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宗以成语气幽幽,只道江暮白生得一副好脸蛋,单单凭借那张脸,他便是什么都不做就能博得元滢滢的偏爱。而桓瑄,他家大业大,容貌出众,自幼便被人捧着,没有受过委屈。
“……他们皆有所仰仗,唯独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眸中的失落不似做伪,元滢滢便柔声安慰他。
宗以成眼眸微亮,突然转了语气:“但若是滢滢垂怜于我,能情愿嫁给我做妻子,我与桓、江两人相比,便不再可怜,而是最为幸运之人。”
他微微俯身,柔软的唇瓣轻蹭着元滢滢的耳垂,说出的话带着蛊惑。配上宗以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竟让人下意识便要颔首同意。
但元滢滢躲开宗以成的视线,低垂着眼睑:“宗公子突然提起此事,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宗以成握住了她绵软滑腻的手掌,放在唇边轻吻着。
“人生短短数载,自然要极力争取自己想要的。而我心之所想,唯滢滢而已。”
宗以成不让元滢滢有仔细思考的机会,他忧心若是让元滢滢细细想来,便会想起随席玉。如果她情愿为随席玉守着一辈子,那该如何是好。
细碎的吻落在元滢滢的脖颈,宗以成放软了声音:“我会挑一个让滢滢满意的场合,提起此事,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滢滢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如何嫁给我就好。”
元滢滢被他哄的扬起脖颈,身子颤抖,却仍旧不肯松口。宗以成无法,只得退一步道:“若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取滢滢,你便狠心拒绝了我罢,让人人都知道,宗以成不仅家族没落,还不得心上人欢心,是这世间最可悲之人。”
“别这样说……”
他言语中的沮丧让元滢滢不禁出声安抚。
“那若是我开口,滢滢不要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我,可好?”
他修长的手指,熟稔地在元滢滢雪白的肌肤游走着,动作轻缓,带来的酥麻触感却让人无法忽视。
不知何时,元滢滢已经被宗以成抱在怀里,身子似水一般柔软。她面颊绯红,眼神朦胧地点头。
宗以成抬起手指,抚着元滢滢的侧脸,指尖的水痕便在莹白的肌肤留下清浅的痕迹。宗以成启唇,用软舌将这些水光尽数卷去。
他目光灼灼:“很甜。”
宗以成已经能想到,待元滢滢嫁给他以后,两人定然整日厮混,沉溺于情爱之中。
皇帝生辰,有品阶的官员均需要进宫贺寿。江暮白想把元滢滢一同带去,元滢滢不懂这些宫中礼节,只疑惑她这样的身份也能赴宴吗。
江暮白以拳抵唇,轻声说道:“若是夫人进宫,可以依靠我的身份。对外只说,你是……我的夫人,宫里的人便不会阻拦。”
元滢滢蹙着眉心,只道不妥。
“可我并不是江大人的夫人。”
闻言,江暮白的心口微堵,他看着元滢滢澄澈的眼睛,温声劝道:“凡是读书人,都想要进皇宫一遭,得见圣颜。随席玉曾经见过皇帝,想来他当时也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带夫人同去御前觐见。”
提起随席玉,元滢滢的黛眉微展,她想起随席玉要为自己请封诰命一事,若是真成了诰命夫人,自然要面见皇帝的。
元滢滢软了声音:“把我当做江大人的夫人,当真妥当吗?”
江暮白声音笃定:“自然妥当的。”
协同大理寺办案一事,江暮白已经做好。适逢皇帝生辰,正是应该论功行赏的时候。这等时刻,江暮白希望有元滢滢同在身旁。
皇宫赴宴,宗以成也在其列,他同样动了接元滢滢入宫的念头。不曾想,宗以成来到元滢滢的住所时,只见门扉合拢,门上悬着一枚铜锁。宗以成便知元滢滢不在家中,他独自进了宫,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
直到在宴会落座,宗以成无意间瞥见了元滢滢的身影,她身子娇柔,正端坐在江暮白的身侧。
宗以成握紧酒樽的掌心捏的嘎吱作响。他心中弥漫着戾气,暗自想着:为何这些男子阴魂不散,总要缠在元滢滢身侧,他怎么驱赶都赶不走。
但想起今夜的打算,宗以成的心绪慢慢恢复平静。过了今日,元滢滢便是他的妻子,到时其他男子再不能近元滢滢的身。
宴会开始,官员们一一送来贺礼。皇帝满脸喜色,目光扫过堂下的几位青年才俊,朗声说道:“我朝当真是人才济济,南方多水患,是有人亲力亲为,才建好了最合适的堤坝,挡住了洪水,实乃一大功劳。”
说着,皇帝便唤着宗以成,见他眉目俊朗,身姿清俊,不免动了心思。
“你此番利国利民,是极大的功劳。只是不知你国事做的妥帖,私事可也周全?”
宗以成如实禀告:“我孑然一人,尚未婚配。”
皇帝心中指婚的心思便越发强烈,他正要开口,询问宗以成可有心悦之人。若是有了,他便给两人赐婚,以彰显皇恩浩荡,若是没有,皇帝便选一个出身显赫的女子,赐给宗以成。
“那你可有——”
“陛下。”
江暮白从席位站起身来,淡声开口。
他奉上贺礼,是名家所画的江山万里图,颇得皇帝欢心。皇帝知道,协同大理寺做事是个苦差事,无人情愿过去。但江暮白却主动请缨,且将事情办的妥帖至极,皇帝今夜也要赏赐江暮白的,如今见他起身,便顺势问了出来。
“江爱卿想要何等赏赐?”
众人惊讶于皇帝对江暮白的喜爱,他如此询问,便是江暮白要什么,便会给什么的意思。
江暮白微微俯身:“臣只求陛下,能赐一人诰命夫人的身份。”
皇帝挑眉:“何人?”
江暮白转过身去,唤着元滢滢的名字。元滢滢在江暮白身旁站定,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汗水。江暮白安抚性地握着她的手掌,轻声说着:“别害怕,有我在这里。”
皇帝看两人姿态亲昵,便知道江暮白是为意中人求诰命。
他笑道:“请封诰命,需得夫君在朝为官。可这位姑娘,是否还未婚嫁,这可封不得诰命啊。”
江暮白如实回道,元滢滢曾经嫁过人,不过夫君因为救人而亡故,按照规矩而言她是不能被封诰命。说着,江暮白便屈膝行了大礼:“臣还要求陛下第一件事,便是赐下我和滢滢的婚事。”
得知元滢滢是寡妇身份,皇帝眼中满是惊讶。在他看来,元滢滢确实美貌,但江暮白年少有为,什么样子的美人娶不到。只是皇帝虽然不解,却没有想要插手臣子的私事,要江暮白放弃心中的情意,另娶他人。
“江爱卿,你当真是贪心。我只说你要什么,便会赏赐什么。可如今你求了两件事情,一是赐婚,一是请封诰命夫人。我若是只能答应你一桩事,你要选哪个?”
江暮白的心中,自然是想要和元滢滢成亲的。
但他不做犹豫,轻声答道:“请陛下封滢滢诰命夫人的身份。”
随席玉身故的真相,元滢滢已经向江暮白倾诉。江暮白知道她心中的执念,想着若是能给元滢滢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她再想起随席玉时,便不会如此难过了。至于亲事——江暮白眸色微沉,想着即使没有皇帝赐婚,他也能让元滢滢松口,同意嫁给他。
元滢滢眸中水光流转,柔柔地看着江暮白。
他待自己的情意深切,元滢滢怎么能感受不到。
皇帝朗声笑着,他早就听闻江暮白的性子不争不抢,是难得一见的光明磊落。可今日,江暮白在他给旁人封赏之前,便径直开口,恐怕是生平第一次抢夺赏赐,为自己争取罢。
皇帝本就是想看看,在江暮白心中,这两种赏赐哪个更重要。江暮白的回答出乎皇帝的意料,不曾想江暮白竟然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美人,他明知求了赐婚,元滢滢便是他的人了。而请封诰命之后,元滢滢还可以嫁给他人,到时江暮白便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皇帝心道,他可不能看着清风朗月的臣子错失美人,便大手一挥,给江暮白和元滢滢赐下婚事。而元滢滢的诰命身份,便和江暮白如今的官职品阶相同。他还特意恩典,若是日后江暮白擢升,这诰命夫人的品阶便跟着提上一提。
江暮白握着元滢滢的手,朝着皇帝谢恩。
连回到席位上时,江暮白都始终拢紧元滢滢的柔荑,未曾松开。旁人侧目的神情,不能让江暮白动摇分毫。他感受着掌心的绵软轻柔,心道,这是他的妻子,他无需因为计较礼仪而和元滢滢保持距离了。
皇帝恍然想起,刚才他是要出声赏赐宗以成的,却被江暮白突然打断。
“宗爱卿,你心中所求是什么?”
宗以成眸底翻滚着郁色,他心中的打算是在皇帝生辰宴会,向元滢滢表明心意,抱得美人归。事情一切顺利,他的水利之法果真引得皇帝注意,第一个便出声赏赐他。只是半途江暮白竟然突然出声,宗以成并不在乎谁是第一个被封赏之人,但江暮白以赏赐之名夺走了元滢滢,宗以成心中郁郁。
宗以成自然可以开口,说他也同样心悦元滢滢,为自己最后争取一番。即使和江暮白相争,宗以成笃定他不会是输者。只是如此这般,一男同争一女的传闻,明日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元滢滢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却会被污蔑成红颜祸水,和两个男子同时有了牵扯。宗以成心想,依照元滢滢绵软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些流言蜚语。
宗以成轻垂眼睑,再睁开眼眸时,原本的喜色散去,变成一片冷漠。
“臣只求能继续为陛下效力。”
皇帝连声夸赞,给了宗以成高官厚禄。宗以成落座之后,因着他如今的权势,一时风头无两。他冷静自如地应对着众人的道贺,心中却隐隐作痛。
江暮白只觉得一颗心都飘在云间,脚底也软绵绵的,竟有种不真实感。他微微俯身,低声询问元滢滢:“我当真要迎娶你了,这可是真的?”
元滢滢睁着一双黑眸望着他,看着平日里端方有礼的江知府,如今却一副愣头青模样,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她柔柔颔首:“皇帝金口玉言允了婚事,自然是真的。但江大人劳苦功高,若是你生出悔意,不愿意同我成亲……”
江暮白情急之下,把元滢滢的手揣在怀里,语气急切,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心意:“我怎会反悔?”
元滢滢美眸睁圆,被他大庭广众之下的亲近弄得脸颊绯红。她轻拍着江暮白的手背,低声提醒道:“旁人都在瞧呢。”
耳尖泛起薄红,江暮白闷声应了,但攥紧元滢滢腕骨的手却是不肯松开,只是交叠的双手从众人的视线中,转移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从皇宫离开时,元滢滢刚要乘上马车,便听一声呼唤。
“滢滢。”
她转身望去,便见宗以成从光线黑暗中走出,他的眼睛比起黑夜还要幽深。
宗以成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暮白,面上虽然带着笑,语气中却尽是冰冷。
“我和滢滢有话要说,江知府应该不会介意罢。”
江暮白拧眉,便见宗以成靠近他的身侧,压低声音道:“平日里只知道江知府风光霁月,不曾想竟使出这些下作手段,抢在我之前求取滢滢。”
宗以成当然不会认为,今夜的求取是意外。依照皇帝的心思,要先行赏赐宗以成。只是江暮白突然起身,一改过去宠辱不惊的模样,主动向皇帝要赏赐,才得以被赐婚。宗以成听到求取一字,已觉出不妙,只是江暮白已经把对元滢滢的情意说出口,他无法阻拦,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仪的美人被江暮白夺去。
宗以成心中暗道,他事事筹谋,机关算尽,却不料会看错了人。是了,在情意面前哪里有人会维持一贯的平静。江暮白不就是如此吗,为了元滢滢,他一反常态为自己求得赐婚。倘若宗以成早明白这一点,定然不会让江暮白得逞。
只是乾坤已定,宗以成便是悔恨,也无法转圜如今的局面。
两人的低声私语,元滢滢听不清楚,她看着两人面色如常,便只当他们关系尚好。
宗以成说罢,便不再理会江暮白脸上是何等神情,他看着元滢滢,丝毫没有因为她即将嫁做人妇而收敛眼眸中的情意。
“滢滢,江知府不会连你同我说两句话都要控制,如此也太过霸道了。”
第192章
元滢滢柔柔轻笑道,不过是说上几句话罢了,江暮白怎会挂怀。
江暮白缓步走到元滢滢身后,替她将被风吹乱的系带捋平,淡声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夜深了,清逸还在家中等待,夫人需得注意时辰。”
元滢滢柔声应了。
宗以成在一旁冷眼瞧着,如今江暮白还未登堂入室,便将自己当做了元滢滢的夫君,言语中提及随清逸尽显亲昵。宗以成心中不齿,面上却带着笑意。
元滢滢随着宗以成来到假山旁,宗以成眼眸黯淡,径直坦言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借着封赏求取元滢滢。闻言,元滢滢眼睫轻颤,她未曾料想到此事,倘若今夜开口的是宗以成,她……或许不会反对。毕竟这些时日的相处,元滢滢已经逐渐习惯了宗以成的陪伴。可是凡事没有假如,求皇帝赐婚的不是宗以成,而是江暮白。
“滢滢,看来我当真没有这般好运气。我原本以为,今夜会是我人生最幸运的日子,不曾想精心准备的一切,却没能给了你。我深知不应该迁怒江知府,人如何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意?可滢滢,我非完人,心中是埋怨江知府的,因为他夺去了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殚精竭虑数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语气哀切,神情破碎,让元滢滢不禁蹙紧眉心。元滢滢扬起手,欲拍着宗以成的肩头以做安抚。宗以成却把她纤细的手臂拉进怀里,靠在元滢滢的耳侧闷声说道:“滢滢,你既应了江知府的求取,想来是极喜欢他的罢。我知道君命难违,因此不敢再奢求,只求滢滢应了我一桩事情。”
他这般坦诚地显露内心的忧愁,令元滢滢极为动容,便顺势询问是什么请求。
“穿上我送你的那件婚服出嫁,可好?”
元滢滢讶然:“……是否有所不妥?”
她嫁给江暮白,身上所穿的婚服却是宗以成所赠的。分明是两人之间的姻缘,却好似将宗以成也拉扯其中。
宗以成抚着她柔软的青丝,轻声说道:“世人皆道,为他人做嫁衣裳是最为愚蠢之事,但我不觉得。那件婚服我极其珍爱,曾经不止一次幻想着滢滢穿着它,嫁做我的夫人。只是如今……但普天之下,除了滢滢再没有人能配得上那件婚服。一是为了成全我,二是为了不让如此精美的婚服明珠蒙尘,滢滢可否应了我?”
元滢滢注视着宗以成的眼睛,那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澄净的如同一樽琉璃盏,仿佛只要元滢滢开口拒绝,宗以成便会于顷刻间破碎。
修长的手指抚过元滢滢的耳侧,宗以成的动作轻柔,语气中带着诱哄的意味:“可怜我罢,滢滢。”
元滢滢终是颔首答应了,不完全是因为宗以成的请求,那件流光溢彩的婚服,她实在欢喜,也想要穿着出嫁。
江暮白未曾待在马车里等候,自从元滢滢跟随宗以成离开后,他便一直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小厮问他,可要派人前去看看,江暮白摇头,他若是如此做了,岂不是对元滢滢的不信任。
但话虽如此,直到元滢滢重新回到江暮白的身边,他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即使江暮白心中想要知道,元滢滢究竟和宗以成说了些什么,但回去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有询问。江暮白不想在他和元滢滢独处的时候,讨论的全都是另外一个男子。
成亲的良辰吉日,早就在江暮白第一次托媒人上门提亲时便已经选好。但江暮白心中忧虑随清逸,他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随清逸会不会讨厌他。
元滢滢依偎在江暮白的身旁,淡雅轻柔的香气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清逸会喜欢江大人的。”
江暮白鼻侧的小痣微烫,过去他憎恨过这张脸,如今却暗自希望能够凭借这张脸,让随清逸对他少点抵触。
随清逸得知皇帝赐婚的事情,面露惊讶,却并没有多少排斥。在他眼中,只要是元滢滢心甘情愿,那嫁给谁都没有关系。
至于江暮白的模样性情是否和随席玉有几l分相似,随清逸不以为意。在他心中,随席玉是自己的爹爹,无人可以替代。因此随清逸和元滢滢不同,他看不出两人的相似,不会把江暮白当做父亲的替代。
出嫁当日,天空还是一片漆黑时,便有妆娘为元滢滢梳妆打扮。那件朱红婚服极其合身,越发衬得元滢滢美貌。
随清逸同样穿了艳色的衣裳,他站在旁边看着,在喜帕落下之前,突然跑了过去,伸开手抱了元滢滢。他第一次主动地向元滢滢表达自己的心思:“娘亲是最好的娘亲,也是最好的女子。”
元滢滢回抱着随清逸,她全然明白,无论是夫君随席玉,还是面前的小人儿,都不曾厌恶过她。与之相反,他们冷淡的面容之下,是对元滢滢深切的情意。
元滢滢柔声道:“清逸是娘亲最好的孩子,一直都会是的。”
随清逸轻轻颔首,脱离元滢滢的怀抱后,他又重新变成了小大人模样。随清逸已经懂得许多道理,他明白元滢滢成了亲,日后就会有新的孩子,之后元滢滢最喜欢的孩子,便不会是他了,毕竟他不讨人喜欢,只会呆愣愣地念书。随清逸这般想着,心中有点难过,但却没有想要阻止元滢滢嫁人生子,他想着,元滢滢虽然是他的娘亲,但更是她自己,不应该因为他而委曲求全。
婚宴上,宗以成和桓瑄比肩而坐。或许是喝多了酒,桓瑄难得对讨厌的宗以成有了好脸色,他看着宗以成面上淡淡的笑容,轻嗤一声:“这般场面,你还能笑出来,宗以成,你当真是虚伪。”
宗以成神色不改,他可不是桓瑄,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脸上。桓瑄从送贺礼开始,脸上的神态便异常冷硬,那模样不像是前来道贺,而是一副被江暮白夺走妻子的愤怒。宗以成目光轻闪,看着元滢滢被江暮白抱了进来,身上所穿的婚服果真是他所送的那件。宗以成脸颊的笑意才真切了几l分,他语气悠悠,意味不明道:“来日方长呢。”
桓瑄喝的酩酊大醉,他忧心自己若是清醒了,便会站起身从江暮白手中抢夺元滢滢。桓瑄眼眸轻晃,看着满脸喜色的江暮白,心中恨恨地想着,若不是那张脸,倘若他也有那张脸,元滢滢所嫁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了。
看着醉倒的桓瑄,宗以成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嫌弃。
他低声吩咐着桓家的人把桓瑄送回去,而后缓缓站起身,朝着江暮白走去。
见到宗以成,江暮白脸颊的喜色淡去几l分。他心中着实佩服宗以成,在此刻竟然还能维持表面的礼仪周全。
宗以成敬了一杯酒,口中却不是说的祝贺白头偕老的贺词。
“江知府,皇帝生辰宴上,你是故意的,是吧。”
江暮白颔首,元滢滢曾经无意间提及宗以成哄着她,若是宗以成当众求取,元滢滢需得怜惜他。江暮白仔细揣摩就知道皇帝生辰宴会,便是宗以成最合适的机会。也是因此,江暮白才在皇帝开口之前,率先站起身,朝着皇帝请求赏赐。江暮白深知此举有违君子之道,不是光明磊落的举动。但江暮白从未后悔过这般做,他甚至庆幸正是第一个求得赏赐,他才能得到元滢滢。为了元滢滢,即使做了小人又有何妨。
宗以成眉眼微冷:“滢滢今日可真美,我就知道,这件婚服只有穿在她的身上,才能显现出最大的美丽。”
在江暮白疑惑的神情中,宗以成挑眉:“江知府莫非不知道,这件婚服是我送的罢。本是我母亲为我未来的妻子准备的,只是江知府使了不入流的手段,才把我的妻子夺去。不过最终,滢滢还是穿着这件婚服出嫁了。”
江暮白的额头抽痛,宗以成却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即使江知府娶了滢滢,那又如何呢?滢滢能够二嫁,便能够三嫁。若是有一日,滢滢不喜江知府,或者江知府不幸……死了,那滢滢同样可以穿着这件婚服嫁给我。”
江暮白冷声说道:“青天白日的,宗公子竟然做起梦来了。”
“梦也是能够成真的。人有祸兮旦福,江知府平日里可要小心着点。”
有旁人经过,宗以成便举起酒杯,朗声说道:“此酒,我敬江知府一杯。”
饮罢,宗以成便转身离开。
江暮白回到喜房,经过廊下时,红嘴绿鹦鹉突然跳起来,口中嚷着:“滢滢!”
“桓瑄!”
江暮白听了心烦意乱,便让人把鹦鹉收到一旁。
美人含羞带怯地看着江暮白,他心口砰砰直跳,眼睛却打量着元滢滢身上的婚服。
“这婚服好生美丽。”
元滢滢软声道:“是宗公子所送,我很是喜欢。”
她脸颊绯红,眸子清澈,似泉水般灵动。江暮白看着,突然静下心来,想通了宗以成此举的目的——宗以成便是要扰乱江暮白的心绪,要他嫉妒生事,坏了和元滢滢的情意,他便可以趁虚而入。
江暮白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
“再美的婚服,不及夫人三分颜色。”
温文尔雅的江知府说出情话,便显得格外动人。元滢滢眼眸轻颤,怯怯地垂下头去。江暮白轻抬起她的下颌,细细吻着她。
婚服被丢在一旁,江暮白的手掌托着元滢滢的腰肢,他抚着美人意乱神迷的眼睛,轻声说道:“夫人,我从未如此快活过。我此生所有的欢喜,都在夫人身上了。”
元滢滢扬起手臂,揽着他的脖颈,眼睛里倒映着的是江暮白俊朗的面容。
“江大人怎么和外面的人学的——如此油嘴滑舌了?”
江暮白摇头:“肺腑之言罢了。”
他欲俯身,以唇感受雪白肌肤的绵软,元滢滢用柔荑托着他的下颌,使江暮白的眼睛径直地注视着自己。
唇瓣轻抿,元滢滢面露犹豫。
江暮白不喜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疏远的神情,他们是夫妻,什么话都可以说,不需要为难。
在江暮白的劝慰下,元滢滢斟酌着开口:“清逸是我最疼爱之人,我只有他一个孩子,以后也希望如此。”
元滢滢的心很小,只能放下几l个人。血脉亲情,元滢滢尽数给了随清逸,不愿意再分给其他人。元滢滢深知,她以寡妇的身份嫁给江暮白,江暮白没有以民间二嫁的诸多规矩束缚她,反而格外重视,她应该像众人所说的一般,对江暮白感激涕零。但元滢滢仍旧要在大婚之日,把心中的想法尽数告诉江暮白。此生,她只会有随清逸一个孩子,不会再有其他血脉。
这并非是随清逸开口要求的,而是元滢滢私心想着,她只想做随清逸一人的娘亲。
这或许对江暮白并不公平——随清逸是元滢滢和随席玉的孩子,在元滢滢改嫁以后,随清逸虽成了江暮白的继子,但他仍旧姓随,记在随家家谱中。而江暮白若是允了元滢滢,除非纳妾生子,不然此生便没有自己的血脉。
但元滢滢是绝不会提出纳妾之事的,她和随席玉便是彼此相伴,倘若江暮白纳妾,那便和随席玉截然不同了。元滢滢想起宗以成的承诺,即使是皇帝赐婚,有他的帮助和离也不算困难。
因此,元滢滢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说了出来。她目光柔软,看着江暮白的反应。
江暮白显然不知道,新婚之夜,他的妻子便在思考着如果和离该寻找谁的帮助。
江暮白握着元滢滢的手腕,轻吻着她微凉的指尖。
他目光灼灼:“我心中所爱的是夫人,不是绵延子嗣。夫人所想,便是我的心意。你我有清逸便足够了,再不需要其他人了。”
江暮白若是想要子嗣,迎娶任何一个女子都能延续血脉。可是他不想要旁的女子,只想要元滢滢。至于生子与否,江暮白并不看重。他不执着于延续血脉,只想着和元滢滢享乐今朝便足够。
听到江暮白所说,元滢滢眉眼弯弯,微挺起腰肢轻啄着他的下颌。
江暮白和她鼻尖相抵,语气微软:“夫人,这些太少了……”
不够,只是轻吻怎么够呢。
说着,他便扣紧元滢滢的腰肢。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元滢滢意识模糊时,恍惚听到江暮白随口说道:“那件婚服被勾破了丝线,送去成衣铺子修补罢。”
元滢滢含糊应下。
不知哪一个举动戳中了江暮白的心思,他原本要仰面躺下,却突然来了精神,在雪白的肌肤落下深深浅浅的吻。
“夫人,我的夫人……”
……
女子出嫁三日回门,但元滢滢早就没了娘家,便省去了这个步骤。随清逸听闻,寻常人家的兄长弟弟,会对姐妹的夫君教导一番,让他莫要欺负了自家人。随清逸想着,他便要和江暮白好生谈谈,免得江暮白会以为元滢滢身后无人,看轻了她。
看着正式的请帖,江暮白眉眼微弯。
元滢滢问他笑些什么,江暮白便把请帖递了过去:“喏,清逸邀我黄昏相谈。”
元滢滢趴在江暮白的肩头,听着他轻声读完了整张请帖,眉眼温柔:“清逸真是可爱,你可不要把他当做小孩子对待,他会生气的。”
江暮白连声保证。
黄昏,长亭。
随清逸备好了茶水糕点,他正襟危坐,见江暮白用过茶水,才缓声说道,自己要和江暮白约法三章。
“哦,是怎样的约法三章?”
“第一,你要敬爱娘亲,爹说过夫妻要相敬如宾,如此才能长久。第二,我虽然成了你的孩子,但我的爹爹只有随席玉,我不是不会改口的。第三,你绝不许对不起我娘亲。我知道男子可以纳妾有外室,但我娘亲的夫君绝不可以。若是你做不到这三条,我便同你算账。”
随清逸沉声说着,心中却在悄悄察看江暮白的神色。他深谙交谈的诀窍,便想着江暮白若是不同意,他便把第二条改去就成。
但江暮白满口应下。
随清逸微微松气,他确实不想改口,江暮白能够同意便再好不过了。
随清逸微微扬起下颌:“那便该你提要求了。”
江暮白站起身,神色郑重:“我没有三条,只有一条要求。”
随清逸凝神听着,便见他说道:“清逸,你要好生念书,莫要让你娘亲难过。”
随清逸神色微僵,好半晌才道:“这个……我自然会做好的,不需要你特意说出来。还有,你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那我便没要求了。”
见他神色不似做伪,随清逸心中疑惑,自己提出三条,江暮白却什么都不提,真是古怪。
元滢滢和江暮白成亲两年,却未曾有孕,便引得旁人议论纷纷。更有甚者,有人向江暮白送好生养的女眷,意图拉拢他,都被江暮白一一拒绝。不久后,京城便有了传闻,直言江暮白早年间伤了身子,难以有孕。众人便开始怜惜起元滢滢,只道元滢滢便是寡妇高嫁,但夫君难有孕,当真可怜。
随清逸隐约觉得古怪,便前去询问元滢滢。他走至屋外,便听到元滢滢和江暮白的低声言语。
“如此这般,江大人的名声便毁了。”
“夫人莫要担心,名声于我不过浮云一般,我不在意,便不能如何。只是可怜夫人,被我名声所累,日后夫人赴宴,定然会有人拿此事怜惜夫人。”
元滢滢柔声道:“那我便不去了。”
随着江暮白的一再提拔,元滢滢的诰命品阶也随之提升,向她递帖子的人家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元滢滢不喜那些,如今正好有了借口不去赴宴。她隐隐有些心虚,江暮白却大为感动,直言元滢滢为他付出许多,他只能越发勤勉地来报答了。
元滢滢见他神态促狭,便知道江暮白是当真不被流言影响,便放下心来。
随清逸神情恍惚地离开了,他寻到时机询问元滢滢,流言是否是江暮白自己放出去的。元滢滢颔首承认,把当日两人商议的事情告诉随清逸。
元滢滢抚着随清逸的脑袋,声音轻柔:“清逸,不单单是为了你。娘亲只想要一个孩子,那便是你。”
“可——江大人他同意了吗?”
元滢滢应声。
这之后,随清逸对江暮白的态度软和许多,有一日用膳,他破天荒地唤了江暮白一声“二爹爹”。
在随清逸心底,爹爹永远只会是随席玉,但江暮白为了他和娘亲付出许多,便也称呼他一声“二爹爹”好了。
江暮白知道是随清逸对自己的接纳,便轻声应下。
元滢滢便总是拿这一句“二爹爹”来唤江暮白。
“清逸的二爹爹——”
唤的多了,江暮白耳垂泛红,便拉着元滢滢的手往床榻带。
“夫人惯会欺负我。”
他宽大的手掌,尽往元滢滢身上的软肉碰,直叫元滢滢笑的眼角沁出泪水。两人齐齐躺在床榻,仰面望着堆叠的纱帐。
元滢滢想起那只飞走的红嘴绿鹦哥,语气苦恼道:“那只鹦鹉生的格外漂亮,听闻已经会说完整的话了,我还没有听到,便径直飞走了,真是可惜。”
江暮白眼底微闪,揽住元滢滢的肩头:“夫人喜欢,我亲自挑选几l只鹦鹉送来,定然比那只更漂亮。”
元滢滢却提不起兴致,红嘴绿鹦哥是桓瑄亲自挑选的,羽毛柔软像棉花,虽然学舌有些笨拙,但生的格外美丽。即使再找,恐怕也不能找到比这只更美丽的了。
“不必了,我不想再养。”
江暮白见她心情低落,便轻声道:“不如养只黄鹂,性情乖巧,夫人可以捧在手心把玩,声音也好听。”
被江暮白一番劝说,元滢滢才重新起了兴致。只是,她心中仍旧好奇,鹦鹉学会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究竟是什么。
“丫鬟只隐约听了大概,并不清楚,便急匆匆地来禀告我。可待我赶回来时,鸟笼大开,它已经不见踪影了。大人那时正在我房内,可曾听见它说了什么?”
江暮白手心微顿,轻轻摇头。
“想来只是无聊的话罢了,夫人不必耿耿于怀。”
元滢滢颔首,想着是鹦鹉学的丫鬟们的闲话。
江暮白吻着元滢滢的额头,看着她沉沉睡去,把鹦鹉所说的那句话放在心底,绝不会为外人所道。
那只鹦鹉美丽而笨拙,教会它一句话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功夫。江暮白不知道,桓瑄花了多久,才教会鹦鹉说出来的那句话——
桓瑄心悦滢滢。
只是这份心意,江暮白定然不会让元滢滢知晓。他没有慷慨到,让自己的夫人看到旁的男子的情意。
第193章 被盛传风流的寡妇(番外)
奈何桥上,游魂们神情木讷,手中接过散发着馥郁香气的汤药,待饮罢后,便重新投胎去了。
随席玉正排在游魂之列,在他的双足踏上奈何桥前,脑海中似传来一声绵软的呼唤声音,娇怯轻柔。原本茫然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明,随席玉身形一动,便从游魂的行列中走出。此举很快便引起了小鬼们的注意,他们忙唤来了黑白无常前来处置。
白无常一袭白袍,眼眸澄净,他好奇地打量着随席玉,要知道进入奈何桥的游魂均是如同傀儡一般,从未有过随席玉这般,临到桥上却匆匆恢复意识。
白无常心念微动,记载了前世今生的卷册便自行翻开,落在了随席玉的那页。
“你前世福泽深厚,来世有个富贵身份,一生平安喜乐,是难得的好命。莫要耽搁了,快投胎去罢。”
随席玉不为所动,他黑眸幽深,坦言家中有妻子等候。他的妻子性情怯懦,若是没了他相护,不知要何等艰难。随席玉轻声请求白无常可否能放他回去。
黑无常冷声开口,人死如灯灭,何况随席玉的尸身如今过了七日,再难起死回生。
随席玉却是格外执着,他心心念念家中的妻子,即使知道来生的富贵安逸,也绝不肯过桥投胎。
随席玉瞧得出来黑无常冷硬,只瞧小鬼们面对白无常时的神情更为随意,便知道白无常更好说话。随席玉便对着白无常请求,他见重生无望,便退而求其次,只求能够以鬼魂之身守护妻子,待其能够接受自己的死,便立即投胎去。
“我并无所长,能识几个字,算学也算精通,愿供大人驱使。”
白无常眼睛微亮,他正发愁阎王近来给他的活计,听到随席玉精通算学,便追问是否为真。
随席玉见他意动,便躬身道:“大人既然掌握我的前世今生,便可以查看一番。”
白无常仔细翻看,见随席玉的算学成绩在科举之中位列第一,便浮现出欣喜的神情,他斟酌着开口:“只要你能为我办好差事,我便允诺了你前往人间,护住你的妻子。”
随席玉正声道:“定然不辜负大人期望。”
旁边的小鬼敬畏地看着随席玉,他守在奈何桥旁已经有百年,从未见过有人能和黑白无常达成交易,而随席玉是第一人。
一日中,随席玉只能有半日去往人间,其余时间便待在阴界,替白无常做事。
随家。
夜里风大,元滢滢素色的衣裙被吹的凌乱。这件衣裙的尺寸本就极小,但此时套在元滢滢身上,却显得宽松。她脸颊雪白,眼角挂着泪痕,似是不愿意相信随席玉便这样离去了。
“夫君如何忍心,留我一人……”
元滢滢知道,随席玉是因为救人而身故,他所救下的那人,也送来了大笔银钱用来宽慰元滢滢。但再多的银钱,也抵不过活生生的随席玉。因此,元滢滢不愿意见他们,最后还是马家媳妇出面,替元滢滢接过了银钱,交到了她的手中。
月光透过窗棂倾泻,泼洒在元滢滢纤细的身子。随乙眼睛发烫,平日里的元滢滢已经异常美貌,如今的她更是多了一分令人怜爱的柔弱。随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想着今夜定然要成事,他已经惦记了元滢滢太久。
随席玉刚离去不久,便有如此的孟浪小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元滢滢脸蛋涨红,要随乙放规矩一点。
随乙轻笑,语气中尽是不屑:“滢滢啊,你还是跟了我罢。随席玉已死,你一个寡妇带着清逸要如何度日?”
见元滢滢躲开自己的触碰,随乙的语气中多了威胁:“你是已成亲的妇人,难道当真能忍住寂寞,为随席玉守住一辈子不成?你我成了好事,我会怜你爱你。若是你执意不肯,我也不会撒手,只是闹开了以后,众人只会说你不甘寂寞,在夫君尸骨未寒的时候便勾引我,到时众人的唾沫星子恐怕要把你淹没了。”
元滢滢身子一颤,斥着随乙无耻。
随乙并不放在心上,他姿态强硬,丝毫不顾及这是随席玉的灵堂,便要强行得了元滢滢的身子。
“夫君救我!”
元滢滢声音哀婉,她心中明知道随席玉身故,怎么可能会现身救她。想通这一切后,元滢滢的心底一片凄凉。
阴风突起,桌面的烛台突然倾倒,火焰沾染了随乙的衣袍,很快便燃烧起来,火灼肌肤的疼痛让随乙疼的龇牙咧嘴。为了不引人前来,随乙只能忍着不痛呼出声。他再顾不上元滢滢,只一心放在灭火上。只是那火格外诡异,如何扑都灭不掉。随乙嚷着,要元滢滢去取水来。
元滢滢后退一步,身子发颤,却并不理会随乙的话。
这样的无耻小人,元滢滢只愿他被火烧成灰烬,怎么会取水来救他。
火焰很快便将随乙的肌肤烧成乌黑颜色,他痛的大吼大叫,引得旁人闯进灵堂,见到随乙如此模样,皆是一怔,随即便手忙脚乱地救起火来。待火被熄灭,随乙的身上已经被烧出大片伤痕,一张清秀的脸蛋也尽数毁了。
众人见状,不忍细看。随氏族老见随乙沦落到此等下场,自然心痛不已,便出声质问元滢滢为何不早点呼救,也能早点救下随乙,不至于他如今毁了容,伤了身子。
元滢滢被随氏族老的质问声,惊的身子一颤,她脚步后退,险些撞到几案。似有一双微凉的手掌,轻托着元滢滢的腰肢,才让她免于受伤。元滢滢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空空如也,便疑心刚才的感觉是自己的幻觉。
“我被吓到了,一时便忘记了……”
随氏族老显然不满元滢滢的这番回答,便要继续追问。人群中走出一男子,模样普通口齿却格外伶俐:“她如今新寡,正哀恸不已,突见大火烧人,反应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族老何必咄咄逼人,难不成是因为你和随乙有牵扯,便为他鸣不平?”
随氏族老拧眉,只道并非如此。
男子轻笑一声,看着随乙的眼神尽是冰冷:“我瞧这火生的古怪。除了随乙一人受伤,连块布料都没有被烧坏。如此诡谲场面,莫不是随乙做了什么恶事,惹得天降灾祸。既然是天意如此,你我均不能违背,何苦紧抓着一个弱女子不放。”
提到天降灾祸,众人陷入沉思,暗道这男子所言甚是有道理,灵堂一片干净,只有随乙被烧成这幅凄惨模样,除了天意如此,再没有其他解释。
“我瞧着,定然是随乙平日里作恶太多,才惹得上天不满。”
“是啊,夜深人静他来灵堂做什么,莫不是看元氏美貌,生出了歹心,要知道这种哄骗女子的事情,随乙之前没有少做。”
“族老不敢怪上天,反而对元氏冷言冷语,莫不是欺负元氏家中无人,真是为老不尊!”
随氏族老见男子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众人的矛头指向自己,使他的名声遭损。族老迁怒到随乙身上,看他气息奄奄的模样,不再理会,当即拂袖而去。
最终,随乙是被几个汉子抬回家中的。因为他是被上天降罪,因此无人敢多关切他,连大夫都没人替他请来。
元滢滢轻抚胸口,朝着男子道谢。那男子神情一怔,变成平日里的木讷,丝毫没有刚才的反应机敏。元滢滢心中觉得奇怪,刚才男子的姿态,让她想起了随席玉。
躺在床榻时,元滢滢低声喃喃道:“夫君,今夜我觉得很是奇怪,好似你仍旧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开。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痴想,你怎么会留在我的身边呢。”
元滢滢沉沉睡去。
随席玉伸出手,抚着元滢滢的脸颊。
他目光沉沉,唤着“滢滢”二字。随席玉在元滢滢身旁躺下,他环着元滢滢的腰肢,合眼陪伴着她睡去。
这些时日,元滢滢觉得灵堂那日她的感觉并非是空穴来风。除了随乙,还有其他男子对元滢滢心怀不轨。他们在元滢滢出门时,会出声调侃,或者只是用黏腻的目光注视着元滢滢,令她很不自在。只是不出两日,这些人便会出些意外,或跌断了腿,或摔进了湖水中险些溺死。
渐渐地,人们便对元滢滢敬而远之,美人固然令人垂涎,只是若是命都没了,哪里有心思惦记美人。
再没有人会对自己说些孟浪的言语,元滢滢落了个轻松自在。她却发现家中有许多古怪,雨天她忘记收衣服,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却发现衣裳已经被收到床榻上。元滢滢最是厌烦生火,可她把火苗抛进灶内,火便能熊熊燃烧起来,根本费不得她半点功夫。做膳食时,每当元滢滢发呆,险些多放了盐糖,便像是有一只手托举着她的手腕,免得她做坏了糕点……
如此种种,让元滢滢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清逸,我觉得你爹并没有离开。”
随清逸眸色微颤,没有出声反驳元滢滢,认为她是妄想,而是陪着元滢滢仔细分析着。
“我曾看过古籍,确实有游魂思念家人,不愿离开的传闻。只是那些是志怪传闻,未曾得到过印证。但我私心觉得,娘亲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爹如果真的不曾离开,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随清逸拧眉沉思,忽然想到,难道是因为随席玉觉得,他如今是魂魄,不再如当人时一般模样俊朗,忧心元滢滢见了害怕。
随清逸是了解随席玉的,只是随席玉总是这般藏在暗处,会让元滢滢生出胡思乱想的念头。随清逸俯身在元滢滢耳旁出着主意:“如此这般……爹一定会现身的。”
城中有名的媒人皆登门拜访,元滢滢虽然成了寡妇,但凭借她的美貌,即使二嫁也有人情愿求取。
元滢滢柔声道,随席玉离开后她自然伤心,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带着随清逸生活实在艰难。
“我是离不得男子在身侧的,清逸也需要一个新爹爹来照顾关怀他。希望诸位能寻到一个模样端方,性情温和的男子,接受我带着清逸同嫁过去。”
“那你嫁了人,清逸要怎么办?”
元滢滢不做犹豫:“清逸自然会改姓,从此孝顺他的新爹爹。”
媒人得了元滢滢的保证,便出了门去寻找适合的男子。只是阴风吹起,让她们身子颤抖。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
元滢滢静坐在铜镜面前,描眉敷粉。随席玉的一颗心仿佛浸泡在苦水中,他明白阴阳相隔,元滢滢再嫁也是应该的。只是随席玉看着元滢滢为其他男子如此耗费心思,想着从今之后,他的儿子便要唤别人爹爹,心中不禁酸意翻滚。
铜镜中蓦然多出一人,此人竟是早就入土为安的夫君。元滢滢心中自然害怕,但更多的是能够重新见到随席玉的欢喜。
她扑进随席玉的怀里,只觉得一双微冷的手环着自己。
“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惩戒坏人,点火收衣服,都是你……”
随席玉听着元滢滢的指责,说他为何要逞强救了旁人,结果丢了性命。元滢滢自认为不是至纯至善的人,她无心去想随席玉不去救人,那世家小姐可能会如何。元滢滢和世家小姐素昧平生,她只知道她不想要随席玉死。
随席玉静静地听着,没有解释相救的缘由。他拍着元滢滢的后背,轻声说着:“都是我的错,是我让滢滢受了委屈。”
他启唇卷去元滢滢脸颊的泪珠。成了鬼魂之后,随席玉的身子温度变得冰冷,他的舌头唇瓣也是如此,刚一碰到元滢滢,便惹得她身子发颤。
这些日子隐藏在暗处,随席玉何尝不思念元滢滢。他只希望元滢滢能够尽快忘记他,又怕元滢滢会很快忘记他。但此时此刻,随席玉想着的全都是,能够拥元滢滢入怀。他双臂将元滢滢揽在怀里,在她雪白柔嫩的肌肤落下轻吻。
月色如霜,衬得随席玉的身子几乎透明。他将指尖的冰冷,传递到元滢滢的每一寸肌肤,看着自己的妻子因为他的触碰而弓起身子,眼睫颤抖的不成样子。
“夫君,好冷……”
随席玉便抱的越发紧了,可这并没有让元滢滢感受到温暖,胸腔中冰火两重天,直将元滢滢的脑袋都要融化了。
“夫君,夫君……”
她嘤嘤啜泣声中,夹杂着对随席玉的呼唤。
元滢滢这幅娇态,让随席玉怎么忍心丢下她去投胎去。
随席玉将所有整理好的卷册交给白无常,惹得对方的连声夸赞。
“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无常大方道:“你既帮了我一个大忙,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尽力帮你。”
随席玉不改心意:“我只想常陪伴在妻子身侧,愿大人成全。”
白无常便犯了难。随席玉将自己额外准备的卷册交给白无常,这些时日,他留在阴间除了帮忙整理卷册,还将自己所学的算法通通写下,交给白无常,方便他日后使用。
白无常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极尽详细,且分外贴心地做了批注,顿时对随席玉越发满意。
心中闪过挣扎,白无常看着随席玉温润的眉眼,终究松了口:“也罢。”
随席玉原本的身子自然是不能用了,若是随席玉想要继续陪伴在元滢滢身侧,唯有一个法子,便是借尸还魂。白无常仔细翻看近七日里身死之人,果真寻到一个合适的——陈富商家的独子陈玉,平日里纨绔至极,因喝醉了酒溺在水中而身亡。此人除了性子胡闹些,相貌堂堂,因着酗酒身姿不算康健。
随席玉仔细打探着,知道陈玉若是去投胎,本要去做辛勤劳作的黄牛。他便求了白无常,把功德分给陈玉一些,让他不必做牛,可以做贵人的爱宠,一生无忧。陈玉自然欢喜,欣然同意将身子给了随席玉。
随席玉将此事告诉元滢滢,他无法透露自己借尸还魂的主人是谁,只说自己很快就要有了新身子,到时便有了活人的温度,靠近元滢滢的时候,再不会让她觉得发冷了。欣喜之外,随席玉心中不确定,自己借着陈玉的身子回来后,是否还能记得两人之间的情意。但他未把这些话告诉元滢滢,担心她听了以后夜不能寐。随席玉在元滢滢额头落下一吻,语气郑重:“无论我成了谁,都只会是你的夫君。”
元滢滢仰起脸,轻啄着他的下颌。
黑无常得知此事,暗道白无常胡闹,他何时变得如此心软,若是以后鬼魂们均闹着不肯投胎,难道也放任他们学着随席玉。
白无常朗声笑着:“旁的鬼魂,和席玉怎么能一样。他们若是胡闹,只需要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便让他们转世投胎,我怎么会容忍他们在我面前分辩。可席玉是不一样的,他情愿为了妻子舍弃功德,放弃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自然,更为重要的是,他帮了我许多,为我做的差事还得了阎王赏赐,我怎么能不帮他。”
黑无常冷笑两声,不再多言。
随席玉附身这日,元滢滢心中忧虑,她站在屋外眺望,只见一黑袍男子走近。元滢滢心中欢喜,以为是随席玉归来,便匆匆走上前去,只见男子黑衣黑带,脸庞没有遮挡却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乌黑深邃。
元滢滢站定,知道这不是随席玉,他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黑无常淡声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冷意。
“你是元氏滢滢?”
元滢滢软声应了。
黑无常平日里打量的都是死去的魂魄,他的目光冷峻,只是看着元滢滢便让她觉得身子发抖。
“呵,真是美色误人。”
黑无常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翩然离去。
元滢滢未曾放在心上,很快她便听说陈富商的儿子溺水,本是不能救了,不曾想人入了棺材,却突然醒来。大夫只说,是喉咙梗进了异物,棺材抬动放下,异物被晃出,陈玉自然便醒来了。
陈玉醒来以后,一改往日纨绔姿态,开始变得勤奋好学,直让陈富商感恩祖宗庇佑。
元滢滢心中惦念着随席玉,对这些奇闻异事只是听过便罢。她长久得不到随席玉的消息,渐渐变得慌乱。她和随清逸寻找有关鬼怪的传闻,得知人若是再投胎,便会忘记前尘往事。
那——随席玉是不是也是如此。
元滢滢难掩伤心,连在摊贩面前挑选瓜果时,都显得心不在焉。
横冲直撞的马车,朝着元滢滢扑来,她却恍然未觉。一股大力将元滢滢扯到怀里,朝着驾马车的人冷声道:“骑技不精便不该驾马!”
那人连声认错。
元滢滢听旁人喊他“陈公子”,便隐约猜测到此人便是起死回生的陈玉。
腰肢的手臂收的格外紧,元滢滢颇为不自在,她抬眸望着陈玉的眼睛:“陈公子,多谢你。”
陈玉这才淡淡收回手。
他看着元滢滢动人的眉眼,心中浮现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元滢滢的疏远,让陈玉心中不快,仿佛她不该这般对待自己,她应该是依赖的、全然信任自己的。
“姑娘可曾婚配?”
陈玉贸然开口,惹得元滢滢美眸微怒,并不回他。旁边的小贩解释道:“她夫君故去不久,已经是寡妇了。”
元滢滢转身便走,陈玉的心神都被她牵动,连忙追赶过去。
巷子角落里,元滢滢正在抿着眼角轻声啜泣。她伤心随席玉不在了,便有人欺负她。
“夫君,你可是丢下我了……”
陈玉走上前去,他脑子里的记忆模糊,看不分明,见到此情此景却本能地抬起手,擦拭着元滢滢眼角的泪珠。
“元姑娘,你哭的这般难过,不如嫁与我罢。”
元滢滢怔怔抬眸,径直望进陈玉的眼睛,她抿着唇瓣,柔声说道:“……夫君?”
她不算聪慧,却能够辨认出随席玉的眼神。他看自己的目光,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眼眸似清冽的泉水,却并不寒冷,而是蕴藏着暖融情意。
陈玉顺从心意,把元滢滢揽进怀里。
元滢滢询问他是否记忆起之前的事情,陈玉微微思索,摇首说道:“不曾记起。”
他脑袋里的记忆仿佛隔了一层薄纱,模糊至极,看不真切。
元滢滢蹙眉:“那夫君为何能够认出我?”
陈玉抚平她的眉心,轻声道:“我不记得所有的事情。可是滢滢,我的魂魄记忆着爱慕你的滋味。”
即使匆匆一瞥,他也能想起元滢滢是他的妻子。
第194章
归一宗作为修仙者首选的第一大宗,每逢七年一次的收徒之日,山脚下便聚满了前来拜师的人。
云雾环绕巍峨高山,让人望之隐约有仙境的感觉。外门弟子守在山脚,让众人排好队,先去测灵根,若是资质不好便止步于此,再不能进入归一宗。
来的人多了,难免熙熙攘攘,彼此拥挤。外门弟子维持着队伍的秩序,口中冷声呵斥着,若是有生事的人,便尽快离去,他们归一宗要不得这般多事的弟子。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外门弟子,但身上有灵气运转,轻而易举地便能压制住躁动的凡人。外门弟子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忽然眸色微滞。他的神情蓦然变得局促,旁的弟子见了询问发生何事。他轻咳一声,只道无事,心中却微微发烫,总不能说自己见到了异常美貌的女子,便神情恍惚了。
外门弟子的脚步走远了,但仍旧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那女子所在的方向。她一袭轻薄蜜合色衣裙,双髻虚挽着,上面簪着几朵嫩黄色小花,正如同她整个人一般俏生生的。
对于求仙问道的人而言,保持容颜美丽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法子,因此外门弟子见过的美人并不少,但从没有人让他看得愣神。女子眉眼灵动似一泓缓缓流淌的泉水,让人看了便心中生出平静安稳。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朝着元滢滢说道:“不知我能测出来什么灵根,若是灵根下等,主子定然不会留下我,打发我回家去了。可我也想修仙,不想回去。”
包思怡面上浮现出烦恼,见元滢滢脸色平静,便追问她想测出来什么灵根。
元滢滢眼眸微抬,轻轻摇首:“有没有灵根,都是无妨的。只要公子能得偿所愿,入归一宗门下,我便心满意足了。”
包思怡抿着唇瓣:“你一颗心里都想着你家公子,再放不下其他人了。但是若他嫌弃你的灵根不好,不愿意继续带着你,那可如何是好?”
闻言,元滢滢的眼眸中闪过茫然。她似乎从未想过公子会不要她,毕竟从她记事起,就在公子身旁伺候,两人从未分离。即使两人如何亲近,公子是主,她是仆,只要公子开口不要她,她也只能听话离去。
元滢滢垂下脑袋,俏生生的脸蛋萦绕着忧愁。包思怡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弥补道:“是我胡说,你莫要放在心上。你家公子怎么舍得你这个美人离开,若是你走了,他不知要如何痛心呢。”
元滢滢脸颊绯红,要她不许再胡说。
两人正闲谈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躁动声音,外门弟子们闻声而去,脚步匆匆。
元滢滢站在队伍后端,半晌后才得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原来是测验灵根时,有人测出了极品冰灵根。灵根分为下品,中品,上品,其中上品灵根已经是极其罕见,稍加修炼便能成为翘楚人物。大多数人不奢求上品,只希望有个中品灵根便足够了。这难得一见的极品灵根,已经是数千年未曾听闻过,如今看着测灵根的石头闪烁着纯色的紫光,归一宗的众人久久未曾平复心绪。
“是哪家氏族,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来归一宗拜师的除了平头百姓,还有培养了许多修仙人物的氏族。他们家境殷实,能够倾尽各种灵石丹药,替子孙们提升体质,也出过几个元婴金丹反过来庇护他们。如此下来,这些氏族的势力逐渐壮大,近年来的上品灵根多出自于他们之中。因此,众人便猜测,这个极品冰灵根也是氏族子弟。
“不是,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好像叫什么游临川。”
听到游临川的名字,元滢滢眼睛微亮,她目露欣喜,抓紧身旁包思怡的手道:“是公子,真的是公子,他果真出类拔萃,没有辜负老爷夫人的期待!”
游临川便是元滢滢贴身伺候的公子,他是郴城游家的大公子,生的丰神俊朗,隐约有仙人之姿。有擅长摸骨之人,曾说过游临川骨骼清奇,有飞升仙人之姿。游老爷游夫人自然不会浪费游临川的天资,当即请了人在家中教导他一些简单的吐纳呼吸,待到了年岁,便送来归一宗测灵根拜师。元滢滢自幼跟在游临川身旁,看着他念书练武,两人之间颇有情分在。只是元滢滢年纪尚小,而且名为侍女,但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活计,远比不上其他侍女体贴能干。游老爷本不愿意送元滢滢过来,只是游夫人坚持,她淡声道:“临川哪里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让侍女同去,不过是为他送衣倒茶罢了。做事周全的侍女多的是,可得临川侧目的只有眼前这一个。”
元滢滢懵懵懂懂地听着,并不能理解游夫人言语中的深意。游老爷最终被说服了,便让游临川启程去归一宗,命元滢滢同去。
在元滢滢心中,游临川是世间最为优秀的郎君。即使旁人皆道,修仙之事要听天命,有些人在俗世颇有成就,但却是下品灵根或者没灵根,而游临川或许便是他们中的一个。面对这些泼冷水的话,元滢滢从未放在心中,她觉得游临川千好百好,能打退想要欺辱她的坏人,自然可以飞升成仙。
只是,元滢滢虽然信任游临川,但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并不安稳,直到听闻游临川便是众人口中难得的测出极品冰灵根的人,她才放下心来。
包思怡被元滢滢的欢喜感染,脸颊露出笑容。但很快,她便开始为元滢滢忧虑起来。听闻修仙人大都眼高于顶,看不上灵力薄弱的人。倘若元滢滢有了灵根还好,若是没有……游临川不知道能否会善待她。
游临川当即选了师父,他偏爱用剑,便入了灵剑峰。峰主头发雪白,神情淡淡,但对能收到一个天资如此出众的徒弟,心中自然是欢喜,他吩咐弟子领游临川前去洞府。
游临川拱手道谢,随着弟子离去。
云雾缥缈间,游临川停住脚步,朝着蜿蜒如长蛇一般的队伍望去。
“游师弟,你可是在寻什么人?”
游临川收回视线,淡淡摇头。
弟子便带着游临川来到灵剑峰的一处洞府,此处靠近玉泉池,方便采摘灵草仙花,出了洞府右行数里,便是一处瀑布温泉,在其中浸泡可以排出污秽,清心明智。
游临川见洞府布置的干净雅致,很合他的心意,便轻声道谢。
他随意在石凳落座,按照学过的吐纳之法凝神静气,不久便吐出浊气。
游临川站起身,朝着远处的玉泉池望去,随风摇曳的小花让他眉头微皱,想着元滢滢不知如何了,是否测完了灵根。
测验灵根的灵石,生的和寻常石头没什么两样,不过格外圆润雪白。将手掌放在上面,若是无灵根,便是灰色。下品灵根是蓝色,中品显现出橘色,上品则是朱砂红色。
包思怡测灵根之前,手心发颤,她深呼一口气,在元滢滢柔和目光宽慰下,将手缓缓放下。灵石沉寂了片刻,发出微微的淡橘色。
“中品,木灵根。”见状,包思怡险些落下泪来。她跟着的主子不比游临川,对她只是平平。若是她灵根微弱,肯定会被赶回家中的。如今好了,她也是有灵根的人,从此能迈进仙途。
包思怡走到元滢滢身旁,声音雀跃:“待你测了灵根,我们便能一同拜入归一宗了。”
元滢滢柔柔笑着,抬手正要落下。鹅黄衣裙的女子却突然出现,挡在她的身前。元滢滢险些被碰倒,包思怡忙伸手扶住她,朝着女子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现在该滢滢先测,你应到后面排队去。”
周围的人听罢,纷纷笑了起来。岳尔若轻声嗤笑,她是听闻出现了极品冰灵根之人,才特来询问,根本不是来测灵根的。
包思怡被众人的哄笑弄的脸庞发烫,元滢滢伸手拍着她的手背,声音柔柔道:“思怡是为我说话,你们何必笑她。”
岳尔若声音淡淡:“我自然不必测灵根,不过你既然如此斤斤计较,我便测上一测。”
说罢,岳尔若便将手放在石头上,只见浮现出艳丽的红色。
身为天隐峰峰主之女,岳尔若早就测出来是上品火灵根。她自然瞧不上包思怡这般,灵根薄弱之人。
众人刚才的嘲笑,是因为包思怡目光短浅,竟然以为岳尔若是前来抢占测灵根的位置,殊不知她的灵根整个归一宗都已经知晓,哪里需要再测。包思怡自知失言,忙垂下脑袋。元滢滢却不懂,她脆声问道:“那又如何?”
岳尔若凝眉:“什么?”
元滢滢声音绵软:“你是上品灵根,可那又如何。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些。而且本就是轮到我测灵根,你贸然站在我的面前,自然会让人心生疑惑,你是想要提前测灵根。”
岳尔若:“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自然是不知道。思怡替我出头,我心中感激她,也觉得她做的无错,实在不该被你们嘲讽。难道归一宗的规矩,是可以随意抢人位置,若是想要出言询问的,便要被肆意嘲弄一番吗?”
元滢滢偏着脑袋,柔声问着。她眼眸纯粹,似是单纯的好奇,全然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直言不讳,不留情面。
方才出声轻笑的人,如今脸上都火辣辣的。
岳尔若心想,今日本宗不仅得了一个极品灵根徒弟,还见到了如此不通世事的女子。
“好,那你来测。”
岳尔若侧身让开,露出圆润光滑的测灵石。
第195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身姿袅袅的美人身上,有岳尔若珠玉在前,倘若元滢滢测不出上等灵根,她将要面对的便是奚落和嘲笑。
包思怡暗道刚才太过冲动,她握紧元滢滢的手腕,示意要元滢滢不要去测。但绵软的柔荑搭在她的手背,包思怡抬眸望进元滢滢如秋水般的眼眸中。
“思怡,我无妨的。”
元滢滢神色平静,缓步朝着测灵石走去。她的肌肤胜雪,搭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只让人好奇,这般纤细绵软的手触感该有何等娇嫩。
测灵石分外安静,过了一会儿浮现出微弱的蓝色光辉。
“下等,水灵根。”
闻言,岳尔若的眼底浮现出轻蔑,在修仙界以实力为尊,像元滢滢这般薄弱的灵根,连宗门都进不了,只能勉强做个杂役弟子。而这样的女子,刚才也敢顶撞于她?岳尔若扬起脖颈,神态倨傲,她淡声道:“归一宗的规矩,你这般的只能做些洒扫的活计,最终穷尽一生能达到筑基已经不易。但你若是求求我,兴许我能收你做弟子呢。”
虽然岳尔若年岁尚轻,但能够做她的弟子,总比一辈子在宗门干着杂活要好。只是她和元滢滢有嫌隙在先,说出此话难免有羞辱的意思,但换了其他人明知道岳尔若言语中的为难,可为了修仙大道,也会弯了腰肢,顺势拜她为师。
但元滢滢不为所动,她是陪伴游临川而来,无论游临川是不是绝世奇才,她都要陪伴身侧,怎么能够拜其他人为师父,从此离开了游临川的身边呢?
元滢滢绵声拒绝:“我不要。”
戏谑的神情顿时凝结在岳尔若的眼睛里,她未曾想到一个下等灵根,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自己。来归一宗的人,能够做内门弟子的,定然不会去做外门弟子,因此岳尔若信心满满,以为元滢滢会顺势拜她为师父。到时自己便可以轻飘飘地嘲讽一番,至于收不收元滢滢做徒弟,便看她的心意了。可元滢滢断然拒绝,就让岳尔若生出“她竟然瞧不上我”的感觉。
“你——”
岳尔若胸脯起伏,显然动了极大的怒气,她正要发作,便听到一清润的声音。
“滢滢,站在那里做什么?”
元滢滢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游临川长身鹤立,衣袍翻飞,俨然有仙人之姿。元滢滢的黑眸中顿时浮现出细碎光芒,她朝着游临川奔去,因为脚步急切鬓发微乱。
“公子,恭喜你。”
元滢滢站定后,对游临川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道贺,她声音中带着轻微的喘息,听的人耳尖酥麻。
游临川轻应一声,他心中盘算着时辰,觉得元滢滢应该测完了灵根,便前来接她。
“测的如何?”
黑瞳顿时变得黯淡无光,元滢滢面容局促,小声说道:“是下品水灵根。”
游临川并未浮现出嫌弃的神情,只是淡声说着:“既测完了,便随我前去洞府。”
他们以后就要留在归一宗,自然要好生收拾洞府。
元滢滢柔声应是,抬脚要随游临川离开。
岳尔若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听闻游临川的身份,她暗自打量着这个拥有极品冰灵根的男子,目光中满是殷切。
“游师弟,我是天隐峰的岳尔若,日后想来会时常碰面的。”
游临川微微颔首,神情冷淡。
“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着,游临川便转身离开,元滢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天隐峰的弟子知道岳尔若心高气傲,被人如此忽视冷待自然不快,他们正要开口劝慰岳尔若,却见她眸色轻闪,对游临川的兴致更浓。
“他天资出众,难免会恃才傲物一些。”
也只有这般绝世奇才对岳尔若冷脸,她才不会动怒。只是岳尔若心想,那公然顶撞她的女子实在碍眼,若不是游临川及时出现,把元滢滢带走,她定然要好好出声训导,让元滢滢明白归一宗的尊卑规矩。
偌大的洞府,里外两间均有床榻,游临川把内间的寝居给了元滢滢,而他睡在外间。内外两间相比,自然是内间的更为舒适安逸,但元滢滢听罢,只是安静颔首,并没有开口拒绝,说什么主仆有别,好的寝居应该给公子才是的话。
看着元滢滢温顺的模样,游临川目光微软。
游临川想起在郴城游家时,那时他年纪尚小,游夫人却指派了不到他腰间的侍女前来伺候。游临川并不多加理会,他专心练剑,一练便是一整天。待游临川收起长剑时,只见来送饭的元滢滢依偎着廊下的梁柱睡着了,脑袋轻点。
游临川走到元滢滢面前时,她恍惚醒来,忙站起身把手中的食盒递过去。
“公子用膳。”
看着红漆木食盒,游临川清楚地记得这是早膳。那时元滢滢将饭菜送来,但游临川并不想用,便随口要她等等。若是其他的侍女听到这番话,最多等候一两个时辰,见游临川没有用膳的心思便转身离开,哪里有人会像元滢滢这般,从早晨等候到天黑,连睡觉都牢牢地抓紧食盒。
游临川觉得这个侍女蠢笨,但实在听话,便拒绝了游夫人提出的“这个侍女还是不合你的心意,不如再换一个”。
许多年过去,元滢滢看着游临川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多年相伴,让游临川对元滢滢多了几分耐心。
“你不要去拜师,跟着我身旁就好。”
元滢滢柔声道:“都听公子的。”
游临川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解释他的理由——元滢滢灵气薄弱,即使进了宗门也是底层,她性子绵软定然会被欺负,不如便不拜师了,由自己来教。归一宗境界颇高的人不在少数,但游临川未曾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思。天地灵宝、至尊大道,他总会拥有的,到时便能用在元滢滢身上,让她滋补灵气,总比苦哈哈的修炼要快得多。
游临川要元滢滢不许乱跑,只在洞府附近走走便好,他起身前去听峰主论道。
玄之又玄的口诀,游临川心境清明,很快便能理解其中奥妙,引气入体。如此天资惹得众人歆羡不已,面对或奉承或满含酸意的话,游临川反应平淡。
他回到洞府,便见寝居增添了之前没有的东西。几案摆放着五彩斑斓的小石,床头放在细颈青花瓷瓶,斜插着几朵艳丽的小花。游临川坐下,面前的茶盏是他素来用习惯的。
元滢滢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簇鲜花,送到游临川面前:“公子,这里的花比郴城的要香呢。”
游临川眉峰微挑:“你摘的应该是仙花,能够滋补灵气的。”
元滢滢手掌一颤,黛眉蹙起:“是仙花?可我摘了许多……公子,我是不是做了错事,这要如何是好?”
游临川不以为意:“无妨,虽然是仙花,不过是归一宗寻常可见的东西,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闻言,元滢滢才放下心来。她坐在游临川的身旁,轻声抱怨着洞府虽好,但她在附近却没有寻到厨房的踪影,以后用膳可能要走很久的路。
游临川手掌轻翻,手中便浮现出一碗灵米饭,色泽晶莹剔透,散发着清甜香气。而元滢滢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游临川能凭空变化出东西。
“新学的把戏罢了。”
元滢滢眼眸柔软,满是崇敬仰慕地看着游临川,他不过是出去片刻,便学会了这等厉害的法术。
游临川把灵米饭放在元滢滢面前,她轻咬一口,只觉得腹部温暖。
元滢滢轻眯起眼睛:“好香甜。”
只是灵米饭虽好,元滢滢却觉得这般吃有些寡淡。她翻看包袱,从中摸出蜜枣杏干,和炒熟的核桃,塞进灵米饭中。如此一口咬下去,吃饭的滋味或甜或香或酸。
游临川淡声道:“没有人会这样吃的。”
元滢滢把游临川的灵米饭也塞进了各种吃食,脆声说道:“那我和公子便是第一人了。”
她把灵米饭举起,放在游临川面前,眼睛璀璨如同星子:“这是特意为公子做的灵米饭,只有公子才有。”
游临川伸手接过,轻轻咀嚼着。他想着自己是被元滢滢的胡言乱语弄昏了头脑,才觉得这灵米饭果真比刚才好吃了不少。
打听到包思怡所在的地方,元滢滢寻了过去。原本面色紧绷的包思怡见了她,脸颊才有了笑容。
元滢滢多要了一份灵米饭,给了包思怡。
包思怡吃着里面的蜜枣,只觉得心中的火气都散去不少。她原本以为,能测出来中灵根,便能进入归一宗。但因为测灵石显现的颜色稀薄,只能被分到外门做事,若是包思怡修炼得当,才能进入内门拜师。
看着元滢滢柔美的侧脸,包思怡羡慕中夹杂着一丝酸涩,她跟着的主子得知她的遭遇,丝毫心疼都无,要送她回家去,莫要在此耗费功夫。但包思怡宁愿做外门弟子,也绝不肯就此回去继续做伺候人的侍女。因此,包思怡和主子闹的很不愉快,如今见面都是转身走过,并不打招呼。
包思怡戳弄着白糯的灵米饭,开口问道:“有那样薄弱的灵根,你可会发愁?”
元滢滢摇头:“我本以为自己是测不出灵根的,未曾想到会得到水灵根,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会埋怨它不是上等。”
包思怡怔然,转念想着自己想要的太多,分明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希望能够留在这里修仙。如今心愿得偿,却仍旧忧虑为何不能进内门,可测灵根时,完全没有灵根的那些人只能神情失落地离开。如此想来,困在包思怡心中的烦恼,便散去了大半。
第196章
白虹般的水流从山涧飞泻而下,落在游临川的身上。他褪去外袍,因为常年练武显现出的肌肤并不十分白皙,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微淡的蜂蜜颜色。他手臂紧绷,线条流畅自然,合拢双眸端坐在浊尘瀑布之下,好似重重落下的水流并不能让他感受到半分疼痛。
不远处,元滢滢身穿桃红长裙浸泡在水流中。浊尘瀑布能够除去污秽,清心明智,对修炼极有好处。游临川已是练气三期,却仍旧日日都来。他虽然是冰灵根,但关于水灵根的法术也学得一二,尽数教给了元滢滢。
但元滢滢学得慢,如今只会一些简单的小法术,用来伺候仙花灵草倒是方便,但倘若让她去对敌,却是不够用了。游临川便带着她一起来浊尘瀑布增进法力,毕竟在归一宗,自身能力强大才能不被旁人欺辱。
四肢传来丝线般的疼痛,元滢滢轻哼一声,抬眼看着游临川。她见游临川神色如常,没有朝着她这边望来,黛眉微拢。元滢滢紧抿唇瓣,想着她来归一宗的时间不久了,但宗门弟子对待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她如今说话的人只有游临川和包思怡。可游临川忙碌修炼,元滢滢怎好前去打扰他,包思怡又在外门,见面很是不容易。元滢滢心中孤独,却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洞府中的几盆花草身上。好在她修炼法术不精,却擅长伺候花草。她所养的几株花,个个叶子翠绿,花朵艳丽。
可那些花草摆放在几案,游临川却从未注意过。
元滢滢凝眉看着平静如水的湖面,顿觉自己弱小而无用。她明白游临川是众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倘若没有她,游临川便能只学冰灵根的法术,哪里会像现在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学水灵根的法术。
水面微晃,元滢滢抬眸望去,突然脸色发白——水中竟有一小蛇!元滢滢想要起身离开,双腿却突然发软,身子软绵绵地向着水底坠落。
恐惧让元滢滢的声音发颤:“公子……”
正冥神静思的游临川睁开眼睛,看到元滢滢穿着的衣裙在水面扑散开来,似一只随波逐流的桃花花瓣,凄楚可怜。不过转瞬间,他便来到元滢滢身旁,扶住了她不停坠落的身子。
游临川注意到了在水中游走的小蛇,他便明白了一切。手臂揽紧元滢滢瘦弱的肩头,游临川迫使元滢滢的目光直视在小蛇身上。他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平静:“用我教你的口诀。”
元滢滢惭愧垂下脑袋,声音柔柔:“我记不得了……”
她眼睫颤抖,心中满是不安,唯恐游临川会嫌弃她没有用处,明明教导了数十遍的口诀,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呢。
但游临川只是扶稳了元滢滢的身子:“那便再学一遍。凝神聚气,直视着它——”
他循循善诱,元滢滢便勉强大着胆子看着小蛇。
“水剑心生,起,落——”
一股细小的水流凝结成剑,朝着小蛇劈去。不过瞬间,刚才会吓得元滢滢花容失色的小蛇便成了两截。在猩红的血液脏污了水流之前,游临川捏了口诀,将小蛇附近的水流凝结成冰,抛到一旁。
游临川看着元滢滢毫无力气,便不必开口问她,径直打横抱起。她身子娇弱,轻盈似云朵一般,温顺地躺在游临川的臂弯中。
元滢滢身子微动,脸颊便蹭到了游临川未来得及穿衣遮挡的肌肤。她仰头,只见肌肤微红一点,悬着圆润水珠,将落不落。游临川身子微顿,那水珠便顺势坠落,沿着元滢滢的唇瓣滑过,没入雪白的脖颈。
游临川抱着元滢滢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放在了软榻上。
榻上熏了花香,扑鼻便是清新的香气,游临川有些闻不惯,放下人便要离开。
“公子。”
元滢滢捏着被褥的一角,她身上的水痕湿气被游临川尽数拭去,如今干干净净,只一双眼睛似乎仍旧在瀑布中浸着,水润润的。
游临川声线微冷:“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去浊尘瀑布。”
“是。”
元滢滢闷声应了,心中却浮现出委屈的情绪。她连看到一条小蛇,都不能妥善处置,游临川嫌弃带着她麻烦也是应该的。元滢滢说服着自己应该坦然接受,只是她心中是如此想的,面上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泪。
游临川刚要离开的脚步收回,走到元滢滢身旁问道:“为何要哭?”
元滢滢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着游临川的面垂泪。她慌忙抬起手,匆匆擦拭眼角的泪痕,声音中带着哽咽:“我会好好修炼的,不会让公子丢了颜面。”游临川知道她是误会了什么,便淡声解释道:“浊尘瀑布不会出现虫蛇,如此必定有古怪。”
不让元滢滢前去,是防止她再次遇到危险。
得知原因后,元滢滢转悲为喜,她面色微红,暗道自己想错了游临川的心思,竟然差点误会了他。
元滢滢唇角微抿,示意让游临川垂首。她素手轻动,抚平游临川衣袍的褶皱,柔声道:“我很有用处的。”
比如若是没有她,游临川哪里能注意到衣袍上的细枝末节。
游临川轻应一声,转身离开。
游临川仍旧日日都去浊尘瀑布,只是他留出心思,注意着附近的动静。不过七日,他便捉到了往水中放小蛇的罪魁祸首。此人是天隐峰的弟子,被捉到了也只说是嫉妒游临川的天资,想要拿小蛇吓唬他。游临川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莫说他根本不怕虫蛇,即使害怕,有法术在手,转眼间便能将这些虫蛇除去。
“你意不在我,是在滢滢身上。”
似是被戳中了心思,那弟子蓦然变得慌乱。
游临川不能随意处置弟子,便将他带到了师父拂忧道君面前。
面对拂忧道君的威压,那弟子只能如实相告。
“师姐有命,我不敢违抗。”
弟子心中也觉得不齿,拿小蛇吓唬元滢滢一个弱女子,怎么想都是行径卑鄙之事。但岳尔若是峰主女儿,他不能违抗命令。
拂忧道君询问,岳尔若为何要这般做。
弟子觑着游临川的神色,眼神飘忽:“师姐说……说游师兄天赋异禀,却被身旁的侍女耽搁了修炼进度。倘若能够把她逼出宗门,到时游师兄便能潜心修炼了。”
拂忧道君笑道:“临川如何,与她何干?看来我要寻岳峰主,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女儿的,竟然能插手我弟子的身边事了?至于你,去做苦役一年罢。”
待弟子领过罚,拂忧道君转身望着游临川,他打量一番,看着新收的这个弟子模样生的出众。
俊俏模样,再加上令人羡慕的极品灵根,哪个女郎能不倾心。
“都是你惹出来的桃花。”
游临川拢眉,显然不想和岳尔若牵扯在一起:“师父慎言。我连他口中的师姐是何人都不知道,怎么会惹上她。”
“你单单站在那里,便能有人寻上门来。”
游临川淡声道:“像这般寻来的,是麻烦,不是桃花。”
拂忧道君见他如此,便改了口。只是近来,他也听过许多关于游临川的传闻,只道他身旁跟着一个美貌的女子,两人同吃同住,密不可分,俨然夫妻一般。
“……她可是你的道侣?”
游临川摇首:“滢滢是随身伺候的侍女,自幼便跟在我的身侧,我已经习惯了她。”
拂忧道君说着男女有别,若是游临川想要留着元滢滢,不如他另外赐一洞府,让元滢滢住在旁处。游临川并未接受,他只道元滢滢是下等灵根,独自住在洞府更容易被旁人欺负。
虽然相处的次数不多,但拂忧道君已经摸清了游临川的性子。他看似与世无争,一副云淡风轻的仙人模样,但倘若是游临川认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拂忧道君不过随口一提,他不是事事都想要掌控在手中的那类蛮横师父,他只教导法术口诀,至于弟子们修炼的如何,他并不关心,也不会多加照料。
拂忧道君不再多言,转而询问起游临川修炼之事。
元滢滢将一盆安神花送到包思怡手中,她记得上次见到包思怡的时候,她眼底青黑,显然没睡安稳,把这株安神花放在枕边,便可以安然入睡。
“难为你每次都想着我。”
包思怡身在外门,平日里吃的都是米面饭菜,她知道元滢滢尚未辟谷,便亲手做了点心。
元滢滢尝了一口,坦言道,灵米饭虽好,但总比不上这些寻常的五谷杂粮美味。
包思怡笑道:“你这些话,若是让其他弟子听到了,定然会说你有意炫耀。这点心可以随时吃,灵米饭这种东西,只有你家公子才能随手可得,像我们这般外门弟子,哪里能轻易尝到。不,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我可和他们不同,毕竟我能吃到你送来的灵米饭。”
元滢滢柔柔笑着。两人言谈中,提及浊尘瀑布出现小蛇,包思怡想起天隐峰岳峰主责备岳尔若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隐约猜测到了罪魁祸首。
“我瞧着,便是岳尔若放进的小蛇。”
元滢滢轻抚胸口:“她怎么这般坏,公子日日都去那里,倘若有哪一日未曾注意到,被小蛇咬到,那便糟糕了。”
包思怡面色纠结,想着游临川连巨蟒一族的怪物都能轻松除掉,怎么会畏惧小蛇,那分明是冲着元滢滢来的。
但看着元滢滢懵懂无知的模样,包思怡心中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只提醒要元滢滢平日里当心一些,若是碰到了岳尔若,便要离她远点,毕竟她们人微言轻,哪里能和峰主的女儿相争。
第197章
身为归一宗弟子,宗门给了游临川修炼的资源,他每月需得领些任务。除此之外,游临川会多领些额外的除妖任务,因此积攒下来的灵石十分可观。
元滢滢对附近的坊市心生好奇,只是游临川忙着捉妖,并不能陪伴她同去。元滢滢便私下里邀了包思怡一道去,她站在游临川面前,手掌紧握,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要去坊市。
游临川随口允了她,他微微思索,便写了一道符咒递给元滢滢:“遇到危险,便捏碎符咒,我就会前来。”
元滢滢眸中亮光闪烁,柔声称好。她顺势俯身,半趴在游临川的膝盖,仰面注视着他。
“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我为你买来。”
游临川看着她毛茸茸的发丝,掌心微动,想要伸手触碰,但他终究没有动作,只是轻声道:“买两卷练丹的书卷罢。”
元滢滢自然应下。
包思怡先到了山脚,不过等候片刻,便听到一绵软声音呼唤她的名字。她转身看去,见元滢滢身着月白纱裙,脚步芊芊地朝着她走来。
待元滢滢站定了,包思怡方才瞧见了她的鬓边、耳垂皆垂落着同色霜花,形状颜色宛如雪花一般,但比起雪花越发晶莹剔透。此时不是隆冬时节,包思怡疑惑哪里来的雪花,便径直询问出声。
元滢滢轻抚着耳垂的霜花耳饰,语气缱绻:“是公子用法术做的。我见他随手一挥,凝结出的冰霜煞是可爱,便偷偷捡起。不曾想这些冰霜难以保存,不久便融化成水。公子见我难过,问清楚缘由便重新凝结了霜花,只说这一次,它们绝不会再轻易融化。”
霜花耳饰顺着元滢滢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拂过她白皙娇嫩的脸颊。包思怡恍惚觉得,这霜花虽然美丽,但不及元滢滢此刻的娇态难得。包思怡一点都不觉得游临川的举动奇怪,若是换成了她,美人捡走了冰霜,因其融化而难过,自己也会想出办法让霜花保存更久的。
包思怡诚心夸赞道:“它们很是配你。”
闻言,元滢滢眉眼微弯。
两人相伴而行,来到坊市。她们眼力一般,分辨不出哪个是珍品,哪个是以次充好的假物,便不在外面的摊贩面前停留,径直往店铺去,买好了各自需要的东西。
此刻时辰尚早,两人便在坊市四处闲逛。途径拍卖行时,被热情似火的女郎半拉半拽地引了进去。
包思怡压低声音:“滢滢,你我待一会儿便离开罢。这里拍卖的东西,价格不菲,哪里是我们这等人物可以负担的起。”
元滢滢点头称是,寻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
岳尔若心中的浮躁浮现在脸上,她堂堂峰主之女,费尽心思“偶遇”了游临川数次。但无论是岳尔若故意摔倒,还是轻声打招呼,都只得了游临川的淡淡一眼。而在游临川口中,竟然不知道有她这般人物,连她的名字都未曾记得。
可岳尔若顺风顺水了许久,被人这般忽视冷待,越发起了兴趣。在她眼中,游临川和寻常的男子不同,其他男子得知岳尔若的身份,只会小意讨好,恭恭敬敬,让岳尔若觉得极其乏味。而游临川不卑不亢,全然无视自己的模样,越发让岳尔若生出,倘若有朝一日,游临川能够倾心自己,那滋味定然美妙。
但游临川虽好,身旁的侍女却是碍眼。岳尔若不明白,一个只知道伺候花草的侍女,在修炼法术上尤其蠢笨。游临川这样的天之骄子早就该厌烦了元滢滢,为何还要留她在身旁。岳尔若听闻,凡人将这种侍女解释为通房丫鬟,待主子有了男女心思,便拿来疏解,因此这种侍女只需要美貌就可。岳尔若心想,元滢滢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游临川的道侣应该是能够和他比肩而立的人,怎么能是一个空有美貌的丫鬟。
岳尔若本想用些小手段让元滢滢主动离开,毕竟她胆小怯懦,几条小蛇便能吓得她六神无主,恐怕很快就会离开宗门。只是此事被游临川戳破,岳峰主大怒,惩戒岳尔若禁足在洞府。岳尔若一解开了禁足,便跑来坊市拍卖行。她心有郁气,想着买几个顺眼的妖物回去,用来修炼法术,心里便能畅快许多。
身旁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拍卖行今日得的妖物都是珍品,定然能让岳尔若满意。岳尔若便多了几分期待,她所在的位置在上位,能够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岳尔若目光轻扫,便看到了元滢滢的身影。
“她怎么来了,身上有灵石吗就胆敢来此地。”
“据说……游师兄将所有的灵石都交给了她保管。”
岳尔若握紧茶盏,看着元滢滢的眼神满含轻蔑:“拿着旁人的灵石充大方,当真令人不齿。”
一副单薄绵软的仙衣被呈上,元滢滢遥遥望着,只觉得仙衣柔软美丽。听闻这件仙衣有隐身之效,可以来去无踪。
包思怡小声说着,这件仙衣定然很合元滢滢的身段,它看似极其宽大,但一落在人的身上,便能量体裁衣,自动贴合人的身形。元滢滢身姿娇美,穿上这件仙衣定然姿态缥缈。
元滢滢以手遮唇,在包思怡耳旁低声回道:“我也很是喜欢。只是它所要的灵石价格,便是你我加在一起,都买不到一片衣角。”
两人目光对视,皆是轻声笑出了声音。
她们虽然买不起,但可以看个热闹,见到周围的人不断喊价,个个声音高昂,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最终仙衣落在一男子手中。
他裹着灰色长袍,兜帽遮面,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付过了银钱之后,男子便穿上仙衣,隐去身形走了。
元滢滢瞧得出男子身形高大有力,正要和包思怡说,便听拍卖行传来躁动声音,只说好生生的上品灵石,转眼间便成了不值钱的石头。拍卖行的人想要寻男子的麻烦,只是他早就遁去身形,溜之大吉了。
元滢滢低声说道:“那男子好快的手法,顷刻间就能偷天换日。他刚才给的灵石是实打实的上品灵石,不然拍卖行不会将仙衣交到他手上。只是不知道何时,他就调换灵石逃走了。”
包思怡也对那男子的手法满是好奇。
经此一事拍卖行再交付宝物时,便要慎之又慎,直等到灵石入了库房,才允许客人将宝物拿走。
岳尔若等候许久,未曾等到元滢滢开口叫价,她不知元滢滢是未曾看中这些物件,还是囊中羞涩。
“她最好知情识趣一些,莫要拿着游临川的灵石挥霍。”
岳尔若声音刚落,拍卖行的人便将妖物推出。修仙者买这些妖物回去,既可以养在身旁,充当灵宠,或者当做练习法术的用具。妖物们自然不想做后者,毕竟日日被法术打在身上,未免得他们死了,还要喂入丹药,钓着一条性命,如此循环往复,当真是极大的折磨。但妖物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力,他们只能被推到人前,被人选择。
岳尔若选了两个妖物,个个身形壮硕,看着便能用上很长时间。
“下一个——熊狸族人!”
肌肤黝黑的女郎被放在台上,双手双腿连同脖颈都被镣铐牵引住,轻易动弹不得。她不似寻常少女一般皮肤白皙,但肌肤的颜色并不能折损其美貌,额头的一抹金色不知是添上去的金箔碎片,还是她生来就有的,黑色同金色交相辉映,反而增添了异域风情之美。她身上的衣裙破损,露出的肌肤柔嫩,刚一出现便引来无数垂涎的目光。
女郎抬头,乌黑发亮的瞳孔正望着元滢滢。她咧开嘴唇,露出森白的牙齿,呵呵的轻笑着。元滢滢这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眉眼深邃,嘴唇微丰,是极其勾人的长相。
但不知为何,周围对她的议论声纷纷,这熊狸女郎不看向旁人,只盯着元滢滢瞧。她目光骇人,直将元滢滢看得身子轻颤。
元滢滢想要离开,但她还未开口唤包思怡,岳尔若已经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此处。
站在元滢滢的身旁,岳尔若才将熊狸女郎的长相看得清清楚楚。这样模样娇媚的女郎,女子买回家中是无多少用处的。只是她生的着实惑人心神,岳尔若见识过的美人众多,皆是如同璀璨莹润的珍珠一般熠熠生辉,但眼前的这枚,是难得一见的黑珍珠。即使知道她不中用,对自己的修炼起不到太大的助力,岳尔若也动了心思,想要买回家中。
岳尔若伸出手,想要抚摸熊狸女郎的脸颊,却被她侧身躲开。岳尔若看着被躲开的手掌,轻轻收回,朝着元滢滢说道:“这妖物是喜欢你呢,为何不伸手摸上一摸?”
熊狸女郎只盯着元滢滢看的灼灼目光,令人无法忽视。
元滢滢后退一步,她并非觉得这熊狸女郎是喜欢她,才同她亲近的,便本能地拒绝了岳尔若的提议。
包思怡走近,想要出声阻拦,这熊狸女郎看着野性不驯,哪里能够上手触碰。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滢滢……”
但包思怡还未靠近,便有人挡在她的面前,不让她接近元滢滢。岳尔若凝神看着元滢滢美貌的脸蛋,心中萦绕着淡淡不屑,只有一张脸有什么用。可偏偏就是这张脸,让游临川把元滢滢留在身旁,让熊狸女郎对元滢滢有所不同。
岳尔若本是来拍卖行消除郁气的,可郁气未除,反而增添了新的不满。她长眉微扬,语气中尽是奚落:“游临川行事果敢,怎么身为他的侍女,你却优柔寡断?元滢滢,敢就是敢,怕就是怕,你究竟碰是不碰?”
众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听到岳尔若提及游临川,元滢滢怎么能够让游临川丢了脸面。她心中是怕的,但绝不能让人觉得,游临川也是她这般的性子。
元滢滢朝着台上的熊狸少女伸出手。
不同于刚才熊狸女郎的有意躲避,这次,她分外安静地让元滢滢的柔荑落在她的脸颊,甚至微微扬起下颌,让元滢滢的手掌滑落在她的嘴唇。
见状,岳尔若气得胸脯起伏,越发觉得熊狸女郎不识抬举,竟然对元滢滢这般无甚灵力的女子如此亲近。
只见熊狸女郎张开口,在元滢滢快要收回手掌的瞬间,狠狠咬下。
元滢滢痛呼一声,待她的手掌离开时,已经是鲜血淋漓,落下了熊狸女郎的牙痕,她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奇怪的景象,身形变得摇摇欲坠。
第198章
符咒从衣袖滑落,元滢滢用指腹捻住,轻轻捏动,那符咒便破碎开来。
元滢滢昏迷过去之前,隐约看到了游临川的身影,她只觉得掌心的伤痕都变淡了一些,放心地晕倒过去。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境中的景象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在梦中,游临川是人人赞叹的天之骄子,他身为凡人时,家境殷实未曾吃过苦头,一入了宗门更是潜心修炼,突飞猛进的修为让他声名大噪。天道似乎格外偏爱游临川,让他如此顺风顺水,就连游临川的师父都说,倘若依照这般的修炼进度,游临川迟早会飞升上界的。游临川和归一宗的其他弟子一般安心修炼,修为的增进也是稳扎稳打。但天道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宠儿像寻常人一样稳步修炼?拥有了天道宠爱,游临川的修炼进度应当令人瞠目结舌才是。
原本过着平静生活的游临川突然之间遭遇了变故——凡间的游家父母卷进修仙者的争斗之中,轻飘飘的几个法术,落在修仙者身上算不得什么,但足够夺去游家父母的性命。时值游临川突破之时,得知父母殒命,他顿时气血翻涌,险些没有度过雷劫。游家父母的故去,仿佛是一个引子,自此之后,游临川所拥有的种种都尽数被毁去。因为天资出众,游临川招惹了许多嫉妒,在宗门开启秘境时,嫉恨他绝顶资质的人联合起来,设下陷阱。这些人修为高于游临川之上,因此即使他拼尽全力抵抗,最终还是被毁了丹田,从宗门的佼佼者沦落为一个废人。
父母故去、灵根被毁,游临川的生活遭遇天翻地覆的变化。宗门众人俨然把他当做了废人,落在游临川身上的目光不再是仰望,而是轻蔑怠慢,更有甚者跑到游临川面前,要他回到凡间去。
“你既然已经不能继续修仙,不如回去安稳地度过余下的时光。凡人的寿命有限,你合该珍惜才是。”
面对这些奚落,游临川并不放在心上,他绝不可能像一个失败者一样回到凡间。他日日尝试着引气入体,想要重新修炼替游家父母报仇。只是无论游临川如何尝试,他都运转不了半分灵气。
接连的打击虽然不能完全击垮游临川,但足够让他日渐消瘦。而从始至终,元滢滢都陪伴在游临川身侧,不曾离开。元滢滢并不在乎游临川是天之骄子还是如今众人口中的“废人”,在她眼中,游临川始终是她的公子。
元滢滢和游临川朝夕相伴,为他忧心着急。只是她灵根稀薄,帮不了游临川许多。过去,因为有游临川庇护,无人胆敢欺辱元滢滢。而游临川修为尽失,便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有人觊觎元滢滢貌美,几次三番纠缠于她。元滢滢躲开之后,并未向游临川说过此事。她明白公子如今的处境,也明白如果自己告诉游临川,他定然不会让她忍耐,而是会拿起本命剑,径直去寻那几人的麻烦。可即使游临川剑术了得,但凡人血肉之躯,怎么能够和法术相抵抗?
元滢滢佯装无事发生,只是不停地搓洗着被碰到的手掌。她眼圈泛红,被游临川出声询问后,匆匆别过头去,只说自己无事。但游临川如何会信,他要元滢滢走到自己身旁,让她抬起头,便看见了一双微红的眼睛。
“滢滢,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元滢滢仍旧想着隐瞒。
游临川的声音微冷:“滢滢,不要骗我。”
分明他的声音带着冷意,但元滢滢感觉不到害怕,紧绷的身子仿佛受到了安抚,蓦然变得柔软。她抿着唇瓣,将几个宗门弟子纠缠她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他们实在讨厌,但因为有宗门规矩在,不敢对我做什么,只是碰了手罢了……”
但对于讨厌的人,仅仅是简单的肌肤相触就能让元滢滢感到委屈。她眼眸含水地望着游临川,听到游临川让她伸出手,便温顺地把手掌伸了过去。
游临川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元滢滢的柔荑。他三言两语便询问出那几个宗门弟子的名字,而后缓缓站起身,轻抚着元滢滢的额头:“会无事的。”
游临川握紧本命剑离开,元滢滢想要跟在他的身后,却被游临川淡声阻止。
“留在这里。”
元滢滢停下脚步,望着游临川的身影远去,她等候许久不见游临川的身影,早就心急如焚。游临川再出现时,唇角沾染了伤痕,衣袍微乱,挂着乱七八糟的血痕。
见状,元滢滢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中涌出,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地,取来清水、软帕帮游临川擦洗。
游临川拍着她的手腕,似是解释:“不是我的血。”
元滢滢不知道,游临川已经没了修为,要耗费了多少功夫才惩戒了那几个宗门弟子,替她出气的。她擦着游临川的脸颊,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即使游临川的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味,但元滢滢不觉得嫌弃害怕,心中反而觉得安稳。
她微微张开唇瓣,想要说,公子,不如我们回去罢,莫要留在宗门受人冷眼。但元滢滢知道,游临川本该是一帆风顺的,他合该站在山巅俯瞰众人,即使丹田受损,他不甘心也不会情愿做一个普通人。
因此,元滢滢什么劝慰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她依偎在游临川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柔声说道:“公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游临川轻声回应着。
欺辱元滢滢的宗门弟子或死或伤,宗门自然要寻游临川的麻烦。在他们口中,游临川不顾宗门规矩,残害同门,是为大罪。他们狠狠惩戒了游临川,明知他如今的修为连刚入门的弟子都比不上,却仍旧要他去思过崖忍受冰寒透骨的痛苦。
昔日对游临川示好的岳尔若,依旧没有改变心意,但过去的游临川前途不可限量,岳尔若自然愿意和他结成道侣。现在的游临川身无修为,岳尔若可以倾尽资源帮他,但她要游临川事事都要听命于她。游临川不理会她的提议,岳尔若不曾想到,事到如今,游临川竟然还对她如此冷待。岳尔若心有郁气,看到一旁的元滢滢,便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
“你眼中只有那个侍女,若不是她招惹麻烦,你怎么可能受过。她毫无用处,只是你修仙路上的拖延罢了!”
岳尔若被游临川冷声赶了出去,但她的那些话重重地落在了元滢滢心口。
元滢滢可以接受现在一无所有的游临川,可她从未想过,游临川可否能接受这般的他。元滢滢怨恨自己,不能寻到资源帮助游临川。她心中存着事,脸上的笑意少了许多。
直到元滢滢听到一秘法,若是能有亲近之人心甘情愿以身殉剑,便能令剑和人心意相通,或许可以使破损的丹田重新修复。
元滢滢瞒着游临川在藏书阁翻看,果真在书卷上翻找到了这个秘法。趁着游临川外出,元滢滢抱了他的本命剑,来到岳尔若面前。
岳尔若问道:“你果真要用此等法子?”
元滢滢朝着她柔柔轻笑,看得岳尔若心生不自在,偏过头去。
“是真的。”
元滢滢知道岳尔若不喜欢她,若是她以身殉剑,以后便不会有人缠在游临川身旁了,因此元滢滢才来寻岳尔若帮忙。
游临川的本命剑,是一截龙骨所制。元滢滢仔细摩挲着,剑身嶙峋清瘦,让她想起了游临川。元滢滢仍旧清楚地记得,游临川亲手斩掉妖物,取下最好的一截龙骨幻化成本命剑。他眼眸清亮,衣角翻飞,手持本命剑的模样满是意气风发。
那样的神情姿态,才该是她的公子应当拥有的。而如今种种,不过是短暂的困境。元滢滢深信不疑,游临川绝不会任凭他自己沦落成为庸人,他迟早会走出逆境的。
但元滢滢已经等不得了,她心思笨拙,不知道一切恢复如常的日子会是何时。她纤细的手指在本命剑上缓缓移动,心中想着:或许,天道便是在等自己下定决心。她的身陨,便是游临川的新生。
通红的火光映照在元滢滢的脸颊,她畏惧熊熊大火可能会带来的疼痛,但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进去。火焰很快便将她吞噬殆尽,此等秘法不会留下丁点灰烬,元滢滢彻底地和本命剑合二为一。
秘法果真有了效果,游临川的丹田逐渐修补完好。他的修炼进度令人咋舌,比起刚进入宗门时,现在的游临川更像是修仙奇才。夺取异宝,斩除妖物、被一个个绝色美人敬仰,游临川的经历令众多修仙者眼热。传闻游临川有诸多洞府,每一个都堆满了奇珍异宝,美人们爱慕游临川,为此能够容忍彼此的存在,情愿共侍一夫,但游临川从未顺水推舟地把她们收下。
修仙途中,他始终是孑然一人,不曾有过红颜知己陪伴。
游临川已经大仇得报,灵力深厚早就到了应该飞升的日子,他却迟迟没有等到天界的开启。旁人对此议论纷纷,游临川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众人见状觉得理解,毕竟游临川的地位在修仙界首屈一指,能否飞升都无法撼动,他自然不必着急。
漫漫修仙路,游临川已经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连游家父母的模样,他都只有模糊的记忆。至于家中弟妹,他无甚感情,更是连丁点身影都想不起来。但游临川摸着本命剑时,脑袋里却浮现出一袅袅婷婷的身影,朝着他弯唇浅笑,唤着他“公子”。
游临川轻垂双眸,口中喃喃着:“一如既往的蠢笨。”
第199章
被烈火灼伤肌肤的疼痛让元滢滢的额头沁出汗珠,顺着脸颊轮廓滑落,打湿了绵密纤长的睫毛。元滢滢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本不应该出现在拍卖行的游临川。
游临川轻垂眉眼,俯身给元滢滢檀口中喂了两丸丹药。
“可还站的起来?”
元滢滢试着动着手臂,发现周身绵软无力,便轻轻摇首。游临川不再询问,他紧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元滢滢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径直离开喧闹的拍卖行,包思怡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岳尔若站在原地,看着游临川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元滢滢身上,未曾匀出半分给她。甚至从游临川踏足拍卖行时,就没有注意过她也在此处。岳尔若面色忿忿不平,连刚才饶有兴致的熊狸族人都没了兴趣,转身便走。
竞价如期举行,似乎刚才的躁动没有造成半分影响。熊狸女奴安静地趴坐在台上,双眸空洞,直到她的买主被定下,她才抬起眼睑,看向那人——是一个模样普通的修仙者,望着熊狸女奴的目光中满是炙热,明眼人只需要瞧上一眼,便知道他把熊狸女奴买回家中,定然不是为了修炼,而是消解寂寞。
脖颈的镣铐被打开,熊狸女奴晃动着僵硬的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拍卖行的人低声说着她胡闹:“你平日里虽然不温顺,但也算安静,怎么刚才突然就张口咬人。被女修者买去,忍受皮肉之苦,总比落在男修者手中要好。”
只是因为熊狸女奴惹出来的麻烦,无论是元滢滢,还是岳尔若,都没有了买下熊狸女奴的心思。听着他的唉声叹气,熊狸女奴乌黑的眼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芒。
她被男修者领了回去,当男修者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时,熊狸女奴便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副要咬破对方脖颈的狠戾模样。
男修者没能一亲芳泽,便撂下狠话:“你不想亲近我,只能被丢给其他妖物一同厮杀。你细皮嫩肉的,恐怕扔进去不久就要被撕成碎片。”
熊狸女奴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并不绵软轻柔,而是带着微微的沙哑。
“会有人来的。”
男修者看见她那副精致的脸蛋,只当她痴人说梦。若是有人属意熊狸女奴,早就在拍卖行便把她买了去,如今她落在男修者手中,谁还会前来争抢。
梦境的余韵让元滢滢胸口起伏,她被游临川放在床榻,脑袋依在软枕上。
游临川转身离开,却被元滢滢攥紧衣角。
他垂眸,看见一双萦满哀求的眼睛。
“公子,陪陪我罢。”
“好。”
游临川撩袍坐下,两人相顾无言,却没有人会觉得不自在。梦境如此真切,让元滢滢生不出怀疑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得到的机缘,竟然能够窥探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但火焰扑面的灼热感,让元滢滢轻抚着脸颊,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想死去。
梦境中的元滢滢对游临川忠心不二,为了他的丹田能够修补不惜以身殉剑。元滢滢同样地和梦境一般依赖游临川,但她畏惧疼痛,忌惮死亡,性子很是懦弱。元滢滢自然不想游临川沦落成为废人,但当真有那一日,她会陪伴在游临川身侧,但绝不会用性命去殉剑。元滢滢和游临川的本命剑合二为一,表面上可以永远地陪伴在游临川身旁,可她的血肉融进剑中,已经变得无知无觉,感受不到游临川的喜怒哀乐。但人生如此漫长,元滢滢觉得,游临川迟早会忘记她的模样,遗忘她曾经孤注一掷地融进剑中。只有活生生模样灵动的人,才能让旁人长久记忆。
而且殉剑的痛苦太甚,元滢滢不愿意再忍受一次。她微微直起身子,柔声询问着游临川:“如果情势所逼,唯有牺牲我的性命,公子才可以成就大道,那公子会如何?”
游临川闻言拢眉:“牺牲你?那定然是邪门歪道。”
他神色郑重,丝毫不因为是元滢滢的一句戏谑言语便随意敷衍:“情势急迫,我会想出法子。而让你牺牲性命解决困境,不会让我欢喜,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唯有无用之人,才需要靠着女子的牺牲来成就自己。
元滢滢睫毛轻颤,倘若游临川是为了得道不顾一切,甚至连元滢滢的性命都会放弃的人,元滢滢听罢以后定然会对他死心。但游临川不是,元滢滢却因为他的这番话,越发坚定了不会重蹈覆辙。她要好好的活着,让游临川能够看到活生生的她,才会将她的眉眼深刻记住,不会轻易忘记。
元滢滢唇角微弯,正要说话,胸口却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似丝线拉扯一般。她脸颊泛白,轻轻咳嗽着。
游临川察觉到了不对劲,便将手搭在她的手腕,探看着元滢滢体内的灵气。
他长眉紧皱:“你中了妖物的毒。”
游临川抚开元滢滢的衣袖,看着她手背鲜红的血痕。熊狸女奴咬的极深,伤痕还未干涸。游临川摩挲着牙痕,低声咒骂着。
“拍卖行的熊狸族人用心头血下的毒,唯有她本人可解。”
元滢滢脸颊惨白,颤着声音说她好生害怕,倘若没有解药,她会不会就丢了性命。
元滢滢不想死,只想好生生地活着。
游临川把身上的极品丹药都喂给了元滢滢,看着她气色稍有恢复,才淡声开口:“我会寻到熊狸族人的。”
那熊狸族人被押在拍卖行中,周身的灵力都被限制,却还能强行运转心头血,在元滢滢身上下毒,足够证明她有所图谋,且深信这毒寻常丹药解不了,为了保命元滢滢只能原路返回去寻她。
男修者对熊狸女奴的耐心耗尽,正要好生教训对方一番,好让她明白如今的身份,乖顺地做他的附庸。只见熊狸女奴耳尖微动,轻声道:“来了。”
游临川现身在男修者面前,他不去询问熊狸女奴,径直问男修者赎走面前妖物要多少灵石。
男修者眼珠转动,本想要狮子大开口讹诈游临川一笔,只见游临川眉眼锐利,声音微冷:“若是要的太多,我不在乎强夺。”
男修者感受到游临川身上充沛的灵气,他买熊狸女奴本就是为了排解苦闷,如今熊狸女奴对他不冷不热,留着也是无用。又见游临川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男修者便将拍卖的价格说了出来。游临川丢给他两包灵石,便带着熊狸女奴离开。
熊狸女奴脸颊才浮现出笑模样,只是很快,这笑意就僵在脸上。
剑尖直直地指着她的脖颈,游临川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之人是难得的绝色美人,便动了恻隐之心。
“解药,交出来。”
和面对男修者时冷漠的神情截然不同,熊狸女奴勾唇笑道:“修士,我很有用处的,不如你同我结契罢,如此我自然会给你解药的。”
游临川眉眼冷凝。
熊狸女奴径直说道,她名唤朱颜,不过是着了招才被人捉住。但她的实力并不薄弱,而且生平所愿,便是寻到强大的修士结契。
游临川沉声道:“你为何给滢滢下毒?”
朱颜轻声解释道,元滢滢一靠近,她便嗅道了浓郁灵气的味道。朱颜深知,她若是留在拍卖行什么都不做,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被男修者那般的人物买走,或沦为禁脔,或死于和其他妖物的争斗之下。朱颜便在元滢滢的身子下了毒,若是想要救元滢滢,定然要将她赎回去。
朱颜的计谋奏效,但游临川却没有和她结契的打算。
“你不配。”
游临川冷声说着:“毒可解,你便能活,若是不能,你便以死谢罪。”
朱颜撇嘴道:“当然可解。”
朱颜被游临川领着来到元滢滢床前,她的身形单薄,泛白的唇瓣瞧着分外可怜。
朱颜深邃的眼眸中微动,她暗道果真是美人,普通人中了她用心头血所下的毒,定然会面容憔悴不堪,形销骨立,而元滢滢却美貌依旧,甚至多了一分令人怜惜的楚楚动人。
朱颜俯身,精致的脸蛋便和元滢滢相靠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元滢滢下意识地向后仰去,却被朱颜抚住腰肢。
“我要给你解毒了。”
但解毒之前,朱颜要游临川保证,不许伤她动她性命,得了游临川的承诺,朱颜才放下心来。不然依照游临川的性子,恐怕她刚给元滢滢解过毒,便要死在游临川的剑下。
朱颜倾身,在元滢滢睁圆的眼眸注视下和她唇瓣相贴。干燥微凉的触感,让元滢滢愣在原地。游临川眉心颤动,他大力推开朱颜,声音中带着凛冽怒气:“你做什么!”
朱颜擦拭着唇瓣的血痕:“解毒罢了。”
游临川掌心紧握,长眉尽显沟壑,心中暗道这是哪里来的解毒法子,若是以朱颜的鲜血相解,取出放在碗中便是,何必直接肌肤相碰,当真是胡闹!
游临川的眼中含火,几乎要把朱颜拆皮抽骨。朱颜不以为意,她提醒着游临川:“你可答应过,不伤我性命的。”
游临川平复心绪,声音冷若寒冰:“滚。”
但朱颜却没有听话地离开,她心中自有打算,游临川实力强劲,能够和他结契是自己如今最好的选择。因此朱颜只道,元滢滢身子柔弱,她需要继续留下来看顾几日,待元滢滢身子无碍了才可以离开。不然若是毒未完全解除,到时还要游临川重新寻她。
游临川同意了,但出言警告道:“不许你再用那般的解毒法子。”
即使同是女子,游临川看着也觉得心中不自在。
第200章
宗门秘境不日便要开启,其中秘宝数不胜数,但若是想要得到手中,便要仰仗自身的实力。游临川思来想去,准备带着元滢滢一同前往,虽然历练之中难免会有危险,但此次是难得的机会,以往有不少宗门弟子在秘境中突破修为。元滢滢已经能够凝水为刃,但气势不足。游临川打算让元滢滢亲手斩杀一两只妖物,以磨磨她手中的水刃。
元滢滢自然情愿,此次去秘境要过上整整七日。她起身收拾着包袱,却横空伸出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把包袱从她的手中拿走。元滢滢抬起眼睛,望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秘境?我也要去。”
朱颜语气随意,将前去秘境说的好似去采摘鲜花野果般容易。
元滢滢便要她去找游临川。时至今日,元滢滢未曾拜入归一宗,她仍旧是自由之身,按照常理是不能进入秘境的,但有游临川帮她筹谋。元滢滢尚且能够凭借游临川侍女的名义随行,但朱颜就是师出无名。
朱颜满脸理所应当道:“你去向游临川说,要我陪着你去,他定然会同意的。”
元滢滢侧过身子,柔声拒绝道:“我才不要,你自己去。”
朱颜神色诧异,这些时日她早就摸清楚了元滢滢的性子,似棉花一般柔软任人揉搓,如今却径直拒绝了自己,让她好生惊讶。
任凭朱颜如何软磨硬泡,元滢滢都不肯松口。
直到用午膳时,元滢滢未曾看到过朱颜的身影。她心中轻舒一口气,暗道看来朱颜已经放弃了进入秘境的打算。
秘境越深处,危险越多,但同样能拿到的珍奇宝物也会更多。但宗门打开秘境,是为了让众弟子历练,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危险中。因此,宗门分发了保命的符咒,一旦捏碎便会脱离秘境,性命虽然保住,但再进不得秘境,只能看着旁人灭妖兽、得珍宝。因此不是遇到生死危难关头,众人是不会使用保命符咒的。
元滢滢前去领取她和游临川的保命符咒,负责分发的弟子取了两枚,正要放在她的手中,却见一只纤细手臂突然夺去。岳尔若摩挲着两枚符咒,只把其中一枚给了元滢滢,转身低声呵斥弟子道:“宗门的资源,是给门中弟子用的,不是随便什么人来了,朝着你伸出手,你就要给她。”
弟子垂首应是。
岳尔若意有所指,直说的元滢滢脸颊微热,她握紧手中的符咒,想要反驳岳尔若。
朱颜翩然现身,她把保命符咒捏在手中,目光好奇地端详许久,最终露出嫌弃的神色:“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这般计较,不过符咒罢了,看来归一宗当真不如过去风光,连一枚符咒都要如此斤斤计较。”
岳尔若厌极了眼前的女妖,只是瞧着便觉得她处处都不顺眼——衣裳松垮,姿态慵懒,活像没骨头一般。
“宗门之事,容不得你插嘴!”
朱颜轻抚胸口,嘴里说着害怕:“我从未见过如此粗鲁蛮横的女子,现在却长了见识。游临川平日里领宗门日常任务,都是双份,但分得的资源,仅仅是他一人的。如今不过多领一枚无关紧要的符咒,便被你这般羞辱。看来这归一宗,信仰实力为尊,灵气薄弱的不堪为人呢。”
她声音放轻,带着微微的冷意,故意做出的柔弱姿态更显得岳尔若咄咄逼人。周围已经起了议论声音,弟子想要息事宁人,便把符咒拱手送上,姿态恭敬:“游师兄平日里为宗门做了许多事情,如今不过多用张符咒罢了,算不得麻烦的。”
岳尔若面色微沉,但深知不能再出手阻挠,不然她便要被宗门弟子议论以权势压人,有意欺辱灵力稀薄之人。
元滢滢伸手取回,柔声道谢。
朱颜轻笑,伸出手指点着元滢滢的额头:“真是蠢丫头。这符咒本就是该给你的,为何要道谢?反而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径直站在那里,丝毫没有道歉的打算。”
周围投来的打量目光让岳尔若心中烦躁,她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同元滢滢道歉。岳尔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朱颜长眉微蹙,低声诉说着自己和元滢滢人微言轻,岳尔若觉得她们不配一句道歉也是在情理之中。她三两句话,便引出了众人对岳尔若的不满。
元滢滢把符咒收进贴身佩戴的香囊中,对于刚才朱颜主动帮她的行径颇为感动。但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朱颜又变成了寻常的模样——她身量生的高,几乎可以和游临川比肩,看着元滢滢的时候轻掀眼睑,一副慵懒模样。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帮了你如此大的忙,你自然要带我去秘境的。”
即将脱口而出的道谢,便卡在了喉咙里,元滢滢面色纠结地看着朱颜,暗道难怪朱颜会仗义执言,原来她是仍旧不死心想要去秘境。
“好,我同公子说。”
只不过多带一个人前往,对于游临川而言不算麻烦。游临川此行前去秘境,为的是寻找合适的宝物幻化他的本命剑,往日里他用的还是凡间的长剑,虽然好用,但不能将灵力的效果发挥到最大。因此,游临川势必要去往秘境最深处的,他不能带着元滢滢前往。在临行的前夜,游临川走进内室,元滢滢刚刚拆开发髻,青丝柔软地垂落在她的肩头。
她模样清丽,乌瞳水润地望着游临川。
游临川把此行的打算告诉元滢滢,要元滢滢待在秘境外侧,若是遇到危险,即刻捏碎符咒离开,万万不要因为不舍得秘境的资源而任凭自己陷进危险中。
游临川长身鹤立,语气淡淡道:“灵石、丹药我都能给你,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想要的?”
在游临川想来,只要能够满足元滢滢的心愿,她便不会留恋秘境,遇到危险就能当机立断地离开。
面对游临川,元滢滢不会因为害怕麻烦而隐瞒心意,说自己没什么想要的。她脸颊微红,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亮光:“我想要一只灵幽!”
灵幽,形状类似于凡间的萤火虫和水母的结合体,它通体晶莹剔透,触之柔软,即使是站立时,双足并不靠近地面,而是隐隐漂浮着。这类灵物灵智薄弱,极难修炼成为人形,但模样温软可爱,很得女修士的喜欢。但灵幽行踪诡秘,身形隐藏迅速,往往修士们还未靠近,它便逃之夭夭了。因此,虽然灵幽并无多少法力,但捉到它的人寥寥无几。
但元滢滢对游临川是全然的信任,其他人或许觉得捉一只灵幽很是为难,但游临川不会,他答应的轻巧自然。
游临川唇瓣微动,出声叮嘱道:“离那妖物远一些。”
元滢滢眸子微怔,才明白游临川所说是朱颜。
这些时日,游临川脑海中浮现着熊狸二字,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但他记忆不起,只是凭借本能觉得该让元滢滢远离熊狸女奴。
元滢滢柔声应好。她主动躲开朱颜,却无法阻止朱颜靠近她。
朱颜始终未曾歇了同游临川结契的心思,游临川本就不喜她,便一次又一次地断然拒绝。待游临川走进秘境更深处时,朱颜停留在原地,看着宗门弟子浩浩汤汤地往里面走去,甚少会有人会因为惧怕危险,便停留在此地。
岳尔若经过时,口中说着元滢滢无用,随即加快了脚步离开。
朱颜知道元滢滢想要一只灵幽,她目光微闪,看到草叶覆着的透明软物,便放轻了声音。
“那里有一只。”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左右两侧靠近灵幽,元滢滢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蹦出,她猛然靠近,却和朱颜相撞,两人抚着发痛的额头,彼此询问着:“可捉到了?”
元滢滢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语带叹息道:“没有。”
朱颜目露不满:“没有灵智的蠢物,还跑的这般快!”
两人的衣裳均沾染了泥土污秽,便走到前方的潭水旁。元滢滢蹲下身子,舀了一些清水,泼在衣裙上面,再拿着帕子轻拭着。她想起朱颜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便摸出多余的一只帕子,转身要递给朱颜。
美眸睁圆,元滢滢看到褪去衣裳、浸泡在潭水中的朱颜,连忙慌张地转过身去。
“你、你何时跑到水里去的?”
朱颜发出舒服的喟叹:“就在你擦衣裙的时候喽,这潭水温热,你不如也下来泡泡。”
元滢滢轻轻摇首,她挪动脚步,站得离朱颜的位置远了点。
听着水声晃动的声音,元滢滢擦拭衣裙的动作缓缓停下。她心中纠结,安慰自己同是女子,朱颜泡得,她也能泡得。
“朱颜——”
朱颜转过身去,便看到元滢滢欺霜赛雪的肌肤,她像经年不化的冰雪一般泛着冷白颜色,而与之相比,自己则像在泥潭中滚过。
元滢滢怯生生地唤着:“我有些害怕,走不动了,你能靠近我一些吗?”
周身刚浸泡在水里,元滢滢便生出了后悔。之前在温泉中遇到小蛇,已经让元滢滢草木皆兵,唯恐在潭水中突然冒出来什么虫蛇。游临川如今可不在此处,只剩一个朱颜。元滢滢心中不确定在危险发生时,朱颜是会像游临川一样前来救她,还是冷眼旁观。可是,元滢滢想要离开,双腿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她软声哀求着朱颜,两人彼此靠近,才能让元滢滢觉得安稳。
潭水晃动,朱颜垂眸望去,发觉了身子的异样。她脸色变得难堪,在软绵绵的哀求声中朝着元滢滢走了过去,在相隔一手臂长的位置停下。
“朱颜,你再走近一些。”
朱颜学着元滢滢曾经拒绝他的模样,沉声说着:“我才不要。”
“朱颜……”
元滢滢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她孤零零地站在潭水中间,看着周围连一根可以依靠的树枝都没有,心中充满了畏惧害怕。
朱颜终究是伸出手,元滢滢连忙握在掌心。和她绵软的柔荑不同,朱颜的掌心宽大,带着温热的暖意。
“为什么你的手这般大,身形这般高,一点都不像寻常的女子?”
朱颜轻轻瞥她:“生来如此,我也不知道。”
水波晃动,元滢滢轻声惊呼,只觉得小腿被凉湿之物缠上。她朝着朱颜所在的方向倒去,两人齐齐摔在潭水中。
潭水泛起重重叠叠的涟漪,慌乱之中,元滢滢掌心传来微烫。
她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朱颜。
“你是,你难道不应该是女子……”
朱颜沉声戳破元滢滢想要继续自欺欺人的打算:“熊狸一族,本是雌雄同体,而我偏爱用男子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