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喻安然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喻安然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喻安然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喻安然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荆。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到春江花悦,荆献下车,帮喻安然搬运行李。
大楼玻璃门前,他摸出手机,娴熟地贴一下感应区,“滴”一声,大门应声打开,他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堂,直接往电梯方向走。
有位老太太认出人,笑着招呼:“小荆来了。”看到行李箱,又问,“这是出门旅游了?”
荆献身姿清贵,点点头:“刚从北京回来。”
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喻安然,笑起来:“那老开心了。”
荆献脸上也浮起一丝笑:“还好。”只是未达眸底。
喻安然跟在他身后,恍然两人相处时间太久了。
她的房子从认购开始,荆献便全程参与,楼里住了很多老邻居,几乎全都认识荆献,尤其这些年纪大些的,都很喜欢笼络他。
喻安然本来想电梯来了,就叫荆献回去,可当着人面,拒绝的话也不好说了。
而这位老太太特别热情,进了电梯,和荆献一直聊到出电梯,临别时还请荆献有空去她家坐坐。
荆献笑着答应了。
电梯门合上,又打开,到18楼,两人推着行李箱到家门口,喻安然指纹开了门,江溪月不在家。
玄关上的感应灯亮起,荆献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将两只行李箱一起拎进衣帽间。
这些年,他来这里的次数,虽然没有喻安然去他家的次数多,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像男主人一样熟悉这个家。
喻安然想到什么,内心斟酌言词,在话出口之前,她先表达谢意:“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拎了行李。”
客套疏离,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认识的朋友。
荆献垂眸,眉梢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当作没听见,转身走进卫生间去洗手,间接地阻断了喻安然后面想说的话。
喻安然:“……”
夏天炎热,家里门窗关着,空调没开,人才进来几分钟,后背就热出了一身汗。
喻安然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走到客厅中央,后背对着空调吹。
想起昨晚,她离开荆献房间之后,两人说的话就屈指可数了。
就是先前在飞机上,他那么强势吻她,他也没说话,她更是没给他任何反应。
两人之间仿佛拧着一股劲。
可是她想告诉他,她不是置气,是真的决定了分手,而且不想拖泥带水,大家干脆利落一点。
喻安然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纯净水,自己拧开一瓶喝了口,另一瓶放在茶几上,只等荆献出来给他。
可荆献从卫生间出来,并没有在意她要谈话的架势,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径直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见喻安然跟过来,才说:“我还有事,有什么话等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说,我先走了。”
喻安然蹙眉:“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闹情绪,我很冷静。”
但荆献打开了门,置若罔闻。
喻安然盯着他的后脑勺,男人向来霸道强势,无论谈判桌上,还是和她抬杠,他总是攻击挑衅的那一个,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回避,简直不可思议。
她冲着他的背影喊:“明天我去你家拿东西,你最好在家。”
荆献脚步一顿,眉心拧起,丢出两个字:“随你。”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
震得喻安然吓一跳,耳膜都痛了。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喻安然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喻安然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喻安然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喻安然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喻安然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喻安然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喻安然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荆献没在这。
还好。
喻安然微微软下肩,松了一口气。
同住一屋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同班指不定僵成什么样。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愿。
没过多久,喻安然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第 22 章 第 22 章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喻安然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喻安然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献,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荆献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献咱们去。”
荆献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荆献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飞机平安降落柏城机场,喻安然下机后直接去了卫生间,没管身后的荆献。
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仪容,故意将时间拖长。
期间,杜清柠发消息给她,问她在哪里,要不要一起走。
喻安然感觉她对荆献起了心思,换以前,她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展下去,但现在觉得感情已经自由,如果杜清柠不介意荆献是她的前男友,那她又何必介意。
左不过一个渣男,谁爱要就要去吧。
喻安然走出卫生间,一眼就看见荆献。
男人靠在对面的玻璃窗前,大厅里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好像余生都无事可做,全用来等她了。
喻安然低头,给杜清柠回消息:【一起走。】
她径直往行李处走,看到地上拉长的影子,不用回头,也知道荆献跟上来了。
见到杜清柠,杜清柠已经帮他们将行李全部取出来了,包括喻安然那只在老佛爷买的行李箱。
荆献扫了一眼,问喻安然齐了吗,喻安然点点头,他便从杜清柠手里接过行李推车,下颔往前一抬,示意她俩走前面,他推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杜清柠挽起喻安然的手臂,一同往前走。
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还有矜贵绅士为她提行李,她的心情和肩上的小提包一样,晃过来晃过去。
而且出口出来,也不需要排队等出租,就有司机迎上来,豪车送她回家。
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
汽车出了机场,杜清柠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司机,大约半小时之后,到一个岔路口,荆献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
杜清柠坐在副驾驶脸上涨得通红,一时不知所措,眼神求助喻安然。
喻安然坐在后座,乜一眼旁边的荆献:“送一下怎么了?”
荆献抬起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眼腕表,开口对杜清柠说:“杜小姐,我还有事,送你回家不顺路,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抱歉。”
说着抱歉,喻安然看他更像是欠揍。
但司机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搬出杜清柠的行李。
杜清柠得到荆献的解释,显得比他还要歉疚,连声自责说:“不好意思,是我耽误荆总的时间了。”
她下车,扶住行李箱,笑着弯腰,朝车窗挥挥手。
喻安然觉得这样很欠妥,想开窗和她说几句话,可中间隔着荆献很不方便,而荆献蔫儿坏,仗着外面看不见里面,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喻安然瞪他一眼:“你怎么这样?人家是个女孩子。”
荆献不痛不痒:“这里比机场好打车,我已经带她这么长一段路,仁至义尽了。”
喻安然伸手去推车门:“那我也下车好了。”
荆献拉住她:“别闹,咱俩顺路。”
喻安然翻了个白眼:“……我谢谢您。”
司机上车,汽车继续行驶,车窗外,杜清柠的身影越来越小,不多会,有车停在她身边。
喻安然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闹这一出,她也渐渐回过味来。
别看荆献现在身居高位,人模狗样的,骨子里睚眦必报,心眼比针还小。
他在气杜清柠占了她的头等舱位,要没有杜清柠,她就只能坐头等舱,那他也不用憋屈地换到经济舱去。
至于另一层,杜清柠对他有想法,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所以故意下她头。
喻安然看着车窗上男人模糊的影子,不得不说,这人太冷血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荆献便换了这一只。
荆献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荆献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喻安然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喻安然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荆献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喻安然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喻安然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荆献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喻安然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哈哈哈哈!!”
荆献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荆献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荆献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第 23 章 第 23 章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喻安然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荆献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喻安然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喻安然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喻安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荆献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荆献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喻安然。
喻安然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荆献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喻安然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荆献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荆献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喻安然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喻安然冷嗤一声,回敬他。
荆献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喻安然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荆献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喻安然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喻安然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喻安然。
荆献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喻安然拉住。
两人出了店,荆献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荆献当晚就带喻安然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喻安然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荆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荆献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喻安然预想的来得早,可是荆献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喻安然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荆献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荆锦诚送的,荆献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喻安然选的。
入住的时候,荆献太激动了,和喻安然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喻安然“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喻安然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荆献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荆献的父母,荆献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喻安然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喻安然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荆献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喻安然,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喻安然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荆献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喻安然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荆献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荆献。”喻安然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荆献,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荆献,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喻安然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喻安然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喻安然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荆献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喻安然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第 24 章 第 24 章
想到这里,喻安然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喻安然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荆献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荆献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喻安然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荆献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喻安然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喻安然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喻安然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喻安然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喻安然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喻安然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喻安然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喻安然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喻安然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喻安然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荆献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喻安然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荆献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荆献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喻安然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喻安然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喻安然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喻安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喻安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荆献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荆献的。
喻安然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喻安然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喻安然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荆,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喻安然:“……”
她和荆献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荆献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喻安然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荆献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喻安然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喻安然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荆献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喻安然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喻安然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第 25 章 第 25 章
“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迈入高二新学期。”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那天晚上,荆献是跪着向喻安然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喻安然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荆献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喻安然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荆献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荆献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安。”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喻安然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喻安然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荆献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喻安然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荆献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喻安然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喻安然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荆献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荆献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喻安然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喻安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荆献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喻安然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荆献并不在意,可那是喻安然送的。
荆献知道喻安然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喻安然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荆献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荆献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荆献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喻安然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喻安然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荆献。”喻安然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荆献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这是荆献哄人的法典之一。
至于真正的对错,那还是在他自己心里。
喻安然低头蹙眉,只觉得他玩世不恭,她都生气成这样了,他还在当情趣玩乐,语气难免更失望。
“你对我没有坦诚的心,也没有足够的尊重,你甚至为了欺瞒我,和方雨柔搅合在一起,你们俩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想起方雨柔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她终于明白她在炫耀什么。
一瞬间,脸色苍白,眼睛里起了一层模糊雾气。
“你怎么会这么想?”荆献心一沉,也顾不上什么跪不跪了,收敛玩心,站起身解释,“方雨柔就一个中间人,没那么重要,我根本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
“是,你没在意,没把她放眼里,但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吗?她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喻安然气得胸前剧烈起伏,“她上次来柏城,就是冲你来的,不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男人越是将方雨柔说得轻描淡写,喻安然心里越是悲哀。
“你背着我,找她帮忙,就是授她以柄,你伤害我,也由着她伤害我。”
“我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很享受是吗?”
“你口口声声爱我,就是将我置于这个地步吗?”
荆献:“……”
眸光一暗,眉头拧起,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想到这一层。
果然,女人和男人的思维不一样。
他要不是在乎她,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去补救?
结果姑娘在意的点,根本不在他的补救上。
“老婆——”
眼见喻安然的眼泪就要掉下来,荆献从茶几上抽了张面巾纸,走到她身边,想给她擦眼泪。
喻安然强忍住泪水,退开一步,躲开他的手:“别叫我老婆,我们没有结婚,你不要玷污这个词。”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亲亲热热“老婆”叫了多年,就像一张裱了金花的糖果纸,可里面真正包裹的是什么,只有尝到味的人才清楚。
看着这个家,她忽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抬腿就往门口走。
“安。”荆献拦住她,完全没料到事态比他想象的严重,他只好一边想着补救的办法,一边温声哄着说,“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太想当然了,但是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些。”
“我和方雨柔平时几乎没有联系,就这件事才联系上的,之所以轻描淡写,是因为不值得一提。”
“安,原谅我,我以后任何事都不会再瞒着你了,你相信我。”
他面对面站在喻安然面前,浅色眸光如春水般温润,声线磁性温柔,出口的情话都像是沾了雨气,混合他的气息,潮湿,燥热。
但喻安然突然就乏了,她看透了他,所有的解释和情话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公式。
甚至男人下一步要做什么,她都猜到了。
果不其然,荆献见她听不进自己说的,抬起一只手,就搂住她纤薄的肩,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另只手去擦她的眼角。
喻安然本来没想哭,结果被男人的动作一弄,泪水泄洪似地夺眶而出。
“荆献,你把我当什么?玩偶?傻子?智障?”
“当然不是!”
荆献在她挣脱他的怀抱时,转过身,又从后面抱住了她,嗓音抵在她颈边,一只手强行掰过她的脸,薄唇吻上她的泪,柔声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荆献唯一的女朋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喻安然不听,抬起手肘用力推开男人,气恨交加,气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男人太自信,太从容自如。
“荆献,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一个谎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全世界就你一个聪明人是吗?我就合该围着你转,由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得不到的是吗?”
“荆献,你太自以为是了!”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喻安然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喻安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喻安然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喻安然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喻安然。”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喻安然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喻安然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喻安然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第 26 章 第 26 章
“啊?”
喻安然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喻安然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喻安然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喻安然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喻安然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喻安然点头。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喻安然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荆献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喻安然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荆献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喻安然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喻安然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荆献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荆献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荆献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荆献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喻安然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喻安然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喻安然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喻安然料到荆献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喻安然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喻安然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荆献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喻安然说:“谢啦。”
喻安然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喻安然笑着回:“别谢我,谢荆总。”
同事们便转向荆献,纷纷谢他。
荆献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喻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荆献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荆献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喻安然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喻安然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荆献吐槽时,荆献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喻安然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荆献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荆献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喻安然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喻安然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喻安然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喻安然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喻安然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荆献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喻安然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喻安然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荆献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荆献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喻安然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荆献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喻安然站在离荆献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荆献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喻安然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荆献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荆献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荆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喻安然,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喻安然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荆献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喻安然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没想到荆献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喻安然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荆献说:“荆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荆献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喻安然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喻安然将花放在办公桌上,荆献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喻安然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荆献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荆献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荆献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喻安然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喻安然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喻安然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喻安然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喻安然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喻安然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第 27 章 第 27 章
荆献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荆献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喻安然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荆献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喻安然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喻安然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荆献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喻安然在身后说。
荆献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吃过饭,喻安然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喻安然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喻安然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荆献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荆献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荆献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喻安然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荆献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荆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喻安然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荆献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喻安然在七夕那天,给荆献送了一份大礼,将荆献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荆献每天就戴喻安然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喻安然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荆献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荆献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喻安然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荆献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喻安然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喻安然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荆献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喻安然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喻安然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荆献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荆献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荆献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安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喻安然脚步稍顿,和荆献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献回来啦。”
荆献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荆献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荆献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喻安然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荆献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荆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荆献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安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荆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喻安然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荆献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荆献这才顿住脚,回头。
喻安然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荆献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荆献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喻安然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喻安然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荆献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喻安然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喻安然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喻安然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喻安然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荆献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荆献朝三楼迈步,喻安然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荆献突然停下脚。
喻安然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荆献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喻安然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喻安然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荆献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喻安然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荆献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喻安然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喻安然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荆献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第 28 章 第 28 章
宁县的气候比北城干燥。喻安然水土不服,才来几天头发就开始分叉,皮肤也有些受不了。
次日清晨,她早起洗了头,擦了面霜,又掐着发梢抹了护发精华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上午一二节都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姓陈。他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然后“啪”地一声仍在讲桌上。
陈老头出了名的严厉。风雨欲来,学生们低下头,变得安静。
“这么简单的题才这点分数!全班51个人,30个及不了格!”
陈老头双手撑着讲台俯视,怒其不争:“集合题就有一半人选错,脑袋瓜子被门夹过?”
“……”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喻安然,“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喻安然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喻安然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喻安然。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荆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喻安然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喻安然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喻安然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喻安然荆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喻安然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喻安然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七班…“我们分手吧。”
一段恋情再甜蜜,总有闹矛盾的时候,也有说分手的时候。
闹过了,也许缘分尽了,两人分开,也许更懂得对方,感情更上一层楼。
喻安然从小就很乖,父母都是老师,她受到良好的教育,青春期的时候都是顺风顺水过来的,几乎没有闹过大情绪,更没有出格或者叛逆的行为。
唯有和荆献在一起,整个人就像一把干草,总是一点就着,一惹就炸毛。
高中时,两人同班同学,经常拌嘴,互看不顺眼,因为成绩不相上下,形成竞争关系,喻安然不停地和他斗,荆献就不停地逗着她。
斗着逗着,感情起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大学时,两人异地,互相加了微信好友,那点微妙在时空距离中发散,又在网络的电波中流窜,在大三时两人互通了心意,确定了恋爱关系。
可恋爱初期并不是甜蜜的。
荆献长得帅,又有商业头脑,别人大学时花钱如流水,他是赚钱如流水,在他的大学校园里,他的人气很高,追求他的女生排成队。
喻安然离他500公里,很没安全感。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分手。
其实是要荆献多爱她一点。
荆献很懂她,一闹就甜言蜜语地哄:“爱你,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甚至连夜坐高铁去她的学校看她。
一来二去,喻安然像一只装满了蜜糖的罐头,爱意充盈,渐渐不闹了。
不过在大四的时候,喻安然又提过一次分手。
那次不是闹情绪,而是她为两人的将来陷入了深深的担忧。
那时候,喻安然被保研,荆献则和他的几个同学,在临川组建了一个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商量过,等喻安然读完研究生,就去临川,和荆献在一起。
但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荆献的父亲忽然找到了他,要他回荆家。
荆献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母亲是科研人员,常年在卫星基地,他父亲也有了新家庭,荆献从小跟着外婆生活。
喻安然认识荆献的外婆,也见过他的母亲,至于他的父亲,荆献从来不提,她也就从来不问。
直到大四那年,她才知道,荆献的父亲竟然是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荆锦诚,全国财富榜上排名靠前的人。
喻安然惊呆了。
她预想到荆献的未来,那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能够企望得到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感觉到自己和荆献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鸿沟天堑。
考虑之后,她向荆献提出了分手。
认真的。
可是荆献怎么可能和她分手?
荆献说:“我回荆家,只是面子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我只是去给荆锦诚打工。”
他将荆家的情势分析给她听。
荆锦诚除了荆献,还有两个儿子,和荆献是同父异母。
二弟比荆献小三岁,本来是要培养做继承人,谁知道在国外读书不学好,染上了艾滋,大好的前程全毁了。
三弟去瑞士滑雪,摔断了脊椎,变成了瘫痪,终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荆锦诚这才惦记上自己不冷不热的大儿子,要接他回去。
荆献说:“对我而言,白手起家固然不难,但如果能给我一个好的平台,让我起点更高一点,事业做的更大一点,何乐不为?”
“这样我也能挣更多的钱,把我女朋友养的更漂亮,把我们的家打造的更好,对不对?”
他将喻安然揽在怀里,语气柔情蜜意,眼里盛满希翼的光。
喻安然被说动了,放下芥蒂,和他深情相拥。
那之后,喻安然再也没提过分手。
到如今,整整过去了七年,她没想到自己又捡起了这两个字。
哪位?
“叫荆献,你不认识的。”
喻安然迅速抬起眼,心头一紧。
“荆献的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潘朵嘴角上扬,越说越投入,“脸比女生还小,还会玩赛道,简直超级酷,只不过他…”
“潘朵。”
喻安然的笔点在卷子上,眉心突突地跳:“不是说这题没听懂吗,我现在给你讲。”
“……”
“哦哦…好…”
第 29 章 第 29 章
那天过后,喻安然和荆献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喻安然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荆献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喻安然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喻安然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喻安然。”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喻安然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喻安然。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喻安然收起笑。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喻安然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荆献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喻安然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荆总,今天周末啊。”
荆献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喻安然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喻安然:“……”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荆献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喻安然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喻安然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荆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喻安然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荆献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喻安然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荆献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喻安然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荆献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喻安然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荆献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安。”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喻安然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荆献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喻安然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喻安然语气凉凉,“荆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喻安然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喻安然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荆献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喻安然没看见。
荆献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喻安然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荆献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喻安然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喻安然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喻安然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荆献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荆献送的就好。
喻安然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荆献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喻安然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荆献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喻安然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荆献。”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喻安然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喻安然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喻安然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喻安然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喻安然,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喻安然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喻安然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喻安然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第 30 章 第 30 章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喻安然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荆献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喻安然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喻安然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喻安然荆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荆献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荆献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荆献:“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荆献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喻安然。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喻安然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喻安然:“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献,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荆献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喻安然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荆献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喻安然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荆献淡声,朝喻安然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喻安然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喻安然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喻安然还没看清喻全过程,荆献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喻安然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荆献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喻安然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荆献,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荆献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荆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荆献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喻安然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荆献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荆献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喻安然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荆献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喻安然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喻安然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荆献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喻安然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临近下班,喻安然坐在剪片室一堆机子前面,手腕撑开桌沿,站起身,和身边同事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加班,大家准点下班。”
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谢谢喻总监。”
“还是喻总监对我们最好。”
喻安然微微一笑,又交代了几句,先行离开。
没人知道,她优雅转身后,跑向电梯的速度有多快,大楼内的空气都被她带得飞起,风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像离枝而飞的鸟。
喻安然在电视台广告部上班,最近升职,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子。
本来广告部就忙,经常要加班,升职后更忙,每天有审不完的片子,排不完的单子,作息混乱,完全挤占了个人时间。
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今天是荆献的生日。
这会儿,她火急火燎的是要去超市买菜。
今晚上她要亲自给荆献做生日大餐。
而荆献此时还在外地,出差半个月了,今晚回来。
电梯到地下停车库,取车,离开电视台,喻安然一路都在计算荆献的飞机落地时间。
匆匆忙忙进超市,又匆匆忙忙出来,手上多了两只购物袋,装的全是食材。
上车,往荆献家赶。
喻安然有自己的房子,离电视台比较近,平时荆献出差,她便住自己家,方便上下班,荆献回来,她才过来和他一起住。
荆献家在泰禾御,在一个繁华的商圈里,闹中取静,黄金地段,寸土寸金,是臻邦集团早期开发建设的。
也是荆献被接回荆家后,他父亲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电梯到顶层,一梯一户的大平层,走进去,低调奢华,又空旷冰冷。
喻安然放下购物袋,打电话给物业,请人过来做清洁,又叫花店送鲜花,还有蛋糕房订的蛋糕要催一催,让人尽快送来。
荆献不在家,喻安然也会隔三差五地抽空过来,开开窗透透气,给绿植浇浇水,给鱼缸里的一群发财鱼喂喂食。
这群鱼,被她喂的一只只又肥又胖,色彩鲜红艳丽,在恒温循环的水世界里,自在地游来游去。
可就是一群白眼狼。
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无论怎么喂都喂不熟。
可荆献说:“那多好,记忆是牢笼,愿生而为鱼,有七秒就足够了,快乐,简单,自由。”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喻安然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喻安然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荆献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喻安然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荆献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喻安然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