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阎的指尖刚触到镜面,一股冷得刺骨的吸力便顺着皮肤窜进骨髓。
他踉跄一步,整个人像被扯进漩涡的落叶,耳边风声骤起。
沈青的惊呼声被甩在身后,王书生的古籍哗啦翻页,小阿七攥着布偶的手却始终紧紧勾住他的衣角。
等脚踏实地时,汽车鸣笛声先撞进耳膜。
林阎喉结动了动——是汽油混着尾气的味道,是路灯暖黄的光晕里飘着的雨丝,是转角便利店的电子屏在播报晚间新闻。
他低头,自己的鞋尖正踩着斑马线,对街的奶茶店招牌还亮着"第二杯半价"的灯箱,和他记忆里那个总加班到凌晨的周末一模一样。
"咳——"沈青扶着路灯柱直起腰,发梢沾着小雨点,指尖还掐着林阎的袖口,"这、这地方的灵气......"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没有灵气。"
王书生已经蹲在地上,指尖轻轻抚过沥青路面。
他翻开怀里的《因果律残卷》,纸页在风里簌簌作响,直到某一页泛出幽蓝微光。"空气分子结构不同,声波频率低了三十赫兹。"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层雾气,"这里的光......是自然光,不是修真界那种被灵气折射过的。"他抬头时眼底发亮,"林兄弟,这真是你原来的世界?"
林阎没说话。
他望着对街穿白大褂的身影——那男人手里捏着解剖报告,胸牌在路灯下反光,"林阎"两个字刺得他眼眶发酸。
那是他的旧衬衫,第二颗纽扣总松着,因为解剖时总被尸体渗出的液体浸得发皱。
"大哥哥。"小阿七拽了拽他的裤脚,布偶的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那个叔叔好像你呀。"
沈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抓住林阎的手腕:"走,跟上他。"
四人穿过车流时,林阎的心跳快得离谱。
他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了,是市立医院的停尸房特有的,混着福尔马林和铁锈味。
穿白大褂的"自己"刷开门禁卡,门开合的瞬间,冷白的灯光泄出来,照得他后颈发凉。
停尸房的金属柜发出"咔嗒"轻响。
另一个林阎戴上橡胶手套,动作熟练得像刻进骨头里——他打开第三具尸体的胸腔,镊子夹起还带着血的心脏,嘴里忽然念出一串音节。
"等等。"沈青的声音带着警惕,"这不是中文。"她盯着解剖台上的动作,"法医会对着尸体念咒?"
林阎没回答。
他往前凑了半步,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串音节的尾音在停尸房回荡,竟和生死簿残页上的符文震颤频率一模一样——他摸了摸胸口,残页此刻安静得反常,像块被捂热的玉。
"系统重启倒计时:02:13。"
机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林阎猛地抬头,天花板的应急灯开始闪烁,刚才那面镜子不知何时悬在半空,镜面扭曲成漩涡状,倒映出九幽玄界的塔底密室。
沈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惨白:"那是我们进来的镜子?
它要——"
"要把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抹掉。"王书生的声音发紧,他翻到残卷最后一页,"因果律重叠区的稳定时间只有三分钟,现在......"
林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解剖台前的"自己"——对方还在念那串口诀,心脏在镊子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像被某种邪祟侵蚀过。
他突然想起在九幽玄界第一次翻开生死簿时,残页上浮现的血字:"镜中影,命里劫,同源不同界,断其一则全生。"
"借我残页。"他对沈青伸出手。
沈青没问为什么,直接扯下他颈间的残页。
林阎捏着那方泛黄的纸,指腹触到上面的纹路,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冲进停尸房时,消毒水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另一个"自己"正准备把心脏放进标本盒。
"看着我!"林阎吼道。
对方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头,瞳孔里没有银芒,只有常年熬夜后的血丝——和林阎刚穿越那天在镜中看见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是谁?"另一个林阎皱眉,镊子当啷掉在地上。
林阎把残页拍在他胸口。
纸页瞬间融进皮肤,像滴墨水渗进宣纸上。
对方的身体剧烈颤抖,解剖刀当啷落地,指尖死死抠住解剖台边缘,指节发白:"我......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有个穿道袍的小姑娘,说我死了之后会去什么玄界......"
倒计时跳到"01:05"。
镜面漩涡越转越快,停尸房的瓷砖开始龟裂,天花板的灯一盏盏爆掉。
林阎抓住另一个"自己"的肩膀:"听着,你从来没去过什么玄界!
你只是个法医,明天还要出车祸现场!"他喉咙发紧,"忘了那个梦,好好活着。"
另一个林阎的眼神逐渐清明。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残页已经消失不见:"我......我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谢谢。"他突然露出个疲惫的笑,"你长得真像我。"
小主,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透明。
林阎看着他的手臂像烟雾般消散,最后只剩一句口型:"再见。"
"走!"沈青从后面拽住林阎的衣领。
王书生抱着小阿七已经冲到门口,镜面漩涡里伸出无数黑色触须,刮得墙面沙沙作响。
林阎被扯着倒退,最后一眼看见停尸房的电子钟——23:57,和他穿越那天离开医院的时间分秒不差。
再睁眼时,他们又回到了塔底密室。
沈青扶着墙喘气,发尾滴着不知哪来的血水;王书生的古籍缺了半页,正心疼地用灵力修补;小阿七的布偶掉了只眼睛,却还攥在手里。
"你做了什么?"沈青抹了把脸上的汗。
林阎摸着空荡荡的颈间——残页只剩半块,边缘还焦黑着。"我切断了两个世界的连接点。"他盯着掌心的残页,声音低得像叹气,"原本另一个我会被邪祟侵蚀,成为连接两界的锚点。
现在......"他抬头,目光扫过三人,"系统重启的真正目标,是抹掉这个锚点带来的因果混乱。
但现在锚点被我手动切断了,重启程序反而会提前锁定我们。"
王书生突然翻到残卷某一页,倒吸一口凉气:"倒计时显示的不是系统重启,是......是命运重写室的自毁程序!
我们刚才在现代世界耽搁的每一秒,都在加速它的崩溃!"
"那现在还剩多久?"沈青的声音发紧。
林阎摸出从现代世界带回来的怀表——是他穿越前师父送的,此刻表盘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最多五分钟。"他转身走向密室深处的暗门,生死簿残页在掌心发烫,"但真正的'重启',从来不是系统说了算。"
小阿七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小姑娘的布偶只剩一只眼睛,却笑得很乖:"大哥哥要去打架吗?
阿七不怕。"
林阎蹲下来,替她理了理沾着泥的刘海:"不是打架。"他说,"是回家。"
暗门后的通道传来石块坍塌的闷响。
沈青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刃泛着冷光:"走。"
王书生把残卷塞进怀里,推了推眼镜:"我跟着。"
林阎最后看了眼地上那面已经碎裂的镜子——镜中不再有现代街景,只有他们四人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
他站起身,掌心的残页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倒计时已进入最后三十秒。"
机械音在通道里回荡时,林阎没有犹豫。
他率先踏进黑暗,脚步声撞在石壁上,像敲在命运的鼓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