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水波晃动,朱颜衣襟半敞,胸口的肌肤尽数显露。元滢滢强忍脸颊的热意,凝眉望去,只见那里一片平坦,显然不应该是女子所有。

    朱颜察觉到了元滢滢的目光,便随手一扯,他本想让元滢滢将胸口处看得清楚,不料手中的力气太大,衣裳顺着他的肩头滑落,他的上身几乎完全呈现在元滢滢面前。朱颜毫不在意,微掀着眼睑:“如何,可相信了?”

    元滢滢不由得后退几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在梦境中窥探过未来发生之事,知道游临川会碰到形形色色的美人,她不能详细地记住那些女子的长相,因此在朱颜缠在游临川身侧时,元滢滢便觉得,他也是众多美人中的一个,不曾想他却是男子身形……

    元滢滢移开视线,但朱颜宛如黑珍珠一般的肌肤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微张着唇瓣,因为慌乱连质问声音都有些吞吞吐吐。

    “你既是雌雄同体,为何不用女子身形,反而更为方便。且你日日说着要和公子结契,更让人心生误会……”

    朱颜轻声笑道:“我虽然偏爱化身男形,但觉得这些男子都极其愚蠢。在拍卖行中,我不过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便让他们目露精光,好不可笑。修仙界以实力为尊,我见游临川身上灵气充沛,日后定然会有大作为,提前在他身上押宝,有何不对。”

    他见元滢滢神态拘谨,不似平日里相处模样,微微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朱颜朝着元滢滢缓缓走近,衣袍在潭水中漂浮着,带起阵阵涟漪。

    朱颜捧起元滢滢的柔荑,雪白肌肤上,他印出的牙痕尚且清晰可见。朱颜眸色微沉:“还痛吗?”

    元滢滢下意识地颔首:“有一点点。”

    她刚说罢,朱颜便微微俯身,将微湿的唇瓣覆在元滢滢的手背。他舌尖轻伸,像温顺的灵宠一般轻轻舔舐着。

    一股酥麻感从指骨蔓延至全身,元滢滢身子轻颤,想要收回手掌,却被朱颜握紧手腕,动弹不得。朱颜侧首,他眉眼本就是精致惑人的异域之风,天然便带着雌雄莫辨的气质。如今,朱颜眉眼上挑、唇瓣微张的模样,更是令人心神大乱。

    “你莫要做这些。”

    元滢滢声音中带着慌乱,试图阻止朱颜的举动。

    他却没有停下动作,将自己留下的伤痕细细舔舐一遍。

    朱颜淡淡道:“我在同你赎罪呢。”

    自从知道误会了朱颜,他并非是美人而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元滢滢便觉得周身都不自在。往日里两人的相处,她都是以女子之间的距离对待朱颜,如今想来那些举动太过亲近。

    朱颜松开元滢滢的手,唇角的笑意深切。他看着元滢滢慌乱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舒畅。朱颜本不想轻易地说出雌雄同体的事情,他们熊狸一族只要想,顷刻间便能随意转换男女。如此,朱颜即使隐瞒元滢滢一辈子,她都不会发现。只是今日,朱颜发觉他竟然难以控制男女的转变——独属于男子的本能变化让他觉得古怪,便脱口而出说出了此事。

    不过,看到元滢滢被捉弄成如此慌乱的模样,朱颜并不觉得后悔。

    他欲先行上岸,出声询问元滢滢,可走得动,若是元滢滢没了力气,他可以代劳。

    元滢滢尚且沉浸在日日相见的美人,原来是男儿身的震惊中,哪里情愿让朱颜近身。朱颜见状,并不勉强,而是起身上了岸。

    朱颜深知元滢滢的不自在,倘若他继续留在潭水旁边,元滢滢因为男女大防恐怕要长久地浸泡在潭水中,不肯走出来。朱颜随意寻了一个借口,暂时离开了此处。

    看见朱颜远去的身影,元滢滢微舒一口气。她朝着岸边移去,双腿忽然碰到了硬物。元滢滢心中一惊,正要惊呼出声,便看到原本除了她空无一人的潭水,突然冒出一个衣裳尽湿的男子。

    他从潭水中探出,身上所穿的是一件绵软轻薄的仙衣,兜帽垂落在他的身后。

    元滢滢瞧着男子身上的衣裳熟悉,凝神看了许久,才恍惚想起就是拍卖行被人买走的那件仙衣。眼前的男子,自然就是取走了仙衣,又偷偷调换了灵石之人。

    元滢滢正要询问,男子在此处躲藏了多久,都看到听到了多少。只见那男子耳尖微动,抬手戴好兜帽,他的身形瞬间变成透明状。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元滢滢的耳侧,她虽然看不到男子的身形,但却能感受到,他几乎是贴在自己的耳旁说话。

    “引他们往别处去。”

    元滢滢还来不及询问,他们是谁,便见岸边她整整齐齐摆放的衣裙突然升起,包裹在她的身上。匆匆脚步声传来,穿着同色弟子服的归一宗弟子在潭水前站定。他们环顾四周,没有寻找到人的踪影,才扬声问道:“元姑娘可看看了一身形高大的男子,应是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模样。”

    “我——”

    似有宽阔的手掌抚动,将不盈一握的腰肢收在掌心。元滢滢轻抿唇瓣,发出闷哼声。她不去看岸上的人,只轻轻摇头:“我未曾看到过。”

    为首的弟子浓眉紧皱,他们紧随其后,应该不曾追丢了。他看着平静无波的潭水,忽然道:“这潭水中除了元姑娘,可还有其他人?”

    元滢滢脸颊泛红,落在旁人眼中,是宗门弟子怀疑元滢滢和其他男子同入潭水,冒犯了她,才让她羞恼。但只有元滢滢知道,是握在她腰肢的手掌收拢的太紧,让她快要发出不该有的声音了。

    元滢滢咬紧唇瓣,才免得在众人眼前发出羞人的动静。

    弟子见状,知道刚才的话多有冒犯,便开口解释道:“我心中急切,才言语不当,还请元姑娘见谅。只是我等耗费心力精神寻来的仙草珍宝,都被那人拿了去,才想要追到他责问。”

    元滢滢垂眸,想着身后的男子果真是旧习不改,在拍卖行时就空手套白狼,惹得拍卖行乱作一团。如今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进入秘境,从一群修为不低的弟子手中拿走他们的宝物。

    元滢滢正沉眉想着,湿润的水意便落在她的耳侧。耳尖传来的轻微触碰,似是男子在提醒元滢滢,赶快帮助他脱身。

    元滢滢手臂晃动,在水中滑出细长的水痕:“这潭水中有什么,一目了然。你我交谈许久,不见旁人的踪影,应该是无人的。”

    这话元滢滢说的心虚,声音也下意识地变得又弱又轻。弟子们却觉得有几分道理,潭水怎能藏人,稍微有异动就会引起涟漪。他们心中惦记着寻回宝物,便拱手道谢,继续往前面去追男子的身影。

    元滢滢心中如释重负,蓦然双腿发软,被不知道何时显露身形的男子捞在怀里。

    男子双眸中满是戏谑:“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说谎不甚熟练的人。”

    在墨旬看来,只有归一宗这群木头才会被元滢滢破绽百出的谎话哄骗到,径直离开。

    元滢滢甩开墨旬的手,朝着岸边走去。但是她在潭水中泡的时辰太久,行至一半便没了气力。元滢滢看向墨旬,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旁观着,丝毫没有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意思。元滢滢轻抿着唇瓣,转过身去,心中满腹委屈。

    墨旬看够了热闹,才走到元滢滢身旁,他问都不问,便将元滢滢打横抱起,径直放在岸上。

    元滢滢嗔他行径冒犯。

    墨旬笑道:“知道你口是心非,我不同你计较。”

    墨旬丝毫不顾及元滢滢还在一旁,便将刚才收拢的宝物从储物袋中取出,开始分门别类,他只留下几样给自己,剩余的便卖掉换成灵石。

    察觉到元滢滢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墨旬大方道:“中意哪个,你随便拿去。”

    元滢滢神情纠结道:“这些是旁人的东西,你怎么做了贼人,却完全没有心虚慌乱之态?”

    墨旬纠正着她的说法:“我这是夺宝,才不是做贼。修仙者杀人夺宝的事情不在少数,为了心仪的宝贝,可以夺人性命,诸如此类的行径众人都已经司空见惯。相比他们,我倒是更为仁慈,因为我从不杀人,只是夺宝罢了。倘若要怪,不能怪我,只能埋怨他们太过愚蠢。一个修士连宝物都看不好、守不住,当真无用。”

    墨旬言语之中认为,他这是正常的夺取宝物,而元滢滢只用区区贼人两字,未免太过浮浅。

    元滢滢觉得他的说辞古怪,可墨旬自有一番逻辑解释自己的行为,到了最后竟险些说动了元滢滢。她轻轻摇首,暗道墨旬巧舌如簧,她自然是说不过他的。不过这等夺取宝物的方式,元滢滢不知道是否正当,但终归是墨旬和修士们之间的争执,她既然想不透彻,便不再为难自己。

    但元滢滢心中好奇,墨旬的修为不高,为何能从修士们手中摸走宝物,却能全身而退。

    墨旬看着她晶莹的眼眸,突然倾身靠近,惹得元滢滢肩头轻颤。

    “你的眼睛生的当真美丽,比潭水还要清澈动人。”

    说罢,墨旬便抽身离开,他扬起手,只见掌心赫然放着元滢滢贴身携带的香囊。

    元滢滢摩挲着腰肢,发现身上的香囊果真不见了,但她完全没有察觉。“你如何做到的,好生厉害。”

    墨旬轻笑一声,看着元滢滢的眼睛,见那双潋滟生姿的美眸中,并没有嘲讽之意,而是单纯的感慨,他才收敛了散漫的神色。

    “习惯了,或者说熟能生巧。”

    墨旬将香囊还给元滢滢,看着她将香囊重新系在腰间,又柔声猜测着:“刚才你和我说那些话,便是为了要分去我的心神罢。”

    他故意突然出声夸赞元滢滢,让她脸颊微热,完全没有注意到墨旬的手掌,是否在她的腰肢处流连。

    不料,墨旬却断然否认着并非如此。他想要从旁人身上取走什么东西,从来不用分散心神。

    “只是因为你的眼睛真的很美丽,我才说的,和其他无关。”

    他突然的正色,让元滢滢不知道如何反应。

    墨旬见元滢滢不挑选,看着地面摆放的宝物中确实没有适合女子的,便尽数收了起来。他问过了元滢滢的名字和洞府,便轻声说道:“待有了好的,我送去给你。你要记得,我是墨旬,不是什么小贼。”

    墨旬不便多加逗留,归一宗的弟子虽然是木头,但总不算太蠢,他们寻不到墨旬的踪影,迟早会去而复返。他穿好仙衣,很快便离开此处。

    元滢滢念了口诀,将沾湿的衣裙弄得清爽干净,起身去寻朱颜,正与匆匆返回的弟子们擦身而过。

    元滢滢听到,他们分做两队,要绕着潭水仔细盘查墨旬的踪影。

    第202章

    庞然大物在游临川面前轰然倒下,他脚尖轻点,便跃到妖兽身上。剑刃划破妖兽的身子,只见一截龙骨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游临川俯身,将龙骨握在掌心。其余弟子见状,纷纷感慨游临川好运,这等龙骨是稀世珍品,是不可多见的宝贝。只是众人虽然羡慕,但心中清楚刚才若不是游临川出手斩杀妖兽,他们或多或少都要受伤。因此,这截龙骨是游临川凭借实力取得的,即使弟子们见游临川进宗门不久但实力骇人,对他并无嫉妒。

    龙骨不过游临川手臂长短,他握在掌心,便觉得胸口血液翻滚。游临川闭上眼睑,脑海中浮现出一柄长剑的模样,手中的龙骨似有灵性,便随着主人的心意幻化成形,变化成一柄长剑。

    此剑甚合游临川心意,他随意挥舞两下,便带起凛冽气势,和寻常的长剑果真不同。游临川站在妖兽的尸身上,淡金色的光线打在他的脸颊,众人只觉得他身姿飘逸,宛如仙人。

    游临川并没有独自占有妖兽的打算,他知道这妖兽浑身都是宝贝,只不过最珍贵的一件,已经幻化成自己的本命剑。至于其他的宝物,游临川便留给众弟子,此举自然惹得弟子们的连声道谢。

    游临川模样似仙人,但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他知道自己和元滢滢要留在归一宗许久,他们自然不必有意讨好其他弟子,只是随手的善举,便能让弟子待他们恭敬有礼,游临川当然情愿去做。

    七日之期将至,游临川收获颇丰,储物袋中堆满了各种宝物。只是他眉峰微拧,瞧着并不开怀。

    有弟子走到游临川身旁,开口询问道:“若是论秘境历练,何人表现出众,游师兄当居首位。只是为何游师兄仍旧愁眉不展,可是遇见了难事?”

    游临川淡声开口:“还缺一只灵幽。”

    弟子讶然,灵幽这等灵物,只有模样尚且有几分可取之处,而实力浅薄。在他看来,游临川随便拿出一件宝物,都能强过灵幽不少。只是弟子心念转动,暗自猜测着这灵幽不是游临川为自己寻找的,应该是为元滢滢所寻。

    弟子试探着问道:“灵幽此物,要凭借机遇才能碰到。即使碰到了,也不能轻易捉住。若是为了元姑娘——游师兄可以捉其他模样精致的灵物,想来元姑娘见了,也会十分欢喜的。”

    游临川轻轻摇首,显然并不赞同弟子的话,他既然答应了元滢滢要带灵幽回去,便要信守承诺。众人见秘境启动的时间快到了,便安静地留在原地休息,只等秘境开了,便径直离开。唯有游临川不曾休息片刻,他起身往最深处去了。

    在距离离开秘境只有一炷香的时辰时,游临川终于发现了灵幽的踪影。它周身透明,却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蓝色光辉,明明身处地面,却将周围映衬的好似在海水中一般。

    游临川眉眼冷峻,没有因为时间急切就匆匆扑过去。他熟知灵幽的习性,倘若一次没有捉住,它便会逃之夭夭,再难看到。游临川令心神沉静,剑随心动,便召唤出本命剑来。那本命剑缓缓朝着灵幽的位置移动,地面的灵幽似有察觉,顷刻间便要跑走。只听游临川一声“围”,本命剑的剑身散发出的光辉,将灵幽团团围住,让它再难以挣脱。

    游临川走近,将灵幽收拢在掌心。他摸着手中的软物,直到给灵幽下了禁制,脸颊才显露出淡淡笑意。

    秘境开启,众弟子纷纷走出。

    元滢滢和朱颜留在外界,便出来的比旁人早。元滢滢踮起脚尖,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她分辨着哪个是游临川的身形。

    游临川抬眸便望见了她,他身形移动,来到了元滢滢面前:“可有收获?”

    元滢滢柔声朝着游临川说道,她采摘了不少满是灵气的灵花仙草,还动用水刃捉了两只妖兽。

    她此番收获,在众弟子之间不足为奇,甚至显得平庸,但游临川凝神听着,眉眼中并无不耐。

    “颇有长进。”

    听着游临川的淡声夸赞,元滢滢喜上眉梢,她刚出来,便听见游临川表现出众,得了一截龙骨幻化为本命剑。这和梦境相似的情形,让元滢滢心中慌乱又欢喜。她畏惧梦境会重演,自己不能轻易摆脱殉剑的命运,但却从心底为游临川欢喜,本命剑定然能够助游临川的修为更进一步。

    游临川把储物袋给了元滢滢,朱颜探着脑袋一同瞧看,见到里面琳琅满目,便啧啧称赞。朱颜心道,游临川只是第一次进入宗门秘境,便收获众多,他日历练的机会众多,恐怕游临川手中的宝物,储物袋中都要堆放不下。朱颜目光灼灼地看着游临川,心想他果真没有看错,游临川果真根骨清奇,非常人能比。他们做妖物的,若是想要飞升上界,一是依靠自身的苦练修行,只是大多数修炼勤勉的妖怪,最终不过是从小妖怪变成大妖,连上界的边缘轮廓都摸不到。而第二种,便是和实力强劲的修仙者们结契,倘若修士能够飞升,他们便能水涨船高。

    朱颜深知提升修为的紧要性,只是仍旧未曾死心,想要游临川带着他一同飞升。因此朱颜才故意模糊自己的性别,他不在意旁人将他当做女子,反正他本来就是雌雄同体,不怕被戳穿。世间男子都爱怜香惜玉,朱颜本想着游临川也不例外,见他模样出众,定然会生出怜悯之心。待两人结契后,朱颜再告诉游临川自己是雌雄同体的身子。到时主仆间的契约已成,游临川即使恼怒被欺骗,朱颜心想他总能消气。

    朱颜以模样哄骗他人的法子,从未失手过。但他凭借美貌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径直变化脸色,从未思虑过用女子身形做交换取得宝贝。在朱颜心中,他是无性别的,无论男身女身都只是哄骗众人的手段。但无往不利的法子,在游临川这里却没了效果。正如同现在,游临川看着朱颜的神色冷寒,他只想着待元滢滢手掌的伤痕好了,再无毒素蔓延的危险,就把朱颜赶走。

    有朱颜待在身旁,游临川觉得分外不自在,仿佛他和元滢滢的交谈靠近,都有另外一人旁插一脚,令人不快。

    翻看完储物袋,元滢滢没有看到灵幽的踪影。她深知灵幽难捉,自己和朱颜有幸遇到一只,但碰都未曾碰到,便让它跑掉了。游临川捉不到灵幽,也在情理之中。但元滢滢难掩内心的失落,她黛眉微蹙,把游临川的储物袋贴身收好。

    回到洞府,游临川已经辟谷,并不用膳食,往日里只有元滢滢一个人用,如今多了朱颜。

    朱颜斜依在圈椅中,姿态慵懒,伸出手拨弄着桌面摆放的仙花。月光为他的肌肤镀上淡淡的银色,俨然一副绝色美人模样。饶是元滢滢已经知道朱颜的本性,却还是被这幅画面晃了神。

    朱颜眉峰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滢滢。

    “好看吗?”

    元滢滢匆匆收回视线,闭口不言,若是朱颜是女子,她尚且可以凭借心意夸赞一句。只是朱颜他不是,元滢滢怎么能够称赞一个男子好看呢,这也太奇怪了。

    看着元滢滢纠结的模样,朱颜轻声笑了。他这张脸,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因此并不觉得稀奇。朱颜觉得,相比于这张脸蛋,他更欢喜元滢滢脸上的那张,清丽脱俗,像经年不化的冰雪一般纯粹。

    弯眉黑眸,水润柔软的唇瓣……朱颜凝神看着,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按着元滢滢的红唇。

    元滢滢侧身躲开,询问他在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碰碰,你的唇是不是很软?”

    元滢滢的脸颊蓦然涨红,她的唇瓣哪里是随便可以触碰的。

    粉面含着怒意,双眸圆睁地看着朱颜,他不觉得害怕,反而轻声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

    元滢滢拢眉问道。

    朱颜眸光微闪:“你比我更像是一只灵宠,戳戳你,便会生气,抚摸你的脑袋,你就会变得温顺了——”

    游临川从屋外走进,目光从朱颜身上轻轻掠过,他沉声说道:“穿好衣服,以后不许衣衫不整。”

    朱颜垂眸,看着身上的衣裳,他不过是领口稍微下滑,露出的肌肤指甲盖大小,便被游临川冷声呵斥。但看着游临川侧身站立的冷峻神色,朱颜没有开口分辩,不情不愿地扯好衣裳,心中暗道,游临川年纪轻轻,却比上了年纪的人还要古板。在秘境潭水中,他在元滢滢面前显露的肌肤,不知道要比现在多上多少。

    一想到潭水中两人摔倒、肌肤靠近的触感,那股难以控制男女转化的感觉又涌现在朱颜心口。他没了说笑的兴致,准备起身出去凝神细想。以往,只要朱颜心念微动,不过转瞬间便能自如地变幻,可这幅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朱颜陡然心惊,生出了警惕。

    游临川唤住他,乌瞳轻抬:“把碗筷收拾了再走。”

    朱颜指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

    游临川反问道:“还能是谁?”

    元滢滢蠢笨,游临川能够坦然接受,但其他人,只要稍微露出愚钝的神色,游临川便心有不耐。他不愿意同朱颜多言语,只目光冷冷。

    朱颜起身,认命地去收拾碗筷。直到元滢滢和游临川离开,朱颜仍旧沉浸在震惊中,未曾回神。他抚摸着脸颊,暗道可是变丑了。朱颜幻化出镜子,看着深邃的眉眼,低声喃喃道:“没有变化……”

    可哪个男子,会让美人去收拾碗筷。

    朱颜心想,世间唯有游临川会如此不假辞色。

    听到游临川说有物件要给自己,元滢滢眸中满是好奇。她看着游临川轻扬起衣袖,便有透明的灵物从中漂浮而出。

    月色朦胧,灵幽身上的淡蓝色光辉越发明显,它双足细小,宛若海水中的水母一般轻轻漂浮,似在水中游动。

    元滢滢摊平掌心,灵幽便缓缓落下。它周身都分外柔软,触碰起来宛如溪水般微凉。

    游临川走到元滢滢的身后,教导她念着口诀。

    元滢滢似模似样地学着,手中的灵幽身上便变化了颜色。它轻轻扇动双手,虚点着元滢滢的柔荑,模样煞是可爱。

    游临川圈着元滢滢的双手,细细教会元滢滢如何将他设置的禁制改成元滢滢的。

    “……结契。”

    游临川侧身,看着元滢滢柔美的脸颊,淡声说道:“它是你的了。”

    从此以后,这只灵幽便完完全全地属于元滢滢。

    第203章

    “你瞧,它能变幻不同的颜色呢。”

    元滢滢将灵幽置于掌心,双手交叉而握,她眼波流转,示意包思怡俯身看去。

    从手指间的缝隙望去,包思怡看见灵幽身上散发出的银色光辉,她本就和元滢滢一般,正是女儿家满是好奇的年纪,见了这般景象眼眸璀璨:“真漂亮!”

    元滢滢让她伸开手,把灵幽放在包思怡的掌心。灵幽浑身软绵,带着轻微的凉意,让包思怡的神情僵硬,好半晌后才敢抬起手指,轻轻戳弄着面前的灵物。

    两人比肩坐着,逗弄了灵幽许久。包思怡手腕的铃铛叮咚作响,她面色慌张,连忙站起身:“该是我当值的时辰了。”

    元滢滢面露不解,包思怡便出声解释道,身为外门弟子,她除了要修炼,还要做一些宗门的杂活,诸如洒扫伺候灵田之类的。而手腕上的铃铛,到了她当值的时辰,便会应时响起催促她。

    元滢滢心中不舍,两人平日里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如今见了面,还未曾说上半个时辰的话,包思怡便要匆匆离开。只是看着包思怡神色焦急的模样,元滢滢深知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包思怡陪伴她,就耽搁了正事,若是因此让包思怡挨了责罚,可就不妥当了。

    心绪转动,元滢滢想出了法子,便要陪伴包思怡同去当值。闻言,包思怡目露诧异,她知道游临川护着元滢滢,不曾让她做过杂活。

    元滢滢软声说着:“两个人一同做,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要快些。待活儿做完了,让我好生看看什么是枯木逢春的法术。上次你说过之后,还未让我看过,便急匆匆离开,这些时日我心中始终惦念着,今日你定然让我瞧瞧。”

    包思怡不再纠结,颔首应好。

    元滢滢跟着包思怡来到一处灵田,她们从附近抬来灵泉水,用竹筒舀了水一株一株的浇灌,直将灵田的根部浸的湿透。两人分别从灵田的首尾出发,在中间相遇时,脸颊均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灵幽趴在元滢滢的肩头,一副无精打采的萎靡模样。包思怡觉得,灵幽虽然没有其他灵物有实力,但实在有趣。

    “它这幅模样,倒像是灌溉灵田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它了。”

    即使包思怡用手指戳弄,灵幽懒洋洋地俯在元滢滢肩膀上,似是无力动弹。

    元滢滢晃动着微酸的手臂,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丸丹药,分给包思怡一枚。丹药入腹,身上的乏累尽数散去,只觉得周身都流淌着充沛的灵气。

    包思怡见储物袋是黑底圆形福纹的,不像是元滢滢所用,便随口问道:“这是你新得的储物袋?”

    “不是,是公子的,交给我保管而已。”

    元滢滢并未遮掩,而是把储物袋递给包思怡。束带被解开,看到的琳琅满目的宝物让包思怡眼睛微恍。饶是她没有什么恶意,见到如此众多宝物,难免眼热不已。修仙界为了夺去宝物,各种蛮横手段层出不穷。包思怡不敢细看,连忙把储物袋收紧,放回元滢滢的怀里,嘱咐她好生收好。

    “怀璧其罪,你揣着这么多宝贝,倘若被人知道了,难免会生出抢夺的意图。”

    元滢滢眼眸纯粹:“我只让你和朱颜看过。”

    包思怡连忙道:“日后连我也别让看。我心性不坚定,看到这些宝物唾手可得,不知道哪一日便会被欲念控制,做出恶事。为了不让我犯错,你万万不可让我再看到你的储物袋。”

    见元滢滢轻声应好,包思怡才微微放心,她一方面欣喜元滢滢待她没有隐瞒,另外一方面感慨元滢滢不知人间险恶,怎么能轻易相信旁人。殊不知在利益面前,什么姐妹情谊,都是可以被抛之脑后的。包思怡抚着胸口,暗道:还好,她是个好人。

    听到元滢滢提起朱颜,包思怡颇有耳闻。宗门来了个绝色美人,肌肤宛若极品黑珍珠一般光滑细腻,举手投足更是惑人心神。宗门中都传闻,这美人是由游临川带回来的,他似是想要收做灵宠。更有传闻,是游临川不喜元滢滢这般的清粥小菜,才从外面寻来朱颜这般的满是异域风情的美人。

    听到包思怡口中所说的各种传闻,元滢滢面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她很想告诉包思怡,朱颜并非是女子,而不知真相的游临川对朱颜毫无心思,恐怕他知道朱颜的身份后,甚至会越发厌烦。只是朱颜曾半哄半威胁元滢滢,要她不许说出。因此,元滢滢只是含糊道:“信口开河罢了,你莫要信他们的话。公子……不喜欢朱颜的。”

    元滢滢话说的婉转,她想起这些时日,游临川和朱颜剑拔弩张的模样,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不睦了。

    包思怡却是半信半疑,自从她入宗门以来,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生的一副好样貌,心底却是黑的,有意无意地便会惹出乱子,给包思怡增添麻烦。在包思怡看来,元滢滢太过单纯,那朱颜能够说服游临川留在宗门,定然是手段了得,不知道哪一日,朱颜便会使出法子,害了元滢滢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小心着朱颜。”

    元滢滢乖顺地称是,糯声央求着包思怡展示法术。

    包思怡随手打下一截树枝。

    这树枝似已经枯死,整棵树都满是绿意盎然,唯独它连片绿盈盈的叶子都没有。包思怡本就是木灵根,这些随处可见的植物便能为她所用。

    包思怡轻念口诀,凝聚心神,只见枯萎许久的树枝轻轻颤动,外层泛黄的树皮剥落,嫩生生绿芽从中钻了出来。包思怡的额头沁出细汗,却没有及时收手,她继续念着口诀,绿芽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长成硕大的叶片,紧接着结出花苞,绽放花蕾。

    绵软带着香风的帕子轻柔地覆在包思怡的肌肤,她抬眸看见,元滢滢正擦拭着她额头的汗珠。

    “思怡,你不要紧罢?”

    包思怡把开花的树枝递给元滢滢,依照她的修为,能够令枯树生出嫩芽,已经是难得。只是包思怡想着,一截长了绿叶的树枝平平无奇,实在拿不出手。她便拼尽浑身力气,试着让树枝开花,不曾想当真成功了。

    “我无事,刚才可看清楚了?”

    元滢滢颔首,把树枝握在掌心。树枝上结了一朵粉绒绒的花,俯身轻嗅有清浅的香气。

    元滢滢由衷地称赞道:“这花好看,思怡你真厉害。”

    得了元滢滢的夸奖,包思怡顿时觉得,刚才拼力开出的花朵十分值得。她和元滢滢是至交好友,但元滢滢整日陪伴的是身为天之骄子的游临川。包思怡不想灵力薄弱的自己,只能在元滢滢面前展示出无用的一面。她看着随风摇曳的灵田,想着她不会永远做一个外门弟子,和这些灵草为伴,她迟早会变成游临川那般的人物,被众人仰视。

    包思怡心中满是希望,她对元滢滢说道:“滢滢,我会好好修炼的。以后你所能仰仗的,便不只是你家公子了,还有我……”

    元滢滢晃动着手中的小花,笑着道:“我现在便要央求思怡罩着我了。你如今的修为,比我高上不少,若是遇到了妖兽,恐怕我要求着你庇护我呢。”

    她本是随口一说,包思怡却道:“好啊,那你躲在我身后就是。”

    元滢滢脆声应好。

    灵幽身形浮动,落在粉色花朵上。它整副身子将花朵全部罩住,待元滢滢唤它起来时,灵幽一动,便带着花瓣轻轻颤动。待元滢滢想要柔声训斥灵幽几句时,它却趴在柔软的发髻上,姿态安静地宛若一枚头饰。

    元滢滢无奈道:“它真的没有灵智吗?”

    既是没有灵智,却能像凡人一般,知道做错了事情便匆匆躲起来。

    同在伺候灵田的外门弟子脚步匆匆,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包思怡叫住他们,才知道宗门中有人在较量。

    包思怡目露亮光,拉着元滢滢去看热闹。

    两人到时,较量台旁边已经围绕了几层人群。包思怡仗着她和元滢滢身形娇小,便从缝隙中强行挤进去,站在了第一列。

    元滢滢美眸睁圆,这才发现较量台上站着的人,赫然便是游临川。

    至于另外一人,元滢滢有几分印象。他修为比游临川高上几等,今日发出挑战的却是他。

    练气和筑基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蓝衣弟子本就不服气,突然冒出来一个极品冰灵根的游临川。游临川不过只是练气期的蝼蚁罢了,却能斩杀妖兽,得到龙骨作为本命剑。而这等机遇,莫说是在筑基期的弟子,连金丹元婴都甚少有人得到,蓝衣弟子怎么能不心生嫉妒。他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说他以修为压人,不能服众。蓝衣弟子不以为意,他就是要让游临川知道,明明清楚他是以修为压人,却无计可施。

    他发出凛冽气势,直将游临川压弯了腰肢。

    游临川以剑撑地,缓缓抬起头,唇角带着细微的血痕。

    元滢滢失声唤道:“公子!”

    游临川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唇角的血痕,朝着想要靠近的元滢滢摇头:“我无事,你别过来。”

    这灵气强劲,倘若元滢滢靠近,难免会被波及受伤。

    包思怡深知其中厉害,便抚住元滢滢的肩头,免得她继续靠近。

    游临川身形踉跄,发丝微乱,但不显模样落魄,他衣角翻飞,越发衬托身姿清俊。蓝衣弟子唇边带着轻蔑的笑容,语气讽刺:“众人口中的绝世奇才,不过如此。”

    他眼风微动,打量着脸色雪白的元滢滢,目光在元滢滢和游临川之间逡巡着。

    “游师弟,这样罢,我不为难你。看你这幅模样,恐怕不能再比下去。你只要将龙骨献上,我便停手。”

    游临川冷冷瞥他,并不回应。

    蓝衣弟子随口说道:“这龙骨难得,我知道你心中不舍。只是宝剑赠英雄,龙骨留在你的手中,颇为浪费。但若是游师弟真心舍不得龙骨,赔给我一个美人也勉强可以。我瞧着伺候你的侍女,模样可人,身段纤细。早就听闻游师弟进宗门之日起便被众人连声称赞,说你是经天纬地之才,长老们也对你多有期待,但你如今的修为——实在令人难以恭维。不是游师弟荒于修炼,便是沉浸男女之情,忘记了正经事情。不如由我替你分担一些,免得你被美人迷惑心神。你且放心,我素来怜香惜玉,不会叫你的贴身侍女受了冷落,寂寞度日的……”

    蓝衣弟子说着,便抬脚朝着元滢滢走去。

    游临川牙齿轻咬:“你找死。”

    第204章

    游临川双眸中凝着冰雪,他站直身子,手中长剑向着蓝衣弟子刺去。

    蓝衣弟子以修为压人,游临川虽然深受重伤,但深知是自己修为浅薄,技不如人,因此心中并无多少怨怼。但他出言侮辱觊觎元滢滢,便让游临川心中气血翻滚,势必要以全力相搏。

    被游临川眼睛中的杀意所惊,蓝衣弟子下意识退后几步。他恍惚想起,游临川不过是练气的修为,他何必惧怕。蓝衣弟子抬手,挡下游临川的进攻。但游临川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劈砍,直叫蓝衣弟子难以招架。

    蓝衣弟子拼尽全力,朝着游临川的丹田处而去。

    旁观的岳尔若呵道:“不可伤他丹田!”

    蓝衣弟子未曾收手,反而加重了灵力,势必要当着众人的面,毁了游临川。

    游临川腹部受到重击,双腿发软,单膝微曲。他喉咙滚动,吐出大口的鲜血。蓝衣弟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游临川,冷声笑道:“没了修为,你就只剩下一副好皮囊了。你可要珍惜才是,毕竟只有护着这张脸,你才能攀上峰主的女儿,怜爱你的小侍女……”

    蓝衣弟子抬起脚,意欲踩在游临川的手掌,狠狠羞辱他一番。原本气息微弱的游临川,却突然起身,他凝聚灵力,汇集在剑身,朝着蓝衣弟子挥去。

    受到重击,原本高高在上的蓝衣弟子被掀翻在地。他睁圆双眸,满是难以置信:“不会的,你丹田被毁,怎么能御剑……”

    游临川自然不会解答他的疑惑,上空的天雷轰鸣作响,弟子们惊叹道:“游师兄要筑基了!”

    蓝衣弟子蜷缩着身子,他一手握剑,一手捂着腹部,双脚不停地向后退去。

    “怎么可能,你该是成为废人,怎么会筑基——”

    游临川看着他的眼睛中,无丁点情绪,俨然在看待一个死人。雷电闪烁,天雷劈下的瞬间,游临川以本命剑做引子,将天雷汇集在蓝衣弟子的身上。

    “以尔之身,助我渡劫。多谢了——师兄。”

    游临川口中的“师兄”叫的恭敬,但在蓝衣弟子耳中,却好似催命符,直让他脸色发白,身子颤如筛糠。

    天雷接连劈下,却径直掠过游临川往蓝衣弟子身上而去。只等最后一道天雷落下,蓝衣弟子已经是气息奄奄。他想要毁掉游临川的丹田,但最终游临川安然无恙,他却是成了废人。但无人会怜悯同情他,修仙者只尊敬成功者。众人围在游临川身旁,想要询问他如何将雷劫引到蓝衣弟子的身上。游临川说出办法,无非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灵力修为都汇集在本命剑上。此时,他的性命和本命剑合二为一,天雷便径直朝着本命剑而去。再把修为集中在剑尖一点,引天雷至蓝衣弟子的身上。众人听罢,皆是沉默不语。如此凶险的法子,除了游临川无人敢用。倘若本命剑承受不住自毁,或者蓝衣弟子打断了游临川的本命剑,那他所有的修为就会烟消云散。

    因此,众人虽然清楚了这等法子,却无人胆敢尝试。而游临川刚才也是无奈之举,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若是承受雷劫,不知能否撑得过去,不如将雷劫引到蓝衣弟子身上,如此有人承担苦痛,他修为能够得到增进。

    修为突破的游临川,身形越发飘逸。他越过众人,来到元滢滢面前。

    “我们回去罢。”

    岳尔若出声唤住游临川,直言天隐峰岳峰主,也就是她的父亲,想要见游临川一面。正值游临川筑基,正好设宴为他好生庆贺。

    游临川冷声拒绝:“多谢好意,不必了。”

    游临川带着元滢滢离开。

    看着岳尔若粉面羞恼的模样,包思怡轻垂眉眼,唇角微扬地想着——想邀游临川径直开口便是,还拿着岳峰主做筏子。其他弟子或许会看在岳峰主的面子上,前去赴宴,但游临川可不会。

    岳尔若心有郁气,转身朝着周围人发着脾气。她数落着众人,看到包思怡时柳眉微竖:“你是哪个峰的?”

    “我是外门弟子。”

    岳尔若想到,刚才元滢滢和包思怡同行的亲近模样,便出声嘲讽着:“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侍女灵力薄弱,所交好的朋友也是区区外门弟子。”

    包思怡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突涨的修为还需要好生调和,游临川要闭门修养一日,随手把本命剑给了元滢滢。

    元滢滢目含担忧,游临川轻轻摇首:“我说过会无事的。你瞧,我如今已经筑基了。”

    元滢滢眼眶泛酸,扑进游临川的怀里:“公子,我刚才好害怕。我觉得自己好生无用,帮不得公子……”

    宽阔的手掌抚上元滢滢的发髻,伏在元滢滢发丝的灵幽想要作乱,被游临川轻轻拂去,拨弄到桌面。

    “不是这样的,你——很有用。”

    游临川轻垂眼睑,暗自想着,刚才他险些要撑不住了。修为之间的差距在修士们眼中便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即使游临川再拼尽修为,也不过是练气期,和筑基相比不过以卵击石。刚才的处境,游临川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隐忍不发。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游临川不必争执一时之气,可以先在蓝衣弟子面前忍耐。待他修为长进,便前去报今日之仇。可千不该万不该,蓝衣弟子竟然出声折辱元滢滢。吐出鲜血时,游临川满脑子都在想的是,他不能沦落成为废人,否则蓝衣弟子定然会把元滢滢带走欺凌。倘若练气打不过他,那他突破修为,成为筑基便好了。

    便是凭借着这股念想,游临川才强行突破修为的。旁人只知道,游临川能够让别人为他承担天雷,却不知道真正让他支撑下去的,是元滢滢。

    游临川抬起手掌,擦拭着元滢滢眼角的泪痕。

    “辟谷太久,我忽然很想吃你做的松仁鹅油卷。”

    元滢滢鼻尖红红,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做给公子吃,你调养以后便能吃到了。”

    “好。”

    门扉合拢,元滢滢知道游临川一旦闭关,除非她遇到危险,有心呼唤,否则游临川是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的。

    洞府中只剩下一人一剑。

    游临川的本命剑,就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元滢滢心中对着这柄长剑,心存惧怕。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烈火燃烧中是如何和这柄长剑融为一体的。她被禁锢在小小的空间中,无知无觉,对外界完全没有感知。

    元滢滢离本命剑远远的,只是她心中着实好奇,便心尖发颤地走近。元滢滢抬起绵软的柔荑,落在本命剑身上。

    她轻轻拨开剑身,看到凛冽金光的一瞬,只觉得灵魂都在战栗。

    元滢滢抛掉本命剑,跌坐在石凳上,才发觉浑身都出了薄汗。

    本命剑嗡嗡作响,朝着元滢滢的方向晃动。

    “元姑娘,在下是灵剑峰弟子,前来分发弟子每月的灵石丹药资源。”

    本命剑仍旧在晃动,惹得元滢滢轻声呵斥:“别动了,你再……我就告诉公子,让他罚你。”

    宛如将一桶冰水泼洒在火焰中,本命剑顿时偃旗息鼓,没了声响,安稳地落回桌面。

    元滢滢发觉这本命剑的秘密,它好似畏惧游临川。想到此处,元滢滢对本命剑的害怕忽然就散去了几分。

    本命剑惧怕游临川,但游临川会庇护元滢滢,如此这般,元滢滢为何要继续害怕本命剑。她倘若看本命剑不满意,便在游临川的耳旁说上几句坏话,自然可以引得游临川责备本命剑。

    想到自己找出了钳制本命剑的好法子,元滢滢顺势对着本命剑说道:“你再不许吓我,否则——我就告诉公子,让他来好生惩戒你。”

    本命剑轻颤几下,似是身子发抖。

    元滢滢见状越发满意,她听到门外弟子的呼唤声音,忙出声回应道:“这就来了。”

    元滢滢领过丹药灵石,出声询问道,来送资源的弟子可否需要喝一杯茶水。

    弟子轻轻颔首,元滢滢转身要去倒茶。

    “若是能够喝上一盏金骏眉,便再好不过了。”

    闻言,元滢滢蹙起黛眉。她在游家伺候,见识过不少名贵的茶叶,自然知道金骏眉是一味珍品红茶。只是来到归一宗以后,这里的弟子不注重口腹之欲,元滢滢备下的茶叶也只是寻常的绿茶。她未曾想到,这弟子竟然径直开口索要金骏眉来喝。

    元滢滢轻声解释着,洞府中并无茶叶,只有寻常的绿茶。

    “绿茶也能生津止渴,若是你不介意,我倒一盏来喝。”

    弟子扬起脸,露出莹白的牙齿,他扬唇笑道:“我喝不惯粗鄙茶叶,还是用金骏眉罢。”

    说着,他便从宽袖中摸出一纸包,交给元滢滢。

    元滢滢神情怔然地看着他:“墨……”

    墨旬贴心道:“在下墨旬,元姑娘可还记得我?”

    元滢滢自然记得,只是墨旬不是因为拿走了归一宗弟子的宝物,而四处躲避,怎么如今又改头换面成了灵剑峰的弟子。

    “你这幅模样,不怕被那些弟子发现,寻你的麻烦?”

    墨旬全然不害怕:“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那些弟子蠢笨至极,只看见我的身影,连我的眉毛眼睛都没有看到。我就是站在他们面前,也保准他们认不出我。”

    东奔西走的日子,墨旬有些厌倦,便索性留在了归一宗。

    他把纸包从元滢滢手中取回,随口问着厨房在哪里。元滢滢伸手指着,墨旬便走了过去。他再出现时,便带着泡好的茶叶。

    茶汤清亮醇香,沁人心脾。墨旬饮罢一口,示意让元滢滢也尝尝。

    “修士们辟谷以后,好茶好饭都不许用了,也难为元姑娘跟着他们,一同受苦。”

    灵幽不知何时攀爬在元滢滢的手臂,它身姿敏捷轻盈,元滢滢已经习惯了它的活泼好动,因此不觉得厌烦,而是姿态轻柔的把灵幽握在掌心。她重新倒了一盏茶水,放在灵幽面前。

    灵幽便不再缠绕在元滢滢身侧,而是爬到茶杯上面,沿着光滑的茶壁,俯身轻饮着茶水。它的周身透明,饮罢浅褐色的茶水,很快便将它的身子变成了同等的浅褐色。

    元滢滢轻轻笑着,戳着灵幽的腹部。

    它如今可不是软绵绵的,就好像一只半满的水球,受到晃动便会水波荡漾。

    墨旬辨认出了灵幽,轻抿着唇:“华而不实。”

    元滢滢轻觑他一眼:“我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墨旬敛眉沉思,忽然开口道:“既是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第205章

    元滢滢黛眉拢起,面带疑惑:“报答?”

    墨旬语气自然道:“秘境中你救过我一次,我自然要回报与你。怎么,你以为我这般的人,只知道抢人宝物,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懂?”

    他面色凝重,显然因为这种可能性而心中不快。

    元滢滢摇首,好奇追问会是什么东西。但墨旬并不告诉她,而是语气悠悠:“自然是你喜欢的华而不实的东西。”

    游临川即将结束休养生息,元滢滢备好了松仁鹅油卷,在盘子中堆砌成花朵一般的模样。她放在灶台上,用热水温着,转身便看到了朱颜正依偎在门旁,黑眸幽深地看着她。

    “有人寻你。”

    元滢滢把松仁鹅油卷放好,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口中喃喃着:“可是思怡来找我?”

    朱颜神情慵懒:“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思怡,模样尚能入目……”

    不等他说完,元滢滢便跑到洞府外面,只见外面等候的不是包思怡,而是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他身着归一宗弟子服,看见元滢滢时眼睛明显闪烁着亮光。

    “元姑娘。”

    元滢滢脸颊的喜色散去,矜持地朝着弟子问好。那弟子吞吞吐吐了许久,才径直朝着元滢滢表明心意。他自知自己的修为境界受限,此生不奢求能够飞升上界,唯求能够得到知心道侣,彼此为伴,也好能够度过漫漫长夜。弟子知道有关元滢滢和游临川的绯闻轶事传的沸沸扬扬,但他并不在意。

    “游师兄是有大作为之人,怎么会为平庸之人停留脚步。即使他对元姑娘你有几分好,这份好意又能停留多久。我就不同了,若是元姑娘能够和我结成道侣,我定然会一心一意地待元姑娘好。”

    他姿态卑微,言语中却俨然有居高临下之势,仿佛他情愿和元滢滢结为道侣,是元滢滢占尽了便宜。

    元滢滢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她在宗门中待人温和有礼,从未有过纠纷争执,便让人觉得她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脸颊传来烫意,但因为对方是归一宗的弟子,元滢滢便只能忍耐着怒意,想着如何委婉拒绝。

    高大的身影挡在元滢滢面前,朱颜上下打量着弟子的模样,语带轻蔑:“看来我前日责骂的不够狠心,还不能让你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竟然能够挑挑拣拣。”

    弟子见到朱颜,顿时脸色发白,起了尽快离开的心思。只是朱颜拦着他,将他里里外外数落了一遍,直将他说的自惭形秽,再没了来时的傲慢。

    朱颜像一只斗胜的孔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元滢滢。

    “你啊你,游临川不在,你差点就要被人骗走当道侣了。”

    元滢滢轻声反驳:“我才没有被骗。”

    朱颜淡声道,这弟子前些日子对他也动了心思,不过他刚表露丁点态度,便被朱颜冷冰冰谩骂了许久。不曾想,他在朱颜这里得不到好,便转而打起了性情温软的元滢滢的主意。

    朱颜忖道,这弟子哪里是真心实意想寻道侣,分明是见色起意,不然为何他寻找的女子均是容貌出众的。

    朱颜眼波流转,冷声说着:“不成,我得给他寻些麻烦,让他自顾不暇。”

    元滢滢想要打探朱颜要使什么法子,却被他抬手推开,轻声嫌弃着:“是你这单纯的脑袋,永远都想不出来的恶法子。”

    朱颜离开后不久,就春风得意地回到洞府。元滢滢便听闻,宗门弟子中有一人其心不正,暗地里收藏了女弟子的画像,试图做不堪之事。宗门清扫之时,画卷从他的枕下滚落,众人才发现端倪。这等心术不正的弟子,归一宗断然不能留他。因此,即使这弟子百般哀求,模样凄楚可怜,最终还是被褫夺了归一宗弟子的身份,被驱逐出去。

    元滢滢隐约觉得,此事便是朱颜口中的“恶法子”,如此一劳永逸,再不会在宗门里见到那弟子。元滢滢不觉得朱颜的手段狠厉,只是胸口微松。

    她抬眸,望进了游临川打量的目光。

    “可是身子不适?”

    元滢滢摇头,而后又轻声解释道:“应是昨夜未曾睡好,我的脸色不好看?”

    游临川放下筷子:“不是,是你的眉心紧蹙,瞧着有心事。”

    他握住元滢滢的手腕,把灵气传到她的体内。温热的灵气让元滢滢恢复了精神,游临川才松开手:“好好休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发愁。若是有,便告诉我来解决。”

    元滢滢点头应好,把最后一枚松仁鹅油卷放在游临川的碗中,询问可合他的胃口。游临川眉眼微软:“和从前的味道一样,不曾改变。”

    宗门中,众弟子议论纷纷。

    “游师兄天赋异禀,该好好修炼才是,却陪着一个炼气期的侍女比试,还要让着她,当真是浪费功夫。”

    “那侍女若是识趣,便应该知道她是游师兄的拖累,及时远离游师兄,让他有时间潜心修炼。你没听到她问出的疑惑,肤浅至极,若是换了我,早就心生不耐,亏得游师兄好性子。”

    “对着如花似玉的脸蛋,你能说出责备的话来?”

    “岳师姐……”

    看到岳尔若的身影,众弟子连忙噤声。岳尔若面色微沉,冷声呵斥了几个弟子,便脚步匆匆,朝着他们所说的、游临川指点元滢滢的地方走去。

    “手臂伸直,将所有的精神凝聚在指尖,破——”

    水刃如同利刃,顷刻间便把面前的大树折断。

    游临川轻念口诀,倾翻的大树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垂眸看去,元滢滢脸颊微红,双眸泛着粼粼水光,便知道元滢滢是累了。

    游临川带着元滢滢离开,他有意放缓了脚步,元滢滢才能及时跟上。水润的红唇轻启,说着一些细微小事,诸如洞府旁边有只仙花抽出了旁枝,一根枝蔓结出了二朵鲜花云云。

    岳尔若凝眉,这般琐碎小事怎么能入得了游临川的耳朵。偏偏游临川面容没有不耐,而是凝神听着,轻声回道:“寻常只听闻一株生二艳,已经是稀奇。如今二花并蒂,更是祥瑞之兆了。”

    元滢滢仰脸看他:“这花开在我们洞府旁边,自然这祥瑞也是归公子的。”

    游临川沉声笑了。

    这等脉脉温情,是岳尔若从未见到过的。她觉得心口仿佛梗着巨石,移不开挪不动,压得她胸口沉甸甸的。

    “真是令人生厌!”

    岳尔若厌极了元滢滢,偏偏有游临川护着她,使得岳尔若想要寻元滢滢的麻烦,都无处下手。随侍弟子为岳尔若寻出了主意,想要找元滢滢的错处,该从她的身旁人下手。

    “元姑娘素日交好的,便是一外门弟子,名唤包思怡。她过去和元姑娘一样,是给包家做侍女的。只是同为侍女,待遇却天差地别。包思怡自从测出了灵根,便不愿意被包公子驱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僵硬,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而元姑娘呢,灵根比包思怡还要劣等,却活的如此自在。”

    岳尔若拢眉:“你此话是何等意思?”

    “这凡人最好嫉妒,尤其是身旁人过得比自己好的时候,想要把她拉进深渊的欲望越发浓烈。依照我看来,师姐不如好生利用包思怡,寻出元姑娘天大的错处,到时游师兄再舍不得,也不能违反宗门规矩,硬保住她了。”

    岳尔若陷入沉思,良久同意了这个提议。只是她心存犹豫:“包思怡能同意吗?”

    “利益驱人心,她会同意的。”

    但岳尔若仍旧觉得不够周全,她记得元滢滢身旁,还有一个朱颜,若是能够双管齐下,令朱颜和包思怡共同寻出元滢滢的错处,这个筹谋才算周全。

    弟子面露难色,包思怡身为外门弟子,他自然可以前去说动。但朱颜行事毫无章法,他不能笃定能够说服朱颜。

    岳尔若嫌弃他无能,便决定亲自去寻朱颜一趟。

    茶碗盛红汤,朱颜初次尝这茶水,只觉得苦涩难当,但看着元滢滢品的有滋有味,便硬着头皮喝了下去,没想到竟当真品出了几分滋味。他微掀起眼睑,听着岳尔若软硬兼施的劝说。

    眼看着朱颜不动心思,岳尔若便狠下心,抛出了诱饵。

    “倘若你能做成此事,到时我和游临川成了道侣,便让你在旁边伺候。”

    岳尔若以为,朱颜同样心悦游临川,此话便是允了朱颜的心思,他合该感激涕零。

    朱颜却半分欣喜都无,他稳住心神,才免得在岳尔若面前失态。他只想着攀附游临川这根高枝,带着他飞升上界。至于岳尔若口中说的缠绵情意,朱颜丝毫未曾有过。若不是为了成仙,他怎么会忍辱负重地留在这里,日日看着游临川的冷眼。听到岳尔若把自己和游临川牵扯在一起,朱颜便浑身颤抖,只觉得如芒在背。

    “你痴人说梦,我不拦你。可你别牵扯到我的身上,我只是想结契,没有其他龌龊的心思。”

    朱颜黑眸转动,打量着岳尔若的身段,不给这位天隐峰峰主的女儿留出半分情面。

    “滢滢再过无用,游临川他心甘情愿护着,未曾耗费过你半分功夫,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我瞧着,你不仅人生得没有滢滢美丽,一颗心也是恶的。”

    “你——”

    岳尔若气得脸颊涨红。

    朱颜的一张嘴巴得理不饶人,若非如此,当初的弟子也不会因为他二两句话便被千夫所指,灰溜溜地被赶出去。

    “游临川知道,你公然以他的道侣自居吗?恐怕不知道罢,不然你就该光明正大地登门,而不是在他们两人都不在家中时,鬼鬼祟祟而来。”

    岳尔若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子,顿时毫无反驳之力。倘若朱颜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定然会告诉她,牙尖嘴利的并非只有女子,他一个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尔若心怀郁气地离开,随侍弟子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才让她的郁气散去几分。

    “包思怡已经同意了。”

    岳尔若微微扬起胸脯,想着外来的妖物,野性难驯,自然没有外门弟子温顺听话。

    岳尔若问起说服包思怡的法子,弟子便禀告道,不过是让包思怡的昔日旧主出现在她面前,有意折辱包思怡几句,他再出面解围。如此一番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他再在包思怡的耳旁说着元滢滢好运的话。只是一句“同是侍女,她为何能如此安逸”,就轻而易举地戳中了包思怡的心思,让她颔首同意了。

    只是包思怡身为外门弟子,行动多有不便,为了岳尔若的筹谋,弟子便给了包思怡许多灵石宝物。岳尔若并未放在心上,要驱使旁人为她做事,总要给些甜头的。

    第206章

    手掌轻叩门扉,包思怡唤着元滢滢的名讳。

    门被打开,包思怡将要唤出口的“滢滢”却卡在喉咙里,她看着面前的黑皮美人,目露警惕:“你是……朱颜?”

    朱颜慵懒地掀起眼睑:“是我,你又是哪个?”

    包思怡自报家门,径直言明是来寻元滢滢的。朱颜隐约记得,元滢滢提及过包思怡的名字,便侧身相让。

    洞府收拾的整洁干净,处处可见散发着香气的繁花,包思怡想着这些定然是元滢滢的巧思。毕竟若是依照游临川的心意,这洞府不过有一张床便足够了。

    包思怡把带来的纸包放到桌上,她得了下山的机会,便趁机买了许多糕点吃食,和一些新奇玩意,分做两份,送来给元滢滢一份。朱颜的掌心刚摸到纸包的边缘,包思怡连忙伸手挡住,她语气生硬:“这是给滢滢的。”

    朱颜怔然,看着包思怡防备的神情,唇间扯出轻笑。他顺势坐下,手臂不慎碰歪了斜插鲜花的瓷瓶,还未等朱颜伸手抚稳,包思怡便双手握紧瓷瓶,比起刚才语气越发冰冷:“这是滢滢的东西,你可得仔细一点,莫要打碎了。”

    此等情形,朱颜再看不出包思怡对自己的防备,便是愚蠢至极了。

    他淡声问道:“还有哪些是滢滢的,我需要仔细?”

    包思怡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柳眉不禁蹙紧,暗道这女子当真没有规矩。这洞府的主人,只有游临川和元滢滢两个,而朱颜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来客,合该因为担心讨了主人的嫌弃而谨小慎微。可朱颜倒好,全然没有畏惧之心。包思怡觉得,依照元滢滢纯粹的性子,轻易地便会被朱颜玩弄在手心中。

    包思怡微微扬起下颌:“这里都是滢滢的,你都该小心仔细,难道不是吗。”

    朱颜冷声一笑,并不回话。

    元滢滢进门时,看到的便是两人面对面而坐,气氛冷凝的画面。她开口唤着思怡,包思怡立即转变了脸色,欢喜地看着元滢滢。

    她把纸包塞到元滢滢手里:“我买了山楂糕芋头条,还有刚烤好的炊饼,如今还热着呢。”

    元滢滢打开纸包,拈了一枚炊饼边缘细条送进口中,果真松软酥脆,让她想起来没有进归一宗之前,待在游家的日子。

    包思怡拉着元滢滢的衣袖,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她以眼神示意,瞥着朱颜的身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因为朱颜在,而不好说出口。元滢滢顺着包思怡的视线望去,正和朱颜目光相对。

    朱颜眸色微沉,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心中正因为包思怡防贼一般对待他,而存着郁气,此时更不会善解人意地离开,让两人好生交谈。朱颜便如同木头般杵在原地,周身散发着冷凝的气息。

    元滢滢不明所以,便拉着包思怡往里屋去。

    包思怡忙将岳尔若派人前来寻她的事情一一说出,她语气轻蔑:“包公子早就不同我来往,在我入宗门时,便同你凑了银钱赎走了卖身契。他突然出现,将我好一顿羞辱,自然不会是突发奇想,肯定是有所图谋。果不其然,那人循循善诱,在我耳旁说了你不少坏话,要我寻出你的错处,把你赶出宗门。我顺势答应,还从岳尔若手中要来了不少灵石丹药。下山买来的东西,就是用这些灵石换来的。”

    包思怡深知自己无法拒绝岳尔若的提议,倘若她冷声拒绝,岳尔若心中不快,便会寻她的麻烦,耽搁她的修炼进度。包思怡便满口答应,她心中想着,自己得了好处,也不会为岳尔若做事。待岳尔若催促了,包思怡只随便寻两件小事敷衍她。等时间久了,岳尔若觉得包思怡无用,便会放过她了。

    元滢滢不曾怀疑,包思怡会为了宗门资源便会听从岳尔若的话。她只觉得,包思怡格外聪慧,竟然能顺水推舟,既不得罪岳尔若,又能从岳尔若手中得到好处。

    包思怡见元滢滢没有因此对自己生出怀疑,才放下心来。岳尔若所说非假,她心中羡慕元滢滢好运气,但却没有想要把元滢滢拉进深渊。元滢滢待她的情意真切,包思怡能够真心实意地感受到。在这宗门之中,有时和凡间没有差别,人人皆是因为有利可图,才聚做一团。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归一宗,对包思怡不曾改变过心意的,唯有元滢滢。包思怡自然不会愚蠢到,去陷害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想起朱颜秾丽的脸蛋,包思怡心中微动,郑重提醒元滢滢,要小心提防朱颜。

    她抚摸着元滢滢手上的伤痕,牙痕已经变得清浅:“待你确定安然无恙,便让她走罢。”

    元滢滢想起游临川也说过同样的话,便柔柔颔首。

    包思怡走后,元滢滢将纸包拆开。她胃口小,吃不完许多东西。而这些糕点炊饼放的久了,便失了酥脆的滋味,不再可口。元滢滢索性把剩下的糕点酥饼凑成一碟子,放在晚膳时用。

    朱颜语气悠悠,只说元滢滢离开这两日,他所受委屈比玉泉池中的清水还要多。

    元滢滢不解:“何人给了你委屈?”

    朱颜轻折手指,仔细数着:“多着呢。天隐峰峰主的女儿堂而皇之地跑来,说什么她做了游临川的道侣,便要我在身旁伺候。我心中只有大道,可不想整日伺候游临川。今日呢,你天天惦记的包思怡又来了,一开口便是这个是滢滢的,那个是滢滢的,不许我碰坏了,摸脏了。滢滢,我可是什么脏东西,稍微摸上一摸,便能染上污秽。”

    他说着,手指便轻蹭着元滢滢的脸颊。

    似乎是要证明包思怡所说的话是错误的,朱颜加重了手中的力气,在雪白柔软的肌肤上微微轻按。

    “你瞧,这肌肤还是雪白一片,没有变脏。滢滢,你的好友冤枉我……”

    元滢滢握住他作乱的手指,替包思怡分辩:“思怡是随口说的,没有恶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元滢滢维护包思怡,不知怎么的,朱颜顿觉不是滋味。朱颜当然不会因为包思怡的二两句话,便生出怒气,他不过是随意向元滢滢诉几句苦。但看着元滢滢明显偏袒包思怡的模样,朱颜才真正有了郁气。

    他坐在石凳上,面带沉色。元滢滢却无暇注意,心中想到都是岳尔若所说的,要和游临川结成道侣的事情。梦境中,游临川从始至终都是孑然一人,没有过道侣。只是他的身旁从来不缺美人绝色。只要游临川想要,几美共伺一夫也是可能的。

    元滢滢喃喃出声:“男子都会想要齐人之福吗?”

    朱颜正在气头上,随口答道:“自然如此。”

    元滢滢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夜里,她躺在临窗的软榻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窗扉被敲动,元滢滢身子轻颤,凝神听去,便听到一道压低的声音。

    “元姑娘。”

    元滢滢试探地问道:“墨旬?”

    “是我。”元滢滢素手轻抬,打开窗扉,对上墨旬漆黑明亮的眼睛。他扬起脸蛋,趴在窗棂旁。他身穿玄色弟子服,手臂系着绑带,双手捧着一只红漆木盒子。

    被褥顺着元滢滢坐直身子的动作微微滑落,青丝袅袅垂落在她的肩头,她眉眼秀气,盯着墨旬的动作。

    手掌拍动着红漆木盒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墨旬低声道:“我来给你送谢礼。”

    元滢滢意欲起身,却被墨旬阻止。他直言元滢滢从里屋出去,势必会发出声响,到时被人发觉,墨旬的行径定然会被人生出疑惑。

    闻言,元滢滢便将双腿收回到床榻。她学着墨旬的模样,轻伏在窗棂。

    两人距离相近,墨旬看到她垂落在腰肢处的发尾微弯,随着元滢滢的动作轻轻打着转儿。只是用眼睛瞧着,墨旬便觉得那发丝如同锦缎一般柔软细腻。他收回视线,在元滢滢的注视下,轻启锁扣,打开红漆木盒子。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块赤金色石头,用红绿丝线揉搓成股,绕在石头旁打成结。

    元滢滢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石头?”

    墨旬告诉她:“这不是石头……也算是石头罢。”

    他抓住红绿丝线,将石头从盒子中取出,放在元滢滢面前。

    石头顺着墨旬手掌的动作,而轻轻摆动。

    “你知道琥珀吗?”

    元滢滢红唇微启:“琥珀……”

    在月光的映照下,琥珀中的赤金色倒映在墨旬的眼睛里,衬得他的眼睛也成为了同色,宛如缓缓流动的金色河水。

    墨旬把琥珀放在元滢滢的掌心,轻声说道:“古树倾倒,被泥土掩埋,其中的树脂滴落,经过数千年万年的压制,便成了一只琥珀。这只名叫虫珀,它其中融着一只小虫。”

    元滢滢顺势看去,果真发现赤金色琥珀中包裹中一只小虫,连翅膀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小虫的附近,浮动着大小不一的气泡,看起来如梦似幻,煞是美丽。

    墨旬口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我本想要寻一只含着萤火虫的虫珀,却未曾找到。这只里面装的是秋蝉,因它最是美丽,你又欢喜华而不实的物件,我才挑了它来送你。”

    元滢滢不解,询问为何墨旬要苦寻带着萤火虫的琥珀。她这才知道,墨旬一直以为,她名讳中的滢滢二字,是萤火虫的萤。

    朱唇轻扬,元滢滢含笑说道:“我不是萤火,你也无需寻找萤火虫的琥珀了。”

    墨旬知道自己做了荒唐事情,险些弄错了元滢滢的名字,脸色微红,他出声询问:“是哪个滢滢?”

    元滢滢美眸轻垂,想起游临川提及她名字时,所念出的一首诗,便顺势说道:“山光足怡愉,地色湛清滢。是清滢的滢呢。”

    墨旬摸着脑袋,在凡间时,他出身连普通人都不如,居无定所,只能靠小偷小摸维持生计。墨旬有幸得到机缘,便踏进修仙途中,却仍旧改不了过去的毛病,靠着敏捷的身形,替自己积累秘宝。经历使然,墨旬不曾以此为耻,正如同他曾经向元滢滢狡辩的一样,他认为自己做的没什么不对。修仙者既然以实力为尊,那不管墨旬是如何得到宝物的,只要最终结果,宝贝是落到他的手中,便已经足够。可如今,墨旬微微仰首,看着月光下身姿飘逸的女子,念着他听不懂的诗词,心中忽然生出了难堪。

    “我不知道是哪个滢滢。”

    元滢滢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她让墨旬伸开手。

    她葱白的手指在墨旬掌心滑动,一笔一划的落下自己的名字。

    墨旬只觉得掌心发烫,听到元滢滢询问:“记得了吗,就是这个滢滢。”

    墨旬轻轻收拢掌心,心中想着:他可能,不会再忘记了。

    第207章

    红绿丝线在元滢滢的指间轻绕,环在细长的脖颈处,轻轻挽成结,包裹着秋蝉的琥珀便在元滢滢的胸前摇晃。

    月色如霜,映照在她小巧白皙的下颌,明亮的晃人眼睛。

    元滢滢能够感受到,这琥珀中并无灵力流转,可她实在欢喜这份“谢礼”,因它的颜色澄净,尽是金灿灿的美丽。她依偎着墙壁坐着,稍微侧首便能看到墨旬正仰脸看她。

    元滢滢手中拨弄着虫珀,眼眸中却浮现淡淡愁绪。那场预知未来的梦境始终困扰着元滢滢,她将梦里所能记忆的画面统统记在纸上,这几日才猛然惊觉,过不了半月,就是游家遭祸的日子。

    她自幼被养在游家,虽然名为侍女,但实际并未吃过多少苦头。如今元滢滢虽然进了归一宗,同游家相距甚远,但她既然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游家父母惨死。依照元滢滢对游临川的信任,她本该将此事尽数告诉游临川。凭借游临川的修为,定然能让游家躲开修士们的争斗,安然无恙地度日。只是元滢滢隐约窥探到天道的用意,他给了游临川上好的天赋,是不愿意看着他以平缓的速度提升修为的。游家生出祸端,这其中未尝没有天道的纵容。甚至游临川丹田被废,或许也有天道的插手。

    天道就是要游临川沉入谷底,才能够生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修行一骑绝尘,令人无法企及。

    在旁人的眼中,游临川有失有得。亲人离世,丹田被摧毁、贴身侍女殉剑,游临川似乎陷进绝境。但他得到了名誉美人,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道有一位剑修游临川。其中得失,唯独游临川能够知道哪个更重。

    元滢滢变得犹豫,她不敢将这些事情尽数告诉信任的公子。她心中是害怕的,唯恐游临川在听罢之后,断然舍弃尘缘,而选择天道为他选定的修仙之路。

    但游家父母不能不救,这些难事困在元滢滢心口,让她面露纠结。

    墨旬轻声道:“你生得如此美丽的眼睛,不该让它里面萦满忧愁。滢滢,你在想些什么?”

    元滢滢垂眸看他,含糊说着:“倘若你明知有灾难会发生,却不能告诉可以阻止它的人。但此等祸害,你是定然要阻止的,那应该如何?”

    墨旬凝眉沉思,良久开口道:“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不如由自己亲自去平息灾祸。”

    元滢滢眼眸微亮,她早就习惯了依附在游临川身侧,从未想过能够独自去阻止游家的灾难发生。元滢滢虽然不确信,她能否有足够的实力前去阻挡,但定然是要试上一试的。

    柔软的腰肢轻折,元滢滢眼眸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她瓷白的脸颊在墨旬眼前放大。分明眼前的女子毫无威胁,柔软娇弱,墨旬却生出了局促之感。他掌心轻握,目光躲闪。

    困扰在心口的烦恼散去,元滢滢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墨旬的脸颊落下轻吻。

    肌肤相触的瞬间,墨旬微扬起脖颈,黑瞳中浮现出细碎光芒。

    “墨旬,多谢你。”

    覆在她额头的软发微微晃动,瞧着有几分俏皮可爱。墨旬只觉得脖颈处有一小片肌肤,传来炙热的滚烫。他匆匆垂首,声音中带着颤意:“不、不必谢我。”

    既然决心独自前去游家,元滢滢便私下里偷偷收集了各种符咒,隐身咒、大力咒、遁形咒……她凑了许多,塞进储物袋中。若是有需要的丹药,游临川的储物袋中不曾准备,元滢滢便拿着灵石同其他宗门弟子交换。

    如此一来,元滢滢整日脚步匆匆,竟是比游临川还要忙碌。

    游临川打坐静休完毕,出声唤着元滢滢,未曾得到回应。他皱紧眉峰,走到洞府外面,正看到朱颜坐在秋千上,神色懒懒。

    游临川冷声问他:“滢滢呢?”

    朱颜随口回道:“清晨便出去了,还未回来。”

    眉峰中沟壑越发深切,游临川心中微梗,往日无论何事,元滢滢从不隐瞒他,如今却……

    直到夕阳西下,元滢滢才趁着余晖归来。游临川瞧见她鼻尖有细小的黑痕,便抬手帮她擦拭去。

    游临川状似无意地问道:“去了哪里,怎么回来的这般迟?”

    元滢滢眼睫轻闪,只拿包思怡做借口:“我去看思怡修炼法术,一时间忘记了时辰。”

    游临川便道:“你若是感兴趣,何必跑到包思怡那里去,看我修炼便好……”

    元滢滢忙道:“公子的法术复杂,我看不懂,还是去看思怡的为好。”

    闻言,游临川抿唇不语。元滢滢心中估计着,符咒丹药搜集的数量可否足够。她默默数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游临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掺杂着淡淡失落。

    梦境之事,元滢滢没有对旁人说过。她心中做好了粗略的谋划,待自己到了游家,便带着游家父母去往一僻静地方。他们得罪不起修士,但大可以躲着对方。若是天道不肯放过他们,让他们仍然遇到修士,便可以拿出符咒来抵抗。

    元滢滢从浴桶中走出,她穿着素色里衣,用细棉布裁的帕子擦拭着发丝,迎面被朱颜挡住了去路。

    朱颜不发一言,握紧元滢滢的手腕,凝眉注视。看着光滑如玉的肌肤,朱颜轻呵道:“难怪,伤痕已褪去,游临川就迫不及待地要赶走我。”

    元滢滢心虚地垂下脑袋,扯着衣袖遮掩手背的伤痕。她这幅鹌鹑模样,让朱颜心中郁气翻滚。朱颜期待着从元滢滢口中听到挽留的话,让他不必离开。只是,元滢滢这般模样显然没有要留住朱颜的意思。

    朱颜启唇,将莹白的牙齿靠近元滢滢的手腕。

    “你说,我再用心头血给你下毒。这次,我就要下更长更久的毒,让游临川求着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元滢滢闭上眼睛,身子在轻轻发颤。

    朱颜的牙齿触碰到元滢滢细腻的肌肤,感受到轻微的凉意,他淡声道:“我还没咬破,你抖什么?”

    元滢滢如实答道:“我怕疼。朱颜,你可不可以轻一点……”

    朱颜冷笑两声,断然拒绝了元滢滢的哀求:“不行。我要重重地咬破肌肤,让你永远记得被我咬的滋味。”

    说着,朱颜便将口张大,但落下的瞬间,他看到元滢滢如同蝴蝶双翼般颤抖的眼睫,心头微动。

    剧烈的疼痛没有落在元滢滢的身上,她心中怔忡,缓缓睁开眼睛。朱颜泄愤似地留下两枚牙痕,便收回了利齿。

    “胆小鬼,这次饶过你了。”

    元滢滢把手掌捧在怀里,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她实在怕痛,而朱颜落口毫不留情。上次在拍卖行中,朱颜残留的伤痕带来的疼痛,元滢滢仍旧记忆犹新。

    朱颜仍旧不死心,追问道:“我要被游临川赶走了,你不留我?”

    “我——我听公子的。”朱颜心中暗恼,公子公子,元滢滢脑袋里就只有游临川一个人,再无别的东西。他心中郁闷,为自己觉得委屈。在朱颜眼中,人类和妖族是天然对立,即使凡人对朱颜百般讨好,也得不到他半分友好。而元滢滢,是朱颜最为用心善待的凡人,偏偏她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好。

    朱颜轻声道:“没良心的凡人。”

    他不是过多纠缠之人,想要做游临川的灵宠,便是因为看中他的实力。只是游临川不肯,朱颜不愿意继续勉强。他来时没有随身携带的物件,走时也是静悄悄的,只留下一片羽毛。

    上面写着:如你所愿。

    元滢滢念出声音,羽毛便在她手中破碎开来,不留丁点痕迹。

    洞府恢复平静,游临川的神色缓和,以为能够和元滢滢恢复曾经安逸平和的日子。但元滢滢很快便把包袱拿到游临川面前,神色郑重。

    游临川眉心抽动,出声询问道:“你要做什么?”

    元滢滢手掌微动,揉捏着包袱上的结,柔声说着:“思怡想念家中人,只是她脱不开身,我想着代替她回家探望一番,顺道捎些东西过去。”

    “不许。”

    游临川头次在元滢滢面前冷了脸色,惹来她惊诧抬头,美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游临川稳定心神,轻声解释着:“路途遥远,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并非不让你帮忙,只是待过了这段时日,我得了空闲,陪伴你同去。”

    他尽力摆出有商有量的口气,但姿态却是不允许元滢滢出声拒绝。元滢滢抿紧唇瓣,静静沉默着。

    游临川本以为说服了元滢滢,不曾想翌日他醒来时,看到的便是空空荡荡的洞府,以及枕边元滢滢留下的书信一份。

    ——公子,你修行为重,莫要担心我。我只去十日便回,切勿挂念。

    书信被揉捏成团,游临川手背青筋泛起。他竟然全然不知,昔日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女,连出门买朵绒花,都不敢独自去,要旁人陪同,如今却能够一个人出门。

    外面危险众多,元滢滢倘若吃过苦头,便能够知道留在游临川身侧,有多么令人安心。游临川本可以放纵她一两日,让她尝尝苦头,自然明白游临川的良苦用心,从此仍旧依附在他的身旁。只是,离开了元滢滢半日,游临川便心思不稳。

    这苦头,元滢滢是否尝到,游临川尚且不知道。只是他却已经明白了离开了元滢滢,是何等的孤独寂寞。

    本命剑察觉到了游临川的心绪不稳,便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去寻包思怡。

    第208章

    游临川径直说明来意,当他说到元滢滢是去探望包思怡的家人时,包思怡目光轻闪。

    “是啊。我惦念家中人,但抽不开身,只得托滢滢帮忙。”

    游临川不置可否,他目光微冷,静静地注视着包思怡,直将她看得坐立难安。良久,游临川淡声道:“你在撒谎。”

    眼睫轻眨,包思怡露出一副惊诧模样,矢口否认她在替元滢滢遮掩。但游临川看得分明,包思怡提到家中亲人时,眼睛中并无多少思念和情意,若不是她和家人无甚感情,便是家中人已经尽数不在人世。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合情理。元滢滢此行前去的地方,绝无可能是包思怡的家乡。游临川眉眼冷凝,不再有心克制身上的威压,他朝着包思怡走近,缓声问道:“滢滢究竟去了哪里?”

    修为差距间的压制,让包思怡喉咙微梗,她虽然不清楚元滢滢去了哪里,但还是想要帮元滢滢隐瞒。只是无论包思怡如何说,游临川都不曾相信。包思怡双腿轻颤,几乎要站不稳了。她扶住身旁的树木,才勉强维持身形,轻轻摇头道:“我不知道。”

    游临川浓眉紧皱,清俊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烦躁不安。他拂袖离开,暗自后悔没有在元滢滢身上下了追踪咒,如今才无法及时寻找到她的踪迹。倘若早知今日,游临川定然会毫不犹豫,将元滢滢的行踪全然掌控在手中,免得落到如今的慌乱模样。

    元滢滢行至半路,听闻有打斗声音,灵力四处浮动。元滢滢当即拿出隐身咒,隐去身形,便看见几个修为深厚的妖物从密林中走出。他们手中掂着刚抢夺来的宝物,声音中满是讥诮:“熊狸一族,惯会用容貌迷惑旁人,但那只对凡人有用,碰到大妖,却是无用了。”

    元滢滢思绪微动,抬眸看去,只见大妖停住脚步,朝着元滢滢藏身的方向凝眉沉思。元滢滢连忙屏住呼吸,即使知道有隐身咒在,她不会被人窥探踪迹。但若是大妖法力强大,不受隐身咒影响,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妖怪附和着,只说熊狸族人是花架子,空有容貌,法力不堪一击,他们轻易地便抢夺走了宝物。几只妖物正洋洋得意,身后突然现身一巨物,形似狸猫,五足长尾,发出哧哧声响。元滢滢仰脸看去,只见妖物露出森白锋利的牙齿,它抬起手掌,将几只妖物捏在掌心。

    元滢滢紧闭双眸,不敢再看。等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停止,她才睁开眼睛,就看到地面赫然躺着几具尸身,胸口破开大洞,内丹俱已经不在了。再看巨物,正咔哧咔哧地咀嚼着内丹,唇边的雪白长毛轻轻抖动。竖瞳中泛着薄金颜色,巨物朝着元滢滢的方向走近,在咫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它扬起爪子,重重拍下。

    元滢滢只觉得一阵凛冽寒风刮过脸颊,她捏紧逃脱的遁形符咒,手指微动,便要捏碎。便听到巨狸嘴唇张开,沉声唤着:“胆小鬼——”

    元滢滢直视着巨狸,依稀从那张毛绒绒的脸上,辨认出朱颜的影子。

    “你是朱颜吗?”

    巨狸轻笑一声,默认了元滢滢的询问。它通体乌黑,原本光滑柔顺的皮毛上,沾染了鲜红的血痕。虽然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妖物,看似朱颜是胜利者,只是它的脚步虚浮,显然受了重伤。它如今的模样,瞧不出半分朱颜平日里雌雄莫辨的惑人模样。

    巨狸察觉到自己即将化形,便匆匆嘱咐元滢滢一句:“别抛下我。”

    说罢,在元滢滢满是疑惑的目光中,只见白光闪烁,巨狸的身形散去。元滢滢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她环顾四周,只看到地面小小的一只熊狸。

    元滢滢俯身,把熊狸抱在怀里。她盯着熊狸的竖瞳,轻声问着:“你是——朱颜?”

    熊狸仿佛没有开智的灵物,瞳孔中澄澈一片,怔怔地看着元滢滢。地面散落着几颗金色圆丹,元滢滢收进储物袋中。她猜测着,这些圆丹便是大妖的内丹,朱颜拼死一搏,击败了大妖们,但法力受损,连内丹都来不及消化,便退化成为最初形态。

    柔荑轻抚着熊狸的额头,它很是乖觉,安静地趴在元滢滢的掌心,任凭她肆意抚弄。

    元滢滢何曾见过如此听话的朱颜,语气轻柔道:“你变做人形时,也是这般听话便好了。”

    化作原型的熊狸,是最为脆弱不堪的时候。因此,朱颜便叮嘱元滢滢带他一起走,免得被其他妖物发现后,轻而易举地便夺去了他的性命。

    元滢滢便带着朱颜一起赶路,她不懂该用什么丹药治疗朱颜身上的伤痕,便随意喂了一些上品丹药。夜里,元滢滢在客栈落脚,她原本为朱颜准备好了休息的地方——是用来放置婴孩的小床,铺上厚厚的棉花,松软至极。但夜里,元滢滢模糊觉得,有软物抵住她的脚底。元滢滢眼眸朦胧,她掀开被褥。在如豆灯火照耀下,只见乌黑的熊狸正安静地趴在她的脚旁。元滢滢试图把朱颜放回原处,可不到一会儿,朱颜便重新爬到床榻,依偎在元滢滢的足旁。

    看着满脸无辜的熊狸,元滢滢心中感到无奈。她伸出脚,轻轻抵着熊狸的尾巴,语气悠悠道:“你若是人形,我定然要狠狠骂你一顿。”

    可惜,元滢滢如今面对的,不是容貌昳丽的朱颜,而是未开启灵智的熊狸,她如何能够同一只灵物计较。

    元滢滢便随着朱颜去了,她紧闭双眸,沉沉睡去,只觉得脚旁的熊狸身上暖融,彼此相依偎倒是有几分安逸。

    待熊狸身上的伤痕痊愈,元滢滢才试探地把妖物的内丹喂给它。熊狸张开口,舌头轻卷便吞进腹部。它的长尾轻轻摆动,绕着元滢滢的手腕环绕成圈。熊狸虽然不会说话,但元滢滢却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欢喜。

    随着朱颜吞掉一颗颗内丹,他的身形也变得逐渐庞大,很快便变成了巨狸形态。元滢滢带着这样一只庞然大物,来到游家时,直将看门的小厮吓得双腿发软,惊呼是有妖怪来了。

    元滢滢从巨狸身后现身,轻声说道:“不是妖怪,是我。”

    小厮辨认出了元滢滢,忙去禀告游家父母。

    游夫人同样地被巨狸吓了一跳,只是巨狸面对元滢滢时分外温顺,让游夫人微微放下心来,询问元滢滢如何来了。

    “可是临川让你来的?你们在归一宗过得可好……”

    游夫人接连询问了许多问题,让元滢滢脑袋发昏,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巨狸抬起爪子,勾着元滢滢的衣裙,才让她回过神来。

    元滢滢娓娓道来,说游临川在宗门过得极好,他天资聪颖,即使进了宗门也备受瞩目。游夫人目光微亮,直言她深知游临川不会过得差劲,但心中却仍然很是担忧。因为游临川不是牵挂家中的性子,一入仙途更是与世隔绝,不曾往家中来信,让她不知道游临川究竟过得如何。今日听罢元滢滢所说,游夫人才真正放下忧虑。

    她拉着元滢滢的手,端详着面前人的柔白脸蛋。

    “滢滢,昔日我送你去临川身旁,心中存着几分忧虑。你性子软,陪伴在临川身侧,不是为了让你伺候他,是让他心安罢了。如今你千里迢迢,从宗门回来探望我,我才觉得当初选中你,当真是对的。”

    元滢滢被游夫人二言两语说的脸颊微红,她尚且记得此行的来意,便要告诉游夫人,速速随着她离开家中,往别处去,好避开即将来临的祸端。

    “游夫人,这位是何人?”

    金衣玉带,一副修士打扮的男子站在门旁,长眉微拢地看着游夫人和元滢滢。

    游夫人便拉着元滢滢的手,轻声说着,家中来了二名修士,法力深厚,探查出游家有许多不妥当之处。

    游夫人语带庆幸,说着二位修士是云游至此地,待不了许久。修士们是看中游家依山傍水,景色尚好,才勉强住在家中。他们随口说出的养身之法,游家父母用罢以后,便觉得精神充沛,越发相信几人。

    元滢滢柔柔颔首,心中却生出了警惕。

    如今她见到修士,便想起梦境中游家父母就是因为被修士争斗波及,才落得凄惨下场。男修士静静打量了元滢滢许久,才开口询问:“那是熊狸?”

    元滢滢应是。

    男修士便道,生得体态如此庞大的熊狸,想来凝聚的内丹深厚,若是能够剖出来,服之定然能延年益寿。

    熊狸似乎是能听懂男修士的话,顿时竖起身上的毛,吐息加重。

    元滢滢黛眉蹙紧,她虽然法术不精,但在归一宗学到的,无论练剑练丹,都要潜心修炼,万不可想着通过剜去旁人的内丹,来滋补自身。男修士所言,在宗门中是要被斥责为旁门左道的。

    她轻轻扯着游夫人的衣袖,声音微软:“夫人,它不是寻常的灵物。”

    游夫人安抚地拍着元滢滢的手背,对着男修士说道:“那些调养生息的法子,对我们而言已经足够,便不必劳烦修士们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男修士面色微冷,但不再多言。

    用膳时,元滢滢便见到了其他两名修士。他们二人,共两男一女,个个身形飘逸。只看外表,俨然是正气凛然的仙人之姿。但元滢滢只要看到他们,便想起男修士刚见面,便想着剖朱颜内丹的话,顿时觉得他们面目可憎。

    朱颜对元滢滢寸步不离,仍旧伏在元滢滢的腿旁。只是过去他身形娇小,轻轻俯身的模样煞是可爱。如今朱颜成了庞然大物,看了令人心生畏惧。呈上饭菜的侍女,见了朱颜不免脚步加快,目光躲闪。

    因为有修士们共同用膳,元滢滢寻不到时机劝游夫人离开。

    直到夜幕降临,元滢滢来到游夫人房中,刚要出口劝说,便见女修士从屏风后走出。她手掌轻挥,便气势汹汹地朝着元滢滢攻来。

    元滢滢美眸圆睁,未曾来得及反应,朱颜便扬起爪子,将攻势挡了回去。它张开嘴巴,牙齿森白锋利,饶是女修见识过不少妖物,也难免生出了畏惧害怕。

    朱颜浑身紧绷,似乎下一瞬间便要扑过去咬断女修的脖子。

    女修丝毫不慌,淡声解释着,她不过是听闻元滢滢身处归一宗,想要彼此较量一番,让元滢滢莫要怪罪。

    元滢滢没有理会女修的解释,揉着朱颜的乌黑毛皮,唤道:“朱颜,适可而止就好。”

    朱颜猛然扬起爪子,朝着女修挥去。

    第209章

    细长的脖颈赫然出现三道鲜艳的血痕,女修捂着伤口,双眸瞪圆地看着朱颜。

    朱颜的气势凛冽,似乎再落下一爪,便能把女修碾成灰尘。但元滢滢的轻声呼唤,让朱颜淡淡收回爪子。另外两名男修及时现身,带着女修前去处理伤口。

    趁此时机,元滢滢便将此行的打算尽数告诉游夫人。她只含糊说道,游家父母命中有灾祸,其中根源便系在修士身上。对于即将发生的灾难,元滢滢虽然不能笃定是不是家中的二个修士所为,但此事和性命相关,万万不能冒着危险赌上一赌。

    游老爷心中怀疑,游夫人却是面色慌乱,忙要去收拾东西,带着家中的一对儿女随着元滢滢离开。

    做游家侍女时,元滢滢便对游老爷心存畏惧,她不敢相劝,只是站在游夫人身旁,面露为难。

    游夫人出声劝道:“我知道他们给了你养身的方子,令你身子康健,你信服他们。只是亲疏有别,他们便是再好,也不过是外人罢了。滢滢是什么人,断然不可能欺骗你我。还是说,你舍不得家中银钱,这荣华富贵虽然难得,但性命更为重要。”

    游老爷沉思许久,终究颔首同意。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金银细软,带了年幼的儿女准备趁着夜色离开。男修挡住了游家人的去路,他乌瞳微动,似是没有注意到游家人身上的包袱,语气微软:“昨日之事,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是师妹太过冲动。她心中只想着同元姑娘较量,便贸然出手,惹了元姑娘不快也在情理之中。她受了伤害,我虽然心疼,但也重重责备了她是咎由自取。师妹心有愧疚,特意制备了饭菜,向元姑娘道歉,希望游老爷游夫人能够作陪。”

    游老爷游夫人面面相觑,打量着元滢滢的神色。

    元滢滢虽然有朱颜帮忙,但对方有二名修士,实力的深浅尚且不知道,元滢滢此时不能激怒他们,便只好点头答应。

    女修脖颈缠绕着素色绢布,一改刚见面时气势汹汹的模样,朝着元滢滢举起酒樽:“我行事冲动,劳烦元姑娘见谅。”

    元滢滢心不在焉地颔首。

    女修饮过道歉的清酒之后,众人齐齐坐下,男修语气轻松,说道游老爷的身子骨虽然已经强健很多,但若能用上更好的滋补方子,定然可以延年益寿,和修仙者享有同等的寿命。游老爷顿时来了兴趣,径直询问是什么方子。

    男修的目光,在伏在屋外的朱颜身上掠过。

    “妖兽的内丹,特别是大妖的内丹,寻常修仙者用了,比练习功法一百年还要有用,何况是凡人呢。”

    游老爷神情微怔,当即笑着摆手道:“不可不可。那是滢滢带来的,我怎么能……”

    男修看着脸颊染上薄红的元滢滢,俯身在游老爷耳旁低语:“元姑娘入宗门之前,不过是游家的侍女。她的人都是游家的,灵宠、丹药自然也该归游家所有。游老爷何必分的如此清楚呢?”

    游老爷面上笑着,轻轻颔首,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对元滢滢所说的这些修士居心不良的话,本是半信半疑。只是听到男修如此狠辣自私的主意,掌心竟然沁出层层汗水。但游老爷面上不敢表露出丝毫异常,只是应声同意男修的提议。

    待宴会散去,游老爷当即寻到游夫人,要连夜离开,不能耽搁片刻。

    ——男修今日能够不顾元滢滢的心意,打起朱颜内丹的主意。以后便会因为有利所图,而害了他们性命。

    元滢滢本就未曾入睡,她饮了几盏薄酒,脸颊潮红,身上泛着微微烫意。看到游老爷游夫人面色急切,元滢滢连忙拿起包袱,要带着他们离开。

    几人不乘车马,只是爬到朱颜身上。游家弟妹年纪尚小,本来因为睡意昏沉眼眸惺忪,但很快便被朱颜柔软的毛皮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张开手掌,抓弄着朱颜细长的绒毛。

    朱颜唇边的软毛竖起,一副不甚开怀的模样。元滢滢将脸颊贴在朱颜身上,掀开他比自己脸蛋还要大的耳朵,柔声说道:“拜托你了,忍一忍。”

    朱颜闷哼着,足尖蹬地,身姿敏捷地朝着前方而去。

    眼看着距离游家越来越远,众人心中逐渐放下心来,以为能逃开命定的灾祸。

    昏沉夜色下,修士们的衣袍被吹的肆意翻飞。

    朱颜被拦住脚步,匆匆停下,他目露警惕,咧开嘴唇露出森白牙齿,试图警告着修士们不许靠近。

    女修看着朱颜的目光中满是热切,她虽然不知道朱颜的法力如何,但如此一只大妖,若是能够得到他的内丹,自然能够使法力精进。男修同样蠢蠢欲动,他们二人云游至此,本是看中了游家人有仙缘。他们留下打听一番,果然得知游家有子,已踏进修仙途中。而游家周围笼罩的一层仙气,便应该是游临川设下的。他们常年流连凡间,自然离不开金银珠宝环绕身侧。修士们原本的打算,是在游家歇下,在他们游山玩水过得快活之后,便夺走仙气,杀了游家人夺走游家的家财。

    至于游家人的生死,在修士们眼中不值一提。不过是迈不进仙门的蝼蚁罢了,能够为修士们献出珍宝,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气。而不留游家人的性命,是修士们担心若是游家父母活着,将此事告诉游临川,他们便会惹祸上身。

    一切都如常进行着,修士们随手写下的方子,被游老爷视若珍宝,把他们毕恭毕敬地奉养着。只是元滢滢突然出现,竟然要带走游家人。那仙气是因着游家人而生,倘若他们走了,仙气也会随之离开。

    修士们断然不会让游家人离去。

    男修深沉的目光落在元滢滢的身上,他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大妖的内丹,他要。

    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他也是要的。

    朱颜察觉到男修不安分的视线,顿时浑身紧绷,迈动脚步做出进攻的姿态。身上趴着的两个孩童,被吓得浑身颤抖,发出呜呜的哭泣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尤其响亮。

    男修扬声道:“能做我等修仙路上的踏脚石,你们应当荣幸之至,为何要逃?游老爷,难不成我给你的方子没用,你这些日子身子不知道松快多少,都是因为我。你得了好,便应该投桃报李,怎么如今却视我为蛇蝎?”

    游老爷面色微变:“你们根本不是正经的修仙者,而是邪修!”

    修士们神色未变,不再多言,径直朝着朱颜攻去。

    元滢滢从储物袋中翻找出符咒,雪片似地朝着几人挥去。女修目光凛然,低声说道:“先别管那美人了!”

    几人的长剑,便转向游家人。

    朱颜既要护着游家人,又要迎接修士们的攻击,难免左支右绌。他尽力抵抗,忽然听得一惊呼声,便看到元滢滢身形轻晃,朝着水波翻滚的海面坠去。

    朱颜身子一跃,随着元滢滢坠落的方向而去。眼看着人和妖物,都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修士们连忙追去,只见白花花的水面空空荡荡,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朱颜受了伤,带着几个凡人跳进江水中,存活的几率甚微,只是修士们不会留下半分威胁到自己的可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先回去处理伤口,待天亮了再寻。”

    浪花轻推着元滢滢的身子,将她推到铺满细沙的岸边。

    她衣裙浸湿,鬓发黏在雪白的肌肤上。

    朱颜浑身狼狈,他抬起爪子,想要摸摸元滢滢的脸颊,却担心下手没轻没重,伤了元滢滢。朱颜落寞地垂下脑袋,良久才抬起尾巴,用长尾在元滢滢脸颊轻轻拂动着。

    这些邪修们在凡间云游许久,所用的法术皆是出其不意,且狠辣异常,朱颜的身上带着几道伤痕,瞧着分外可怜。

    朱颜虽未恢复人形,灵智尚浅,但他心中浮现出难过的情绪,想着如果他的修为恢复的再多一点,就不会让元滢滢落到如今的局面。

    灵幽从元滢滢的口袋中钻了出来,它身上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元滢滢的柔白脸颊。她的唇瓣泛着浅红,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落在眼底。

    灵幽慢悠悠地落在元滢滢的眼睛、嘴唇,她失去血色的脸颊很快便恢复如常。

    元滢滢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只身形庞大的熊狸,温顺地趴在她面前,脸上满是沮丧的神态。

    “咳咳,朱颜——”

    元滢滢开口,绵软的声音中掺杂着沙哑。

    朱颜连忙站起身子,顿时掀起层层雪白的浪花。

    水波粼粼,将元滢滢从岸边又推回到水中。

    灵幽身上淡金色的光芒,似乎化作了碎金,泼洒在了元滢滢的身子周围。她并没有按照常理一般,沉入水底,而是静静漂浮在水面上。

    月白衣裙几乎要和海水的颜色融为一体,朦胧月色衬得她脸颊如霜似雪,分外雪白。元滢滢静静浮在海面,眼眸柔软,身子轻盈,似是海中神女。

    而朱颜,便是守护神女的妖兽,他站在水中,偌大的身躯将元滢滢完全遮掩。

    藕白手臂轻轻抬起,元滢滢抚摸着朱颜的脸颊,那里有一道细长的伤痕。

    “丹药……”元滢滢喃喃细语,转身想要寻找储物袋,便见灵幽用小小的软足,提着储物袋的两条细带,放到元滢滢面前。元滢滢摸着灵幽的脑袋,拿出丹药,送到朱颜的口中。

    他吞了丹药,身上的伤痕便逐渐褪去。

    湿润的水意,将衣裙黏连在一起,让元滢滢觉得格外不自在。朱颜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便轻轻俯身,伸长脖颈。

    元滢滢揽着朱颜的脖颈,顺着朱颜起身的力气,她的身子离开水面。衣裙浸足了水,起身的瞬间带起粒粒水珠。衣角轻扬,水面中元滢滢的倒影摇晃着。

    想起游家父母,元滢滢面露难过。她法力薄弱,难以打败二个修士,不仅没有把游家父母救出来,如今连他们身处何地都不清楚。

    脸颊紧贴在朱颜的脖颈,元滢滢声音哽咽:“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救不了老爷夫人,也救不了我自己……”

    元滢滢怕极了,她救游家父母,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情意,更是因为能够改变游家父母的命运,同样地,她便不会重蹈覆辙,以身殉剑了。

    她哭泣的声音绵软,似猫儿呜咽一般。

    元滢滢满腹委屈,全然没有注意到,搂着的脖颈不再有柔软的皮毛,而身形庞大的熊狸,也变成了长身玉立的男子。

    朱颜抚着元滢滢细软的腰肢,语气轻叹:“谁说救不了的,我跳下来时,将他们放置在半山腰一处山洞旁,只等我们去寻。”

    第210章

    黯淡的黑眸顿时散发出光彩,元滢滢微微扬起身子,柔声问道:“当真?”

    红痕没有完全散去,在朱颜的眼尾处残留着一道水红痕迹,越发衬得他眉眼艳丽。朱颜悠悠叹息:“我在滢滢眼中,便是信口开河之人吗。”

    元滢滢像是欢喜极了,雪白的脸颊盛满了盈盈笑意。她揽紧朱颜的脖颈,口中不停地说着“太好了”。

    身处微凉的海水中,朱颜的肌肤仍旧带着炙热的温度。元滢滢这才恍惚意识到,朱颜已经不是化作兽形的熊狸,而是有着宽阔胸膛的郎君。

    脸颊微热,元滢滢轻颤着眼睫,轻声询问着游家父母身在何处,可否安全。

    朱颜拧眉想到,他看见元滢滢坠落在海水中,便不做犹豫地跳了下来,直到听见游家弟妹的惊呼声音,才勉强拉回几分理智。朱颜把游家人安顿在一处山洞,伸出爪子扯弄着洞口的爬山虎,将此处遮掩严实,才继续寻找元滢滢的踪影。

    他抱紧元滢滢的腰肢,微凉的海水拂过朱颜的双腿。朱颜所到之处,掀起层层涟漪。他把元滢滢放在细沙上,口中说着定然是安全的。

    饶是听到朱颜如此保证,元滢滢仍旧担忧游家父母的安危。她从储物袋中翻找出治疗伤痕的丹药,便塞进口中。两人身上均是乏累,挪不动半步。

    元滢滢依偎在朱颜的后背,睁大眼睛望着空中的明月。月色皎洁如霜,倾泻在她的脸蛋、身上。元滢滢闭上眼睛,身后坚硬的触感,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朱颜是个男子。

    “你的背好硬,戳的我骨头发疼。”

    元滢滢随口抱怨着,她尚且记得,朱颜是雌雄同体,便出声提议道,不如朱颜变幻成女形。女子的身子绵软,元滢滢依偎在上面,定然不会觉得坚硬。

    若是在之前,朱颜会满口应下,男女性别的转换,于他如同喝水吃饭一般容易。但听到元滢滢所说,朱颜面露难色。

    “不成了。”

    元滢滢美眸轻闪,目露疑惑。

    “熊狸一族是雌雄同体,虽然天性使然,我们族人并不会固定性别,可以随意转换。可若是心中认定了性别,是男或是女,便不可以再随心所欲地转变了。”

    水润的红唇张合,元滢滢细声追问道:“那什么时候会认定是男是女呢?”

    “动情时。”

    朱颜匆匆落下一句,便躲开元滢滢的视线,盯着轻轻摇晃的海面,轻声催促着:“快些睡罢,待休息好了,我们便前去接人。”

    元滢滢柔声应着好。朱颜身子微微前倾,整张后背便完全展露在元滢滢面前,她侧身伏在上面。待的时间久了,元滢滢就不觉得坚硬。她嗅着朱颜身上微咸的海水气息,反而觉得心中平静安稳。

    一条长尾从朱颜的身后露出,他抓住自己的尾巴,面带苦恼。如今不是朱颜化作人形的最好时机,他的修为完全恢复了,才能转换人形。只是,做一只熊狸,总是有许多不自在的地方,诸如不能搂紧元滢滢的腰肢,不能出声安慰她。

    但强行化形,使得朱颜不能收放自如自己的兽形。只露出一条尾巴,他勉强可以解释。但当元滢滢醒来时,朱颜已经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模样——一张脸上,半边眉眼深邃,模样瑰丽,另外半边则是熊狸的模样,尽是乌黑的毛发,唇边竖着几条细长胡须,看起来不伦不类。

    元滢滢醒来时,声音中带着含糊的睡意,糯声唤道:“朱颜……你怎么走的如此远?”

    朱颜见无法遮挡,便径直转过身来,直面着元滢滢。

    他低垂眼睑,不去直视元滢滢的目光,沉声说着:“我这幅样子,是不是很恶心?”

    半人半兽的形态,朱颜只在幼时修为浅薄时才经历过。凡人见了觉得丑陋,同类们看了嘲笑他修为不够,只能幻化成半个人类,模样一点都不威武。

    朱颜心想,他这幅可怖的模样,定然会让元滢滢敬而远之罢。

    但朱颜听到的,并非是元滢滢嫌弃的声音。她声音清脆,带着纯粹的欢喜:“朱颜,你这幅样子——好稀奇,好可爱。”

    说着,元滢滢便伸出手,揉捏着朱颜的半张兽脸。她轻轻扯动朱颜唇边的胡须,又把细长尾巴握在掌心。

    元滢滢不过稍微用力,朱颜便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涨红,宛如熟透了的柿子。

    “不要,不要碰那里……”

    偏偏元滢滢的美眸中,露出懵懂无知的神情,让赤红颜色,从朱颜的脖颈蔓延至他的耳根。

    听到朱颜的话,元滢滢下意识收拢了掌心。闷哼声音变得越发沉闷压抑,似乎元滢滢再用一些力气,汹涌的情绪就会喷薄而出。

    眼前染上轻薄的水光,朱颜抬眸看着元滢滢,那半张人脸满是欲语还休。

    元滢滢匆匆丢开手,口中说着抱歉。

    朱颜自然不会和她计较,他嘴上想让元滢滢松开,可等到元滢滢当真松开了,朱颜却隐隐怀念起刚才被紧握尾巴的滋味,仿佛他一颗心脏被人牢牢攥紧,喜怒哀乐被面前的美人牵引着,完全不能独自思考。

    “你不觉得我恶心?”

    元滢滢轻轻摇头,把心底的话下意识地说了出来:“相比于你的人形,我更喜欢你化身成熊狸的模样,温顺可爱。”

    不被元滢滢嫌弃如今的模样,朱颜本应该欢喜。但他听到元滢滢更喜欢本形的他,心中难免泛起酸意——人形的他有何不好,他这幅模样,曾经被不少凡人赞美过,怎么就比不上熊狸的本形?

    元滢滢草草地收拾了身上,便随着朱颜一起去接游家人。修士们遍寻不到元滢滢他们的踪影,却迟迟不肯离去。

    因此,朱颜和元滢滢刚一现身,便被修士们团团围住。

    男修打量着半人半兽的朱颜,转身对着元滢滢说道:“美人莫慌,我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朝着我走来,待我剖掉这妖物的内丹后,便分给你一些。”

    元滢滢自然不会被他说服,面色微冷。

    男修见元滢滢如此,下手毫不留情。他们三人本就是修的旁门左道,法术刁钻,对付一个修为尚浅的元滢滢,和没有完全恢复的朱颜,最终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风刃朝着元滢滢的脸颊扑去,男修看着气势凛然的女修,怒声斥道:“你偏偏要伤她的脸!”

    女修目光发冷:“我不仅要伤她的脸,还要她的命!”

    脖颈处火辣辣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女修,她曾经遭受过的羞辱。她才不会因为男修看中了元滢滢的美貌,便会手下留情,不去计较当初受的伤。

    风刃气势汹汹,落在元滢滢的脸颊,定然要把她整张脸蛋都要毁掉。元滢滢睁圆眼睛,看着风刃扑面而来。

    她眼睫颤动,在风刃即将靠近的时候慌乱地合拢眼睛。堪称惨烈的惊呼声音响起,却不是从元滢滢口中发出来的。元滢滢被温热的怀抱拥紧,她还未睁开眼睛,便叫出了来人的身份:“公子……”

    游临川想着,待追到元滢滢后,再不会像过去一般心软,要狠狠训斥她一番,让她莫要学说谎话,偷偷逃脱他的身旁。即使元滢滢处境艰难,吃了很多苦头、哭的梨花带雨,游临川不会怜悯她,只会冷冷地告诉她,这便是离开他身旁的下场。

    只是,在看到元滢滢盈满水光的眼眸时,游临川没有像计划中一样,低声训斥她。游临川扬起手,轻点着元滢滢的额头,语气无奈:“你啊你,唉……”

    元滢滢抱紧游临川的劲腰,诉说着心中的害怕:“我差点就见不到公子了。”

    “不会的。”

    元滢滢语气肯定:“会的。风刃落下,即使我侥幸留住性命,也会变成丑八怪。在公子身旁伺候的人,哪里有生的丑陋的。到时公子见了我,定然会觉得面目可憎,再不许我近身,我可不就是见不到公子了。”

    游临川伸手挽起元滢滢被风吹乱的碎发:“不会。”

    “风刃不会落下,你不会变成丑八怪,我肯定能再见到你。”

    元滢滢被他的言语安抚,眼眸中的水意逐渐散去。

    女修发出风刃时,是用尽了十成十的修为,势必要毁了元滢滢的脸蛋,让她尝尝当初自己经受的肌肤之痛。但女修未曾想过,这风刃会被击退,转而落在她的身上。

    脸颊剧烈的疼痛让女修捂着脸,鲜血顺着手指缝隙渗出。她叫着同行的两个男修,让他们赶快救她。但男修们哪里顾得上查看女修的脸,是否有修复的可能。男修脚步后退,看着游临川已经是金丹境界,目露畏惧。

    他们丢下女修,便要匆匆逃走,却被游临川的本命剑挡住了去路。

    游临川走到三个修士面前,他从元滢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游临川的心绪并无多少起伏,他眸色冷冷地看着几人,扬手挥剑。

    游临川不会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他从来不给对手狡辩的机会,便在瞬息之间要了对方的性命。

    修士殒命,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修士,他连连后退,口中说着有增进修为的法子。倘若游临川愿意饶他性命,男修便心甘情愿地把法子献出来。

    “用了此等修炼之法,便可以一日千里,再不用苦巴巴地修炼……”

    他循循善诱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游临川了结了性命。

    这是自从游临川金丹后,除掉的第一个对手,本命剑颇为兴奋,嗡嗡作响,得了游临川的低声呵斥。

    “安静。”

    本命剑瞬间变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