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程姨太一直心绪不宁。

    丫鬟阿香在给她按摩头, 她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享受着丫鬟的伺候。

    现在,那个孩子应该已经坐上船, 开往米国了吧?

    她在米国已经为阿娴准备好了房子和佣人, 等她到那边报平安之后, 她还会打一笔钱给她, 让她在米国衣食无忧。

    如果阿娴上进的话可以好好读书, 考上米国名校, 将来在米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当人上人, 比回到星城来当殖民地老百姓好多了。

    只不过代价就是她永远不能回到星城, 为此程姨太还安排了福永盛的吴三去给阿娴当保镖,名为保镖实则是监视。

    吴三是个老实人,嘴巴很牢, 他的妻子和儿子都被她攥在手里,不会对阿娴做出什么坏事的。

    明明安排的很好, 可是为什么她很烦躁呢?

    好像总有什么事像是脱离她的算计呢?

    这时, 何添占推门走了进来, 跟程姨太抱怨道:“娘,我到底还要在家里待多久啊?好闷的, 我想出去放放风。”

    “放风?想出去泡歌女才是真的吧?”程姨太道,“再忍几天,等娘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

    何添占自然明白她是指什么意思,程姨太又嘱咐他:“看不进去书就去陪你奶奶聊天, 哄她开心。”

    “哎呀,奶奶总喜欢给我讲过去她和爷爷老掉牙的事情,或者让我陪她去听戏, 咿咿呀呀的烦死了,哪有电影明星好看啊?”

    何添占拿了一块程姨太小茶几上的奶糕吃了两口便放下不吃了,站起身道:“算了,我还是去找奶奶吧,爷爷前些日子的生日宴收到很多礼物,我去找奶奶要几个。”说着就抬腿走了。

    程姨太看到来去如风的何添占,忽然想到了那个做事妥帖又会看颜色的阿娴,那个孩子多么聪明啊……

    为了他牺牲了她,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呢?保住了阿占就是保住了在何家的荣华富贵啊。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阿占是个男孩,她又怎么能嫁进何家当小妾呢?甚至因为何二太太生不出男孩,让她在何家二房比正室何二太太还威风呢?

    这一切都因为她生了儿子啊!生了二房的继承人!

    所以牺牲小小一个阿娴,值得!

    *

    而此刻被牺牲的苏文娴正在海水下使劲游,岸上的‘福永盛’的人还不放过他们,一直在追堵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敢在我们福永盛的地盘上弄死我们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快追!”

    游了好一阵,苏文娴实在游不动了,和刘荣发两个人找到一块礁石躲在了后面。

    刘荣发有些害怕,“阿娴,现在怎么办啊?”

    被福永盛的人包围的话,会弄死他们的。

    苏文娴刚才拼命在水里游泳也来不及观察这个码头,此时停下来观察起附近的地形和景物,发现这里是塘泊湾码头,在星城的十九处码头里,这里不属于船王蒋家的势力范围,而是属于何家的一处比较小的码头,够隐蔽,好出货。

    那个吴三想偷渡自然是要找偏门的地方了。

    只是这个塘泊湾码头最近在江湖上是个风云地。

    码头是各个社团争夺的地盘,就像‘和胜义’管着船王蒋家的码头生意,不允许外来社团到他们的码头上插旗一样,‘福永盛’也管着何家在码头上的生意。

    这些社团管着各自幕后老板在码头上的仓库和生意。

    但是这个塘泊湾码头上除了何家的仓库之外,还有其他华商的仓库。最多的就是出身潮城的那些华商的仓库,而这些潮城华商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他们很团结,喜欢抱团,他们不只招工喜欢用潮城老家人,连码头上的生意也都给了潮城人组成的社团。

    福永盛这个有四大华商之一的何家做幕后大老板的大社团自然是不能让潮城社团来塘泊湾码头插旗,他们豪横惯了,把塘泊湾当成了自家地盘占着,因此跟潮城出身的社团已经打了好几拨了。

    两帮社团因为械斗上过几次报纸了,再加上苏文娴在联昌公司做事,对这些码头上的事比较关心,所以了解的比较多。

    今天那个吴三若是真的按照程姨太要求的那样给她买了一等船舱的票,规规矩矩把她送到米国去,她兴许真的插翅难飞,毕竟大游轮停的码头她根本没有机会逃。

    而这个塘泊湾码头嘛……

    正想着,忽然福永盛的人发现了他俩躲避的礁石,开始往这边抛网,试图将他们网住,吓得他俩再次潜入水下,她领着刘荣发往码头上停靠的船只附近游,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岸上喊:“喂,福永盛的人不要捞过界,这里使我们潮兴社的地盘!”

    没错,潮兴社!

    那个之前给《华星马报》投稿的时候差点轮Jian她的垃圾报社就是潮兴社的生意!

    吴三那个扑街以为偷渡省几个钱,结果给了她生的机会!

    在她脱力之前,她游到一艘货船旁,对上面正在搬货的潮兴社马仔喊道:“我找你们老大高细马!我是他要找的人!”

    “什么?你是我们老大的女人?”

    “我们老大的妞在他的被窝里呢?别以为你能叫出我们老大的名字就能让我们救你!”

    “福永盛的人在抓你啊!你以为我们潮兴社的人是傻子吗?”

    “赶紧走,别给我们沾上麻烦!”

    苏文娴喊道:“你们老大在《华星马报》上登报找那个写《鬼墓探幽》的作者,他找的人就是我!”

    “今天你拒绝了我,明天高细马就能弄死你,怪你绝他的财路!”

    旁边有个马仔小声地说:“喂喂,我们老大真的在找一个写文章的女人,因为找不到那个女人老大气了好久,还让我们去写字楼附近找过的,你们忘了吗?”

    苏文娴继续喊道:“你给你们老大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你就问他还想不想要《鬼墓探幽》后来的稿子?如果今天他救了我,我就继续给他写稿子,把你们潮兴社的《华星马报》搞起来!”

    上面的马仔到底还是被她说动了,但是仍然没有放她上去,只是从船上扔下一条缰绳让她抓着,不让她脱力。

    苏文娴紧紧地抓住缰绳,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也不是神,没法再游到蒋家势力范围内的码头去求救了。

    她和刘荣发就拽着缰绳继续在海水里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电话的马仔终于跑回来了,“老大让我们先把人拉上来,他马上就来,说如果这个女人敢骗他就把她剁了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苏文娴就这样被从上面拽了上去,几乎是一上船就她虚脱地躺在了甲板上,刘荣发也是,俩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再游下去他们会脱力沉海,又或者最终被福永盛的人抓住弄死,总归逃不脱一个死。

    躺着缓了一会才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将耳朵上戴着的银耳钉摘了下来放在甲板上,对潮兴社的人道:“给我换一口吃的和干净的水。”

    一看到银子,有人赶紧递上来几个杂面馒头和清水,苏文娴只留了一个馒头,剩下的都给了刘荣发,“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两人埋头在甲板上开始就着清水啃馒头。

    也许是太饿了,杂面馒头也不觉得刮嗓子了,现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馒头刚吃完,潮兴社的高细马就来了。

    高细马只是他的外号,他叫马有金,因为他个子很高,是当初潮兴社几个双花红棍里资格最小的那个,所以外号高细马。

    当初没人以为他能当上潮兴社的老大,但是最终他却能干掉前面那些人自己爬上了龙头老大位置,绝对是个狠人。

    潮兴社现在虽然是个小社团,连码头上这点地盘都是从福永盛的手里抢过来的,但是这人后来把社团洗白,还扩大了规模。

    从他经营《华星马报》这种正经生意就能看得出来他不甘心一直捞偏门,是个跟粗犷外貌不相符的男人。

    高细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地上吃东西的狼狈女人,苏文娴吃掉最后一口馒头,自若地打着招呼,“马老板,又见面了。”

    “真的是你!”高细马一见到她就气得要拽她的衣领子揍她,“你怎么敢把我的稿子给了别的报社?你敢耍老子!”

    苏文娴道:“马老板,当初我去投稿的场面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是你恰巧到报社去,我就要被你的马仔轮jian了!试问哪个正常人还会把稿子投给一个想要轮jian自己的报社?”

    “你是我,你会吗?”

    高细马没说话,黑涩会要什么正经理由呢?根本不需要,“我的马仔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对你动手,你拿了我的钱,就应该在我的报纸一直写下去,现在你把稿子投给了《晨报》,让我受到这么大的损失,你说怎么办?”

    “所以啊,我今天来了。”

    “我的小说可以在你的报纸上登载,但是我有个条件。”

    “让我帮你挡掉福永盛那些人?”高细马道,“你怎么惹到他们的?”

    “跟你的马仔一样,一个想要强jian我的人,被我杀了。”她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的说着,好像杀人的不是她,而是某个陌生人。

    高细马却笑了,说:“你看,难道没人教过你,靓女自己在外面走要注意安全吗?”

    “杀了福永盛的人想让我替你挡灾?让我帮你可以,但是你要给我签下契书,一直给我写,这辈子只要你的手没残就得给我做事!”

    看,哪有什么好人?帮忙都是需要代价的。

    苏文娴忽然有些想念蒋希慎,起码这位大佬帮她一把只要求她好好工作罢了。

    站起身,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我来跟你谈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高细马不屑道:“你一个被人追杀的女仔能跟我谈什么生意?”

    她有什么资格跟他谈生意?

    别以为会写文章就了不起,现在她已经落到他手里了,将她囚禁让她给他写一辈子文章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他还要跟她签订契约,已经是很仁慈了。

    什么生意不生意,他根本不在乎。

    只见这个狼狈的女仔忽然对他露出微笑,眼睛明亮如清泉浸润过的琉璃珠,看得他心头痒痒,她对他说:“想不想要整个塘泊湾码头?”

    “什么?”高细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妞在跟他谈地盘?

    “你是不是海水灌进脑子里变成痴呆了?”

    “你若是能给我整个塘泊湾码头的话,还用得着被福永盛的人追得像条狗吗?”他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我当然不能给你啊,但是有一个人能给你。”

    “谁啊?”

    苏文娴道:“我爷爷,福永盛背后的大老板,星城四大华商之一的何家家主,何厚礼。”

    高细马将她上下打量着,嗤笑道:“你是何家的千金小姐?”

    看她的穿着可不像是豪富的何家千金,何家千金可不会出门戴银丁香耳钉,大概连何家的佣人都不稀罕这种穷酸东西。

    这个女人莫不是疯了,在做什么美梦呢?

    “现在还不是,但马上就是了。”

    她看向高细马,“你想要整个塘泊湾码头,想要把《华星马报》做大,想要把潮兴社洗白成正道生意,现在我给你一个捷径,敢不敢赌?”

    “赌赢了,上面这些你都能得到,赌输了,你也还能得到我给你写文章,哪怕你把我关起来,你也不会让福永盛杀了我,杀了我谁替你挣钱呢?”

    “你无非就是再替我找一下何家老太爷现在在哪里罢了。”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赌?”

    高细马此时才拿正眼看向苏文娴,舔了舔牙,有点意思。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苏文娴,哦不,应该很快改姓何了。”

    “何小姐,好,我跟你赌。”

    “赌赢了,我全拿,赌输了,你不仅得给我写文章,还得跟我睡,心甘情愿当我的女人。”

    苏文娴忍不住笑了,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但她伸出手跟高细马握手:“没问题。”

    *

    何老太爷何厚礼早上起床他会在何家的庭院里打太极拳,打完一套下来身体微微出汗,简单洗漱一下之后才坐到餐桌前开始吃早饭。

    这时何家其他人也陆续起床吃饭,今天二房的孙子何添占一大早就来陪何老太太吃饭聊天,老太太很高兴,跟何厚礼道:“今天阿占要陪我去听戏呢。”

    “阿占陪你,你当然高兴啦。”

    何添占出生之前何老太太得了病,医生已经让他们家准备后事,但后来老二何宽福抱着刚出生的何添占过来给老太太看一眼,没想到老太太看到是个孙子十分高兴,过了些日子竟慢慢开始好转起来。

    有个道士给何老太太算了一卦,说这个孙子命里旺她。

    从那之后,何添占就被从二房抱过来,养在了何老太太膝下,平日里除了长房嫡孙何添伟之外,最宠的就是二房程姨太生的何添占。

    此时大儿子何宽寿从楼上走下来,坐到何老太爷身边开始准备吃饭,在佣人端来他喜欢吃的海鲜粥之前,他习惯性地拿起了手边的报纸,不是自家的报纸,而是竞争对手《明江晨报》。

    见到大伯看起了晨报,何添占道:“大伯你也在看晨报啊?最近我也在看,上面连载的一篇小说很有意思。”

    他还对何老太爷说:“爷爷,这小说里提到一个饕餮纹、带铭文、同时上面带盖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我记得你有一个吧?”何添占用手比划着大小。

    “嗯,有一个,上次蒋家的阿慎送我的。”

    大老爷何宽寿道:“阿慎那小子有心,知道爹你喜欢古董,特意给你淘弄来的。”

    何添占道:“我看小说里说这种青铜器将来都是国宝级别,每一个都身家几十亿,难以估量。”

    “爷爷你可得把你那些青铜器宝贝都收好了。”

    “是吗,晨报竟然有写古董的小说?”何老太爷也来了兴趣,从大儿子手边拿起了《明江晨报》开始看了起来。

    很快他就将今天连载的《鬼墓探幽》不到两千字的更新看完了,看完之后他不是跟何添占讨论里面的古董有多么昂贵,而是看向了大儿子何宽寿,“这篇小说很有意思,《晨报》去哪挖来一个这么厉害的人?”

    何宽寿叹了一口气,心知这是老太爷听到了风声,只得承认道:“这篇小说的作者曾经两次来我们家的《星光日报》投过稿,但是最后都因为价格给的不高改投了别人家。”

    “这个作者才在《明江晨报》上登载不到两个月,就让晨报的销量增加了三千份!”

    “本来晨报的销量不如我们的,现在已经快赶上我们了。”

    何老太爷道:“《星光日报》有自己的稿酬规矩,我就不参与了,这个家将来早晚得传给你。”

    何宽寿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海鲜粥,低头开始吃。

    倒是何老太爷吃完了饭又继续开始看晨报,还找来前两期的晨报看上面连载的《鬼墓探幽》。

    看到上面提的那些古董,何老太爷出门前去自己的藏室里转了一圈,现在最不值钱的那些各式各样的大洋银元在小说里写着未来也很之前。

    如果按照这本书里写的内容,何老太爷这一屋的宝贝有很多国宝级别的收藏品,哪一件在将来拿出去都能成为镇馆之宝。

    何老太爷戴上老花镜,用戴着手套的手慢慢地摸着他珍藏的古董,决定要再给自己这些宝贝做一些玻璃罩子,做好保护。

    摆弄了一会古董之后,他出门准备去公司,但手边还带着没看完的《明江晨报》,路过报摊的时候,他跟司机吩咐道:“阿南,你去给我问问有没有以前份的《明江晨报》?有的话都买下来。”

    “好的,老爷。”司机阿南下了车。

    何老太爷还在沉浸地看着报纸,没几秒,车门又开了,有人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抬头一看,竟是曾经救过他一次的苏文娴坐在了他身边……

    而司机位置上坐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将车开了出去。

    何老太爷不动声色,对苏文娴道:“阿娴?你有事找我?”

    “嗯,我来找您是有一些事。”

    “什么事?”

    “我被您的家人绑架,而且还差点被她的手下强jian,是我命好才逃了出来,我想要来向您讨个公道。”

    何老太爷不可置信,“何家人,是谁?”

    “何家二房的程姨太。”

    何老太爷道:“她为什么要害你?你得罪她了吗?”

    “我没有得罪她,但,我是她的亲生女儿。”

    “所以她必须让我消失。”

    何老太爷瞳孔微缩,“你是什么意思?”

    苏文娴:“我的意思是,何添占并不是您的亲孙子,我才是您的亲孙女。”

    “身上留着何家的血脉。”

    何老太爷道:“阿娴,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讲一个没有证据的笑话吗?”

    苏文娴毫不意外他的反应,毕竟谁忽然知道自己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孙子不是亲生的都会先怀疑,“我当然有证据。”

    她对前面开车的刘荣发道:“阿发,把车停在路边,给何老太爷看看你的脸。”

    刘荣发依言而行,车停好后,转过头看向何老太爷,特意让对方能看清自己整张脸。

    他说:“我是何添占的亲哥哥,我娘是以前在您家做过佣人的罗婶,那一年我娘与何家的程姨太同时怀孕,但程姨太生下了一个女孩,我娘生下了一个男孩。”

    “当时何家二房的大太太生了一个女孩之后就伤了身体不能再生了,程姨太若是能生一个男孩,她就能立刻嫁进何家,并且能站稳……”

    “所以她就和我娘商量换了孩子,也就是我娘生的男孩给了程姨太,而程姨太把她生的女孩给了我娘。”

    “当时何二老爷还在内地当军官,经常跟着部队转移,那时候兵荒马乱的,那个女孩在逃跑的途中丢了,而我娘生的男孩跟着程姨太回了何家,就成了二房少爷何添占。”

    “您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脸,我与他是兄弟,我娘总说我跟他很像,那天我见了他,我和他确实很像。”

    何老太爷看着刘荣发的脸,这年代没有DNA验证,但是刘荣发的脸太有说服力了,一看就是何添占的兄弟,不是兄弟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

    而苏文娴,她的黑框眼镜早就在逃跑的时候丢了,撩起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她的眉眼和脸部轮廓那么像程姨太!鼻子和嘴巴更像二儿子何宽福!

    苏文娴道:“我来找您是希望您给我一个公道,在血缘上,您是我的祖父,我信任您,所以我才没有直接去差馆报案,而是来找您,我相信您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说完之后她想了想,发现其实这年代的差佬根本不敢管这种大豪商的事,连华人差佬最高的总华探长都是这些大华商养的狗,差佬又怎么敢管这种事?

    若是小富商的话差佬也许还想着借着办案去敲诈一笔,但是敲诈何家这种大豪商不是找死吗?

    她笑着补充道:“我弄错了,差馆应该是不能给我公道,但是那些专门写豪门八卦的报纸肯定很乐意听到我这些事,毕竟豪门版的狸猫换太子,谁不乐意听呢?”

    这话带着玩笑语气说出来的,但都明白这根本不是玩笑,苏文娴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何老太爷不能给她公道,那她就将何家这桩丑事公布于众,让何家成为星城乃至整个东南亚华人圈的笑柄!

    堂堂何家竟然能被人换了亲孙女!

    何老太爷道:“把车开回何家。”

    第42章

    程姨太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弄得她有些烦躁。

    莫不是阿娴在船上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 她给她买的可是一等船舱的票,豪华套房带独立卫浴,还有精美的各国美食, 能让阿娴舒舒服服地在船上住半个月后到米国。

    现在那艘邮轮应该已经开走了, 等半个月之后她到米国后才能给她报平安。

    那孩子性子倔, 被她这么对待, 大概会很生气吧?

    不过, 看在她给她准备好的钱和房子的份上, 时间久了阿娴会知道她的苦心吧?

    毕竟她也是没办法,若是没有何家的富贵, 阿娴又怎么能去米国住大房子还有佣人伺候呢?

    所以只有她在何家站稳了, 阿娴才能更好。

    等将来何老太爷去世之后大房和二房分了家,二房这一份家产早晚都是她儿子,无论是何添占又或者是何添俊, 到时候二房的钱财不还是她说了算吗?

    等到她能做主的时候,再私底下给阿娴一些补偿, 比如阿娴将来出嫁的时候多给她一些钱财和首饰当陪嫁……

    正想着, 忽然何家的大管家在外面敲门:“程姨太, 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老太太找她?难道何添占又没哄好她,老太太让她好好管教何添占?

    程姨太对门外管家应了一声, “马上过去。”便穿着软底的室内鞋往何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房间走去。

    *

    苏文娴跟着何老太爷进了何家的大门。

    佣人们也没想到才出门的何老太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自梳女佣李姐好奇地看向了老太爷身后跟着的苏文娴。

    苏文娴泡了半天的海水根本来不及梳洗,身上的衣服经过一夜虽然干了,但穿着也还是不太舒服。

    何老太爷领他们到书房, “要不要去梳洗一下?”

    “不用了,谢谢您,我想先把事情解决。”

    自梳女佣贴心的给他们端上来热参茶和精美的点心, 同时还送上两块干净的热毛巾,苏文娴先拿毛巾擦了擦脸,又就着热茶吃了点心,这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一些。

    刘荣发也是饿极了,昨晚虽然吃了几个杂粮馒头但他饿了半个多月,此时吃起东西不免有些狼吞虎咽。

    与豪门阔少的何添占吃东西的仪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他们的脸却那么像。

    很快,何家的下一任家主——何老太爷的大儿子何宽寿来了,他才刚到公司就被老太爷叫回来。

    同样和他一头雾水的还有何家老二何宽福,两个人进来之后看到书房里正吃东西的年轻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何老太爷此时看到老二何宽福恨不得上前去拿出家法狠狠抽他一顿!

    这个老二看着聪明,实际给别人养了二十来年儿子!还把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弄丢了!

    他也没向二人解释,只对刘荣发道:“阿发,你抬起头给他们看看你的脸。”

    “哦。”刘荣发刚才也学着苏文娴一样将脸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与何添占宛如双胞胎的脸。

    何宽寿与何宽福兄弟俩在看清刘荣发的脸之后都愣了,但老大何宽寿更沉着,道:“这位是程姨太的娘家人?”与何添占长得如此像,但是又不是何家人,那只能是程姨太的娘家人了。

    何宽寿却摇了摇头,“他不是王家人,王家人我都见过。”

    “他怎么和阿占这么像?”

    他看向了坐在主位的何老太爷,“爹,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哪找来与阿占这么像的人?”

    何老太爷啜了一口参茶,“等你的小妾过来,由她来告诉你吧。”

    程姨太还没到,何老太太先被从戏院里请了回来,进屋的时候她还跟老太爷抱怨:“什么要紧的事连让我把戏听完都不行?”

    话刚说完,她看到屋里的人,尤其是看到刘荣发那张脸,老太太吓了一跳,直接喊道:“怎么回事?

    又看向了苏文娴,这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女孩为什么给她一种熟悉感?

    老太爷对她道:“你先坐下,喝口茶。”

    很快,程姨太就在管家的陪同之下走了进来。

    她一进书房看见里面同时坐着何家最重量级的四个人,尤其是何宽福,她早上刚伺候他穿上西装去上班,怎么他白天不在公司里反倒在老太爷的书房里等她。

    但她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苏文娴,一下子,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破灭了,阿娴竟不知用什么方法逃了出来,但没有关系,她可以说成是她这个姨母对外甥女的关爱,只是手段激烈了点但都是为她好……

    可是下一刻她又看到了旁边的刘荣发,整个人也像何家其他人那样愣了,就算她没见过刘荣发本人,但看到这张与何添占相似的脸出现在何家,她就知道当初派刀仔去杀人的时候没有做干净,现如今这人带着她最大的秘密找来了。

    程姨太心慌了,这要怎么解释呢?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帕,“父亲、母亲,你们找我?”

    老太爷也没废话,直接道:“你也看见了阿娴和刘荣发,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你自己说吧。”

    他的声音是沉着的,没立刻将程姨太拖出去沉海喂鲨鱼已经是仁慈了,“但是你得想好了,我要听的是实话,若是你还敢骗我,我会让你全家都去给你陪葬。”

    一瞬间,眼神如箭一般锐利看向了程姨太。

    说话的音量没有提高,但却让程姨太软了腿,因为她知道何老太爷说话的分量!

    老太爷能将何家发展成星城四大豪门之一,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好说话的人物,他的话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他只要动动手指头,程姨太和王家的人就活不过明天。

    何宽福还不明所以,问程姨太:“阿莉,到底怎么回事?”

    程姨太已经吓得红了眼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让阿发先说。”

    老太爷对刘荣发道,刘荣发立刻将他在车里说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这次比在车上说的更仔细。

    当他说到“何二老爷当年在内地当军官”时,何宽寿抿紧了嘴唇,因为时间和地点完全能对得上,若不是亲身经历很难将这些事记得这么清楚。

    刘荣发又继续说道:“我娘就将程姨太生的女孩抱走了,但是在战乱逃跑的时候,女孩被我娘弄丢了……”

    “而我娘生的男孩则被程姨太抱到何家,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养大,这个男孩就是何添占。”

    老二何宽福听到最后怒不可遏地看向了程姨太:“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只不过没想到自己被当傻子骗了这么多年。

    程姨太啜泣着,一边哭一边摇头,说不出话,她实在没有胆子再当着老太爷的面撒谎。

    可她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何宽福指着她:“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混淆我们何家的血脉?”

    “我也不想的……”

    程姨太哭得很美,梨花带雨,可此时没有人会欣赏她的美,“是你逼我的!”

    “当年你哄着我说要娶我进门,但是我都快临盆了你还不将我娶进何家,说什么正房大太太才生过女孩,现在就纳妾让她难过。”

    “是,你怕她难过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些甜言蜜语?得到了我却不给我一个名分!”

    “我知道你的正房太太生了何莹夏之后伤了身体再也生不出来了,我若是能生个儿子的话,就能立刻被你娶进何家!因为这个儿子会成为你的长子!将来会继承你的家产!”

    “否则我怎么忍心将自己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换给别人呢?阿娴出生的时候粉雕玉琢,那么招人疼啊……”

    说着,程姨太已经泪如雨下。

    “这些年我每每想到我的孩子也许在荒野里被豺狼野兽吃了,或者被小鬼子拿刀刺死了,我就夜不能寐啊!”

    “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

    何宽福道:“你就算生的是个女孩我也会娶你进门的!可你怎么敢做出这种混淆何家血脉的事情呢?”

    一想到自己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就觉得老天爷简直像跟他开了个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那我真正的孩子在哪?”

    一直没说话的苏文娴此时道:“在这,我就是当年被丢在逃难路上的那个女孩。”

    她站起身,脸上没有什么终于与亲人见面的热切,认亲这种事她已经经历第二次了,毫无波澜,平静地道:“你好,我叫苏文娴。”

    何宽福走了过来,看着她那张几乎是融合了他与程姨太优点的脸,她从程姨太那里继承了精致的眉眼和尖巧的下巴,从他这里继承了高挺的鼻梁和嘴唇……

    她比他的嫡女何莹夏长得更像他,更与程姨太后来的生的儿子何添俊一看就是亲姐弟。

    不用滴血验亲那套古人的把戏,光是她的脸就给了他答案。

    “孩子,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何宽福想伸手去摸摸她,但他的手微微发抖,还是没有落在她的肩膀上。

    按年纪是与何添占一样是十七岁,可她却这么瘦。

    衣服的布料也很普通,身上连一点首饰都没有,想必是过得不太好。

    苏文娴却没有立刻与何宽福来个父女相认抱头痛哭的场面,而是对程姨太道:“程姨太,”

    她不想叫她姨母,也改不了口叫她娘,这辈子她已经对两个女人喊过娘,但她们都不是她真正的娘,到了最后这个亲娘,她也叫不出口了。

    “你让吴三绑架我,压着我去米国,好让他管束我不让我回星城,掩盖你的秘密,我应该说谢谢吗?谢你没有直接杀了我?”

    程姨太赶紧解释,“我在那边给你准备了大房子和佣人的,并没有想害你……”

    “我只是让吴三送你到米国去,保护你的安全而已。”

    苏文娴嗤笑了一声,“保护我的安全?”

    “你给他一等舱的钱他没有买,反倒领着我去偷渡,更是见色起意要强jian我,他还说让好好伺候他,这样他才会向你说我的好话,否则就把我关一辈子。”

    “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害我?”

    何宽福立刻关心道,“孩子,你没事吧?”

    他已经想到若是苏文娴真的已经让那个吴三得逞的话,他就去枪毙那个吴三,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阿娴好好养在家里。

    苏文娴回道:“如果不是我命好遇到了阿发,现在我恐怕已经被程姨太派去的人糟蹋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吴三会这么对你!他怎么敢?”程姨太道:“看我不让人剁了他!”

    从头听到现在的何老太太听到程姨太还在耍威风,说道:“你没法让人剁了他,你以为你闯下这么大的祸,我们何家会放过你吗?”

    一句话让程姨太的脸白了起来,看向了老太太,“母亲,阿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阿俊是何家的亲孙子,而且阿占的到来也为您带来了福气,就算我有千般不对,但我伺候老爷这么多年,也有苦劳啊……”

    正求饶着,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了进来。

    那人一边走进来还一边说:“奶奶,你怎么进了爷爷的书房……”

    还没说完话,他已经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来人正是刚陪着何老太太一起听戏回来的何添占。

    他看到自己的娘哭得满脸是泪跪在地上,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大伯坐在旁边一脸严肃,又看到坐在对面的刘荣发和苏文娴。

    他隐约记得她好像是阿慎哥的手下,而那个刘荣发让他立刻警醒起来,这人竟然没死?

    看来是娘没有处理干净,让这人活了下来。

    片刻之间,何添占已经想好了对策。

    “娘?你怎么在地上?”他做势要拉起程姨太的样子,可程姨太哪里敢站起来,老太爷不发话,她必须得跪着,在何家跪着总比被赶出去要好。

    “阿占……”

    程姨太想跟何添占说快去把何添俊找来,那是何宽福唯一的亲生儿子,也许他们会看在何添俊的份上,会饶了她。

    可是还没等她偷偷暗示,旁边的刘荣发一看到何添占就立刻扑了上来,“何添占!你不想认我们一家就算了,为什么还让人杀了我爹娘!”

    “你怎么这么狠心,他们也是你的亲爹娘啊!”

    何添占猝不及防被刘荣发狠狠扑倒在地上,骑在身上就打了几拳,立刻将何添占的脸上打出了血,刘荣发的心里是真的恨啊,他们之间已经不是亲生兄弟了,而是隔着父母大仇的仇人!

    何老太太一见到何添占被打,赶紧喊道:“你怎么敢对阿占动手?快点拦住他!”

    何宽福养了何添占十七年,几乎是习惯一样立刻就上前去拦住刘荣发,何家的下人也赶紧进来七手八脚地压住了刘荣发。

    “他杀了我爹娘!”

    “我爹娘啊!!”

    被压在地上,刘荣发的眼泪和鼻涕都淌了下来。

    刘荣发喊道:“你本来想杀我们全家的,要不是我娘临死前拖住了杀手,我也跟着被杀死了!”

    他指着何添占,“就在我娘拉着我去见了你,将你的身世讲出来之后,我们一家人就被被人追杀,要杀我们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你就是怕我们将你的身世告诉何家人,让你做不成何家的少爷 ,享受不了何家的富贵!所以你才杀人灭口的!”

    “你这个畜生,连你亲生爹娘都杀!”

    何添占道:“什么亲生爹娘,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骗子?你和你娘在大街上拦着我说是我亲娘和亲哥,你们当我是傻子吗?随便谁在大马路上胡说我就得信?”

    “你们这种骗子平常骗人多了,仇家肯定也多,被杀了还要最后讹一笔赖在我身上!”

    刘荣发气道:“你竟然还说我们是骗子,你看看我和你这张脸!我们俩站在一块就像双胞胎!你根本就不是何家的亲骨肉!你是我们刘家的人,你应该姓刘,而不是姓何!”

    “笑话!现在的骗子听说还会易容化妆呢,你们想做局骗我们何家的钱,把脸弄成跟我很像有什么奇怪的?你别在这胡说了!”

    何添占看向老太太,“奶奶,赶紧让人把他送到差馆去,别让骗子进家门了。”

    何老太太却没说话,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孙子,就算他是二儿子庶出的孩子,她对他比对待大房的嫡长孙还要好,却没想到竟然不是何家的血脉。

    她对何添占道:“阿占,你娘,已经认了。”

    “你确实不是何家的血脉。”

    何添占慌张道:“奶奶,怎么连你也被骗了,这个人就是个骗子啊……”

    “爹,娘?爷爷,大伯,你们是不是糊涂了?”

    他含着泪叫着自己这些亲人,可怜的样子像是被抛弃的小狗。

    苏文娴道:“他没有骗人。”

    “罗婶已经将你的身世告诉过你了,想必你也知道当年跟你对调的是一个女孩,程姨太的亲生女儿是个女儿。”

    她对何添占道:“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跟你对调的女孩。”

    “你是罗婶的孩子,本来应该随着她的丈夫姓刘,而我,当初被你亲娘在战乱时弄丢的女婴,我才是何家的亲骨肉。”

    “至于你问有什么证据?”

    她指着自己与刘荣发的脸,“你再狡辩也解释不了你跟他这么像的脸,就算是米国的医学水平也没法做到整容这么像,还有我比你长得更像是何家的孩子,我和他们站在一起,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他们的孩子。”她收指了指何宽福与程姨太。

    “你可以狡辩不是你让人去杀刘荣发一家,但你辩解不了,你根本不是何家的亲骨肉。”

    何添占几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怎么可能不是何家人?”

    “从小是你将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我不爱吃饭,是你亲自喂我吃饭的,你说过连阿伟哥都没有被你这样亲自喂养过,你最喜欢我的……”

    “阿占……”老太太心软地摸了摸何添占的头,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老太爷。

    到底还是她养大的孩子,平常跟老太爷也很亲近,这么多孙子孙女里,除了长孙何添伟,老太爷最喜欢的就是何添占了。

    但他还是对何添占道:“阿占,阿娴说的是真的,刚才程姨太也交代过了,当初阿娴手腕上有一个胎记是她身上独有的,这个做不了假。”

    “阿娴是我们何家的人,而你不是。”

    何添占哭着,“爷爷,我活了十七年一直被当成何家人养大,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不是何家人,这让我怎么接受啊?”

    “我怎么能不是你们的孩子?”

    “爹,娘,大伯,爷爷奶奶……”

    “你们别赶我走好吗?”

    他拽着老太太的衣袖,“奶奶,我以后肯定好好读书,不出去惹事了,天天在家陪你,你让爷爷别赶我走好不好?”

    看着何添占满脸是泪,何老太太真的心疼,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孙子,就算明知道他不是何家的骨肉,可是这么多年投入的感情收不回来啊,她看向了何老太爷,求着:“老头子……”

    何老太爷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阿娴想必她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我们亏欠她啊。”

    老太太道:“可是我们要怎么跟外面解释忽然将阿娴与阿占对调这件事?”

    “一旦公布出去,我们何家会成为星城人的笑柄的!”

    “何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老太爷沉吟着,这也是他的顾虑。

    忽然,何添占大声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既不让何家丢脸,也能让阿娴回来。”

    “什么办法?”

    何添占道:“我将她娶进来!”

    “这样她就作为何家的儿媳妇嫁进何家,外界也不会有一丝风声,更不会有我们何家的丑闻。”

    最主要的是,这样做的话何添占也不用离开何家,他仍然还是何家的少爷。

    何老太太一听当下就道:“这个办法好!”

    她看向苏文娴,“等你进门了,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省得你将来作为何家的女孩还要再嫁出去,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用嫁人,能在家里享一辈子福。”

    是啊,听起来真是皆大欢喜。

    何老太太几乎要替苏文娴拍板决定了。

    她似乎也没考虑过苏文娴这个新认回来的孙女会不同意她的意见。

    只见苏文娴平静,但却清晰、明确地道:“不好意思,我是何家的千金小姐,我不嫁给佣人的孩子。”

    一句话让何添占的脸白了,看向苏文娴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恨。

    但很快被他掩饰住了,转而哀求道:“阿娴,我会好好待你的,我这一辈子也只会娶你一个妻子,不会纳妾也不会让你吃苦受罪的。”

    何老太太被她拒绝也有些气恼,在何家的女眷之中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地位,“那你想怎样?”

    苏文娴道:“我要拿回属于我的身份,而不是谁家的少奶奶!”

    “我与何家,流的是一样的血!”

    第43章

    真是笑话, 她是何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以儿媳妇的身份嫁给何添占进何家?

    且不说何家小姐与儿媳妇的利益区别,单说让她嫁给何添占这个偷了原身十七年富贵和身份的小偷, 她就接受不了。

    别说她现在是何家的千金小姐, 就算她不是千金小姐, 也不可能嫁给何添占这种被酒色掏空的豪门阔少, 他算是哪根葱啊, 还想娶她?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 这个何老太太很明显是偏袒何添占,她不舍得让何添占离开。

    上次她跟在蒋希慎身后参加何老太爷生日宴会的时候, 阿财给她讲过何家的人际关系, 她知道何老太太亲生的两个儿子给她生了七个孙辈,其中有四个孙女,三个孙子。

    在孙子里面, 长房的何添伟从小不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但他占着长孙的位置, 老太太天然就喜欢他。

    剩下的两个庶出孙子里, 何添占是她养大的, 简直是独一份的宠爱。

    也就是说何老太太并不缺孙女,反而是缺孙子。

    所以就算知道何添占不是亲生的, 苏文娴才是亲生的,何老太太也下意识地偏袒何添占。

    通过何老太太的态度就知道今天她是没法立刻就将何添占赶走。

    但是何家是一定要回的,因为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以前在联昌公司做事其实是很好的选择,同事和老板都不错, 跟着蒋希慎将来也能发财,但是从何莹夏逼着她下跪敬茶开始,联昌公司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像她这种无依无靠、漂亮并且还有点小钱的单身女孩简直就像是扔在黑暗森林里发光的钻石, 只要看见的人都想将她据为己有。

    昨天吴三绑架她是要强jian她,若是换个更烂的人也许强jian完之后还要将她卖给别人或者更惨的是被卖到妓院里。

    这就是1950年的殖民地星城,9000个警察管着150万人的大都市,警力不足再加上也不像后世有摄像头,所以才会让黑涩会这么嚣张。

    差馆门口排长队的不是报案人员,而是走投无路来差馆当替罪羊的底层老百姓,两万元就能买一个清白老百姓顶替一个杀人犯去死。

    这就是现实。

    苏文娴立刻分析出自己目前的现状,既然没法立刻赶走何添占,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到最大利益。

    她的脸上露出一副悲戚的神色,仿佛在自言自语:“五个月前,将我养大的那户人家要把我卖了给人当妾,打算用卖我的钱给他们家的孙子贿赂差佬,是我宁死不屈才没有被卖。”

    “四个月前,那户人家的养父母再一次要卖我,这次要把我卖给妓馆去当妓女。”

    “他们说我是他们养大的,应该报恩。”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亲生父母在哪?”

    “为什么生了我却不要我?”

    “我的命难道就非得被卖去当妾或者当妓女吗?”

    “我不能有更好的命吗?”

    何宽福听到苏文娴说起这些事,不禁心酸极了,愧疚地道:“阿娴,是爹对不起你,是爹的错。”

    他的女儿怎么能被卖去当妾或者当妓女?

    她应该在何家安稳地长大,得到最好的照顾,成为人人羡慕的千金小姐,将来嫁一个同样豪门出身的丈夫,一辈子享受富贵,就像是何莹夏那般……

    他对何老太太道:“娘,阿娴应该姓何,她是我的女儿!”

    何老太太听到苏文娴这悲惨的遭遇也犹豫了,虽然她心里偏袒何添占,但是苏文娴也是流着她血脉的亲孙女,而且过去还那么惨……

    何家的女孩可没有哪个被这么对待过的,能被随便卖掉,日常的生活想必也不好过。

    “可是何家的名声怎么办?”

    一直没说话的何家大儿子何宽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苏文娴,发现这个侄女不一般,总是在关键时刻说话,并且能带动走向,就像现在,明明上一刻她还很强硬,下一刻却又换了脸,他娘何老太太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这女孩换了话风之后,老太太立刻就软了下来,不再提嫁进来的事了。

    这份聪明劲儿很不一般,至少他的两个女儿可没有这份心智。

    何宽寿对她和善地说:“阿娴,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呢?”

    这就是把选择给她了。

    大抵还是考考她的意思。

    苏文娴刚才就已经有打算了,沉吟了几秒,“我可以对外宣称自己当年是被接生婆给偷走的,当初程姨太生的是一对龙凤胎,我与何添占是兄妹。”

    老太太一听这个提议,这次她终于满意了,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提议不错 ,你说呢,老头子?”

    何老太爷也道:“是不错。”

    但苏文娴又有些为难道:“可是何添占杀了人呢……”

    想让她轻易低头,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吧?

    刘荣发的父母死了,最有动机的人就是何添占和程姨太,不管是他俩谁动手的,这都是丑闻。

    而从进门以来何家人的态度来看,其实他们都没有把杀人这件事当成什么天大的事情来看。

    差馆门口找个替罪羊才两万块而已,大不了为了避风头把程姨太或者何添占送出国。

    几万块就能解决的事情算什么大事?

    苏文娴也没说什么威胁他们的话,就像她之前说过的,找差佬没用,得找报社才有用,豪门最注重脸面。

    不过同样的话她不用说第二遍,别人也许听不懂,但是何老太爷是能听懂她的话的,这就是还在威胁他。

    何老太爷竟笑了,说她:“你可真是个小猴精。”

    又忽然说:“我刚买了一匹血统不错的赛马放到马会那边去了,这匹马就送给阿娴当做见面礼吧。”

    听起来好像是送了一匹没什么用的马,毕竟这年代都开上小汽车了,谁还骑马出门啊?

    但实际上苏文娴知道这是何老太爷送了她一个生钱的聚宝盆!

    星城有一句很有名的话,统治星城的是总督、会风银行和马会,不分先后。

    赛马是星城人最喜欢的□□,每匹马都能挣到不菲的赌资,如果这匹马是冠军马的话,每年光是躺着的收益就有几十万!

    何老太爷这是一出手就送了她每年几十万的见面礼!

    苏文娴喜笑颜开,“谢谢爷爷。”立刻跟着改口。

    何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女仔……”

    何老太太虽然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忽然送这个新回来的孙女赛马,但送礼物是不落人后的,“奶奶这里有两套首饰,一会儿让管家给你送去。”

    程姨太一个小妾一出手都是那么名贵的首饰,何老太太送的东西肯定差不了,至少也得是十几万以上。

    “谢谢奶奶!”

    大伯何宽寿道:“大伯送你两栋唐楼吧,地理位置还不错。”

    目前市面上地理位置不错的新式唐楼价值十万,两栋就是二十万,很大方,苏文娴赶紧喊道:“谢谢大伯!”

    轮到她现在的亲爹何宽福,他说:“爹把位于大马的一处甘蔗园送给你,每年的收益十几万,当做爹补偿你这么多年的零花钱。”

    真是亲爹啊!一出手就是个大庄园!

    “谢谢爹!”

    到程姨太这个原身的亲娘,她此时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苏文娴道:“你送我的红宝石和火油钻大概被那个吴三偷了,我只顾着逃命,也来不及拿这些首饰。”

    程姨太道:“不要紧的,娘首饰匣里的好东西都是你的……”

    苏文娴没说话,程姨太的罪太重了,别说她的首饰匣了,连她这个人都未必保得住。

    不过她也不缺程姨太的东西,收了一圈礼物,瞬间她就是身家百万的千金小姐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办法硬掰的时候就先软着来,总归不能让自己吃亏。

    除了她上辈子的亲爹娘和大哥,哪有什么掏心掏肺待她的人啊?

    回何家的事情解决了,她也没忘了刘荣发,没有直接问刘荣发父母的事情,而是说:“昨天晚上我被吴三绑架差点被强jian的时候,是阿发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走到刘荣发身边,但是话却对着何老太爷说:“我听说何家人身边都有保镖或者司机,阿发会开车,就让他来当我的司机吧?”

    不知道刘荣发能不能体会到她的一片好心,只有跟在她身边,他才能活命,怕他不懂,她还对他特意说了一句:“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跟着她,何家人才不好背着她下死手,否则这种让何家丢脸面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将刘荣发也杀了,来个死无对证,谁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怎么死的呢?有一堆烂仔和差佬可以帮他们动手。

    然而何老太爷却对刘荣发道:“阿发,你爹娘的事我很抱歉,这样吧,我补给你五十万买你闭嘴,你看怎么样?”

    刘荣发一听到有五十万,嘴都张大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但他还知道再提要求,“我想去米国,我要一等舱的船票。”

    苏文娴心里叹口气,知道了刘荣发的选择,他选择了钱。

    既然如此,那她就再帮他一把,道:“程姨太说在米国给我准备了房子,既然阿发要去米国,那这套房子就送给阿发吧,当做是我对他的谢礼。”

    何老太爷根本不在乎一幢房子,“可以。”

    何老太太道:“但是他不能再回星城,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刘荣发道:“可以,但是你们得保证不会杀了我。”

    “只要你能守口如瓶,就能平安活着。”

    “好,我同意。”

    最终,他选择了五十万和米国的大房子。

    他对苏文娴道:“阿娴,谢谢你的好意。”是她开口才让他多得到一套米国的大房子的。

    苏文娴道:“你救了我,我都记得。”

    还特意对他交代:“等你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打电话。”

    有这句话,起码能保证他活着到米国。

    这一次刘荣发听懂了,知道苏文娴在保他,也忽然明白了刚才她让他当保镖其实是在保护他,他点了点头。

    刘荣发很快就被管家带下去拿钱了,现在,只剩下程姨太的事还没解决了。

    第44章

    处置程姨太就容易多了。

    不管程姨太怎么跪在地上求情, 甚至扒着坐在旁边的何宽福的腿求他,何宽福也没有松口,把亲生女儿抛弃换个佣人生的男孩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他生气了, 让他当了十七年的傻子, 白白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若不是阿娴自己找回何家, 他们还要被瞒着不知道多久, 也许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曝光, 何添占会顺理成章地继承二房的家业, 他们何家的积累了两代人的巨额财富竟传给了外人。

    “老爷,看在我也有苦劳的份上, 求求你……”

    “就算是为了阿俊, 看在阿俊的份上,饶了我吧!”

    提到小儿子何添俊,何宽福有那么一丝心软。

    何添俊出生的时候他一直在产房外守着, 再加上何添俊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否则经历了换孩子的事, 他也会怀疑何添俊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程姨太哭着道:“看在阿俊还年纪小, 需要人照顾的份上,让我继续在他身边照顾他吧!”

    她现在就是抓住何添俊这根稻草, 强调孩子需要她,但是这却提醒了何宽福,说道:“以后阿俊就交给二太太来养!”

    一下子绝了程姨太的路。

    但何宽福也还是看在何添俊的份上给她留了一丝活路,生气归生气, 她毕竟陪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几乎是独宠,再加上何添俊早就懂事了, 若是将来让他知道是他让人杀了她娘,容易父子生嫌隙。

    现在的何添俊是何宽福唯一的儿子了。

    叹了口气,何宽福看向何老太爷:“爹,看在阿俊的面子上……“

    何老太爷点了点头,道:“那就留她一条命。”

    但下一句却是:“把她关在二太太兄长在九鳌的农场吧,那里人少一些。”

    程姨太受宠这么多年跟二太太一向不对付,如今让二太太的大哥去看押她,还能让她好过吗?

    她赶紧哭着求,但何老太爷不为所动,还吩咐何宽福:“记得每个月拨一笔钱给二太太兄长,当做是餐食费。”

    “好的,爹。”

    三言两语,就定了程姨太的命。

    也没再给她继续求饶的机会,被管家捂着嘴拖下去了。

    解决了这些事之后,何家人贴心地为苏文娴准备出了一间豪华套房,何宽福亲自领她进房间,“以前这里一直当客房,屋里布置简单了一些,今天你先将就住一下,等明天你醒过来再找管家给你填补东西。”

    苏文娴也确实是累了,女佣为她放了洗澡水,她将自己洗刷干净后,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睡了。

    她已经24小时没有睡过觉了,身体和大脑都十分困倦,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不再是出身劳森道木屋区的底层贫民窑女孩,现在她是何家二房的庶女,何家五小姐。

    自梳女佣李姐在外面等着她醒过来拿出了两套连夜为她赶制的旗袍,是按照她脱下来那件的尺寸做的,浅绿色的提花布料一看就是好料子。

    自梳女佣道:“你睡觉的时候,裁缝临时赶制出来的,做工有些不精细,等今天你得空了让裁缝上门来量一下尺寸,重新给你做一批新衣服。”

    管家也走了进来,将一个布包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这是吴三抢走的你的行李,还有你的珠宝首饰。”

    这么快他们就已经找东西找了回来,比监控器都精准。

    苏文娴打开包袱瞅了一眼,连程姨太送的两套首饰都还在。

    接着管家又让佣人端出了两个绒布盒子,打开一看,其中一套是碧绿种水的翡翠首饰,绿色沁人心脾,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套价值不菲,这种成色的翡翠几乎可以说是后世已经很难找到的成色,放后世会拍出天价来。

    另一套是红宝石首饰,但是比程姨太送的那套的宝石还大,忽然想起程姨太曾经随意地说过,这种红宝石首饰何莹夏有两套,早就戴腻了。

    但苏文娴没腻啊,这才是她作为豪门千金的第一天,各种奢华首饰都向她砸来吧!

    翡翠手镯她立刻就戴在了手腕上,碧绿的颜色配上她白皙纤瘦的手腕,衬着皮肤更白了。

    管家见她对礼物爱不释手,正要退下,苏文娴忽然道:“明叔,你知道哪有靠谱的当铺吗?”

    “小姐要当东西?”

    苏文娴将程姨太送给她的两套首饰拿出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当掉。”

    管家犹豫了一下,劝她:“若是你急用钱的话,可以跟二老爷或者老太爷说,不必当掉这些东西……”

    苏文娴道:“不是的,我有用,麻烦你帮我一下。”

    管家便不再多说,拿着东西退下了。

    但是很快,何老太爷与二老爷何宽福都知道了苏文娴要当首饰的事情,老太爷道:“按照市价拿钱给她,看看她要拿钱做什么?”

    何宽福则是立刻给苏文娴送来一捆钱,目测得有五万元,还有程姨太那个装满了奢华珠宝的首饰匣,最底下那层还放了几根大黄鱼,这一匣子的黄金和珠宝至少得值几十万。

    “是我疏忽了,这些钱你先拿着花。”

    苏文娴明白这个刚认的爹是误会了,但她也没有解释,能拿到钱当然好了。

    以前在联昌做事一个月才挣不到200元,现在随随便便得到的馈赠就有百十万了,难怪以前网上有句话,人生的分水岭是在羊水,会投胎就已经跑赢了所有人。

    她可以直接躺平了!

    “谢谢爹。”

    “你还缺什么一定得跟我说,若是我不在,跟你母亲说也行。”

    苏文娴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何宽福口里的‘你母亲’是二太太,她现在成了二房的庶女,自然得管二房大太太叫母亲。

    正说着,二太太领着何莹夏也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何莹夏此时已经知道了苏文娴是她爹与程姨太的亲生女儿,是她流落在外面的庶妹。

    她手里抱着几件簇新的衣服,当着何宽福的面跟苏文娴十分友好,“这些是我以前做完后还没上身穿过的新衣服,在你没裁新衣服之前,可以先穿我的。”

    跟前几天不拿正眼看她的样子判若两人,苏文娴忍不住笑了,但是她的笑却被何莹夏觉得是在嘲讽她。

    之前也不过就是让她敬茶而已,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而且她也不过是个庶女,如今程姨太得了精神疾病去国外修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个庶女最大的靠山都跑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真以为改姓何就能压她一头了吗?

    二太太的身上带着一丝檀香,手上还带着一串磨亮了的佛珠,对苏文娴客气道:“既然回了家就不要拘束,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我提,或者下人哪里伺候不舒服了,都可以跟我说。”

    苏文娴暗自打量她,何二太太以前是唱武生的戏子,身材高挑,但五官偏硬朗,带着一丝英气,何莹夏偏硬朗的五官就是遗传自二太太。

    “谢谢母亲。”她客气回应。

    还给二太太倒茶放到她手边。

    又给何莹夏也倒了一杯,亲热地道:“二姐,请喝茶,有点烫,你小心着点。”

    这话几乎和那天何莹夏逼她敬茶时说的话一样。

    但此时的心态自然不一样了。

    现在这个何莹夏还敢那么装逼说让她跪下敬茶吗?

    苏文娴也没说什么幸灾乐祸的话,但何莹夏哪里不明白?偏偏她又不敢当着亲爹何宽福面前发作,丢失了多年的庶妹刚回来,她就无缘无故发作的话,吃亏的是她。

    好在何宽福工作忙,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等父母都出去,何莹夏仍是一副姐妹好的继续留在了苏文娴屋里,脸上挂着笑,话却说着:“五妹,我比你大一岁,二姐对你说句体己话,在我们何家一定要有用,否则很快就会被家族抛弃的。”

    “我们何家女孩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嫁人,为家族联姻。”

    “而我呢幸运地已经先下手为强,订了出去。”

    “就是不知道你会被嫁给谁啦?”

    苏文娴脸上的浅笑不变,“哦,那不好意思,我不会随便嫁人,也不会求着别人娶我,甚至还得逼得人家母亲用绝食做威胁才能嫁进去。”

    一句话就说得何莹夏变了脸色。

    只有跟在蒋希慎身边的人才知道何莹夏是如何与他订婚的,他根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

    这是何莹夏最大的软肋,却被苏文娴谈笑之间戳破,几乎让何莹夏挂不住脸上的体面,她冷哼一声,说道:“看你能张扬到几时?”

    苏文娴见她跑出去的身影,还在后面喊:“二姐别走啊,茶还没喝完呢。”

    哼,不是喜欢别人给她敬茶吗?走那么急干什么?

    之前她是身份低微,手里也没有钱,还得靠着别人才能生存下去,所以姿态也低,如今她们身份地位对等,何莹夏这种千金小姐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她只不过阴阳怪气了两句,她就受不了了。

    就这样之前还敢跑去跟她摆正室大老婆的谱?真是可笑。

    下午的时候管家又送来十万元说是当首饰的钱,苏文娴也不用去猜管家到底有没有真的去当铺,反正她也不过是要做个秀罢了。

    拎着装满十万元的箱子出门,就有司机过来为她开车,开的是何家一辆闲置的雪佛兰,苏文娴对旁边站着的管家道:“明叔,你知道程姨太关在哪里吗?”

    第45章

    管家道:“小姐想去看程姨太?”

    “是啊, 方便吗?”

    管家道:“我替你去请示一下。”

    苏文娴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书房里,何老太爷听说苏文娴要去看程姨太, “安排个嘴巴严的司机送她去。”

    何家的司机便将苏文娴拉到了九鳌的乡下, 到处都是菜田以及忙碌务农的乡民, 这地方果然很偏僻。

    下了车, 庄子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听到司机介绍是何家千金赶紧热情地迎了出来, 这人是二太太的兄弟,苏文娴作为二房的庶女得叫二太太为母亲, 自然也得管二太太的兄弟叫一声:“舅舅。”

    男人受宠若惊应了两声, 领着苏文娴进了庄子,将她领到程姨太的院子前,开了锁让她进去, 自己却留在外面。

    院子被收拾得很整齐,还有两块规整出来的菜地, 若是得空了在里面种些菜再在院子里养些鸡鸭, 日子过得也会很惬意。

    就算被关起来了, 程姨太也还是被何家养着的,比住在木屋区的苏炳孝一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也过的是穷人羡慕的生活。

    只可惜程姨太是不接受的,或者说她才刚来一天而已,是不认命的。

    她的房间被落了锁,木门底下有个原来为小猫小狗准备的小门, 现在正好拿来为程姨太送饭。

    苏文娴在外面站着喊了一声:“程姨太。”

    “阿娴?”程姨太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跑到了门边,“是老爷来放了我吗?”她充满着希冀。

    苏文娴摇了摇头,“不是。”

    程姨太想要推开门, 可是挣脱不开,在门里使劲拍门,“阿娴你放我出去吧?”

    “很抱歉,我没有那个权利。”

    “我来是来给你送点东西的。”

    “什么东西?”

    苏文娴蹲在地上把皮箱打开,将里面的钱一叠一叠的从送餐的小门里给她递了进去,一共扔进去十叠,正好十万。

    “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两套珠宝,我让管家帮我拿到当铺挡掉换来的钱。”

    “现在给你送珠宝也没什么用,给你送点钱最实惠。”

    屋里的程姨太看着堆在眼前的这些钱,是啊,以前的她觉得十万元不算什么,跟何宽福撒撒娇就能得到,现在她向谁撒娇要十万元呢?

    就算被关起来,可是有钱总能让她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

    珠宝在这时也有用,但珠宝哪有一张张纸币花起来实惠?

    阿娴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这是她的女儿啊……

    程姨太跪坐在门里,垂着头,眼泪滴落在簇新的纸币上。

    当年她是为什么昏了头要把这么好的孩子给换掉呢?

    换成了罗婶生的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泡歌女的何添占?

    如果当初没有换的话,阿娴会是何家女孩里最优秀的那个,比二太太生的何莹夏更优秀也更耀眼,而她也会在几年后给何宽福再生一个儿子,早晚会嫁进何家。

    可是当初如果不是换了个男孩,何宽福真的能将她娶进何家吗?他嘴里说会,但是男人的心说变就变,昨天还在恩爱,今天就将她扔到乡下关了起来。

    但是,她总归是让本该出生在锦绣富贵堆里的阿娴受了苦……

    程姨太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丝悔意。

    她被关进来之后,只有苏文娴来看她还给她送钱,养了十七年的何添占大概连问都不敢问吧,生怕她的事再波及到他身上,而何添俊才十岁,他可能不知道她被关起来,还以为她真的出国去养身体了吧。

    “阿娴,”她喊她的名字,“对不起,娘对不起你。”她在门里哭着说。

    苏文娴在门外听见她的哭声以及道歉,“嗯”了一声,说:“但是我不准备原谅你。”

    因为真正的原身已经死了,苏文娴没有资格替她原谅程姨太。

    她说:“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从我五六岁起,就跟在养母身后帮全家人做事,帮养母烧火做饭、洗衣服。”

    “就算是大冬天也要帮叔叔家的堂哥洗衣服,盆里的水都冻一层冰碴了,凉得刺骨,也要洗干净。”

    “你看我的手还有脚,每到冬天的时候都会起冻疮,又疼又痒,但是却没有人给我买药膏抹一抹,甚至也没有人说你别干活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去上学读书才对。”

    “我连饭都吃不饱,偶尔夹一筷子肉就会被数落女孩不能太馋。”

    “平日里总让我吃红薯充饥,所以我最讨厌吃红薯。”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十六岁,他们要把我卖给绸缎庄老板当小妾,明明知道绸缎庄老板已经磋磨死一个小妾了,但是养我的那家奶奶仍然要把我卖过去,只为了得到两千元彩礼去给堂哥贿赂差佬学校的考官。”

    “我用撞墙自尽的方式反抗,才没有被嫁过去。”

    “当时我的脑袋撞破了,流了血,好疼啊。”

    “就算这样,我还是以为养父母对我很好。”

    “因为我,从来没有体会到更好的疼爱。”

    “所以这么一点冰冷里的温暖,我也倍加珍惜,骗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

    程姨太已经泣不成声,“阿娴,是娘对不起你啊……”

    苏文娴站起身,原身已经死了,也许穿越到别的世界或者已经投胎重新过一个更好的人生了吧。

    再多的悔恨也没用了。

    “其实知道你是我亲娘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因为你符合我心里所有对于母亲的幻想,美丽、高雅,还总给我买漂亮裙子。”

    “那天你领我逛街一起裁新裙子,我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虽然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我姨母,但我当时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姨母也很好。”

    “没想到也是骗局。”

    苏文娴叹了口气,好在她知道父母对孩子真正的爱和真正的亲情是什么样子,这点小恩小惠打动不了她。

    “好了,我得走了。”

    “钱你仔细点花。”

    说完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阿娴,阿娴,娘错了,娘对不起你……”

    程姨太的哭声直到苏文娴走出庄子才完全听不见。

    二太太的兄弟送她出门的时候,苏文娴客气地道:“程姨太暂时在舅舅这里养病,等将来阿占哥或者阿俊长大了,应该会给她找更好的大夫治疗,到时候兴许她的疯病就好了呢。”

    这话就是对这个舅舅说:别对程姨太过分,否则将来二太太生的儿子何添占或者何添俊接手二房之后,可不会放过他。

    好在这个舅舅不像刘荣发那么傻,一下就听懂了她客气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的,我每天好吃好喝给她,何家是给了我饭食费用的,等过些日子她情绪稳定了,我还会放她在院子里逛一逛。”

    很好,他听懂了。

    苏文娴点了点头,“是呢,看来在舅舅的细心看管之下,程姨太早晚会好的。”说完就上车走了。

    她已经替原身了结了所有。

    今后就是她自己新的人生了。

    与她一起回到何家的还有她在庄子里与程姨太的对话也一起传到了何老太爷与何宽福的耳里,何老太爷听到管家的陈述笑了笑,“这孩子总归还是心软。”

    又说:“但毕竟那是她亲娘,她这么做还是有情有义的,而且也不贪婪,穷人乍富最容易把钱看得死死的,她舍得将程姨太送她的名贵珠宝拿去换钱给她,倒也是个有孝心的。”

    有孝心,在七十岁的老爷子这里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到了何宽福那里,跟何老太爷的角度又不一样。

    他听到的是苏文娴讲述过去那段经历,心疼啊,本该是何家的千金小姐可是小时候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冻疮?他以前手下的士兵都不生冻疮,她一个何家的千金竟生冻疮,大冬天的还给隔房的堂哥在冰水里洗衣服,何家的千金从生下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别提冬天在冰水里洗衣服了。

    但是当他听到苏文娴绵里藏针地对看守程姨太的二太太兄长说那些话,又道:“这孩子倒是心细。”程姨太毕竟是女眷,又天高皇帝远的,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心腹道:“每个月记得去庄子里看一眼,看看她有没有被欺负。”

    到底是宠了那么多年。

    又问起了心腹:“阿占他有没有去看他娘?”

    “没有。”

    何宽福没有再问,心里却想着到底不是亲生的。

    苏文娴走这一遭拿程姨太的钱送去给她花,她不过是跑了个腿而已,但是在何家的当家人何老太爷与苏文娴现在的亲爹那里一下子拿到了一个高印象分,做事果决、但也心软,同时很孝顺。

    这个贫民窑养大的孩子在品性上没长歪,不错。

    当晚,何宽福把苏文娴叫到他的书房里,跟她谈了改姓的事,“既然是何家人,那就该姓何,我们家的女孩按照顺序中间字是个‘莹’,以后你就叫何莹娴。”

    苏文娴心道这名字没有她现在的好听,但面上却笑着应了下来,“好的,爹。”

    她下午那一通表现,不就是为了演给他们看?否则她可没兴趣总把过去的悲惨生活说给别人听,就是为了让他们对她愧疚,争取到更多利益。

    何宽福又道:“我和你奶奶商量了一下,我们何家的女孩都得接受淑女教育,琴棋书画这些是都得会的,明天开始这些老师都会来家里教你。”

    家族开始培养她了。

    她的躺平日子才过了一天,就要开始豪门千金的名媛课程。

    好像要一下把她过去十七年落下的课程都给补全,除了琴棋书画之外,何家还有礼仪课,说是请的前朝皇宫里放出来的老宫女,以前伺候过皇族的。

    前朝都灭亡四十年了,但是这些豪门世家也还是这么迷信皇族。

    好在这个老宫女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严格,说话细声细语的,做事不疾不徐,相处起来还是挺舒服的。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前朝了,老宫女也得靠主顾们挣钱吃饭的,自然不会像电视剧里容嬷嬷那样拿针惩罚礼仪不好的小宫女。

    老宫女上课的要求很高,什么头顶水碗走路不能撒出水,嘴里夹着筷子露出笑容的弧度,反正豪门千金一言一行都有规矩。

    每天累得苏文娴头晕眼花的,一节课接一节课的上,从早排到晚,才两天她就累得不得了。

    到第三天才想起来她应该给联昌公司打个电话,三天前的晚上她虽然是被何莹夏赶出来的,但想来何莹夏应该不会把这件事跟蒋希慎说。

    于是给德婶那里打了个电话,德婶听到了苏文娴的声音音量都高了几度,“老天爷啊,你可算有消息了,你都消失三天了,我们着急坏了,和胜义那边的马仔说有人最后一次看到你进了何家的大门,你再不出现的话,老板就要去何家要人了!”

    德婶还要继续说,忽然电话被抢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是我,蒋希慎。”

    忽然听到他的声音让苏文娴恍惚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明明才过去几天而已。

    “老板,我没事的。”她把这几天的经历挑能说的讲了一下。

    蒋希慎那边却忽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说,你其实是何家的人,是何家的五小姐?”

    “是啊。”

    蒋希慎又不说话了,但电话里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好像很生气,但在克制自己的怒气似的。

    苏文娴想到自己确实做得不对,让他们这么担心自己……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人真心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还是暖了一下的。

    “对不起老板,我应该早点联系你们的。”

    “是那天晚上,老板娘逼我给她磕头敬茶……”

    委婉的说法,其实是逼她给他当妾。

    “所以你就不告而别了?”他压着怒气。

    “我一出门就清醒了,想再回去却被人绑架了!我还差点被坏蛋强jian!”

    “这件事刚才你怎么没说?”忽然他的怒火消散了,又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我杀人了。”

    蒋希慎根本不当回事,“杀个强jian犯算什么?”

    “何家那边已经给你处理干净了吗?”

    苏文娴心道她老板考虑事情还是这么实际,有点直男风,但又确实在想帮她兜底。

    “处理干净了。”

    苏文娴又跟他说了一些工作交接的事情,“我工作的内容都在桌面放的本子上了,来往的货物记录还有倭国和内地的客户联系方式都在里面,连沟通的书信我也给佟席文留下了固定格式,他只要照着写就行。”

    “今后我不能在你那继续工作了。”她说。

    蒋希慎道:“何家五小姐怎么会出来打工?”

    何家是不会让何家的千金小姐出来抛头露面的。

    苏文娴又跟他抱怨起现在每天从早到晚学那些东西,还说起何家过些日子要给她举行认亲的派对,请了与何家关系亲近的亲朋友好来,算是她正式作为何家人亮相星城上层社交圈。

    “过些日子的派对,你也会来吧?”

    他说:“濠江那边的生意我基本交给了慧光公司的人,今后我会主要在星城这边。”

    “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去的。”

    苏文娴道:“你是我在这个圈子唯一的熟人了。”

    蒋希慎低低的,“嗯。”

    却听苏文娴又说:“说起来我不应该管你叫老板了,我现在管何莹夏叫二姐,那我管你应该叫姐夫才对。”

    “是吧,姐夫?”

    一句话把蒋希慎说得立刻挂了电话。

    苏文娴还想跟他吐槽两句繁忙的豪门千金课程,没想到话没说完他就挂了电话,忍不住嘟囔着:“好好的干什么忽然生气?”

    “叫他姐夫还不乐意?”

    “都订婚了,不叫姐夫叫什么啊?”

    不过跟他聊了一会儿感觉还挺开心的,毕竟他和联昌公司那些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到第一批朋友,他们还会因为她忽然消失而着急找她,蒋希慎甚至还会让和胜义的人去找她的踪迹。

    她也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有朋友的嘛!

    *

    跟苏文娴每天从早排到晚上的课程相比,何莹夏就轻松很多,晚上何家人一起在正厅的餐桌吃饭的时候,苏文娴得知原来何莹夏去陪何老太太听戏了。

    俩人听完戏回来都很高兴,说起今天是一出新戏很好看,老太太还琢磨今年家族办堂会的时候把今天唱戏的戏班子请来。

    何莹夏拍手叫好:“一定要让戏班里的小凤仙过来唱,她的声音好亮,身段也美。”

    何二太太却忽然阻止她再说下去了,“阿夏,吃饭时不要说那么多话,显得很没规矩,要不然你跟阿娴一起重新学一下礼仪?”

    何莹夏一下子就闭嘴了,但她也不太高兴,努努嘴,显然不乐意将自己和刚学规矩的苏文娴放在一起。

    苏文娴心道二太太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提醒了众人一句她出身贫民区,现在还在学规矩。

    她爹何宽福道:“我看阿娴的规矩学得很好,已经很有何家千金模样了。”

    “让做洋服的裁缝到家里来给阿娴裁几套漂亮的洋服,等到派对那天穿。”

    “阿娴这么靓,穿什么都好看。”

    从她爹知道她对程姨太的宽厚和孝心之后,老爹对她就一直处于看着很顺眼的状态,觉得这个认回来的女儿又聪明又靓、品性也不错,不愧是他的崽。

    他对管理何家内务的大房的珍姨太道:“给家里的女孩一起都做几套新衣服,走我的账。”

    大房何宽寿的小妾珍姨太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

    桌边吃饭的三个女孩:二房的二小姐何莹夏、大房的三小姐何莹秋,三房的四小姐何莹冬都起身向何宽福道了谢。

    吃完了饭,何莹夏跟着二太太回了房间。

    一进房,二太太便数落她:“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可以听戏但不要沉迷,戏子是下九流,你和何家的千金小姐,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何莹夏咬了咬嘴唇,“你就是因为你过去的身份,所以连听戏都不让我去!”

    二太太道:“是啊,你知道就好,娘就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嫁到何家来一开始就不被你奶奶喜欢。”

    然而真正让她在何家当个透明人的还是因为她生了何莹夏之后就再也不能生了,连个儿子都没有为何宽福生出来,反倒让小妾生的孩子占了个长子。

    “娘都是为了你好,将来你是要到蒋家当太太的人,蒋希慎是连你爷爷和你爹、你大伯都夸赞的人,很有本事的,你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在他那里落了个轻浮的印象。”

    二太太道:“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偷偷在屋里唱,别人可以唱着玩,但是你不行!”

    何莹夏垂着头,知道她娘都是为了她好,但很不开心,也还是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

    苏文娴以为她融入何家还是挺顺利的,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起来,就被人敲门冲进来一个小胖墩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私立名校的校服,脸上还带着泪,“是不是你把我娘藏起来了?你一回来我娘就走了!”

    “把我娘还给我!”

    哭唧唧的小胖子是苏文娴现在的亲弟弟,何添俊。

    不过苏文娴也没惯着这个小胖墩,“你到我这里来哭有什么用啊?找爹去啊?”

    “还有,你现在已经被放到母亲那里养了。”

    “你应该做的不是哭啼啼地来找我兴师问罪,而是考虑怎么早日被二太太记在名下,在族谱上从二房的庶子变成二太太的嫡子!”

    到她这里来哭有什么用?把劣势变成优势才有用啊。

    但小胖墩被她这么一说更难过了,“你好讨厌啊,我讨厌你!”

    哭啼啼地跑出去了。

    晚上小胖墩放学回来看见苏文娴立刻就“哼!”一声,然后扭头不看她。

    苏文娴都懒得搭理他。

    夜里,一场积蓄了一整天的大雨一直没有下来,空气又闷又热,苏文娴洗完澡之后在桌边练习毛笔字。

    琴棋书画这几项,画画她肯定没问题了,学美术出身的,书法这个她小时候练过钢笔字,但远不能跟毛笔字比,尤其是还是繁体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但好在原身的人设就是没读过书,字写得不好是符合身份的,但她也得多练习,每一科的老师都很严格,跟她要进京考状元似的……

    正写着字,忽然在从窗边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是隔壁小胖墩的房间传来的。

    忽然轰隆隆的滚雷落下,闪电刹那间划破夜空,接连几个大雷震得玻璃都微微晃动,隔壁小胖墩的哭声更大了。

    苏文娴叹了一口气,放下笔,推开了隔壁房间门。

    小胖墩正缩在被子里抱着一个兔子玩具哭,他看到苏文娴过来立刻就说:“讨厌鬼,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某个胆小鬼哭。”

    “你走开,我没哭。”小胖墩将眼泪鼻涕都蹭到小兔子玩偶上。

    “好吧,既然你不害怕,那我走了。”她转身要走。

    但是却被小胖墩喊住了,“你站住。”

    “有什么事?”

    “你、你就站在我床边,等打雷过去了,你再走。”

    苏文娴问他:“你的保姆呢?”按理说何家每个孩子都有专属保姆陪伴。

    “她回乡下了,说是家里有事。”

    其实就是因为罗婶的事情,何宽福觉得小胖墩年纪大了不再需要保姆了,二太太本来就跟程姨太不合,再加上小胖墩已经十岁了,就算是给她养也养不出几分亲情,所以基本就是放养。

    苏文娴心里叹了口气,好歹是亲弟弟,她躺在床边,将何添俊连被子一起抱住,“睡吧。”

    小胖墩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抱住,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说:“喂,他们说你以前被人抱走了……”

    “我不叫喂,我是你姐,叫五姐。”

    小胖墩不情不愿地:“五姐。”

    苏文娴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哥,不知道她哥那时候看她是不是这样,既嫌弃又放不下。

    “我确实是被人抱走的,在木屋区被人养大。”

    “木屋区什么样,听说很穷?”

    豪门少爷没去过穷人的地方,大概他们都跟蒋希慎一样,手工定制的皮鞋没有踩过泥土地,鞋底永远是干净的。

    “是啊,很穷,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小胖墩聊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胖墩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胖墩在饭桌上看见她,低着头,蚊子声似的:“五姐。”

    苏文娴摸了摸他的头,小胖墩立刻不乐意了,“我刚整理好的发型!五姐你这个讨厌鬼!”

    苏文娴忍不住笑了。

    有个弟弟欺负,好像也没那么烦。

    又过了几天,属于她的那场社交派对开始了。

    第46章

    在这场初步登入星城上流社交圈的派对之前, 苏文娴有很多事情要做。

    除了每日的豪门千金课程之外,还要给全身做保养,苏沪老裁缝上门定做的旗袍和洋装塞了满满一大柜子, 珠宝首饰也被长辈们送了好几套。

    何老太太在知道苏文娴就是那个当初救了何老太爷一命的女仔之后, 之前对她生出的成见一下子少了很多, 把她叫到房间里, 拉着她的手, 刚想说些感谢的话, 却发现这孩子的手就算是最近每天用牛奶按摩,也不像何家另外三个没出嫁的千金小姐那样柔细, 很显然, 苏文娴过去的生活是何家人难以想象的。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之前我就想见一见救了老头子的女仔,没想到救人的竟然是我们家的亲孙女。”

    “这是菩萨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何家啊。”

    “你是个好孩子。”

    她将手边准备好的匣子递给苏文娴, “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多打扮,这些鲜亮的宝石我年戴不合适了, 给你拿去戴吧。”

    “有些款式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让金店的设计师帮你重新改款。”

    “谢谢奶奶!”

    又得到一匣子馈赠的苏文娴很高兴, 在家里就能随便得到珠宝谁不高兴啊?

    她也能感觉到老太太对她的主动亲近, 也就跟着软了身段,反正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奶奶, 多亲近总没错。

    她知道老太太平常除了喜欢听戏就是礼佛,但这两个她都没兴趣,现代年轻人哪有几个爱听戏的啊?连听都听不懂。

    礼佛就更无聊了,跪在佛堂里念经, 这个她更受不了。

    不过想找老年人聊天有一个话题总没有错,那就是听他们讲古,讲那些过去的事, 他们一般都喜欢讲,苏文娴只要适当地给出一些正面夸赞,老太太就会很高兴。

    “奶奶,过几天我就要正式跟家里的那么多亲戚朋友见面了,你能给我讲一讲各房的人际关系吗?”

    老太太一听这个果然一下子来了精神,这题她会,跟旁边陪着伺候的大房珍姨太道:“阿珍,你帮我把家里的族谱拿来。”

    “哎。”

    苏文娴看了一眼正要去后面小祠堂找族谱的珍姨太,这位珍姨太是大伯何宽寿唯一的小妾,听说珍姨太的爹以前是跟在老太爷身边的保镖,为救老太爷死了,老太太就做主把当时十六七岁的珍姨太给大伯何宽寿当了妾。

    苏文娴回到何家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本家这三房的人基本都见过了,但大伯娘还没见过,据说她是个洋人,常年住在国外,一年里只有半年回星城。

    按照现在星城老人的观念大伯娘这个行为就是不侍奉公婆,何家两个老人从一开始就因为她是个洋人不喜欢她,后来更是因为两地分居不专心在家侍奉公婆和丈夫不待见她。

    但是对大伯娘与大伯生的大堂哥何添伟以及大姐何莹春都是不错,毕竟他俩一个是何家的嫡长孙,一个是嫡长女,占着身份呢,自然不会太差。

    很快珍姨太就捧着厚厚的族谱回来了,她将族谱放到老太太贵妃榻中间的小茶几上,还拿干净手帕将族谱上的灰擦了擦,很是细致的一个人。

    苏文娴心想难怪她能得老太太喜欢,何家这么多儿媳妇和妾,珍姨太不仅管着内宅的家务事,还生了一对儿女,虽说是庶出的,但也很受宠。

    不过大房的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观察何家的人际关系而已。

    老太太兴致勃勃地摊开族谱开始给她讲现在何家的几房人,“你爷爷有三个兄弟,他们分别是……”

    趁着中午吃饭的功夫,老太太给苏文娴讲了好一会儿家族人物谱,但她下午的课程很快就要开始了,不得不回屋里等着老师给她上课。

    老太太喝了点茶水,还有些没尽兴,难得有孩子愿意听她讲这些过去的事,但也知道不能耽误苏文娴的课程,道:“你其他几个姐姐以前也都这么过来的,不过她们是小时候就开始学了,等长大了就注重学业了。”

    “我们家很注重学习的,你的几个姐姐虽然不用出去工作,但也都读了书,她们几个最近都要考大学继续读书呢。”

    三姐四姐跟苏文娴一样都是十七岁,这年代的星城十七岁就要考大学的,而且他们要先考一个毕业考试合格之后才能考大学入学考试,从春天考到夏天,正好能赶上秋天开学。

    也就是说现在何家三个姐姐都在备考大学。

    苏文娴也在心里琢磨,她要不要也考大学呢?

    豪门千金的琴棋书画课实用性不高,这些都是日常修身养性的东西,要说有用还得是学位证书。

    她以前在布政司署门口给人写信挣钱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些大学生去参加布政司署的公务员考试,这年代的星城当个公务员是很好的职业,含金量比后世内地公务员的含金量要高很多。

    因为一旦能进入布政司署的各部门,那些洋鬼子上司一般不具体管事,做事的都是底层华人,而那些华商就会和这些华人公务员接触,有权利就有活动的空间,这些华人公务员很快就成成为富商与洋鬼子上司的中间人,可以说职位不是很高,但有权利还有钱挣。

    在星城的富贵人家里,在布政司署当公务员属于清贵又有钱的好工作,很多家族都愿意子女去布政司署里工作,很有面子。

    在这种风气之下,何家也同意家里的女孩在婚前去布政司署里当公务员,否则女人是不允许出去工作的。

    想出去给大商行打工?不好意思,在星城哪个商行有何家的商行规模大?

    但要说去何家的公司里做事,话风又是何家的女人不要这么累,好好在家享福,让男人来拼搏就好了。

    何家的女人除了读书就是等着嫁人,听起来挺清闲美好的,但实际上就是等着联姻。

    苏文娴可不想这样。

    但是这年代的星城只有一所大学,既是最好的也是最难考的,她也没把握能考上。

    还是等社交派对结束之后再考虑吧。

    *

    她的社交派对终到了日子,何家并没有像何老太爷生日那样大宴四方 ,只是请了亲戚以及关系很近的朋友,属于是家宴。

    苏文娴选择了一条玫瑰红色的伞状连衣裙,一字肩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伞状的设计将腰肢掐得细细的,脚上穿着一双小羊皮的高跟舞鞋。

    脖子和手上戴着何老太爷送的一套钻石首饰,由椭圆形和水滴形的钻石镶嵌成的双层项链,在何家宴会厅灯光之下璀璨生光。

    连头发丝都打理得柔顺光亮,她整个人就是今天这场宴会最夺目的存在。

    蒋希慎到何家的时候,一走进来就看到了苏文娴跟在何宽福身边与人言笑晏晏的样子。

    阿财跟在蒋希慎身边“哇”了一声,“阿娴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也知道她很美,但是在公司里做事的时候她从来不化妆,还戴了一个可以当古董的黑框眼镜遮着脸。”

    “现在她穿上了漂亮的衣裙,戴上了豪华的首饰,好像她天生就应该是个享受富贵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不是我之前认识她,真是差点要不敢认了。”

    阿财赞美了几句之后忽然又惋惜地说:“唉,若是她能早点回到何家就好了,哪怕能早一个星期回到何家,你也可以与她定亲了啊……”

    蒋希慎只是看着好像在闪闪发光的苏文娴,没有说话。

    二姐何莹夏见到蒋希慎进来立刻迎了过去,“阿慎哥,你来了?”

    她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但她的容貌更多遗传自她的母亲,在外面也算是个靓女,但跟苏文娴这种明艳大美人站在一起,顿时就失了颜色,再怎么打扮,也终究不如今天的主角苏文娴。

    蒋希慎与她一起跟何家人打了招呼,到何宽福这边的时候,苏文娴看到他和阿财出现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眸皓齿,她一笑简直耀眼夺目。

    她笑着喊蒋希慎:“姐夫好。”

    还跟他身后的阿财打招呼,“阿财哥。”

    阿财立刻道:“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了,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哥,还是叫我阿财吧。”

    苏文娴道:“可我还是之前的我没有变,以前怎么叫你现在也怎么叫。”

    阿财都被她的话说得心头开花,对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叫哥,但是对他老板却是改叫了姐夫。

    何宽福也知道苏文娴以前在蒋希慎麾下的公司工作的事,“听阿娴说过你对手下的人很好,还救过她一命,多亏了你。”

    蒋希慎道:“凑巧罢了,也是当初的阿娴有实力打动我帮她。”

    何宽福笑着道:“她呀就是有点小机灵。”

    才回来半个多月,这个女儿已经成为他口里的小机灵了。

    她果然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

    很快更多的亲朋到场,何宽福领着苏文娴去忙,苏文娴也顾不上跟蒋希慎说话了。

    上次在何家的宴会厅里,她还只是蒋希慎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翻译罢了,如今她是这个奢华宴会厅里的主角。

    豪门何家为她敞开。

    踩着小羊皮高跟鞋,穿着玫瑰红色的漂亮裙子,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金光里的玫瑰花,让人挪不开目光。

    人们的目光总是被她吸引,在她面前,何家的三位小姐都黯然失色了。

    包括已经嫁人回来的大小姐何莹春。

    何莹春一进入宴会厅就看到了仿佛穿花蝴蝶一般跟着二叔到处认人寒暄的苏文娴,知道这是新认回来的妹妹,她忍不住跟旁边的丈夫陆沛霖道:“真是漂亮啊,二叔这个女儿其他几个妹妹更靓呢。”

    “但是最美的还是她身上那股勃勃的生命力,如果我还能多活一阵的话,也愿意常和她来往吧。”

    陆沛霖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听大夫的话,过些日子我们去米国治疗,一定能治好你的身体。”

    何莹春道:“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是知道的,这几年西药和中药都吃了不少,但有什么起色呢?不过是等死罢了。”

    她搀着丈夫的臂弯,“不过,在我走之前,还是继续完成家族给我的使命。”

    “何家与陆家的联姻不能断,我们的孩子也需要一个新的母亲来照顾他们,我的孩子我不放心外人,家里这三个妹妹都是孩子们的姨母。”

    “原本我属意二房的何莹夏嫁进来,她是唯一的嫡出,但她和蒋家那个蒋希慎定了亲,看来是不想嫁给你呢。”

    何莹春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点也不介意另一个女人接替她成为丈夫的新妻子。

    “陆家大公子陆沛霖竟然被嫌弃了呢。”她像是在看笑话一样,打趣着自己的丈夫。

    她又看向了与何莹夏站在一起的蒋希慎,“蒋家这位二少爷确实人中龙凤,比你年轻时更英俊,难怪二妹喜欢他。”

    她的声音轻轻的:“趁着我没走之前,你看看何家现在没出嫁的三位妹妹吧。”

    从中选择一个,嫁到陆家来当继室。

    第47章

    苏文娴看到何莹春挎着陆沛霖的胳膊过来跟她笑着说:“来, 让我看看阿娴。”

    何莹春热情地拉起她的手,苏文娴觉得她的手有点凉,像是那种捂不热的凉, 搭在她的手上时, 她的胳膊都忍不住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姐, ”苏文娴喊了一声, 又对旁边的陆沛霖也笑着打招呼, “大姐夫。”

    何莹春将礼物递给了苏文娴, “一点小礼物,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谢谢大姐、大姐夫。”

    “不用谢来谢去的, 等你有空了, 来陆家找我玩。”

    何莹春很热情,她的精神好像是正在燃烧的蜡烛,但她的身体却盛放不住她这样热情的灵魂, 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上次何老太爷生日宴上更白了。

    像是穿着单薄衣服在雪地里被冻住了血液一般,而她脸上涂着的鲜艳的口红也遮挡不了她的病痛。

    苏文娴忍不住用手搭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焐了焐, 带着几分真心地:“大姐要多休息才是, 应该是我去看你, 还让你跑了一趟。”

    “我总躺在床上也腻了,出来透透气、见一见亲人, 心里也高兴。”

    跟何莹夏的苍白病弱相比,她的丈夫陆沛霖就显得很健康,而且高大、英俊。

    听说这位豪门陆家的大少爷年轻时也是星城的风云人物,豪门公子里的佼佼者, 又帅又会挣钱,更主要的是他已经入主陆氏,现在是家族实质性的领头人。

    上位者的气度比他的容貌更吸引人。

    不过像他这种英俊又有能力的男人在这个合法纳妾的年代必然是不会只守着一个大老婆的, 这位大姐夫还有两个小妾,听说纳妾的时候还是大姐何莹春帮着安排的,标准的大婆典范。

    作为出嫁女让外面人人都夸赞何家女贤惠、大度。

    苏文娴心想她就没这份贤惠了,所以根本不想在这个年代当谁的大婆。

    她既不想给男人张罗着纳妾,也不想给人生孩子,有钱有闲谈谈恋爱享受下帅哥不好吗?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啊。

    很快苏文娴又跟着何宽福去跟新进来的亲戚寒暄,她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要记住这些新任的亲戚,脑子转个不停,很快就将这些事抛在脑后了。

    倒是陆沛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在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顿了顿 ,又与何莹春到老太爷那里寒暄了。

    很快今天的客人都到了,家宴开始了。

    与吃饭这种小事相比,宴会的重点必然在交际上。

    正式宴席的时候,她坐在何老太爷身边正式被他介绍给众人,“这是我的孙女何莹娴,今后是何家五小姐,是阿占的龙凤胎妹妹。”

    其实何宽福已经领着苏文娴把今天来的亲属都认了一遍,大家也都见过了这位新鲜出炉的何家五小姐,但有何家的话事人亲自介绍出来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而且她还被安排坐在了何老太爷与老太太身边,很显然的何老太爷对这个孙女的关爱不一般。

    众人都会看形势,自然跟苏文娴都是脸上挂笑,满嘴恭喜,没有不好的。

    虽说是家宴,但也一直在寒暄。

    好不容易要结束的时候,苏文娴才找到机会去了一趟洗手间。

    上次在何家这个洗手间出来就在对面的茶花树下哭成了大黑脸的王薇薇,这次她擦干了手出来,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阿财。

    阿财冲她招手,苏文娴走过去,“老板在那边。”

    她顺着阿财指的方向走过去,只见蒋希慎正站在茶花树下,此时那几棵大茶树上的花已过了繁盛花期,地上落了很多残红花朵。

    “姐夫,你叫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蒋希慎一瞬间就低气压了。

    她走过去看见他身边的石凳上放着一个文件袋和一个礼盒,那礼盒很明显的就是要给她的礼物了,但蒋希慎却先拿起了那个文件袋递给她,“给你当做礼物。”

    “恭喜你认回亲人。”

    苏文娴拆开文件袋,里面竟是一份联昌公司3%的股权转让书,她不解地看向他,“这是?”

    “送你的礼物。”

    他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想要联昌的股份?”

    “何家应该给了你很多珠宝首饰,你应该是不缺这类礼物。”

    所以就送了她联昌的股份?

    这至少在未来会翻到一个多亿!

    苏文娴道:“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毕竟现在也是身家百万的人了,不像之前那么穷了,也有定力拒绝一份这样的大礼。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苏文娴却没有再说拒绝的话,转而指着旁边那个方盒子礼物道:“这个也是给我的吗?”

    “嗯,你打开看看吧。”

    将盒子打开,是一个她从来没想到的东西。

    那天晚上匆忙离开唐楼的时候忘记拿走的东西,是那个与蒋希慎一起在游艇度过的下午,他亲自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螺壳。

    他们把其他海螺壳都扔掉了,最后留下这个白色的漂亮海螺壳。

    她当时随口提了一句这种海螺能做成海螺哨,现在它竟然被做成了海螺哨。

    苏文娴将海螺哨捧在手里,“这是你做的?”

    以蒋希慎的手工能力,改个海螺哨子不在话下。

    “是。”

    苏文娴道:“我很喜欢。”

    跟那份贵重的礼物相比,这份礼物更有意义和温度。

    他静静地看着她摆弄那个海螺哨,见她要对着哨子轻轻吹气,他说:“将来你若有事,拿这个哨子来找我,我会应你一次。”

    苏文娴抬头看他,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海螺哨,这其实是未来大佬蒋希慎的一个承诺。

    这东西比那个联昌公司的股权更值钱啊!

    他的承诺有多值钱,苏文娴简直不敢想。

    “这是我今晚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也是我最喜欢的。”

    “谢谢你,姐夫。”

    蒋希慎忽然道:“阿娴,商量一下,能不能不要叫我那个称呼。”

    “哪个,姐夫吗?”

    她道:“那我还叫你老板?好像也不合适?”

    “叫阿慎哥?”

    她摇了摇头,“还是叫姐夫最合适,毕竟就算你再不愿意,也和我二姐订婚了,早晚你们会结婚,我现在是何家五小姐,自然得叫你一声姐夫。”

    其实她就算顺从地叫一声阿慎哥也不是不行,毕竟他刚送了她一分很用心的礼物。

    可是苏文娴还是点醒了他,他和何莹夏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她叫姐夫是最合适的。

    她也根本不想搞什么暧昧。

    他听懂了。

    这是她第二次拒绝他了。

    他点燃了一根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抽了一口,说了声:“好。”

    他们都明白的。

    她抱着礼物先离开了。

    过了许久,阿财过来喊了一声:“老板……”

    蒋希慎没说话,抽完了这根烟才回到前面宴会厅。

    而苏文娴已经重新跟着何宽福一起与人寒暄起来,进入了社交状态。

    有些人总是优秀而不自知。

    她在哪里都那么吸引人。

    蒋希慎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飘走。

    宴会结束之后,苏文娴回到房间里特意先把蒋希慎送的海螺哨锁进保险柜里,然后才开始脱衣服泡澡,大脑高速运转的一晚上很累。

    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晾干头发的时候,却又将那个海螺哨从保险柜里拿了出来,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试着往哨子里吹气能听到微微响声,这个哨子真的能吹出声音的。

    她盯着哨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只有一声叹息罢了。

    过了一会儿,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决定要跟何莹夏他们一起考大学。

    她不甘心学这些千金小姐的修养课程,学这些只为了等着将来嫁人更体面而已,这不是她的命。

    父亲何宽福听到她要考大学,第一反应是:“星岛大学很难考的,你不要以为你三个姐姐要考你跟着考就能考得上。”

    “而且就算是她们三个也未必都能考上。”

    苏文娴道:“我还没试过呢,万一考上了呢?”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爹,你能不能给我请家教辅导啊?我不想学琴棋书画了,想学考大学的课程。”

    才刚正式认回何家,她就已经制定了新的目标,何宽福心道这个女儿很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她既然想试试那就试吧,反正家里也不缺这几个请家教的钱。

    “好,我让人安排一下。”

    很快,就给她安排了一批新的家庭教师,只不过这一次的老师不再教无聊的琴棋书画,而是更无聊的考试课程。

    何莹夏知道苏文娴也要和她们一起考大学之后,忍不住跟何莹秋与何莹冬吐槽:“她连中学都没读过,怎么可能考上星岛大学?”

    “她是看我们都在考,以为她也能考上呢,难道她不知道星岛大学有多么难考吗?”

    “如果复习两三个月就能考上星岛大学的话,那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落榜生了。”

    “还没学会走路呢,反倒想先学习跑了,不自量力。”

    三房的四小姐何莹冬小声道:“二姐不要这么说,万一阿娴考上了呢?”

    “这世界上总有天才的吧?”

    二姐何莹夏听到她的话嗤之以鼻,“她是天才?她弹的琴像是弹棉花一样,学了半个多月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要是天才,那我还能飞呢。”

    “她无非就是想博父亲的关注,想利用这个借口多跟父亲接触罢了。”

    何莹夏不屑道:“哼,争宠的小手段罢了,跟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一样,都喜欢争宠……”

    本来苏文娴听见她们背后哔哔自己不想理,但听到她说程姨太上不得台面,她才觉得何莹夏过分了,吐槽就吐槽,提父母干什么?

    “我弹琴像弹棉花,但也是光明正大地弹,不像你,唱戏还偷偷摸摸的,你以为你唱得很好听吗?”

    苏文娴靠着门,环着胳膊,“你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吧!”

    “自己背后一身灰看不到,反倒只盯着别人。”

    “管得也太宽了。”

    何莹夏又被她气跑了。

    不过这丫头有一点还行,她从来不去何宽福那里告状。

    倒也还有点千金小姐的气度。

    这个小摩擦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了,因为每天的课业学习越来越繁重,考星岛大学考试大多是全洋文出题,洋文数学、洋文物理,洋文写作,除了一科:国文考试,其实就是文言文。

    老师拿出的厚厚的一本文言文考试教材,比她睡觉的枕头都厚。

    苏文娴每天从早学到晚上,美好的豪门千金生活一共没过上两天,就一直处于学习状态了,现在更是直接重回高三。

    夜里学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跟自己说:这是她目前最好的一条路,必须得坚持下去!

    考上大学能延缓被家族拿去联姻的时间!

    她得为自己争取时间。

    第48章

    在苏文娴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时, 何家与蒋家对于蒋希慎与何莹夏的婚事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蒋家正准备为这对未婚夫妻买下一栋新的别墅作为婚房。

    电话是蒋希慎的亲娘佟姨太打给何莹夏的,与她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何莹夏害羞地问:“阿慎哥去吗?”

    “去!他当然会去啦, 这是买你俩未来的新房。”佟姨太替蒋希慎应下来。

    何莹夏很期待, 第二天特意打扮了一番, 坐在车上,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宴会上蒋希慎看向阿娴的目光。

    她没有谈过恋爱, 但她知道他看自己的时候, 眼神跟看阿娴时是不一样的。

    不过,那又怎样?

    她才是他的大老婆!

    就算他看上了别的女人, 那也都是妾而已, 都得给她敬茶。

    而且以阿娴现在何家五小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再给蒋希慎当妾。

    他愿意看就看吧,反正又得不到。

    她安慰着自己。

    但是到了新房的时候, 却只有佟姨太来了,蒋希慎并没有来。

    佟姨太有些尴尬地解释:“阿慎那边很忙, 让你随便挑, 只要你喜欢就可以买下来。”

    话说得很好听, 但这话到底是不是蒋希慎说出来的有待商榷。

    何莹夏脸上的笑意不变,很体面地:“男人嘛总是要忙事业的, 忙点好,否则我们花谁的钱呢?”

    立刻给了佟姨太一个台阶,佟姨太点头:“是啊,他们在外面拼, 挣的钱也都会给我们花。”

    何家的小姐果然贤惠大方。

    这让佟姨太觉得自己那么逼迫儿子得来的这份门当户对的婚姻是值得的,何二小姐不仅家世与阿慎匹配,本人更是大方得体, 非常适合当阿慎的妻子。

    虽然蒋希慎本人没来,但这对未来的婆媳相处甚欢,在中介的介绍之下连着看了两套别墅,但都不是特别满意,就另外约了个日子继续看。

    还特意一起吃了午饭才各自分开。

    只是才分开,何莹夏脸上的笑意就绷不住了,抿着嘴踩着小高跟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连看新房蒋希慎都不出现!

    她心里气闷,他怎么敢这么轻慢她?

    他不过是蒋家的庶子罢了,能娶到她这个何家的嫡女应该是荣幸,怎么敢这么这么对她?

    可是,这是她强求来的……

    他一定是对程姨太强迫他而耿耿于怀,所以才迁怒于她的。

    等时间久了,他终究还是会消气的吧?

    毕竟他就算再生气也还是与她定亲了。

    想到订婚仪式上蒋希慎那高大的身形和英俊的脸庞,他可是星城所有未婚豪门千金最想嫁的男人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存在,不知道那些豪门千金有多羡慕她呢,能嫁给他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既然已经订婚了,他的心早晚还会落在她身上的。

    她等一等,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却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星城大戏院,楼上正贴着著名剧团‘仙鹤鸣’最新的粤剧《帝女花》,这个剧自从上次陪何老太太看过一次之后她就十分喜欢,私下里总忍不住哼唱,但是娘却让她离这些远一点……

    站在剧院门口,何莹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她偷偷地看,只要不唱出来,也是没事的。

    何老太太在大戏院里有常年包房的上好席位,但她今天没有来,只有何莹夏一个人坐在里面听戏。

    剧目很快开演了,何莹夏专心地听戏,十分投入。

    忽然她听见隔壁的包房里传来了很大的声音,有人在将舞台上唱的曲子翻译成洋文,声音一开始还不太大,后来大概是戏剧翻译成洋文太难了,这个人翻译得漏洞百出,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影响到了何莹夏看戏。

    舞台上正唱着:“将柳荫当做芙蓉帐……”

    那个翻译竟给翻成了:“把柳树当做床。”

    然后那个不懂华文的洋鬼子听得一头雾水,在那问:“这对男女是要在柳树上做树屋吗?”

    “哦,我的老天爷,你刚才不是还在介绍说这对男女要殉情自杀,怎么临死前还在做树屋呢?”

    这都翻译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莹夏实在忍不住了,用洋文给隔壁解释了一下:“那不是做树屋,那是这对男女把柳树荫当做床,虽然他们在露天席地,但驸马看向公主宛如在他们的婚房……”

    隔壁的洋人一听惊喜道:“好心的小姐,你懂戏?”

    “这位小姐,我聘请你当我的翻译好吗?”

    何莹夏才不缺那几个钱,拒绝了,“你们小点声,别影响别人看戏。”

    隔壁洋人有些失望,但他们说话的声音果然小了点,可是随着剧目演下去,那个不懂戏的翻译还是把台词说得乱七八糟,何莹夏总能听得那个洋人在问:“为什么?”

    总之很影响她听戏的状态,烦得她干脆不想听了,离开算了。

    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包厢的门被敲响。

    门口守着的保镖对何莹夏道:“二小姐,隔壁包房的葛暮霭先生想拜访你?”

    不等何莹夏将拒绝的话说出来,保镖已经道:“这位葛先生是兰国的驻星城大使。”

    何莹夏一听竟然是外交大使,话风便转成了:“请他进来。”

    只见一个深棕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这人穿着西装,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见到何莹夏便笑着哀求:“我很喜欢华国的戏曲,但是我听不懂,很难遇到懂戏又懂洋文的华国人给我翻译,请何小姐帮帮我好吗?”

    既然是兰国大使的请求,何莹夏就不能拒绝了,立刻应了下来,开始为葛暮霭翻译起来。

    *

    苏文娴上完了一天的课程,正在屋里写稿子,她之前在联昌公司写的稿子已经快用完了,必须得赶紧写新的稿子才能供给下个月的登载。

    正在屋里热火朝天地写呢,忽然管家敲门说:“五小姐,老太爷叫你过去。”

    苏文娴赶紧放下笔随管家一起去了何老太爷的书房,只见屋里还坐着一个四十多岁身材有些胖的光头男人,这男人脖子上戴着一串大金项链,虽然他脸上挂着笑,但苏文娴能感觉到这人应该是个混社团的江湖人士。

    果然,何老太爷向她道:“这位是福永盛的龙头痴佬辉。”

    福永盛是何家手下的社团,管着何家码头上的生意。

    当初程姨太就是吩咐福永盛下面的吴三给她做事去绑架苏文娴的,也是因为何家人惯用福永盛的人做事。

    苏文娴一听是福永盛的老大,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笑模样,不冷不热地喊了声:“辉叔。”

    但是痴佬辉可不敢当这一声叔,“不敢不敢,五小姐喊我痴佬辉就好。”

    说着他将手边一个很土的印花包袱拿起来放到苏文娴手边的茶几上,“那天晚上在塘泊湾码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直想找机会向五小姐道歉。”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给五小姐送点礼物。”

    苏文娴扫了一眼那个包袱,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痴佬辉道:“知道五小姐什么都不缺,但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达歉意,只能用真金向你表达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将包袱打开,里面露出了黄澄澄的十根金条!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金条还挺能唬人的。

    但是苏文娴瞟了一眼便不再看,她所图的不是十根金条就能解决的。

    当初答应潮兴社的事她还没有兑现呢,这个福永盛的老大来了,正好解决这件事,否则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何老太爷开口说,毕竟她一个刚认回来的孙女就开口向家里要码头生意的事是有点欠妥的。

    “这里是十根大黄鱼,给五小姐拿去听个响。”

    话说得很客气,听个响。

    苏文娴喝了一口自梳女佣李姐放在手边的茶,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慢说:“按理说这件事不应该怪福永盛的,毕竟你们不知者无罪,当初抓我的时候你们也不知道我是何家五小姐,只当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弄死了便弄死了,哪有人管?”

    这话说是不怪罪,但语气可不像是不怪罪的样子。

    “幸亏我命大,遇到了潮兴社的人救了我一把,否则我也不能活着来见爷爷了。”

    说着她看向何老太爷,“正要跟爷爷说这件事呢,当初我为了能从福永盛的人手下活命,许诺了潮兴社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太爷随口问了句。

    “就是……我答应他们若是我能找到您,就将塘泊湾码头上的生意都给潮兴社。”

    何老太爷忍不住笑了,“找到我?”

    他想到了那天她和刘荣发忽然坐到他车上的事,“所以是潮兴社的人帮你逃脱福永盛的追杀,还帮你找到了我?”

    “是。”

    空口白牙的,潮兴社凭什么答应她?只凭她嘴里说的话潮兴社就能答应?但何老太爷没有当面点出她话里的漏洞,毕竟还有痴佬辉在这。

    “能在紧急关头说动他们帮你,你倒还有几分机灵。”

    苏文娴干笑了声,“谢谢爷爷夸奖。”

    但痴佬辉却不愿意,本来塘泊湾码头已经有一半是他们福永盛的了,让他们现在吐出已经吃进去的地盘,他怎么愿意?

    难道只凭这个刚认回来的五小姐说一句话就让他们福永盛丢掉了码头上的地盘吗?

    “老太爷?”

    “我们福永盛是有错,但不至于丢掉了整个塘泊湾码头的地盘啊!”

    苏文娴冷笑一声,“所以我的命根本不算什么是吗?”

    她一把将身边茶几上的一堆金条扫落在地,金子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她说:“你是不是忘了,福永盛的地盘是谁给的?”

    “你以为你们的地盘是打打杀杀就能得到的吗?”

    “我告诉你,你们这些社团的地盘是我们何家的!”

    “何家用你,你就是福永盛,何家不用你,福永盛又算什么东西?”

    “你现在来委屈喊冤了,当初你手下的马仔绑架我要弄死我的时候,你怎么没出来救我呢?”

    “这一堆烂事,不就是你福永盛自己造成的吗?”

    “以为几根金条就能搞定我啊?我眼皮子这么浅吗?”

    “还敢跟我爷爷大喊大叫,你算什么东西?”

    第49章

    苏文娴本来不想冒头, 但是她知道福永盛这个老大痴佬辉跟了何老太爷很多年,现如今因为福永盛的不查之罪就要把塘泊湾码头的地盘吐出来让给潮兴社,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痴佬辉还上门拿了黄金来请罪, 姿态也是摆足了。

    她其实无所谓塘泊湾码头到底归哪个社团, 这些江湖上的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当初跟潮兴社说的话, 她必须得兑现。

    为此只能让福永盛吐出地盘, 所以这个坏人也只能由她来当。

    反正她是个女仔,继承家业轮不到她, 福永盛也不会跟着她, 人家就算要追随也是跟下一任家主,与她这个刚认回来的庶出五小姐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再说福永盛就算不高兴,终究不敢拿她怎么样, 毕竟她现在姓何。

    总而言之,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她来先发制人是最合适的。

    而且从何老太爷并没有阻止她说话, 就能看出他的态度。

    她的一番话让福永盛的龙头老大脸色很不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这么说话了。

    但也被她点醒了, 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他立刻弯腰:“老太爷,我不敢。”

    “福永盛一直都是跟着何家的, 地盘也是何家赏的。”

    痴佬辉之所以被叫做痴佬是因为他对跟随过的每一任老大都忠心耿耿,上一任福永盛的龙头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跟了何老太爷二十多年一直是最听话的狗,所以才能让福永盛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成为与和胜义在江湖上分庭抗礼的大社团。

    而且他也不是傻的,何家五小姐这一通发作,老太爷并没有出言训斥或者阻止, 老太爷的态度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与何老太爷的心意相比,塘泊湾码头一半的地盘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如何家五小姐所说的,福永盛的码头生意都是何家给的,还有那么多手下马仔的安家费、伤葬费,五小姐有一句话很对,没有何家哪有福永盛?

    何家可以随意扶植一个社团都能成为福永盛,但是福永盛离开了何家就不再拥有如今的位置了。

    痴佬辉道:“老太爷,五小姐的事,我愿意承担责任。”

    跟了老太爷二十多年也知道他的性格,遇事若是硬梗着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退一步在老太爷心里未必就是真退了,老太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何家在星城的产业可是一直在扩张。

    只要福永盛跟住了何家,怎么会捞不到钱挣?

    何老太爷瞥了苏文娴一眼,见她已经收了怒气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旁边喝茶水。

    还敢在痴佬辉这个江湖大佬面前拍桌子扔金条,虽然还稚嫩了点,但表现得也还算机灵。

    家里其他几个女孩可未必有她这份又机灵又勇的性子。

    不过想到苏文娴曾经敢带着刘荣发坐上他的车,其实当时要绑架他的话也做得出来,真是又莽又勇,但好在她心善,当初在斯宾塞酒店随手救了他还不回报的也是她。

    这孩子在贫民窑长大,但胆子大得很,给她根棍子也敢把天捅破吧?

    这性格也确实像自己那个二儿子。

    何老太爷道:“阿辉,你先起来。”他的语气和缓,听不出情绪。

    “阿娴是何家人。”

    一句话就告诉了痴佬辉今天的结果。

    苏文娴如今是何家的五小姐何莹娴,就算当初福永盛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何家五小姐承诺的事是有分量的。

    福永盛当初用错了人,如果吴三当初真的弄死了苏文娴,那后果就不是小小的塘泊湾码头就能和解的了。

    痴佬辉道:“都听老太爷吩咐。”

    “我痴佬辉从十六岁跟随您已经快三十年了,如今的一切都是您给的。”

    何老太爷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吧。”

    赐了座。

    痴佬辉便明白自己的表态答对了,身子略略放松地坐了下来。

    何老太爷又对管家吩咐道:“让潮兴社的人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是,立刻去打电话了。

    潮兴社的老大高细佬从苏文娴进了何家之后就一直在密切关注何家的事,后来知道何家真的认了苏文娴之后,他一直处于很兴奋的状态!

    竟让他们潮兴社与何家搭上了关系!

    可是那个何五小姐的话还作数吗?

    自从她进了何家之后就深入简出,出门的次数很少,就算出门也都有司机跟着,潮兴社找不到接触她的机会。

    就在他焦急等待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何家的电话,高细佬赶紧驱车来了何家。

    苏文娴这次见到高细佬时,他已不像上次那么嚣张,半个多月前还说要让她做他的女人,现在的高细佬从进书房开始就弯下了腰,客客气气地向人问好,管苏文娴叫:“五小姐。”

    身份的变化让周围的人都变得善良可爱了。

    高细佬对何老太爷道:“何先生,您找我?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像他这种小社团背后没有大佬撑着,哪有背靠何家的福永盛过得滋润啊?

    大社团有华商大佬在后面托底,马仔死了有安家费,受伤还有伤葬费,这就像是两家公司,一家福利好,一家没什么福利,正常人都知道要去选择哪个,所以小社团没有大佬在后面用金钱支持,也很难发展壮大。

    何老太爷见多了为他点头哈腰要去卖命的人,只是看了一眼高细佬,说了句:“阿娴说她曾经答应你要把塘泊湾码头的生意给你们潮兴社来做。”

    高细佬看了一眼苏文娴,想从她脸上得到答案,但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有她脚边散落在地上那堆明晃晃的金条提示了他刚才这间屋子里她的动作。

    很明显这金条是福永盛的人送的,否则怎么会堆在如今的何五小姐脚边呢?而她不要这堆金条很显然是在兑现她的承诺!

    再加上福永盛的老大痴佬辉一副干笑挂脸的模样,高细佬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分析出了局面。

    “当初帮五小姐的时候,她确实说了这句话,之前不知道她身份我只当她是跟我开玩笑,知道之后我也不敢奢望。”

    这话倒也是实话,知道了苏文娴如今的身份他已经是够不到了,也不敢再提当初承诺的事,她是否兑现承诺全凭她的心情,就算她不兑现承诺,他也不可能来找何家五小姐当面质问。

    跟何老太爷这种顶级大佬说话,他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好。

    何老太爷道:“阿娴是何家的人,她承诺你的事,何家会认。”

    一句话,给了苏文娴体面,同时也给了她地位。

    “塘泊湾码头可以给你。”

    高细佬再也遮不住脸上的喜色,腰弯得更低了,“谢谢何先生,谢谢五小姐!今后何家在塘泊湾码头的生意我们潮兴社肯定会做得更好!”

    福永盛的痴佬辉不高兴,但脸上还得挂笑,也不敢再置喙什么。

    倒是苏文娴又轻声道:“爷爷,我有句话想跟高细佬说行吗?”

    “说吧。”

    苏文娴道:“我爷爷同意了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五小姐但凡吩咐,我潮兴社上下无有不从。”高细佬恭敬道。

    “我不用你们社团的从与不从,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塘泊湾码头附近不许开粉档、大烟馆、不许沾一切与毒有关的生意,你能做到吗?”

    这话说完,何老太爷看向了苏文娴,这一眼充满着赞许。

    但凡有良心的华人没有不憎毒的,何老太爷到了这个年纪在星城连一个爵位都没有领,殖民地统治下的星城,大华商里只有他的名字后面既没有JP这个太平绅士的后缀,也没有爵士这个爵位跟着,他还是个没有弯腰的华人!

    高细佬以前听说何家的家风严,没想到这个何五小姐竟会提出这个要求。但跟码头的生意和地盘相比,不开几家大烟馆算什么?

    有了码头他们就可以招更多马仔,社团才能壮大起来。

    “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沾的,我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华国人,我们是怎么被鬼佬打进来的,华国人都记得。”

    苏文娴心道高细佬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也挺深,当着她爷爷的面就开始打爱国主义牌,也是个人才,难怪未来能带着潮兴社洗白还能发展壮大。

    她将地上那堆金条捡起来,放到痴佬辉旁边,既然人家已经松口给了地盘,再拿他这么多金条就不地道了。

    但她此时踩着受害者的道德制高点也不好再说什么赔偿之类的话,那就露了怯。

    “爷爷,我还得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身边还没有个功夫好的保镖呢,最好会开车。”

    “这好办,阿辉?”老太爷吩咐痴佬辉,“从你那里给阿娴挑一个得力的人来。”

    从痴佬辉这里拿走了码头的地盘,但又让他挑一个人给苏文娴当保镖,这也有示好的意思了。

    不能明说,但让福永盛派个人给她自然跟福永盛的关系更近。

    痴佬辉立刻道:“好,我手下刚好有个才拜进来一个大圣劈挂门的徒弟,功夫劲得很,给五小姐做司机兼保镖正好不错。”

    苏文娴笑着:“谢谢辉叔。”

    又笑着喊辉叔,变脸也是够快的,好像刚才扔金条的人不是她一样。

    痴佬辉心道这位新回来的五小姐真是好手段。

    一拉一打之间,自己任她摆布了。

    *

    后来没她什么事了,苏文娴就退了出去。

    高细佬自知不是何老太爷心腹,千恩万谢地也退了出来。

    出来之后赶紧叫住苏文娴,“五小姐,我刚才的话不是胡乱说的,今后您有什么事,我潮兴社上下无有不从。”

    他说:“今后,我们潮兴社就跟着五小姐了。”

    嗯?

    “跟着我?”

    这是她没想到的发展。

    竟然有社团大佬来向她拜山头了。

    第50章

    潮兴社要跟着她?

    跟着她干嘛?

    她对于潮兴社的帮助仅限于此了, 这是因为当初的承诺她才不得不出手帮高细佬,但收下潮兴社对她而言有什么作用先不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她有养一个社团的钱吗?

    背后扶持一个社团是需要支持大量金钱的, 社团给大佬守着码头生意不是白干活的, 社团为大佬拼命死了人或者受伤, 大佬要出伤葬费和安家费的, 她现在虽然回归何家, 手里也有了一点钱, 但这些钱用来养社团还是不够的。

    她又不出门跟人打打杀杀,社团对现在的她而言是无用的。

    相反, 若是她真的趁机收了潮兴社的话, 何家的人会怎么看她?

    她一个刚回归的二房庶女收了个社团要干什么啊?跟长房长孙打擂台吗?要争家产吗?

    未免有点太不安分了吧!

    所以现在收社团既不能给她带来什么高额利益,也不能对她有什么帮助,她至多需要人替她跑跑腿什么的, 何家现在的福永盛也完全能满足她的这点小需求,痴佬辉马上要给她派新的保镖了。

    这种情况下, 她根本犯不上收下一个新社团。

    而对于潮兴社而言, 高细佬也未必是真的想跟着她, 跟着她一个不能继承何家家产的二房庶女有什么用?

    在现在星城的观念里,女仔都是用来嫁人的, 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变数太了,谁知道她是低嫁还是高嫁,到时候潮兴社是继续跟她还是另外拜山头?

    高细佬投靠她也不过是因为出于江湖规矩, 她帮了他,他得表态一下,否则日后人家会说他不念着恩。

    毕竟是她一手将塘泊湾码头给了他。

    苏文娴在片刻之间就已经做了结论, 对高细佬道:“我一穷二白的,可养不起潮兴社。”

    “而且今后我能帮你的也有限。”

    这就是婉拒了。

    “只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要在塘泊湾码头附近碰毒,否则何家可以把塘泊湾码头给你,也可以随时把地盘再收回来。”

    高细佬再一次表态:“我保证潮兴社不会碰毒的,再说你早就看穿了我的想法,我想把潮兴社洗白……”

    “不管五小姐你怎么说,潮兴社以后肯定都听你的。”

    其实就算苏文娴不想收下潮兴社,但今天之后,潮兴社必然打上了她的标签。

    她也不用把话说死,反正她已经挑明了自己不会给潮兴社钱,剩下的就是高细佬自己的选择了。

    而高细佬显然是不愿意错过与何家搭上关系这么好的机会,殷勤道:“五小姐,我手下正好有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女武师,我把她送来贴身保护你吧?还有她的卖身契也一起给您。”

    女保镖确实比男保镖要方便,还是这个高细佬心细,她也确实挺需要女保镖的,没有拒绝,点了下头。

    高细佬高兴道:“下午就给您送来!”

    见现在谈话氛围正好,他又小心翼翼道:“我这人嘴上说话没把门的,以前若是说话冒犯了五小姐,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他动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声音响亮得给苏文娴吓了一跳。

    他是指之前说要她给他当女人的事,她经历过比嘴上说说更不堪的事,再说他毕竟还救了她一次。

    但是有些事现在有能力了,翻翻旧账也不是不可以。

    “起码你还没对我动手呢,是不是?”

    “以前你报社的马仔还想□□我呢。”

    这话虽然没有怒气,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表明了态度,高细佬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

    立刻道:“这件事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文娴道:“对了,福永盛那边你也做得漂亮点,毕竟人家让出了地盘给你。”

    “五小姐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

    与此同时的书房里,何老太爷对仍旧坐拘谨坐在身边的痴佬辉道:“阿辉,是不是很不满啊?”

    “不敢、不敢。”

    老太爷道:“何家的奶牛厂那边扩大了产量,准备在召公码头上多建几处冷库,这都是福永盛的。”

    他起身,伸手在痴佬辉的肩膀上拍了拍,“何家到哪,福永盛就到哪。”

    虽然失去了塘泊湾码头,但跟着何家进了召公码头。

    何老太爷的性子确实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

    痴佬辉的心立刻松了下来,知道老太爷果然不会亏待他,“谢谢老太爷!”

    但何老太爷却又说了一句:“福永盛的摊子越来越大,记得管好手下的人。”

    福永盛跟大房与二房的人都接触,人都有利益的取舍,但不能忘了它的主人只有何老太爷一个,

    这次的事是程姨太背着老太爷私底下指使福永盛的人去做的,但若是痴佬辉将他手下的人看住的话,何家的事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汇报到管家这里来,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再说现在何老太爷还没死呢,痴佬辉这是准备干什么?跟蒋家的和胜义一样提前站队下一任家主,然后像桂叔那样被全盘清洗吗?

    痴佬辉的脑子不像高细佬那么快,但跟着老太爷这么多年也不是笨人,想明白了这些关节之后他吓得脸色都白了,立刻跪在了何老太爷脚边。

    刚才苏文娴说那么多话,这位江湖大佬都没有软下去,但此时何老太爷一句话就让他一身冷汗,老太爷这是在指他不忠心啊!

    福永盛就因为是老太爷最忠心的狗才得到重用的!

    “阿辉不敢!”

    “是我管束不力!”

    “都是我的错!”

    何老太爷的身子已经微微佝偻了,但他的气场却能让这个在江湖道上赫赫有名的大佬跪在他脚边,像一条狗一样表忠心。

    他只说:“记住你的身份就好。”

    痴佬辉道:“福永盛永远是您最忠诚的狗!”

    没有再说别的话,何老太爷慢慢走出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痴佬辉才从地上爬起来,躬身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直到从何家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后背都湿透了。

    *

    下午的时候,高细佬就亲自把女保镖送了过来。

    高细佬还主动苏文娴道:“我已经给了福永盛的辉叔送了二十根大黄鱼,还要在醉仙海鲜酒楼请辉叔和福永盛的人吃和头酒,感谢他们将塘泊湾码头让给潮兴社。”

    很好,会做事。得了便宜低点头不算什么。

    他又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竟是二十根金条。”

    苏文娴还以为他这是要让她帮忙把金条送给福永盛的痴佬辉,没想到高细佬道:“当初冒犯您的几个人他们迷途知返,决定去差馆自首,正好还顶了一些别人的罪,差馆每人给了两万,我换成了大黄鱼给您。”

    迷途知返?自首?

    苏文娴忍不住笑,这高细佬不会编就干脆不要编了,什么正好顶了别人的罪,根本就是高细佬觉得杀了他们怕她觉得太血腥,但若只是剁了手脚之类的又怕她不解恨,干脆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拉到差馆去当替罪羊,顶替别人去死,每人还能得到两万元的安家费。

    废物最后利用一下,还能拿这笔钱买她一个开心,高细佬算计得倒是精细。

    只可惜这些金条她是不会收的。

    那些烂仔随便见到一个漂亮女人就想着要轮jian,指不定私底下做出多少杀人强jian的烂事,这种烂人死了就死了吧。

    这些钱还是捐出去做点帮助别人的事情,让这些烂人死得有意义。

    她将一半的金条还给高细佬,吩咐道:“这些你拿去还给他们的家人,他们虽然很烂,但罪不及家人。”

    又指着另一堆:“这些你去换成粮食,走水路捐给国内吧。”

    但又一想,这么多金条能买好几船粮食,太高调了。

    还不如干脆把金条捐给国家,外东北战争要开始了,他们拿着钱兴许还能多买一些武器或者医药,兴许能挽救更多的生命呢?

    刚说出口:“你派人把这些大黄鱼送给……”想让高细佬把金条去濠江捐给柯怀民医生,但又一想这件事不能交给外人来做,必须她亲自去做才保险。

    话风便转成了,“这些你放下吧。”

    高细佬便不敢多问,将人和金条留下,他退下了。

    苏文娴又跟两个新任保镖互相认识了一下,男保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英武男人,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之后,苏文娴安排他做自己的司机。

    女保镖是一个跟苏文娴差不多大的女孩,但身子高壮,能装下两个她,女孩跟苏文娴自我介绍:“我叫冯兰。”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碎花布包袱,与她的高壮的身形并不太相衬。

    简单认识了一下之后,她安排冯兰跟在她身边。

    处理完了潮兴社的事,她又继续背了一会儿文言文,但没多久就拿出了一些纸,她决定给濠江的柯医生写信,挑一些能说的写出来,最起码她要告诉柯医生未来他是怎么死的,让他在抗洪救灾时注意安全。

    同时也要把即将发生的外东北战争写出来,起码能让国内提早做好准备,哪怕多备一些子弹或者棉服、药品,能让战士穿暖一些,少冻死一些人,也算是她的功劳了。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因果轮回吧,否则她又怎么会穿越呢?

    一切随本心,若是真的因为多救了一些人导致历史变了,她消失了,那也算值得吧。

    这么想着,她开始将一些知道的历史写了出来,甚至为了让对方相信她,写到:“你们正在勘探的两处油田,一个在历史上应该是1955年,一个是1959年发现,现在我来告诉你第一次打出油的具体位置……”

    “国内有一位特别有名的地质学家,他和他的团队后来看勘探到了这两处油田,你将这个地址告诉他,让他去勘探,能提早找到油田。”

    “如果他找到了,就证明我说的是实话,毕竟那么多科学家挖了几年都没有挖出来的油田,我却可以准确地提前告诉你。”

    “所以请相信我,在今年的6月底会爆发外东北战争,然后米国等一些国家会到外东北作战,接着我们国家为了自保不得不应战……”

    “请在战争爆发前一定要将在国外的科学家接回来!”

    “首当其冲的要接回一位核弹专家……”

    她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多,最后装信封的时候鼓鼓的。

    不过她没有立刻寄出去,这种重要的信她可不敢邮寄,而是准备自己亲自去濠江把信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