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游临川转过身去,询问游家父母所在之处,元滢滢柔声答了,只道当初坠落海底,是朱颜当机立断,才把游家人安置在山洞内,如今他们定然是安然无恙的。
“哦。”
游临川语气淡淡,此时的目光才落在朱颜身上。他口中说着道谢,在朱颜回道举手之劳时,声音微冷:“书上有云,熊狸族人雌雄同体,不知道你现在是男是女?”
他漆黑的眼睛中倒映着朱颜的模样,半人半兽。朱颜能够感觉到,游临川对自己的不喜,是纯粹的不喜,而不是因为他的模样。
朱颜仰面,半边兽脸隐藏在阴暗处,将清晰的半张人脸径直朝着游临川。
“男的。而且,以后也只能是男的。”
朱颜不清楚游临川对于熊狸一族知道多少,是否了解熊狸族人一旦动情便不能随意地转换性别。只是朱颜下意识地不想拿着这件事情敷衍游临川,他想要告诉游临川,自己待在元滢滢身旁,不会是以女子的身份,而是和他一般的男子。
游临川眸色微沉,他似是随口发问,听到朱颜的回答,面上无甚表情。他同元滢滢并肩而立,轻声说着:“双腿可还站得稳?”
游临川犹记得,元滢滢见了厮杀的场面后,受到惊吓便会双腿绵软,走不动路。果真,元滢滢柔声说道:“还好,有一点点发麻。”
游临川俯身,在元滢滢耳旁低语:“可要我抱着你走……”
元滢滢觑着朱颜的神情,见他侧过身去,不看两个人交谈的画面,轻声拒绝了:“不要,还有旁人在,若是知道我因为修士们打斗的场景而吓得双腿发软,定然要肆意嘲笑我的。”
唇间微扬,从游临川的喉间发出沉闷笑意:“理会他们做什么,而且,没有人会胆敢笑你的。”
元滢滢还是不允,他们要去见游家人,到时自己一个本应该伺候游临川的侍女,却被主子抱在怀中,这成何体统。在元滢滢的软声拒绝下,游临川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手臂轻抬,抚着元滢滢的肩头,陪着她缓缓走着。
洞口的爬山虎被掀开,大片明亮的光线倾泻进来。游家人彼此依偎着坐在一起,看到走进山洞的人影时,顿时身子紧绷。
游临川淡声唤着爹娘,游老爷游夫人颤着声音道:“是临川?”
“是。”
游夫人朝着背光而立的修长身形跑了过去,看到游临川的模样眼眶微酸,她得知修士们已经尽数殒命,胸口悬着的石头才缓缓落下。
游家人重新回到家中,邪修们已经死去,他们不必为了活命而跑到远处。游夫人换成平日里穿的绸缎衣裳,叮嘱仆人做上一桌好饭菜,为游临川接风洗尘。
游临川加重了设在游家府邸的灵气,又设下层层结界,确保寻常修士绝不能伤害游家人性命。得知游老爷是被修士们一张强身健体的方子骗走了信任,游临川便拿出各种丹药,有滋补身子、开启灵智、修身养颜的。他尽数交到游夫人手中,又写下调养身子的功法。这功法凡人练了,便能延年益寿,且和邪修们所用的损人利己的方子不同,无需要旁人的内丹,只需要学着调动体内气息便可。
饭桌摆放的都是游临川和元滢滢素日爱用的饭菜,但元滢滢仍旧惦记着游家父母的性命安危,在梦境中游家父母殒命的时间未至,不过了那个紧要关头,元滢滢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游临川夹了一枚四喜丸子放在元滢滢面前的瓷碗中,轻声说道:“不喜欢吃了?”
元滢滢摇头,将丸子放进口中,鲜香的滋味让她紧蹙的黛眉微微舒展。
游家弟妹对修仙充满好奇,只是他们素来畏惧长兄,不敢去直接询问游临川,便缠绕在元滢滢身侧问东问西。元滢滢的法术在宗门中虽然排不到前列,但足够让游家弟妹连连拍手称赞厉害。
游临川陪伴游老爷弈棋,他虽然没有搞清楚,元滢滢为何宁愿欺骗他,也要回到游家。游临川更是不解,若是元滢滢提前知道游家有难,为何不直接告诉他,而是孤身前来。只是今日的事情,让游临川察觉到,游家人对修士们过于信任。他随手落下棋子,开口叮嘱游老爷,修士和凡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同样地有好有恶,心存欲望,不能完全信任。
修士们的狠戾模样,仍旧浮现在游老爷的脑海中,他颔首应是,心有余悸道:“此次多亏了滢滢,否则我和你娘亲、弟妹,便要殒命于此了。”
游临川偏首,看着元滢滢正和游家弟妹玩闹,她念着口诀,掌心便结出一朵纯色水花。游临川的神色微软,点头附和道:“滢滢她……很好。”
游夫人端上茶水,以眼神示意游老爷。待她走后,游老爷压低声音道:“临川,我见你对滢滢有几分不同。她虽然是你的侍女,但你母亲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你未来的妾室培养的。倘若你未曾进入宗门,我们便要替你把滢滢收房,让她做你的枕边人。如今也不算晚,只要你愿意,滢滢定然不会拒绝的。”
游老爷一片好意,但游临川却丝毫感受不到欢喜。他深知自己并非讨厌元滢滢,与之相反,这些时日,元滢滢不在游临川的身侧,他才知道过去不是他能够忍受寂寞,而是从未遭遇过元滢滢未曾陪伴在身旁的情况。游临川想着这些时日心中空落落的滋味,他无法忍受元滢滢离开后的孤独。他是离不得元滢滢的,只是让元滢滢做妾室,游临川却隐隐觉得排斥。
游临川见过妾室的模样,谨小慎微,卑躬屈膝,连腰肢都不能抬起,用膳时都要看着主子的脸色。游临川不想要元滢滢成为那般模样,她就像现在就很好——虽然有些胆小,但却是不怕他的,不会对他生出主子和侍女之间的疏远。
游临川轻声拒绝,游老爷面露不解,他分明看出游临川对元滢滢有意,怎么会拒绝此等提议。游临川随口搪塞着,他心中只有修仙大道,不想被儿女情长牵绊住脚步,这才说服了游老爷。
夜里,烛火晃动。
游临川安静地听完了元滢滢的诉说,问道:“为何要留上几日?”
元滢滢不愿同游临川说,是因为两日后便是梦境中游家遭难的日子,直到安全度过那一日,元滢滢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我……”
她一开口,游临川便从那张柔美的脸蛋看出了似曾相识的神态。上一次,元滢滢露出这般神情,不过半日便离开了他的身旁。游临川唤元滢滢到自己面前,阻止了让她继续说谎。
他手掌轻拉,元滢滢便顺势坐在了游临川的双腿上。
游临川拉着元滢滢的柔荑:“可以。但是滢滢,你要答应我,倘若你不想说,便不必说——可绝不要对我扯谎。”
他双眸中散发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好似能够看穿所有。
游临川可以理解元滢滢有秘密,但不能接受元滢滢像防备外人一般,对他百般应付。
元滢滢微微侧首,犹豫问道:“公子,你不生气吗,我骗了你,明明说要去探望思怡的亲人,却回了这里……”
游临川如何不生气,只是相比愤怒,他胸中充斥更多的是焦急慌乱。
“所以,你以后不能骗我。”
元滢滢柔声应好。
两人继续留在游家,直到第一日顺利度过,元滢滢的脸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游临川出声询问,她可是知道有什么灾祸要发生,才从宗门赶回这里。
见元滢滢垂着脑袋,游临川便不再追问。
良久,元滢滢双手扯着衣角,轻声说道:“公子,倘若你要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才能得到一些想要的,你会如何选择。”
游临川的回答极其理智:“自然是权衡利弊,看哪个更重要。”
元滢滢突然想要问个清楚,那在游临川眼中,她和本命剑相比,和游临川的修仙大道比较,游临川觉得哪个更珍贵。
但话未曾说出口,元滢滢便觉出颓然的无力感,她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够和修仙大道相比呢。
游临川抓紧元滢滢纤细的手腕,迫使她仰面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要让我在什么里面做选择?”
元滢滢红唇轻启:“游家人的性命,和修仙修为更增进一层,公子会选哪个?”
游临川眼睫微动,回应的毫不犹豫:“性命。”
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达到想要的境界,不会因为一时的急于求成,便放弃了游家人的性命。
游临川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元滢滢的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美眸轻颤,声音轻柔:“如果是我,和……”
游临川不等她说完,便径直做出了选择:“我会选你。”
檀口微张,元滢滢神情微怔,瞧着有些呆呆的:“我还没有说完,另外一个选择是什么。”
游临川忽然觉得心中不安稳,他将元滢滢牢牢地抱在怀里,脑袋轻抵在元滢滢绵软的胸前。清浅的香气让游临川烦躁的心绪逐渐变得安定,他想着,还是自己太弱小了,才让元滢滢如此惊慌不定。
“滢滢,你要知道,无论是将你和什么世间难得的珍宝、难以企及的修为境界放在一起,我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眼眶微酸,元滢滢眼眸中蓄满了水珠,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游临川,柔声唤着公子。
元滢滢把梦境的一部分讲了出来,她坦言梦见了游家父母遭遇灾难,这好像成了游临川断绝尘缘的开始,他再无亲人需要牵挂,便把全部的心神放在修炼上,修为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增进着。元滢滢最初不愿意说出实情,是忧心游临川会选择断情绝爱,舍弃了游家人。毕竟在元滢滢看来,游临川对游家人有尊敬,但并无多少深切情意。
游临川听罢后,没有出声责怪元滢滢随意揣测他的心思,只是陷进沉思,他不仅修为太过弱小,没有强大到令元滢滢安心的地步,而且在元滢滢眼中,他竟然成了会为了修为而放弃家人的无耻之徒。
游临川扣紧纤细的腰肢,未曾出声辩解,他想着,唯有让元滢滢更加依靠自己,才不会发生偷跑回来独自救人的事情。
游家事情已了,元滢滢和游临川要启程回到宗门。这些时日,元滢滢整日和游临川待在一处,未曾有闲暇注意朱颜的去处。她深知此次相救,朱颜是出了大力气的,定然要让游临川好生感谢朱颜。只是元滢滢寻遍了游家,都没有找到朱颜的身影。
直到她向游临川询问,才得了一句:“他去了冰寒之地,这便是他亲口要的回报,我允了他。”
第212章
朱颜既然救了游家人性命,无论他想要些什么,游临川都不会拒绝。只是他断然拒绝了各种珍奇宝物,选择要去冰寒之地。
冰寒之地常年积雪不化,妖兽横行,遍布危险,但这等险境也是历练的好地方。朱颜选择此地的原因一目了然,他想要通过冰寒之地提高自身的修为。
朱颜和元滢滢朝夕相处数日,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脉脉温情,他本以为这份模糊的情意可以持续下去,但游临川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幻想。游临川宛如守护神一般降临,出现便吸引了元滢滢的所有注意力。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无力感充斥着朱颜的胸口。相比于游临川,朱颜太过弱小。他顶着一张半人半兽的脸,和长身玉立的游临川站在一处,任何人都会放弃他而选择游临川的。
对于朱颜的心思,游临川能够窥探到几分,但他未曾放在心上。无论朱颜会在冰寒之地得到什么机遇,游临川都不在乎。只要自己的修为是众人眼中的最强,那元滢滢的目光便会只落在他的身上,不会分给旁人丝毫。
元滢滢纯粹的眼眸中露出疑惑,她显然不明白,朱颜为何要去如此危险的地方,但既然是朱颜亲口所求,想必定然有他的道理。
安顿好游家人,游临川带着元滢滢赶回归一宗。元滢滢想起临行前的借口,没径直回到洞府,而是要去看望包思怡。
游临川神情微顿,颔首同意。
包思怡正按照仙草的功效为它们分门别类,看到元滢滢时,她随手丢下仙草,轻声责怪道:“你怎么不告而别,究竟去了哪里?”
元滢滢看出包思怡眼睛中的关切,她软了声音,将梦境中的几处片段尽数告诉包思怡。
听罢,包思怡无奈叹道:“人命关天,是不得不救。只是你怎么能独自一人前去,即使你不相信游临川,也该带着我同去。你可知道,自你离开后,你家公子便气势汹汹地寻上门来找我的麻烦。他那副模样,和平日里的样子很不相同,如今想来,还让我心有余悸。”
元滢滢连声抱歉,她身旁亲近之人,唯有游临川和包思怡两人。元滢滢想要离开,便随口扯出谎话,未曾想给包思怡招惹了麻烦。她轻扯着包思怡的手臂,软声抱歉。
包思怡故意冷下脸来,但抵不住元滢滢的温声软语,紧绷的眉眼便融化成水。见她不再生气,元滢滢面露笑意,便听得包思怡继续说道:“你日后需得小心,你家公子瞧着……有几分危险。”
至于哪里危险,包思怡却是说不清楚。她只是记得游临川前来追问她时,如寒冰一般冷峻的眉眼,让人回想起便生出惧意。包思怡心想,倘若元滢滢此行不是去救游家人,而是彻底的一走了之,游临川不知会变成何等可怖模样。
但元滢滢却是不解包思怡的话,在她眼中,自己和游临川彼此陪伴数年,从未见过游临川冷眸冷脸的模样。但听到包思怡的嘱咐,元滢滢乖巧地颔首应是。
她坐在包思怡的身侧,拿起仙草帮忙分类,便听得包思怡说,不日便要举行宗门大比,到时各峰弟子都要参加,较量出一二三等来。身为外门弟子,包思怡也有参加的机会,只是往年,外门弟子的名次从未进过前列。
元滢滢柔声道:“你定然和他们是不同的。”
看着元滢滢满是信任的眼眸,包思怡心中稍定。她整日都想要在宗门大比中拿个好名次,心绪却逐渐浮躁,牵连修炼进度受到影响。元滢滢的声音轻柔和缓,抚平了她慌乱的心绪。待分完了仙草,包思怡便在元滢滢面前练起了法术,元滢滢安静地瞧着,不时发出称赞声。
“冰寒之地——那可是从未有人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过的地方。你那朋友去了此处,可是因为犯错被罚?”
听着墨旬的询问,元滢滢轻轻摇首,回道是朱颜想要去的。
墨旬轻呼一声,脸上满是不解。但看着元滢滢变得苍白的脸颊,他喉咙微滚,顿时转变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你莫要担心,我替你打探一番。”
闻言,元滢滢眸光微亮,看着墨旬的神色满是感激。墨旬临走前,元滢滢装了许多她亲手做的点心。游临川回来时,只看到墨旬离开的衣角,他虽然未曾看到墨旬的模样,但能够肯定离开的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游临川握紧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他似是随口问道:“你一个人待在洞府,可觉得无聊?”
元滢滢摇首:“今日同宗门的师兄说了许久的话,不算无趣。”
听到此话,游临川稍稍放下心来。他不贪口腹之欲,辟谷之后即使不进食也不会损害身体。但游临川看着身穿桃红衣裙,眉眼弯弯的元滢滢,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软糯的桃花酥饼的模样。他犹记得,元滢滢昨日做的有这味点心,便直言想尝尝滋味。
元滢滢面露难色,桃花酥饼已经尽数给了墨旬,她柔声说道:“那些都拿给师兄了,公子用些其他的点心,可好?”
游临川却道,既然没有桃花酥饼,他便不用了。说罢,游临川便起身回到内室。他的语气和平日里无甚差别,可元滢滢偏偏从其中感受到了几分置气的意味。
元滢滢轻轻摇首,暗道自己多想,游临川不是两三岁的孩童,怎么可能为了几块桃花酥饼就拈酸吃醋,心中不满呢。
明月倒映在不远处的玉泉池中,波光粼粼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元滢滢坐在庭院中凝神望着,不知不觉便合拢眼睑,沉沉睡去。
温暖将元滢滢包裹其中,她嗅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便睁开眼眸,正对上游临川漆黑的瞳孔。
游临川松开为元滢滢披衣裳的手,轻声说道:“回去睡罢。”
元滢滢轻声应好,她站起身,将新做的桃花酥饼放在游临川的面前:“公子莫要同我置气了,给宗门师兄的是冷的,你的这份是热……”
话未说完,元滢滢素白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是一片冷意。她美眸睁圆,面露懊恼,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她竟然忘记用灵气温着酥饼。如今放在游临川面前的,也是几块冷掉的酥饼。
“公子,它们也冷掉了。”
元滢滢想要收回桃花酥饼,游临川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他拈起酥饼,口中说着:“我何时同你置气。”
酥饼入口,虽是冷的,但足够融化游临川紧绷的眉眼。
元滢滢轻支着腮边睡得久了,脸颊残留着淡淡红痕。瓷白脸蛋上几处深浅不一的痕迹,好似抹重的胭脂。游临川伸手轻蹭着元滢滢的脸颊,他指腹微动,手下的红痕没有褪去,反而越发深了。
元滢滢双眸呆愣,姿态温顺地任凭游临川的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蹭。
“滢滢。”
元滢滢回应着,仰面直视着游临川的眼睛。银色光辉倾泻在元滢滢的眼睛中,似在她潋滟生姿的眼眸中,洒上细碎的银屑。游临川轻轻俯身,他高大的身影便将元滢滢完全笼罩其中。
唇边传来的凉意,让元滢滢睁大美眸。
肌肤相触,截然不同的身子温度,让元滢滢浑身绷紧,她声音轻颤:“公子,你在做什么……”
殊不知她檀口微张,香舌隐隐露出的模样,让游临川顿时改变了浅尝辄止的心思。
“滢滢,我在吻你。”
游临川语气郑重地说着,随即便加深了轻吻。宛如两条处在即将干涸湖泊中的鱼,彼此依偎着相濡以沫,才能够存活下去。
游临川的声音中不带调侃玩味,他说的极其正式,仿佛在游临川心中,和元滢滢轻吻是和修炼一般正经的事情。脸颊滚烫的热意,让元滢滢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惦念的公子就站在自己面前,用那双她看过无数遍的手掌,拢紧她的腰肢,那张曾经同她说过许多话的唇在她的唇瓣落下痕迹。
初时,游临川是极其生涩的。他只会用唇瓣轻轻触碰元滢滢圆润的唇珠,直到那唇瓣的颜色变得朱红。舌尖相碰的瞬间,元滢滢脸颊的热意宛如火烧一般,眼角微红,透着湿润的水意。游临川心中同样慌乱不已,他何尝同别人有过这般的亲近。接纳另外一个人靠近自己身子最柔软、最深切的地方,令游临川觉得心中慌乱。但他不能慌乱,绝不能在元滢滢面前露出怯意。游临川明白,他在元滢滢的心中是何等模样,倘若让元滢滢知道,他不精通轻吻,而从此嫌弃了他,可如何是好。
两个同样青涩懵懂的人,任凭绵软的身子相互依靠,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元滢滢将自己的稚嫩完全显现在游临川面前,她不通这些亲近之事,心中生出一丝丝害怕。但因为同她做亲昵事情的是游临川,是元滢滢所依赖的公子,因此她并不抗拒讨厌,反而从两人的十指相扣中,生出几分欢喜。
和她不同,游临川是万万不能露怯的。
尤其是在男欢女爱的细枝末节中,游临川深信自己要表现的游刃有余,才能让元滢滢沉浸其中。好在游临川天赋异禀,他不仅在修炼上一点就通,在男女亲近之事也颇有潜力。游临川很快就从元滢滢的反应中,明白她喜欢自己触碰她哪个地方。
每当游临川顺着元滢滢的唇角,朝着唇珠缓缓移动时,她就会发出柔柔的轻哼。
第213章
院子中摆放着一张木制摇椅,本是元滢滢用来赏月观景的。游临川膝盖轻折,便坐入了摇椅中。
元滢滢顺着游临川手臂的力道,轻轻地摔进他的怀里。她仰起柔白的脸蛋,嘴唇殷红水润,比最新鲜的樱桃看着还要娇嫩可口。
素白绵软的衣裙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游临川的劲腰处。他的眼眸漆黑幽深,凝视着面前的美人。幼时懵懂木讷的小侍女,不知道何时身段抽条,生成了这般美貌模样。
游临川身子一动,这摇椅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声音并不大,摇晃的沉闷声音听得人耳根通红。分明两人只是彼此对视着,没有更进一步,但听着摇椅的晃动声,仿佛他们做了更加亲近之事。
两人如今的姿态,游临川需要仰面抬首,才能够看清楚元滢滢脸上的神情。他的手掌横放在元滢滢的腰肢处,微微收拢,便引得元滢滢柔声的轻哼。
“滢滢,你要吻我。”
游临川黑眸沉沉,唇瓣中吐露出循循善诱的话语。他的语气,和平日里教导元滢滢修炼时一般郑重其事,但口中所说的,却不是如何提高修为,而是告诉元滢滢该如何轻吻他。
元滢滢是不能拒绝游临川的,她也不会拒绝。并非是因为游临川是主,元滢滢为仆,而是在元滢滢心中,游临川是她依赖信任的公子,她本能地选择听从游临川的话,即使是在男欢女爱上。
她轻弯腰肢,绵软的身子抵在游临川的胸前。元滢滢红唇轻点,落在游临川的鼻梁、下颌。她亲近的方式毫无章法,甚至让人摸不着头脑——前一刻,元滢滢还轻蹭着游临川的眼角,下一瞬间,她便移动唇瓣,在游临川的耳垂流连。可偏偏就是这般拙劣至极的吻法,让游临川身子紧绷。他的一只手从元滢滢身子离开,攥紧摇椅的边缘。
游临川不容许自己失态,在元滢滢露出情难自已的神情前,他不会发出任何羞人的声音。因此,游临川只能强行忍耐着,他额头紧绷,面上露出如临大敌一般的神情。等到元滢滢的唇离开他的唇,游临川微张开嘴巴,轻轻喘着气。那声音混杂着压抑和满足,在元滢滢的耳旁萦绕着,她身子一松,整个人便彻底地倒在游临川的身上。
元滢滢抬起头,在游临川的下颌轻啄。“公子的声音真好听。”
葱白修长的手指,在游临川的喉咙处轻点。他喉咙微滚,发出的声音越发沉闷。
“别碰……”
回答他的,是元滢滢不安的声音:“是我力气太重,弄疼了公子吗?”
因为拼命克制,游临川的眼角泛起深红。他听到元滢滢的话,轻轻摇首。
不是力气太重,而是力气太轻,这般轻柔的力气会滋生游临川内心的渴望,让他想要的更多。但元滢滢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随意的举动会撩拨游临川的心绪。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等待着游临川的解释。
游临川弓起身子,不再将主动权放在元滢滢手中。经过刚才种种体会,他已经熟悉元滢滢的喜好,不到片刻,美人便吐息微急地倒在他的胸膛,眼含春水,面颊泛红。
“现在还不是时候,待到了……你想如何碰,便如何碰。”
元滢滢想要询问,那会是何时,却被摇椅的晃动淹没了追问的声音。
……
翌日正午时分,元滢滢才悠悠转醒。她抚着额头,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却仍旧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进的内室。她只记得相拥的身子、凌乱的脚步,和游临川落在她脸颊的一吻,要她好生休息。
元滢滢穿戴整齐,无意间瞥见铜镜中的自己。她停住脚步,伸手抚向脖颈的红痕。
昨夜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在元滢滢的眼前浮现。她脸颊觉出滚烫,直到听见院子里迅捷凛冽的练剑声音,才匆匆回神。
元滢滢依着门框,侧首看着游临川练习剑术。他和本命剑仿佛天生便是一体,剑随心动,格外游刃有余。
游临川收回剑时,回首看到的便是美人依门的景色。在游家相伴数年,自己练剑,元滢滢旁观的画面他已经见了无数次。只是这次格外不同,分明是极其普通的场景,游临川的胸口却传来砰砰跳动声。他努力压制,才没有像个愣头青一般走到元滢滢身旁,脸上露出难以遮掩的欢喜。
元滢滢却没有像游临川一般忍耐,她如同平日里一般亲近自己的公子。元滢滢走到游临川身旁,毫不吝啬口中的赞美:“公子修为又增进了,定然能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宗门较量,决出一二三等,位列前茅者得到的不仅是声誉,还有宗门倾斜的资源。若是进入宗门前十者,便能随意进出归一宗的任何地方,包括记载了各种修炼方法的藏书阁。
宗门中人才辈出,游临川虽然已经金丹,但比他修为更高的,仍有几人。但元滢滢却毫不怀疑,觉得游临川定然能够拿到第一。
游临川不觉得元滢滢如此说会给自己招惹嫉妒,他微微颔首:“滢滢所愿,也是我的愿望。”
游临川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他就是要在宗门大比中拿到第一。他不在乎有没有人会听到这句话,嘲笑他自视甚高,万一败给其他人,便会被嘲笑不自量力。游临川握紧手中的本命剑,目光笃定,这宗门第一,定然是归他所有。
大比这日,元滢滢听得比拼的规则——先是随机抽签,两两一组相比拼。而其中获胜的人,再相互较量,直到选出宗门前十位。而这前十位中,再最终决出首位者。
元滢滢裁了自己的一方朱红帕子,做成香囊呈到游临川面前。
“公子,红色能够带来喜气。在游家时,我便常看到有得中的举人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他们个个身穿大红衣裳。想来穿红对中举有益,公子戴红也能讨个好彩头,得中首位。”
游临川不信这些,但他温声应好。
他微抬起手臂,元滢滢便素手轻动,将香囊系在他的腰间。游临川垂眸,看着元滢滢乌黑发髻中簪着几枚小巧珠花。他突然俯身,在摇曳的珠花上轻轻一碰。
“公子……”
元滢滢脖颈微缩,美眸中含着嗔怪。她刚才在做正经事情,游临川却突然碰她,害得元滢滢差点手心一颤,系歪了香囊。
游临川感觉出如今心绪的奇怪,若是在之前,他不可能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在看到元滢滢露出嗔怒神态时,便会轻声解释缘由。只是现在,他眼前清明,知道元滢滢并非是真的生气,便软了声音说道:“是我的错。”
元滢滢便立即消了火气,继续嘱咐游临川。她虽然希望游临川能够得到第一,但相比之下,还是游临川的性命安危更为重要。
“若是公子抵抗不得,便不要硬撑。公子的安全,比一百个一千个第一还要重要。”
游临川眸子微软:“我明白的。”
听罢元滢滢的柔声叮嘱,游临川没有立即离开。他微微俯身,眼眸盯着元滢滢的红唇。元滢滢脸颊轰地一下变得通红,她当即清楚了游临川的心思。
元滢滢踮起脚尖,本想要轻吻游临川的脸颊。不曾想游临川忽然侧身,那芳香的唇瓣便落在了游临川的嘴角。
元滢滢美眸睁圆,面露慌乱。
得了美人香吻,游临川不再得寸进尺,他握紧手中的本命剑,朱色香囊顺着他的走动而前后摇摆着。
抽签自然是要看天命,若是抽到实力稍差的,还能挺过几轮,最终得一个好名次。但倘若抽到的是实力强劲者,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比拼台上。
包思怡运气不好不坏,抽中的是和她同时进入宗门的一位弟子。但修为招式上,对方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当宣布包思怡获胜时,她眼睛中浮现出淡淡的欢喜。
宗门弟子众多,比拼台便同时架了几个。像包思怡这般的外门弟子比拼,是没有多少弟子旁观的。比拼台周围煞是冷清,包思怡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但心中的欢喜难免被冲淡几分。
轻轻的鼓掌声音传来,包思怡俯身看去,便见元滢滢一袭蔷薇色衣裙,正眼眸发亮地看着自己。
包思怡刚抚平的唇角顿时深深扬起,她跃下比拼台,走到元滢滢身旁。
元滢滢满是崇拜地看着她:“思怡,你好生厉害,气势汹汹压得他无法还手。”
包思怡脸颊微红,但得了元滢滢的夸赞,被周围的冷清而影响的心绪便很快恢复。
待包思怡这边的比拼结束,便随着元滢滢前去旁观游临川较量的情况。
看到签上所写的对手名字是游临川,宗门弟子顿时面露懊恼。但他不能因为游临川的修为强大,便放弃不比。弟子站在了比拼台上,使出了比平日里修炼时还要卖命的力气,只是修为之间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游临川,能够以练气期强行突破,打赢已经筑基的师兄。
游临川赢的毫无悬念,他面上云淡风轻,目光微冷。在扫到元滢滢轻轻挥手的模样时,游临川眉眼柔和了几分。
不远处传来惊呼声音,很快便吸引了元滢滢的注意力。游临川不过稍微侧身,聆听宗门师兄的训导,再转过身时,便看不见元滢滢的身影。他眉头微拧,朝着其他地方望去,就看到元滢滢拉着包思怡,挤开重重人群,向着旁边的比拼台而去。
“岳师兄好生威武!”
元滢滢刚刚站定,便听到众人的惊叹。
顺着众人夸赞的方向看去,比拼台上,蓝衣男子气势凛然,将对手压制的毫无反抗的力气。蓝衣男子便是众人口中的“岳师兄”,他是岳尔若的表哥,所修是无情道,周围的所有物件都可以用作他的武器。
另外一人显然已经受伤,他手捂着胸口,身子不断向后退去,嘴里说着“岳师兄,我认输了”,但岳师兄并未停手,他眉眼发冷,继续出着招式。
元滢滢不愿细看,转过身去背对着比拼台。包思怡眉头微拧,显然看不惯岳师兄的如此做派。
对手既然已经认输,又同为宗门弟子,点到即止即可,而岳师兄此举颇为咄咄逼人。
果真,直到台上的弟子散去一半修为,岳师兄才停手。
元滢滢看着他冷凝的眉眼,不由得询问出声:“修无情道的人,都是如此……”
——如此毫不手软吗。
包思怡颔首:“无情道,自然是心中只有大道。在比拼时就只有输赢,哪里会顾及旁人死活。他这般做派,虽不合寻常情理,但在无情道中很是常见。”
第214章
岳师兄一离开比拼台,岳尔若便面露欢喜地迎了上去。她余光瞥见了元滢滢的身影,便在岳师兄耳旁低语。
岳师兄顺着岳尔若示意的方向望去,见元滢滢眉目如画,身姿娉婷,便微微颔首道:“是个美人,你输给她,不冤枉。”
岳尔若哪里听得了这些话,当即变幻了脸色,语气生硬道:“空有美貌的草包废物罢了,你究竟是谁的表哥,竟然长他人志气,灭我的威风。”
岳师兄轻轻摇首,不再言语。他行走至元滢滢面前时,脚步微顿。元滢滢察觉到有灼灼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望去,撞进漆黑晦暗的眼眸中。岳师兄和岳尔若身为表兄妹,眉眼依稀有几分相似,他眼尾轻扬,瞳孔乌黑。但元滢滢被岳师兄注视着,不觉得心口砰砰跳动,只觉得紧张。那淡漠的眼睛里无一丝一毫情绪的波动,看着元滢滢的神情也是冷若寒冰。
较量持续下去,留在比拼台上的人均是颇有实力者。弟子们闲来无聊,便在私下里押注,究竟是谁能得到宗门第一人的名号。其中认定游临川和岳师兄的人最多,元滢滢听罢后,追问包思怡,下注谁的人最多。
“是岳师兄。”
见元滢滢黛眉蹙紧,包思怡轻声解释着,若是论天资修为,自然无人能和游临川比较。只是岳师兄和天隐峰颇有渊源,所能得到的天材地宝,寻常弟子是难以想象出来的。众人自然更偏向认为,有更多修炼资源的岳师兄更有希望得胜。
元滢滢很是忿忿不平,在她心中游临川定然是能拿第一的,怎么能被岳师兄压上一头,即使是在这种赌注上。她向包思怡打听了游临川同岳师兄赌注之间的差距,便拿了银钱,要压游临川得胜。
看到元滢滢准备了金银,包思怡稍做犹豫,也拿出了几块银锭,同样押注游临川。虽然包思怡对游临川不甚了解,但看到元滢滢如此笃定的模样,她自然会选择站在游临川这侧。
有了两人的金银,游临川得胜的押注恰好多了岳师兄一两银子。游临川听闻此事,看到元滢滢美眸微弯,偷偷欢喜的模样,眼眸中流露出无奈。
游临川暗自想着,这宗门第一,他是必须要得到了,否则元滢滢丢了银钱,不知会如何黯然神伤。
包思怡的比拼成绩不错,击退了所遇见的外门弟子。初时,旁人并不将她看在眼中,毕竟外门弟子如同灵田中的杂草,弱小而无用。即使包思怡打败了十几个外门弟子,也未引起太大的关注。直到包思怡用树枝绑住了内门弟子时,众人才正眼看她,口中询问她的名字。
每一场比拼,元滢滢都站在台下为包思怡鼓气。她知道包思怡日日潜心修炼,不曾懈怠过,因此在包思怡打败一个小有名气的宗门弟子时,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露出惊讶不已的神情。在元滢滢看来,包思怡获胜是理所应当的。
和往日不同,包思怡面对的不再是冷清的周围,众人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她是如何修炼的。包思怡感到不自在,她让自己冷下神色,只回了一句“勤勉便足够了”,就径直跑到元滢滢的身旁。包思怡看到元滢滢待她的态度如常,烦躁的心绪才逐渐平稳。
众人对待包思怡从冷漠到热情,无非是惊讶于她的实力为何能够到达如今的位置。即使他们嘴里好奇包思怡是如何修炼的,但心中仍然在怀疑着她的修为。因此,包思怡不喜欢他们的热情,若是他们都能像元滢滢一般,始终如一地信任她,包思怡的态度或许会温和许多。
包思怡最终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已经有几位峰主派遣弟子前来,要收她做弟子。
元滢滢为包思怡小庆一番,祝贺包思怡心愿得偿,终于不用继续待在外门做活,而是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归一宗弟子。
元滢滢取来清酒,本是小饮几口,但此酒虽然甘甜清爽,但后味极足。两人不过饮过几杯,便堪堪醉倒,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游临川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醉倒的两人。他轻声叹息,将元滢滢抱在怀里。醉倒的元滢滢身子越发绵软,像是水一般绵软轻柔。
游临川随手轻挥,便把包思怡送到了洞府内多余的房间安置。他抱着元滢滢进了内室,将她放在软榻上,听着元滢滢轻声喃喃着。那声音太小,游临川听不分明,便微微俯身,盯着元滢滢水润的红唇细瞧。
“思怡,你好厉害,真为你开心……”
闻言,游临川眼眸微软。但听着元滢滢口中始终念叨着包思怡的好处,未曾提到有关他的只言片语,游临川便忍不住询问出声。
“我和包思怡哪个更好?”
元滢滢睁开迷蒙的双眼,她脸颊酡红,声音软糯:“你又是谁啊?”
看她竟然没有辨认出自己的身份,游临川气得轻笑。他没有立即回答元滢滢,而是在绵软的红唇狠狠研磨一番,作为自己的回答。
元滢滢眼睛含着潋滟水光,吐息变急,求饶般地唤着“公子”,游临川才松开她。
游临川仍旧惦记着刚才问题的答案:“你觉得我们两个,哪个更好?”
“公子很好,思怡也很好……”
醉酒的元滢滢拧着黛眉,竟然一时间难以抉择。游临川见她竟然在这个问题上犹豫,顿时心中郁郁。只是,元滢滢为难的模样实在可怜,游临川伸出手抚平她的眉毛,沉声说道:“在滢滢心中,最厉害的只能是我。”
元滢滢模样乖顺地看着他,宛如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游临川的话:“最厉害的,是公子。”
直到最后一场比拼,游临川才和岳师兄做了对手。他们之间的较量结果,决定着谁是宗门第一人和赌局最终的获胜方,因此弟子们满是跃跃欲试,竟然比两位即将比拼的人还要兴奋。
元滢滢陪伴在游临川身旁,不时给他递帕子、送茶水。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倒像是即将要走上比拼台的人,不是游临川而是她了。
游临川唇角微扬,轻拉着元滢滢的手臂,要她坐下。
元滢滢捂着胸口,那里扑腾扑腾乱跳着,令她感到忧虑。游临川宽阔有力的手掌覆在元滢滢的手背,干燥而温暖的触感抚平了她不安的情绪。
“放心,不会让你丢了心爱的簪子的。”
为了能够压制岳师兄一头,元滢滢竟然舍弃了自己心爱的玉簪。
游临川得知以后,心中既欢喜又无奈。他倒不是因为怕自己输了,便让元滢滢彻底失去了最为中意的首饰。只是玉簪脆弱,若是有人不留神磕碰了,元滢滢拿回来后也会觉得心疼。因此,游临川私下里已经将玉簪取回,换做等价的金银作为赌注。只是,这些事情游临川没有对元滢滢说,他要等到得胜之后,在元滢滢寻找不到玉簪,面露焦急时,再不急不慌地拿出来。
听到游临川所说,元滢滢面颊绯红。押注之事被游临川知晓,元滢滢颇为不自在,忧心游临川会因为她争一时之气,而出声责备她。但元滢滢悄悄觑着游临川的脸色,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公子,你万不能伤了自己。”
在元滢滢心中,金银可舍,玉簪能弃,但她的公子却是不能受伤的。
游临川轻声应下。
两人眼眸相对脉脉含情的模样,直将岳尔若气的转过身去。岳师兄不解,岳尔若既然看中了游临川,同他的叔叔岳峰主说上一句便是。能够做岳峰主的女婿,恐怕没有哪个弟子能够拒绝。
岳尔若摇头:“表哥你不懂,即使我说出口,游临川也不会同意的。他和其他男子,很不一样。”
而且,岳尔若已经几次三番地表露过自己的心意,都被游临川不留余地地断然拒绝。游临川待她,莫说比不上对待元滢滢亲近,他待同门的弟子,都比对岳尔若热络。
看着岳尔若为情所困的模样,岳师兄神色淡淡。
“儿女情长最是扰人,我不需要懂。但很快,我便能知道你口中这个很不一样的人,究竟有几斤几两。”
岳师兄站在较量台上,他目光凛冽,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游临川。岳师兄自然不会小瞧游临川,他能够打败其他人,站在自己面前,修为实力不容小觑。只是,岳师兄心中生不出如临大敌的紧迫感。在他看来,游临川进宗门不久,即使他天赋异禀,又能强到哪里去,凡人终究是有极限的。
游临川不喜岳师兄看着他的眼神,他虽然是直视,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俯瞰的意味。
游临川出手之后,岳师兄才知道刚才的判断出了差错。游临川不是有极限的普通人,他的攻势迅猛凛冽,让岳师兄难以招架。岳师兄稳住脚步,回身望去,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高台边缘。游临川再逼近一步,他就要狼狈地摔下去,就如同那些输给他的手下败将一般。
岳师兄冷声道:“游师弟,百闻不如一见,你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厉害。”
游临川眼神平静:“师兄谬赞。”
虽然是谬赞,但游临川却当得起这句夸赞,因此他并没有说出“愧不敢当”的话。
游临川如此言语,落在岳师兄眼中,可以算得上极其猖狂。但狂妄而无能,会令人生厌,像游临川这般,便只能让人感慨年少意气。
岳师兄此时才正视游临川,他绷紧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力迎接游临川的攻势。
台上灵气波动迅猛,看的人目不转睛。元滢滢双手交握,美眸睁圆地看着游临川的身影。
良久,包思怡小声说道:“岳师兄要败了。”
元滢滢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包思怡,她是如何看出来的,便见岳师兄身子连连后退,他稳住脚步后,双眸如同利剑扫向游临川。岳师兄只觉得一股铁锈味道涌在喉咙处,他抬起手,擦拭着唇角。
看着手背的血痕,岳师兄的眼底闪过寒意。他低声念着口诀,四周的尘埃被凝聚成团,随后便变幻成漩涡状,朝着游临川扑去。若是被吸进漩涡中,那尘埃锋利如刃,落在身上定然要受极重的伤。
纤长眼睫颤动,元滢滢闭紧双眼,柔荑握紧身旁包思怡的手腕,不敢细看。
岳师兄看着游临川后退的模样,面上露出淡淡笑意。这等招式,他从未使出来过,没有人能够躲开尘埃漩涡的,包括游临川。
但下一瞬间,岳师兄便睁圆了眼睛。
第215章
只见游临川凝聚水珠,将一团团尘埃包裹其中。游临川掌心微动,水珠便噼里啪啦地破碎开来。飞溅的水流喷洒到岳师兄的脸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淌。
岳师兄面色铁青,没有抬手去擦。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游临川,唇齿中挤出来一句话:“你分明是冰灵根。”
但游临川用来化解尘埃漩涡的法术,却是水灵根的。游临川眼眸微动,落在人群中紧闭双眸的元滢滢身上,随口说道:“我是冰灵根。但对水灵根的法术颇有兴趣,便顺便学了。”
岳师兄扯唇冷笑,暗道好一句“顺便”,将水珠运用的如此娴熟,游临川定然下了许多功夫,但他却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解释了为何同时修炼冰灵根和水灵根的法术。寻常弟子将自己灵根的法术练好,已经是不易,游临川却能分出闲暇去修炼水灵根的法术,更显其天赋聪颖。
自从修炼了无情道后,岳师兄甚少有过情绪起伏。但此刻,他心中郁郁,脑袋里迅速思考着,应该挑中游临川哪一处薄弱地方进攻,挽回颓势。
他绝不能输给游临川。
岳师兄边思索,手下的攻势不减,但游临川应对自如。岳师兄的心底浮现出无力感,他隐约觉得自己要败了,他奈何不了游临川,只能屈居人下,做一个宗门第二。
即使最终结局已定,岳师兄却仍旧不肯认输。他下手越发重了,俨然不是宗门比较的招势,而是以命相搏。见状,游临川并没有招架不住,他如数奉还给岳师兄。
岳师兄的衣袍被锋利剑刃划破,七零八落地挂在身上,而游临川仍旧长身玉立。结果未出,在场众人都已经知道结局,台上两人,谁赢谁输已经一目了然。
游临川不欲继续同岳师兄周旋,他本是顾及着同门颜面,下手中留有余地。但岳师兄看不懂局面的模样让游临川心感烦躁,他召唤本命剑,眉心闪烁亮光,以最后一剑结束比拼。
轰隆作响声打断了游临川的攻击,几位峰主面色凛然地现身,出声中止了比拼。远处妖兽的凶猛呼啸声音,听得人身子发颤。游临川跃下高台,握住元滢滢的手腕,眼眸中尽是安抚:“无事的。”
元滢滢轻轻颔首。
峰主们沉声解释道,在上古时期,妖族动乱,归一宗全宗倾尽全力抵抗,最终镇压了一只大妖,博得了数年的平静。不料,那大妖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放弃逃跑的心思,今日宗门大比,它趁此机会冲破束缚,逃之夭夭了。
岳峰主瞥着浑身狼狈的岳师兄,径直开口:“如今最重要的,是抓拿妖兽,将它重新封印。不然大妖为祸人间,对宗门弟子肆意报复,定然会造成很大损失。刚才我来时,见比拼结果还没出来,现在这般情况,想来比拼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不如这样罢,将两件事合为一件。你们两人之中,谁能封印大妖,便为宗门之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岳峰主的这番话显然在偏向岳师兄。依照刚才的局面,岳师兄处在难以转圜的败势,哪里如岳峰主所说一般能够和游临川势均力敌。但偏偏,岳峰主打着为宗门安危着想、镇压妖兽的旗号,让众人虽然心中感慨他偏心,但说不出反对的话。
游临川并无异议,岳师兄也颔首同意。
宗门中几位佼佼者分别领了人,要去抓捕妖兽。元滢滢柔声嘱咐,要游临川再三小心。
她黛眉轻蹙,对岳峰主尽是埋怨:“公子明明已经赢了,可岳峰主却提出这样的主意,真是可恶。大妖修为深厚,之前几位峰主联手才能将它镇压,如今却要你们前去……”
倘若游临川和岳师兄都捉不到妖兽,恐怕岳峰主就会提出,两人的实力不分上下,共为宗门第一的主意。
手掌轻抚元滢滢的发髻,游临川的脸上无焦虑神色。唾手可得的第一被岳峰主轻飘飘地拿走,他也不觉得愤怒。无论岳峰主如何巧舌如簧,使出各种法子,但游临川以为,最终第一人的名号只能是他的。
“不必同他置气,除妖兽本就是宗门弟子之责,总要做的。滢滢放心,他的谋划不会得逞。对了,储物袋你可收好了?”
元滢滢柔声应是,面颊浮现纠结神色:“公子——不然储物袋别留给我了,你贴身带着,见了大妖也能有更多法宝相抵抗。”
游临川眉心轻皱:“我用不到这些,你安心留着,不必多思多想。”
万一妖兽逃窜途中和元滢滢碰上面,她带着储物袋中的宝贝也能自保。
游临川和包思怡都去捉拿大妖,为了自身安危,元滢滢不在宗门闲逛,而是安静地留在洞府。她抱紧膝盖,坐在木制躺椅上,看着远处的亮眼白光,知道那是灵力波动导致的。定然是宗门弟子发现了妖兽的踪影,出手攻击发出的白光。
光芒忽明忽暗,持续了许久才停止。
元滢滢依偎在躺椅中睡着了,睡梦中希望在第二日能够听到宗门得胜,游临川归来的消息。只是,白光仍旧不时地闪烁着,断断续续,却从未彻底消失。
素手轻提着竹筒,浇灌着附近的仙花灵草,水光倒映在元滢滢的眼眸中,清澈而灵动。岳尔若面色微冷地站在元滢滢面前,环顾四周满是女儿家心思的布置,语带嘲讽道:“你倒是好兴致!妖兽作乱,伤了无数宗门弟子,众人心中不宁,你却在浇花取乐。”
元滢滢目露讶然,她修为不深,若是现身人前只会徒增麻烦。她软声开口:“你难道要我去抵抗妖兽,白白送死,才算对宗门一片忠心?既然如此,为何你还站在这里,不和岳师兄同行呢?”
元滢滢说出心中纯粹的疑惑,但落在岳尔若眼中,便是她有意讥讽自己。岳尔若不去捉妖,自然是岳峰主授意。岳峰主深知妖兽的厉害,不愿意女儿陷进险境,便把她留下。
但岳尔若修为比元滢滢强,地位又比元滢滢高,她都不去捉妖,便没有底气质问元滢滢。
岳尔若气得脸色涨红,她未曾想到,没有游临川庇护的元滢滢,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但岳尔若说不出道理,却不是无计可施。她随口说道,为了元滢滢的安全着想,她不能继续住在洞府,而要和其他弱小的弟子待在一起。
纤细的手臂被禁锢,元滢滢没有反抗。她抬眸看着岳尔若满是戏谑的双眼,知道自己即将要去的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身子被猛然一推,元滢滢身子踉跄,眼前轻晃,她良久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黑暗潮湿的狭小地方,脚下是东倒西歪的稻草,这哪里是什么安置的地方,而是宗门的私牢。而牢房里没有岳尔若口中所说的其他弟子,空空荡荡的只有元滢滢一人。
岳尔若轻抬起下颌,神情倨傲:“这里极其安全,定然不会被妖兽寻到。”
说罢,岳尔若便翩然离开。她心中得意,游临川此行要耗费数日,岳尔若自然不会心狠手辣地直接取走元滢滢的性命,但她给元滢滢添点堵很是容易。她将元滢滢扔到私牢,依照元滢滢身娇体软的模样,很快便会觉得不适,到时定然会向岳尔若求饶。岳尔若再趁机提出,让元滢滢自愿离开宗门。到时,等到游临川归来,即使知道元滢滢离开了,也无法寻岳尔若的麻烦,毕竟是元滢滢心甘情愿要走。
岳尔若一走,门扉合拢,唯有上首的窗户泄露出微光。元滢滢没有坐下,那稻草不知在这里摆放了多久,隐隐有腐臭的味道。好在元滢滢贴身带着储物袋,她翻找一番,很快便从里面取出不少好东西。
她清出一片空地,用法术卷走湿润的水汽。火红的狐狸毛皮,被元滢滢随手铺垫在身下。能够防御进攻的仙衣,她拿来做枕头被褥。渴了,元滢滢就用储物袋中的灵泉,若是腹中饥饿,她就吃灵米饭。除了行走受限,元滢滢没有受到多少委屈。
夜里,牢房的光线越发黑暗。元滢滢摸出夜明珠照亮。柔和的光线倾泻在牢房的墙壁上,四周皆是雪白一片,唯有一点微弱金黄。元滢滢指尖轻动,挑起脖颈挂着的琥珀。蝉被金黄的玉石包裹其中,闪烁着金色光芒。指腹触碰到的是微凉光滑,元滢滢握紧虫珀,心中惦念着游临川的身影。
进入冰寒之地,初时尚好,待越发深入,便有一些弟子撑不住了。他们的修为不足够抵抗严寒,脸颊变得雪白。
游临川出声询问了弟子们的情况,便让一些人留在原地,他带着能够抵御酷寒的弟子继续向前走去。游临川和岳师兄相遇时,对方打量着游临川身后寥寥无几的弟子,沉声问道:“宗门信任才把弟子交给游师弟,你怎么只剩下几人,难不成他们都被妖兽所伤?”
有弟子替游临川解释:“他们修为不高,闯不得冰寒之地,游师兄就让他们留在外面了。”
岳师兄冷声说道,游临川和女子待在一起久了,便徒然生出莫名其妙的良善来。弟子们若是撑不住了,喂点抵抗寒冷的丹药便是,何必把他们留在外面,让自己少了助力。
游临川看着岳师兄身后面容木讷的弟子们,未曾开口。
妖兽突现,岳师兄见状当即冲上前去,他深知这是岳峰主为他争取得来的一次机会。他已经在宗门比拼中失去了颜面,定然要借着除妖兽的机会,为自己挣回几分。
但他低估了妖兽的暴戾,不久便受了重伤,狠狠地摔倒在地。岳师兄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他吐出血沫,咬紧牙关让带领的弟子冲上前去。但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上前。岳师兄气极骂道:“废物,都是废物!”
游临川持剑上前,有弟子询问他可需要帮助,便得了一句:“离的远些,莫要耽误我。”
剑光闪烁,游临川的脸颊被划蹭出细小的血痕。他和妖兽缠斗许久,双眸始终睁圆,寻找着妖兽的薄弱处。游临川目光轻闪,收回本命剑,仅仅以法术相攻。妖兽被游临川激怒,径直朝着他全力攻来。而本命剑却悄悄绕到妖兽的身后,冲着他肩胛的位置刺去。妖兽本能地想要反抗,游临川已经出现在它的身后,倾注灵力于剑身,狠狠刺下。
岳师兄凝眉看着,心悬的高高的。
妖兽扬起的爪子没有落在游临川身上,它身子一颤,便径直倒下。四周响起欢呼声音:“游师兄制服了妖兽!”
游临川眼尾处有朱红浮动,沉声说道:“只是暂时压制,速速把它送到峰主那里,再行封印。”
第216章
几位弟子联手才将妖兽举起,欲一路抬回宗门峰主面前。虽身处冰寒之地,但他们额头沁着汗珠,面容尽是舒展。这妖兽虽然不是他们降服的,但他们运送妖兽回去也算是尽了一份力,定然能得峰主称赞。
岳师兄受了重伤,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清晰地看到,跟随自己前来的弟子也围绕在游临川身后,满口“游师兄”唤的语气自然,丝毫不因为游临川入门比他们晚,修为却比他们深厚而不满。
而岳师兄身侧却空无一人,备受冷落。他眼底闪过暗色,快步走到游临川旁边,语气少了之前的轻视倨傲:“今日我心服口服,以后对游师弟的实力再无异议。”
游临川微微颔首,面上并无自满得意之状。他始终未曾在意过岳师兄的看法,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两句话而志得意满。游临川见岳师兄脚步踉跄,便开口让弟子中一人搀扶着他。那弟子被唤到名字时,眼眸中尽是不满,运送妖兽是功劳一件,而搀扶岳师兄这个被妖兽所伤的人,便只能称得上辛苦。
岳师兄自然看出弟子心里的不愿,他眼底弥漫出阴霾,他何至于沦落到被这种小弟子嫌弃的地步。
但弟子还是走到岳师兄身边,让他将大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肩膀,搀扶着他往回走。
游临川脚步渐缓,制服妖兽耗费了他太多心力。途径无明崖时,游临川眼前突然一暗,险些行错了路,失神掉进万丈深渊中。
游临川轻轻摇首,站在原地休息以恢复精神。
弟子的惊呼声音传来,游临川转身看去,只见到搀扶岳师兄的弟子的一片衣角,他的身形被无明崖吞噬。岳师兄面露焦急,唤着游临川前来——
“游师弟,他不小心摔下去了,快想办法救他!”
游临川走到弟子摔落的位置,刚欲思索能否借助悬崖四周的凹凸处下去,寻找弟子的踪影。但无明崖不仅漆黑幽暗,没有一丝光亮,崖壁更是光滑如玉,如此看来那弟子是无生还的可能。游临川心感叹息,正要开口,他突感身后重力袭来,身子宛如落叶一般飘落。游临川眼眸中倒映的最后一副画面,便是岳师兄微扬的唇角。
他唇瓣张开,声音冷淡:“有运无命,你是做不得这个宗门第一人了。”
除掉游临川,岳师兄心中顿感快意,他看着匆匆赶来的弟子们,眼带威胁。几位弟子瞧见了岳师兄的心狠手辣,对他满是惧怕,脚步不停后退。
岳师兄丝毫没有残害同门被人发觉的紧张不安,他修的是无情道,心中没有世人,唯有自己。岳师兄淡声道:“我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要听我的吩咐行事,到了峰主面前,不要胡乱说话。”
游临川不在,众弟子不是岳师兄的对手,为了活命便连连点头。
到了各位峰主面前,岳师兄便将收服妖兽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就是在制服妖兽时留下的。岳峰主见他如此能干,当即为他请了宗门第一人的名号。
灵剑峰峰主拂忧道君不见游临川的身影,便出声询问。
岳师兄淡声回道:“游师弟和其余一十七人,皆在搜索妖兽途中身亡,尸骨无存。”
拂忧道君大惊,游临川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这妖兽虽然乖张难驯,但游临川对它总不会半点法子都没有,反而丢了性命。岳师兄稍微示意,便有弟子走上前诉说游临川是如何身故的。
“……游师兄他急功近利,太想夺这个宗门第一了,便冒险去攻击妖兽,被暴怒的妖兽打伤,当场就身陨魂散。”
拂忧道君眉眼发冷:“只需要说你看到了什么,莫要胡乱揣测临川的心思。他急功近利,想要争功劳,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随便猜测的?”
若是游临川已死,拂忧道君万不能让他死后还背着不自量力、咎由自取的骂名。
弟子顿时慌神,来不及看岳师兄的眼色,便说是随意揣测的。
拂忧道君再三询问其中细节,众弟子都能把游临川身死时的细节对上,并无疑点。拂忧道君只能相信,游临川已经殒命。他心中浮现出茫然,竟然开始后悔起同意让游临川捉捕妖兽。否则,若是没有今日一遭,依照游临川的潜力,定然会有大作为,只是如今都成了虚无,再难实现。
妖兽被关押在宗门禁地,用灵力限制它的修为,待峰主们设置好新的封印,再将它重新镇压。
岳师兄成为了宗门中风头无两的人物,各种珍奇极品丹药均送到他的面前,他被妖兽所伤的身子逐渐修复。距离岳师兄回来已经三日,岳尔若仍旧不愿意相信游临川就这般轻易草率地死去。她追问着岳师兄其中细节,纵然她是极其亲近的表妹,但岳师兄不会将实情说出,他尚且记得岳尔若对游临川颇有情意,倘若知道真相,难免会大义灭亲。
“人各有命,游临川他成不了众人口中的奇才。即使他有再好的灵根,如今不过是一抔黄土,你不必再惦记他。”
岳尔若虽然不满岳师兄言语直接,但心中承认岳师兄所言颇有道理。她随即吩咐人将元滢滢放出,看到元滢滢干净整洁的模样,她无心去询问在潮湿阴冷的私牢中,元滢滢是如何不染灰尘,丝毫不见狼狈窘迫的。
“你走罢。”
元滢滢面带犹豫,担心这是岳尔若新想出来折磨她的法子。毕竟岳尔若对她心怀不满,怎么会简单地关押她几天就放走她。元滢滢心思浅,怀疑岳尔若的心思便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岳尔若轻笑一声,想出声嘲讽几句。但游临川身死,她颇有些提不起精神,更做不出拿游临川的死来羞辱元滢滢的事情。
岳尔若轻挥手掌:“你离开宗门罢。游临川……已死,无人能继续庇护你。”
脑袋突然变得空白一片,元滢滢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修仙人不忌讳生老病死,但我忌讳,你不许将这些坏事牵连到公子身上。”
元滢滢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试图来警告岳尔若不要胡言乱语。但她的眼圈通红,瞧着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一只失去主人、色厉内荏的兔子。
岳尔若言之凿凿:“我表哥亲眼目睹,如何能是假的。倘若……倘若游临川死的更体面一些,我心中便不会如此难过。可偏偏,他是敌不过妖兽而亡,只会让旁人议论他无能。”
在岳尔若看来,游临川即使要死,也应当是因为全力抵抗妖兽,而不是为了心中的私欲,落了个魂魄消散的下场。
岳尔若转身离去,元滢滢泪眼模糊,她脚步匆匆找到包思怡,试图听到不同的回答。
一定是岳尔若欺骗她的,一定是!
但包思怡轻轻摇首,目露哀伤。
元滢滢受不得这等打击,当即昏厥过去。待她醒来后,包思怡轻声安慰,直言从冰寒之地回来的是岳师兄,那事情前因后果自然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游临川性子沉稳,而且宗门大比时他就快要赢了岳师兄,怎么会为了第一人的虚名便冒险激怒妖兽呢。包思怡已经接受了游临川的死,她以为元滢滢悲伤至此,除了游临川离开的突然,还因为他的名声受损。
元滢滢摇首,脸颊苍白,红唇微动:“我不相信。公子不会死的,更不会因为争第一而死。”
岳师兄的话传开之后,过去对于游临川满是尊敬的弟子们便转变了态度。游临川从高台跌落,成了心存贪念却实力不足之人。但元滢滢却未曾相信过,她了解游临川,即使世间所有的人都在说游临川的不好,她也不会附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元滢滢决心要去冰寒之地寻找游临川的身影。冰寒之地凶险,元滢滢一旦开口前去,包思怡定然会选择随行。因此,元滢滢没有将心中的打算吐露分毫,她握紧包思怡的手,目光清澈:“思怡,公子绝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包思怡轻轻回握:“我相信你。”
元滢滢寻到去过冰寒之地的一个弟子,询问游临川身死的地方。那弟子显然不愿意继续提及此事,被元滢滢追问急了,便随口说出凶险地方,他想着元滢滢总不能亲自前去查看。若元滢滢去了,也是什么都找不到的,毕竟在他们口中,游临川的魂魄都已经消散,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刚进冰寒之地,元滢滢就听到呜咽的风声在她的耳旁刮过。前方白雪茫茫,空无人烟,元滢滢只是看了一眼便生出惧怕。她裹紧身上御寒的仙衣,掌心攥紧储物袋,小心翼翼地向前踏进。
看着悠悠转醒的宗门弟子,墨旬从他的口中听到,是岳师兄推他下来的。只是弟子命大,被墨旬捡到才挽回性命。墨旬在三教九流的人群中混迹多年,见识过心硬的,但未曾碰到过岳师兄这般无情至此,推人的动作丝毫不曾犹豫。
弟子被留下养伤,墨旬回到宗门时,听到游临川的传闻,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游临川的死和岳师兄脱不了干系,而且明明妖兽是游临川一人降服的,最后他却背了许多恶名。墨旬先去寻元滢滢,想着游临川离开,元滢滢定然黯然伤神。只是墨旬寻遍了洞府,都不见元滢滢的踪影。
他看在因为无人浇灌而姿态萎靡的仙花,心中一凛。
墨旬径直去找了岳师兄,在他看来,岳师兄能推弟子进无明崖,自然会赶尽杀绝掳走元滢滢。面对墨旬的指责,岳师兄沉默不语,他走到墨旬的身旁,眼眸微动。
墨旬身上的灵气波动,岳师兄很是熟悉。毕竟那弟子搀扶他走了许久,岳师兄对他的灵力颇为深刻。
转瞬间,岳师兄便明白墨旬得知了真相。他扬起手,收拢住墨旬的脖颈。
墨旬脸色涨红,却仍旧追问着元滢滢的去处。
岳师兄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你不过是蝼蚁罢了,没有资格问我。”
岳师兄可以轻易了结墨旬的性命,但他忽然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他闯进禁地,把墨旬丢进妖兽面前。
游临川因为不敌妖兽而死,而他的朋友试图放出妖兽却横死在这里,游临川的名声想必会更糟糕罢。
墨旬眼睛泛红,看着岳师兄阔步离开。
妖兽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嘶哑:“你想被怎么折磨?”
墨旬步步后退,试图逃跑,但他修为被周围的禁制所限,根本逃脱不得。
第217章
爪子轻勾着墨旬的衣裳,妖兽看着他奋力挣脱的模样,突然一松,待墨旬以为得救时,它再重新把他拉回掌心,肆意揉捏。
墨旬看清了妖兽的恶劣,它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就歇了逃跑的心思。妖兽将爪子挪开,却见墨旬安静地站在原处,不再逃跑。
“你虽然弱小无能,却有几分聪明。”
得到妖兽的夸赞,墨旬脸上无甚表情。
妖兽掀开眼睑,凝神打量着墨旬的身姿,它自然不会安静地待在此处,等候几个峰主将它封印,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日子。它见墨旬虽然修为尚浅,但模样生得周正,心中便浮现出一个逃离此处、获得自由的主意。
“刚才那人,修为在你之上罢。”
墨旬并不回答,妖兽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归一宗当真是越发没落,能让这般心性恶毒的人做了宗门第一,享用全宗门最好的资源。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吗?”
它循循善诱的模样,让墨旬拢起了眉峰。他还没有找到元滢滢,当然想离开此处,可若是这妖兽存心阻挡,他也无计可施。
妖兽猜测道:“你得罪了他,才被扔到这里,想着用我的手除掉你。那——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沦落到此等境地,是为了宝贝,女人……”
墨旬听到“女人”二字时,眉峰越发紧皱,妖兽心中了然,便诱哄道:“美人最是慕强,倘若你成了修仙人中的佼佼者,世间的美人都会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你的身侧。只要你情愿做我的容器,你我的魂魄同住在你的身子里,我的修为便尽数归你所有。到时,一个小小的宗门弟子怎么能奈何得了你?你所遭遇的种种羞辱,都能报复回去。”
墨旬刚开始有所意动,但听到妖兽所谓的主意是借用他的身子,他顿时神色凛然,冷声拒绝。墨旬若是颔首同意,到时这幅身子或许便不是两人共有,而是被妖兽完全夺去。
见墨旬不应,妖兽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劝慰。待到了深夜,墨旬身子蜷缩在角落,已经入梦时,妖兽便施展法术,操纵着墨旬的梦境。
墨旬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他看到元滢滢身着蟹壳青衣裙,朝着他柔柔浅笑。她脖颈戴着的琥珀金灿灿的,衬得她肌肤雪白。墨旬脚步匆匆地向着元滢滢的方向走去,但他还没有靠近元滢滢身侧,便见岳师兄横空出现,他姿态蛮横地把元滢滢揽在怀里。
娇弱的美人被岳师兄的无礼行径惹得脸色涨红,目露求救。墨旬想要把她从岳师兄的手中救出来,但他的修为不敌岳师兄,受了重伤,眼前恍惚。他仰起脸,怔怔地看着元滢滢绝望的神情。岳师兄面露嫌弃,随手扯下元滢滢脖颈的琥珀,扔到墨旬面前,声音发冷:“真是丑陋,这配不上你。”
墨旬抓紧地面的琥珀,想解释这虫珀是他精心挑选的,虽然没有灵力,但定然是不丑的。但他抬起眼睛,只看得见元滢滢纤细的腰肢被岳师兄所拢,两人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墨旬心中郁郁,喉咙发干,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吐着气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墨旬将琥珀握的太紧,将他的掌心划破。金色染上了朱红,墨旬却全然不知,只是双眸呆愣,口中喃喃着:“不丑的……”
但随即,墨旬便意识到无人会听到他的解释。他扯唇苦笑:“墨旬,你可真没用啊。”
眼眸蓦然睁开,墨旬茫然地站起身,发现自己仍旧处在禁地中,哪里有元滢滢、岳师兄的身影,只有一只受困的妖兽和他为伴。
妖兽不掩饰梦境是自己设下的,它神态懒散,轻声评价道:“你看中的,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依照你的实力,是护不住的。”
墨旬的梦境迟早会成为现实,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被旁人夺走,却没有半点法子。
墨旬虚握手掌,琥珀划破肌肤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亲眼目睹元滢滢被抢走的无力让墨旬难以接受。
他一步步朝着妖兽走去,语气发沉:“我同意了。”
即使对方是恶名昭彰的妖兽,但只要能够让他变得强大,墨旬情愿一试。
妖兽的爪子搭在墨旬掌心,它念着口诀,墨旬便随着念上一句。墨旬的眉心被划破,沁出的血珠没有顺着脸颊滑落,而是凝结在眉心。白光闪烁,墨旬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外力挤进他的体内,让他的魂魄难以站稳。
墨旬再睁开眼睛时,眉心生出了一枚红痣,鲜红明亮。他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姿态,笑得肆意:“真是不错的身子。”
墨旬看着失去魂魄的妖兽,指尖微动,取出内丹融入如今的身体内。
设置下的禁制对妖兽有用,而墨旬却可以轻飘飘地破解。他大步流星地走出禁地,听到刚苏醒的魂魄在提醒着,快去寻元滢滢的踪影。
墨旬唇角微扯,应了句知道了。他抓来去过冰寒之地的弟子,细细询问,墨旬的威压令他们不得不吐露实情。
“元姑娘来找过我,询问游师兄是在何处丧命的,我便告诉他,是在极寒冰窟。”
墨旬冷笑道:“你和如今的宗门第一,果真是一丘之貂。”
墨旬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弟子,他给他们设下法术,要他们把当初的实情说出来,每遇到一个人,他们都要把岳师兄抢夺功劳,肆意摸黑的实情讲出。墨旬想着,岳师兄不是喜欢坏人名声吗,那他自己也应该尝尝遗臭万年的滋味。
到了极寒冰窟,元滢滢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她顺着冰窟往里面望去,只见雪白一片,看不真切。元滢滢便轻提起衣裙,踏进冰窟。湿滑的地面让她身形踉跄,连连跌倒。
元滢滢瘫坐在地面,美眸轻颤:“公子,你定然安然无恙,不会出事的,是不是?”
空荡荡的极寒冰窟回荡着元滢滢的声音,她揉着发红的眼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越往里面走,白光越发晃人眼睛,几乎要将元滢滢的双眸灼伤。她解开腰间的系带,遮挡双目,手掌轻抚着冰壁,继续向前走着。
脚下踩空,元滢滢身子一歪,便跌进了布满荆棘的冰洞中。她下意识地捂着脸颊,担心被荆棘划破肌肤。但她的身子在距离荆棘只有半厘的位置堪堪停下,长着软刺的荆棘就在她面前轻轻晃动。
系带松松垮垮地垂在元滢滢的眼前,她凝眉望去,只见手臂粗般的藤蔓在她的腰肢处收紧。那藤蔓仿佛有灵性一般,顺着元滢滢纤细的身子向上攀附,绕过她的肩膀、脖颈。
藤蔓上生有细小的绒毛,每次滑过元滢滢的肌肤时,都引得她绵软的身子轻轻颤栗。灵幽从储物袋中探出脑袋,试图把元滢滢从藤蔓的束缚中解救出来,但无论它如何施救,藤蔓都未松开半分。
元滢滢脸颊羞愤交加,那藤蔓不似寻常的草木,倒像是化身成藤蔓的男子手臂,抚摸元滢滢肌肤的动作或轻或重,不时惹得她弓起腰肢。
想起游临川生死不知,自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藤蔓肆意欺负,元滢滢心感凄凉,眼眶中蓄满了泪珠。
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翠绿的藤蔓上,它蓦然一僵,收拢元滢滢身子的动作放轻。
于一片雪白中,元滢滢看到了两抹漆黑,那漆黑朝着她走近,待离得近了,元滢滢颤声唤道:“朱颜——”
但等到朱颜走到元滢滢的面前,她脸颊的欣喜顿时变成怔楞。只因为朱颜身后伸出一根藤蔓,俨然便是刚才在元滢滢的肌肤胡乱触碰的那根。
元滢滢睁圆美眸,她想不通为何朱颜明明是熊狸族人,却会长出藤蔓。她想要出声询问,却发现朱颜的双眸空洞,从两人见面起,朱颜就未曾开口说过话。
元滢滢生出了惧意,想要向后躲避,却被藤蔓牢牢禁锢着。
朱颜伸出手,抚去元滢滢脸颊的清泪。他总觉得,对面前的美人分外熟悉,但却想不出来她姓甚名谁。
藤蔓感受到朱颜情绪的起伏,对待元滢滢的动作也越发轻柔。
朱颜擦拭眼泪的动作,非但没有让元滢滢停止哭泣,反而让她越哭越凶。朱颜神情僵硬,操纵藤蔓松开元滢滢,她所站立的地方,荆棘纷纷侧身,免得身上的刺伤着她。
元滢滢遭遇的巨变,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元滢滢本就不是心性坚强之人,游临川身死的消息几乎将她击垮,她鼓起勇气来到冰寒之地,吃了种种苦头,连游临川的身影都未寻到,还碰到了截然不同的朱颜。
元滢滢的心中生出茫然无措,暗自想到,这难道就是天道给予她的惩罚。游家人本应该死在修士们手中,而她的命运是殉剑而亡。对于天道安排的命运,他们只能接受,怎么能生出反抗的心思。
泪水模糊了元滢滢的双眼,她轻轻摇首,挥散心中的迟疑。
不,她没有错的。
天道自然可以有它的安排,但元滢滢不愿意接受既定的命运,她便可以尽力躲开。而元滢滢深信,连自己都能试图躲开天道的安排,那游临川自然不会轻易地死去。她的公子,定然安安稳稳地活着,等候着同她相见。
朱颜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元滢滢的眼泪,连他身后的藤蔓都在元滢滢脸颊轻蹭。
元滢滢停止哭泣,柔声说着:“朱颜,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公子,好吗?”
她眼眸澄澈如水,朱颜脖颈微偏,发出轻声响动。在元滢滢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朱颜生涩地点头:“好。”
第218章
漆黑幽暗的无明崖底闪现阵阵光亮,映照出游临川淡漠的侧脸。他举起火光,照亮四周,寻找着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里看不到日出日落,游临川无法准确判断出,他已经被困在无明崖多久了。但他知道,岳师兄既然决定推他下来,定然会将他身死的消息传遍宗门。
“只要你拜我为师,我便可以告诉你离开的法子。”
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游临川却不看说话的人,火光跟随他的目光而转动。
寻常人坠落无明崖,能够保全性命已经不易,若是能够像游临川一般,有幸救了大能,便会生出因祸得福的喜悦。但此刻,游临川听着大能滔滔不绝的相劝,心中竟生出了后悔,不该因为一时心善就救出困在这里数千年的大能。
大能走到游临川身旁,见他心性坚定,根骨清奇,越发相信两人有缘,决心要收游临川为徒弟。只是大能心中不解,他不过是要游临川舍弃尘缘,潜心跟着他修炼,便被游临川毫不留情地拒绝。倘若他的名号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舍弃如今拥有的一切,情愿拜他为师呢。
大能盘腿而坐,他并未将游临川的努力放在心上——无明崖是什么地方,有进无出,如果没有他出声指点,游临川花费一年两年也是出不去的。游临川所做的种种,都是徒劳罢了。他随口揣测着,游临川舍弃不了的,究竟是什么。
游临川面容冷淡:“我有一侍女,柔弱可怜,若没有人庇护,她定然过得艰难。因此,你不必多劝,我是不会做你的徒弟的。”
大能轻声笑道:“只是为了侍女?我瞧未必。只是以你的天赋,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不如就听我的,先放弃那侍女,成就大事者哪个不是断情绝爱,摒弃寻常人的情意?待你功成名就,想要什么模样的美人没有。”
游临川淡淡开口:“世间美人众多,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游临川握紧手掌,不再理会大能。
大能顿时了然:“你我既然相遇,我便是你的机缘。可你为了一个侍女,放弃了机缘,实在愚蠢。”
游临川不再理他,抚摸崖壁的手掌微顿,他召唤出本命剑,在划过悬崖时发出凛冽火光,但光芒散去后,崖壁仍旧光滑如初,没有留下半分痕迹。大能轻笑一声,似是在嘲弄游临川的白费力气。他静静坐着,等候游临川前来求他。
游临川尝试过几次,见没有效果便不再耗费精力。他走到和大能相对的位置坐下,凝气静神,本命剑立在他的面前,做出保护的姿态。
崖底有两人一剑,却是格外安静。大能睁开眼睛,悄悄打量着游临川。只见游临川面色沉稳,潜心修行,大能暗自拧眉,想不通为何不久前游临川还在着急如何能从这里出去,此刻却突然静下心来。
直到历劫的天雷劈来,大能才恍惚想通一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明崖,游临川竟然突破境界了。他借着历劫的天雷,硬生生地在光滑的崖壁打出一条崎岖小路。
寻常法术,自然不能在无明崖留出痕迹,但和天道息息相关的天雷,能凭空造出生路。
游临川手握本命剑,脚步轻点,便踩在凹凸处,身子腾空欲离开此处。
大能看着他身形飘逸,丝毫没有回头带上自己的打算,顿时暗骂一声,连忙跟上。
冰寒之地落了雪,游临川刚刚站定,肩头便积了细小圆润的雪粒。他长久不见光明,突然离开无明崖,难免觉得不适应。游临川紧闭双眸,按照本命剑的指引朝着前方走去。
朱颜不明白,他对面前的女子为何如此优待。他是妖,看到凡人便本能地想要攻击,只是身后的藤蔓稍微缠紧了元滢滢,她露出一点点疼痛的神态,朱颜便觉得心中微痛,再不敢收紧。
朱颜听闻,修士中有擅长下蛊的蛊修,元滢滢可能就给他下了蛊虫,他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身为大妖,他断然不能被凡人所驱使,朱颜眼眸中闪过厉色,手掌朝着元滢滢脆弱的脖颈而去。
——无论元滢滢下的是什么蛊虫,只要操纵蛊虫的人死了,朱颜就会恢复正常。
元滢滢转身,鼻头冻得通红,她看见朱颜耳朵泛红,便伸手替他捂着。绵软的掌心轻轻揉动,带起阵阵暖意。周围太冷,元滢滢说话间有白气吐出。
“朱颜,待找到了公子,我便和公子一起寻找让你恢复正常的方法。你一定是害了病,不然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呢。”
朱颜下意识地问道:“现在、很丑是吧。”
话刚说出口,朱颜便愣在原地,仿佛曾几何时,他也询问过元滢滢相似的问题。
元滢滢揉了一下朱颜的耳朵,轻轻摇头:“不丑的,朱颜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妖了。只是我喜欢你过去的模样,人形时满是灵气,化作熊狸就煞是可爱。不像现在,冷冰冰的,没有丁点生机。”
朱颜的胸口砰砰跳着,他不仅耳朵变得通红,脸颊也泛起绯红颜色。他想着,这是何等厉害的蛊虫,他竟然想要这蛊虫长久地停留在体内,如此便能时常从元滢滢的口中听到甜蜜的话语。
雪花落在元滢滢乌黑的发髻,似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珠花。她微翘的鼻尖也落了一层薄雪,但她无心去擦拭,美眸转动,寻找着游临川的身影。
藤蔓伸出,轻轻拂去元滢滢鼻尖的落雪。
她眉眼微弯,正要道谢。
茫茫白雪中,元滢滢隐约看到了游临川的本命剑。真是奇怪,元滢滢在梦境中因为殉剑而死,因此她对这柄本命剑是心存惧怕的。只是她如今看到闪烁着凛冽白光的本命剑,竟险些要落下泪来。
“公子……”
元滢滢柔柔唤道。
游临川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首。他恍惚听到了元滢滢的声音,只是这里是凶险的冰寒之地,元滢滢如何会来。
但游临川凝神细听,果真又听到了柔声呼唤。此时,他已经确定,不远处站着的便是元滢滢。
元滢滢提着衣裙,踩过柔软的白雪,朝着游临川所在的方向而去。隔着重重雪花,她只能看到本命剑,却看不清楚本命剑身后的,究竟是不是游临川。但元滢滢胸脯起伏,她无比确信,站在那里的就是她惦念的公子。
雪地湿滑,虽然元滢滢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但游临川却不必顾及这些,他身形移动,便走到了元滢滢面前。
元滢滢扑进游临川的怀里,颤声唤着公子。
“……他们都说公子死了,我不相信。公子怎么会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呢。”
看游临川紧闭双眸,元滢滢轻抬柔荑,抚摸着游临川的眼睛,询问他可是受了伤。
游临川握住她的手腕:“不曾。待在无明崖太久了,适应不了亮光,待习惯了便能睁开了。”
元滢滢这才放下心来,她挽着游临川的臂弯,轻声说着:“无妨的,公子看不见,我可以为你引路。”
即使双目不能视物,游临川可以依靠本命剑,但他听到元滢滢所说,便点头应下:“那便有劳滢滢了。”
朱颜满是戒备地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他不明白,为何元滢滢已经给他下了蛊虫,却不缠着他,而是和游临川格外亲近。此时的朱颜已经忘记了,刚才他还在想如何能祛除蛊虫的影响,而现在却满脑子都在疑惑,为何元滢滢会突然变心。
游临川变幻身形,将元滢滢护在后面:“有妖。”
元滢滢轻声解释,不是伤人的妖兽,而是朱颜。她黛眉轻皱,为朱颜记忆不起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而黯然神伤。游临川未完全放松警惕,他靠近朱颜,感应着朱颜身上的灵气浮动,淡声开口:“他应是除了一只藤妖,但内丹过于深厚,他无法消融,便受到了影响,成了这幅模样。”
游临川可以帮他,不过是给朱颜输送一些灵力,帮他吸收藤妖的内丹罢了。
但游临川刚要动作,紧随着他身后的大能便现身阻止道:“你当真要为一只妖,而耗费灵力,这并不值得。”
元滢滢面露紧张,她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自然希望朱颜能够恢复正常,但也不愿意游临川受伤。
游临川轻拍着她的手掌:“无事的。”
他传声给大能,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警告:“你可以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同你计较。只是你要知道,少言语我才会继续容忍你。”
大能神色微怔,从未有人在他显露身份修为后,还对他如此的不假辞色。
值得不值得,不是凭借大能一句话便能断定的。
在游临川看来,有朱颜的帮助,元滢滢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他定然要回报朱颜。游临川向来不喜欢欠旁人什么,朱颜帮了元滢滢,他便助朱颜消融内丹,如此一来两不相欠,朱颜和元滢滢之间再无牵扯。
游临川轻抬手掌,将灵力传到朱颜体内。他身后的藤蔓缓缓消失,逐渐蜕化成一只熊狸。
这般毛绒绒的样子,才是元滢滢熟悉的朱颜。她把熊狸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游临川眉心微蹙:“外表再如何招人怜爱,他还是一个男子……”
元滢滢打断他的话:“公子,我明白的。待朱颜恢复人形,我便不会这样了。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灵智的熊狸。你瞧瞧——”
说着,元滢滢便将熊狸递到游临川面前,想让他感受熊狸身上的绒毛有多么柔软。游临川侧首躲开,他和元滢滢不同,不会因为朱颜变成本形就生出怜悯。
“随你心意。只是,别让他靠近我。”
元滢滢柔声应好。
两人走走停停,到了夜里便随处找一山洞休息。游临川身上的火光已经用完,元滢滢便用灵幽的亮光照明。灵幽软绵绵的身子漂浮在半空中,不再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仅仅变幻成皎洁的月光白。
元滢滢将自己的腰带系在游临川眼前,有腰带遮挡,能让游临川尽快适应光亮,可以早点睁开眼睛。
游临川闻到腰带处带着的馨香,这香气他已经许久没有闻到过,如今轻嗅竟生出恍惚。
元滢滢取出储物袋中存放的糕点,用来让两人果腹。这些糕点,是元滢滢从洞府中带来的,她一开始便打着,待寻找到游临川便一起享用的主意。
元滢滢从未相信过宗门的传闻。她清楚即使没有她的寻找,游临川也能安稳地回到宗门。但元滢滢还是庆幸自己来了,她能够第一个见到游临川,得知他平安活着的消息。
第219章
“游师兄……你不是丧命在冰寒之地了吗?”
宗门弟子看到游临川和元滢滢比肩而行,不禁惊呼出声。游临川拧眉询问岳师兄身在何处,他被岳师兄推落无明崖,名声遭肆意抹黑,自然是要报仇的。
提及岳师兄时,弟子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他为游临川领路,语气中满是对岳师兄所做无耻行径的嫌弃。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岳师兄修的是无情大道,因此平日里他面容冷淡,我们只当做寻常。不曾想,他竟然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好在,他如今已经遭受了报应……”
元滢滢蹙眉不解,待看到岳师兄的处境,才明白弟子言语中的意思。
若非弟子唤了一声“岳师兄”,元滢滢是断然辨认不出面前这个鬓发散开、狼狈至极的人会是岳师兄。他被关押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仰面躺在地上,身子遍布伤痕。听到有人前来,岳师兄并不抬眼看去,他像是累极了,合拢眼睑静静休息。
直到元滢滢不确定地唤着“岳师兄”,他才猛然睁开眼睛。一看到游临川,岳师兄便大口喘着粗气,那脆弱的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断了气息。岳师兄看着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宗门第一人的风光,再看游临川,仍旧是龙章凤姿,一副凛然不能靠近的模样。
“掉进无明崖中,你竟然没死。游临川啊游临川,上天当真是待你不薄,给了你极品灵根,又让你处处好运。而我等平庸之徒,只能依靠自身的努力,才能挣得一席之地。但你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追上,这何其不公!”
虽然游临川双眸被遮挡,但他只听岳师兄的声音,便知道他此时的神态定然是忿忿不平的。元滢滢凝神注视了岳师兄许久,突然侧身对游临川说道:“公子,他这幅模样瞧着有几分可怜。”
从高高在上、众人敬仰的位置沦落到气息奄奄的模样,不禁让人生出悲凉。但元滢滢却不会同情他,她尚且记得岳师兄对游临川做过什么——岳师兄是清楚无明崖的凶险的,他是怀着彻底除掉游临川的心思才推他下去,如此心狠之人,元滢滢觉得他境遇可怜,却不会认为他无辜。
事到如今,岳师兄还没有想清楚,那些同行去冰寒之地的弟子分明已经被自己威胁,而且他害游临川的时候,其他弟子不说是袖手旁观,肯定是未曾尽过全力的。其中实情若是被说了出去,众人的行径定然被狠狠指责。因此,岳师兄并不觉得他们会说出真相。但他太过自大,未曾料想到弟子们竟然会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出,惹得他被峰主召见。即使岳峰主有意保下岳师兄,但其他峰主怎么会容忍残害同门的人安然无恙地留在宗门。有众多弟子作证,又有应该被封印的妖兽身殒,身上的内丹却消失不见,有弟子现身说道,见过岳师兄私下里进过禁地。岳师兄断然不肯承认做过杀妖兽夺内丹的事情,只是让他说出为何闯进禁地时,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岳师兄明白,他若是如实相告,说出自己进禁地是为了教训墨旬,众人更会觉得他欺凌同门,他身上的罪责便会越重。因此,即使被怀疑为了私欲抢走妖兽内丹,岳师兄也是极力争辩,并不肯说出是因为何等缘由进入禁地的。
他这幅模样落在众人眼中,便是百般狡辩,无一人会相信他。看到岳峰主轻轻摇首,岳师兄心中浮现出惶恐,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被诬陷的滋味,而他的名声,也比当初有意陷害的游临川,要坏上千倍百倍。
岳师兄的修为被毁,被暂时关押在此处。倘若宗门哪一日生出仁慈之心,便会放走岳师兄。但身为废人的他,离开宗门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岳师兄心感凄凉,但面上绝不肯表露分毫,更不能让旁人看到他的慌张无措。岳师兄强撑着精神,却在听到元滢滢的一句“可怜”时,身子颤动。
他大笑出声,眼角闪烁水光。
他明明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沦落到可怜的境地?
游临川伸出手臂,把元滢滢护在身后。
“我们走罢。”
游临川淡声开口,对于岳师兄的下场他无甚反应。游临川原本是打算亲手报仇的,但他一回到宗门,岳师兄已经成了这幅样子。游临川没有兴趣折磨一个丧失修为的人,他觉得沦落至此已经足够让岳师兄心中郁郁。此时的岳师兄,连灵力低微的元滢滢稍一抬手,便能轻易地压制他。见岳师兄俨然已经精神恍惚,游临川不愿意让元滢滢继续留下,他开口说道,要元滢滢陪他一起去见师父拂忧道君。
他指着眼前覆着的系带,语气微软:“双目不能视物,便只能让滢滢做我的眼睛。”元滢滢颔首答应,将柔荑搭在游临川的手臂,引着他往外走去。
岳师兄见自己被无视,情绪越发激动,他肆意叫嚷着天道不公,凭什么游临川能够后来居上,他入门比自己晚上许多年,修为却很快便能追赶上他。
看着元滢滢身子轻颤,游临川眼中浮现出不满,他轻拍着元滢滢的手背,用来安抚她受到的惊吓。对于岳师兄,游临川没有耐心仔细解释,自己虽然拥有极品灵根,但如今的修为并非是坐享其成,不用修炼便能得到。游临川不曾歇息过一日,每日苦修。他曾经数次落进陷境,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若非游临川拼命一搏,恐怕他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但这些话,满心愤怒的岳师兄是听不进去的,游临川不会耗费口舌同他说。
游临川嘴唇微动,似是随口说道:“无明崖中,我境界更进一步。”
说罢,游临川便虚揽着元滢滢的腰肢离开,身后响起岳师兄不甘的叫嚷声音。
拂忧道君得知游临川平安归来,顿时面露喜色。他当即安排,将冰寒之地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转告给宗门中的每一个人。拂忧道君把游临川本应该得到的宗门第一人的身份,还给了他。
此举招致岳峰主的不满,他和岳师兄颇有渊源,如今宗门上下都极其厌恶岳师兄,连带着怀疑起岳峰主的品行。
岳峰主要去寻拂忧道君,真相说过一遍就已经足够,何必要说得绘声绘色,让每一个弟子都仿佛亲眼见过呢。但岳尔若拦住了岳峰主,她难以相信熟络的表哥会做出这等事,但宗门中所传的每一处细节都极其真切,叫她不得不信。
“爹,表哥既做了错事,忍受这些骂名也是应当的。你若是贸然开口,其他峰主听了就会觉得爹是在偏袒表哥。不如静观其变,弟子们对真相固然感兴趣,却不会时时提起,待他们的兴致淡了,就会恢复平静。”
岳峰主冷静下来,细想着岳尔若的话有道理,便歇了去找拂忧道君的心思。他见岳尔若眉眼中萦绕着忧愁,稍做思索,便猜测出和游临川相关。想来岳尔若对游临川的心思,随着他的“死而复生”而重新燃起。只是,两人无甚瓜葛时,游临川尚且对岳尔若冷淡。现在岳尔若的表哥和游临川结了仇怨,他们之间更是不可能了。
但岳尔若不愿意就这般放弃,她来到游临川的洞府面前。
元滢滢正和包思怡数着下注赢来的银钱,金银在日光下散发出夺目光辉。元滢滢举起一枚金子,迎着日光看着,柔唇轻弯。
“公子果真厉害。”
包思怡颔首:“这一次,我真心实意地承认你家公子厉害。多亏了他,我们才能赢得这许多金银。”
元滢滢脸颊绯红,露出得意之色。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抿唇问道:“难道你之前,不是真心实意吗?”
包思怡眼眸含笑:“以前半信半疑,如今才是完全信了。”
元滢滢顿时娇嗔道:“思怡你好讨厌!”
之前明明做出一副完全相信自己,同样认为游临川实力不凡的模样,却原来是装出来的。
两人正打闹着,包思怡余光看到岳尔若的身影,忙出声提醒元滢滢。
听到岳尔若的来意,元滢滢站起身往屋内走去。她偏首小声嘱咐包思怡:“把金银都收起来。”
包思怡轻轻摆手,要她不必担心。
游临川神色冷淡,径直开口询问岳尔若有何要紧事。岳尔若欲言又止,眼眸转动看着元滢滢和包思怡。
元滢滢看不懂她的暗示,仍旧静静地站在游临川的身侧,未曾离开。而包思怡看懂了岳尔若想要她们主动起身,只是她为何要善解人意,为岳尔若和游临川腾出说话的空间。包思怡不会好心为旁人思虑,只会为元滢滢着想,她是绝不会主动起身的,便佯装不懂,手上动作不停,把赢来的金银整齐地码在木匣子中。
岳尔若无法,只得抿紧唇瓣,直言她想要单独和游临川说上几句话。包思怡见元滢滢动作,这才缓缓起身,抱着木匣子往屋里去了。元滢滢要跟随她而去,却被游临川抓住手腕,
他温热的指腹轻按在元滢滢的肌肤,游临川淡声开口:“滢滢不必走。”
岳尔若拧眉:“可这些话,我只想私下里同你说——”
手指蜷缩,把纤细的腕骨拢在掌心。游临川的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阻拦着元滢滢离开的举动。
“滢滢走不得。岳姑娘若是觉得不便,就不必说了。”
对于岳尔若即将要说出什么话,游临川丝毫兴趣都无。见状,岳尔若气得脸颊泛红,她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说出口。
“我的心思——你可曾明白?”
元滢滢掌心一颤。
既开了话头,岳尔若便继续说了下去,她本就是张扬肆意的性子,连表达女儿家的情思时,都无比热烈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烫的人无法招架。
游临川静静听完,冷声开口:“我已知道,那便请岳姑娘断了这样的心思。”
岳尔若惊讶于游临川的毫不留情,她追问道:“你难道半分动容都没有,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伸手指着元滢滢,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抉择:“若是因为你心中还惦记着其他人,我……我可以容忍旁的女子存在。”
宗门男子中,无人能和游临川比较。岳尔若心中已经想好,游临川这般的人物即使同时拥有几个道侣,也在情理之中。
但岳尔若愿意让步,游临川却是不愿。
“岳姑娘慎言,我另有所爱与你何干,为何要你容忍。”
看着元滢滢柔白的脸蛋,岳尔若突然想到和真相一起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元滢滢不相信游临川已死,孤身去冰寒之地寻他,其中情意可见一斑。
岳尔若眼眸浮现出落寞,难道是因为自己相信了游临川的死,没有和元滢滢一样前去寻找,才被游临川这般冷淡对待吗。可是,当初那么多人说游临川魂飞魄散,连表哥都言之凿凿,岳尔若如何不信。且冰寒之地凶险,岳尔若如何能够为了渺小的可能,而以身犯险。
岳尔若轻声解释着,她是寻常人的反应,游临川不应该苛责她。
游临川的耐心告罄,因为身旁有元滢滢在,他才对岳尔若有所容忍。听到岳尔若丝毫不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游临川便冷声道:“妖兽逃脱之日,正是天隐峰弟子当值,这其中有没有关联,岳峰主想必心知肚明。我不愿招惹是非,只是岳姑娘再来扰我清净,岳峰主想必便会不清净了。”
岳尔若目露惶恐,久久未曾回神。
第220章
关乎妖兽逃脱之事,岳尔若不敢细想,究竟当日果真是一场意外,还是岳峰主为了挽回岳师兄的颜面而冒险放出妖兽,为他争取获得宗门第一人的另外一次机会。但无论真相如何,岳尔若无法细究,唯恐惹祸上身。
她此时明白,无论自己对游临川揣着何等心思,都应该彻底泯灭,不能再在游临川面前表露出来,否则一旦游临川抖露出天隐峰弟子失职之事,岳峰主定然会受到牵连。
岳师兄已经被宗门放弃,岳尔若万万不能再没了岳峰主这个仰仗。她深知平日里行事过于任性,倘若没有峰主女儿的身份庇护,她定然要过得无比凄惨。
思虑至此,岳尔若弯下腰肢,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求人,姿态生疏,心中倍感委屈。
“表哥已经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还请你高抬贵手。我——绝不会再纠缠你和元姑娘。”
说罢寥寥数语,岳尔若已经脸色涨红,她不止要哀求游临川,甚至要向元滢滢道歉,才能让游临川觉得满意,不再计较当日的事。
游临川沉声应了,岳尔若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元滢滢心中生出疑惑,她并未径直询问游临川,而是和包思怡私下里悄悄猜测,究竟是不是岳峰主有意放出妖兽的。
包思怡沉思片刻,回道:“依照我看,十之八九是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有岳师兄那般手段狠辣的亲戚,岳峰主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妖兽也已经身陨,再追究它是怎么挣脱封印的也是无用。不如拿这件事作为把柄,岳尔若定然不敢再来纠缠。而且,她以后碰到你,再不能做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恐怕要躲着你走,还要整日担心你会不会说出秘密呢。”
元滢滢柔声道:“公子不让说,我便不说。”
果真同包思怡猜测的一般,无人再来打扰元滢滢和游临川的清净。她偶尔碰到了岳尔若,对方脸上肆意的神情稍有收敛,轻声同元滢滢打着招呼,随后便送上许多礼物,为的是当时将元滢滢关进私牢之事。
元滢滢未曾觉得受过很多委屈,因此在游临川询问时,她便轻声说出。游临川眉峰紧皱,他显然没有元滢滢一般宽宏大量,脑袋里猜想着元滢滢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私牢中,该是何等惶恐不安。他暗自后悔,自己应该对岳师兄多一些警惕,当初便不会意外坠落无明崖,让元滢滢受了诸多委屈。
元滢滢身子一软,依偎在游临川的胸膛,她听着游临川沉稳的心跳声音,轻声开口:“这怎么能怪公子呢,要怪岳师兄,他做了恶事让公子险些丧命,又让我整日忧心。”
游临川手掌微动,抚着元滢滢柔软的发丝。
“是,都怪他。”
于是,本就处境凄凉的岳师兄的日子,越发变得水深火热。岳峰主被麻烦事缠上了身,不少弟子出言说他处事不公,太过维护岳师兄和岳尔若,甚至闹到了其他峰主面前。岳峰主使尽手段,才没有被责备,堪堪保住了名声,只是他峰主的位置却被免去了,从此只能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在宗门中过活。岳尔若得罪过不少人,在岳峰主出事后便收敛了脾性,但仍旧有人寻上门来,要同她比拼较量。岳尔若不堪其扰,便携了包袱和岳峰主一起悄悄离开了宗门,以躲开不停寻找上门的仇人。
手指翻动晒干的花草,暖融的日光让元滢滢昏昏欲睡。她屈起手臂,轻支额头,竟浅浅睡去。意识模糊中,元滢滢隐约感受到有高大的人影驻足在她的面前。
微凉的指尖挑起元滢滢脖颈系着的琥珀,元滢滢身子一颤,悠悠转醒,睁开眼眸看到的便是墨旬正凝眉打量着虫珀。
“墨旬……”
见元滢滢醒来,墨旬没有即刻丢开琥珀,他眸色沉沉,唇齿间呢喃着:“滢滢,你喜欢它吗?”
元滢滢颔首。
墨旬便抓住元滢滢纤细的手腕,将琥珀送到她手中。肌肤相触,元滢滢才发觉墨旬的身子极冷。她抬头望着日头高照,心中生出疑惑,今日阳光正好,墨旬的身子为何如此冰冷。
“滢滢只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却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人,对吗。”
他每唤“滢滢”一次,元滢滢的耳尖便酥麻一分。她不明白,如今的墨旬为何能将简单的两个字唤得如此缱绻。
墨旬侵身靠近,语气悠悠道:“比如说——我,修为浅薄,无能无用,滢滢可会喜欢。”
元滢滢美眸颤动,她从墨旬的眼睛中看出戏谑轻视,分明他说的是自己,却好似在议论旁人的事情。
元滢滢语气缓缓:“这琥珀虽然没有灵力,但实在美丽。而能够令人赏心悦目,本就是一种用处。墨旬,你并非无能无用,你能够挑选出美丽的琥珀,便很是厉害了。”
她眼眸明亮,显然是真心实意这般想的。墨旬仰面躺在元滢滢对面的木质躺椅中,闷声笑着。
他笑墨旬除了容貌尚可以外,看美人的眼光也很是不错。
游临川从内室走出,淡声唤着元滢滢。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便出声询问。
元滢滢连忙起身,站在游临川身旁,柔荑轻抚着他的手臂,回道:“是墨旬呢。”
游临川神色淡淡,对墨旬的到来并不欢喜。
在看到游临川时,墨旬的眼眸收紧,他清晰地记得这张脸,要不是游临川找到它的薄弱之处,他何至于被困在禁地中,只能靠一体双魂的法子逃脱。墨旬目光凛冽,面对游临川扯不出半分笑容。
两人未曾开口说话,他们之间却涌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最终,还是墨旬先行告辞。离开洞府远了,妖兽便责备墨旬为何突然现身,匆匆离开的姿态好似他怕了游临川。墨旬无奈说道,他如今顶着的是自己的脸,难不成还要为了被捉之事,和游临川较量一番。
妖兽冷笑,他现在已经不是妖兽的形态,再没了弱点,即使和游临川对上,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而且,他报当日之仇有什么错。
墨旬心中后悔和妖兽的交易,两人同占一个身子,依照修为强弱,自然是妖兽强他弱。因此,对这幅身子的占据时间,便是妖兽更久一些。妖兽和元滢滢肌肤相触时,墨旬虽然能够感受到,但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绵软的触感抵在墨旬的手背,他却清晰地明白,自己绝不会用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同元滢滢讲话,而和元滢滢接触的,是顶着他面容的妖兽。
只是木已成舟,墨旬只能接受和妖兽共用身子的现实。他冷声警告着妖兽,无论他怎么胡作非为,都不能伤害元滢滢。
妖兽挑眉:“如斯美人,不仅你喜欢,我也是如此,又怎么会伤害她?你且放宽心,我不会伤她,并且会得到她。”
墨旬魂魄一颤,给妖兽泼着冷水:“滢滢她心中惦记的,只有游临川一人,即使你横刀夺爱,滢滢也不会允的。”妖兽嘲讽一笑,他讥道真是看不懂墨旬,明明为了活下去自学了偷盗的本领,见惯了世情冷暖。墨旬应该是极其自私的,他才不理会旁人取来宝物耗费了多少心思,只要宝贝到了他的手中,不过经了手便匆匆卖掉。即使对方寻上门来,墨旬没有丝毫愧疚地回道,是对方守不住宝贝,他才可以轻易夺去,这宝物落进他的手中,自然就是他的了,卖掉还是扔掉都凭借他的心意。就是这样一个满是私心的人,却有胆量和妖**易。妖兽本以为,墨旬既然中意元滢滢,那定然要不择手段夺到手中,正如同他抢夺别人的宝物一般。但听到妖兽要成全他的心思,墨旬却出声劝阻。
墨旬沉声道:“你是妖兽,自然不懂这些。寻常的宝贝,我依靠敏捷的身形就可以轻松拿到。只是女子的倾心,却是最难得到的东西。”
“我才不管什么真心不真心。你且瞧着,我定然要将美人据为己有。墨旬,我的魂魄应是被你影响,看着滢滢时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柔软。我从未感受过这般滋味,倒觉得不错。只是我看中的,定然不能被他人拥有。那游临川又算得了什么,我何曾把修士们放在眼中过。此事,你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便是,无需多言。”
墨旬惊讶于自己对元滢滢的心思竟影响了妖兽,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妖兽设下法术,令他无法开口。
而墨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墨旬”眼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元滢滢素手微伸,轻抚着游临川的眼睛,她声音轻柔,让游临川试着睁开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但随即而来的刺痛感让游临川合拢眼睑。他缓缓摇头,淡声说着:“还是不行。”
元滢滢未曾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轻声叹息声透露着心中的遗憾。但她轻声劝慰着游临川:“公子在无明崖待了许久,定然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恢复。我已经问过拂忧道君,他说你的伤会好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拿起素白的绢布,姿态轻柔地缠绕在游临川的眼前。
游临川握住元滢滢的指,如玉石一般温凉的指腹,让他不禁手指微动,轻轻摩挲着。
“滢滢,你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元滢滢语气自然:“我是公子的侍女,自然要跟随你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
游临川唇瓣微张,在元滢滢不解的注视下,最终只说出一句:“我想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