂。”
他和沈瑶拉着手走到现在,他们其实在某种选择上,是一种人。
所以,他懂。
“你看,我就知道你能懂我。”沈瑶坐起身,往前凑了凑,“所以顾景昭,你现在可是我最大的大腿,我只能抱你了,你可要争气呀。”
“抱”这个字让顾景昭的眼睛略睁大了些。
他知道沈瑶的意思。
可是他的脑海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到他从贡院出来那天,沈瑶朝他跑过来,整个人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顾景昭熨了口气,认真答应:“好,你放心。”
他定不会让沈瑶担心的事情发生。
“好。”沈瑶听到顾景昭的回应,她满意的回身一靠,半眯上眼:“太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一片夜色中,马车哒哒的行驶在街道上,外面的喧闹声没有打扰车内的安静。
沈瑶靠着马车半睡着,顾景昭就坐在一旁看她。
直到马车停下,顾景昭才把人叫起来:“沈瑶,到家了。”
“嗯嗯。”沈瑶本来就没有喝太多,也没有睡太实,顾景昭一叫就醒。
她揉揉眼睛,自己下了马车,往府中走去。
她没喝醉,但走路还是有些晃,顾景昭跟在她的身后,在她上下台阶的时候伸手。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腰后虚虚护着,他没有碰到沈瑶,但只要她一站不稳,他便可以立即将她护住。
就这么护了一路,直到沈瑶安稳的到了卧房,被春果扶过去洗漱,自己才转身到了书房。
出去打探消息的阿桑已经在书房里面等了许久,见到顾景昭回来,他道:“公子。”
顾景昭沉声道:“可查到了?”
“已经查到了,贺家在年前便准备离开上京,现在他们的资产已经大半都搬去了榆阳,今日贺家二老已经先行离开,但其实原本贺铮也是要与他们一起离开的,可贺铮如今却独自停留在上京,”阿桑缓了缓:“好像是因为凝春楼。”
顾景昭敛眉:“凝春楼?”
他哪是因为什么凝春楼。
他分明是为了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