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喻安然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喻安然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喻安然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喻安然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喻安然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喻安然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喻安然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酒吧外,七月的夜风穿过酒吧街,掀起一股又一股燥热的浪潮,霓虹灯闪烁,河水荡漾,远处躁动的鼓点隐隐回荡。

    “荆献,你放开我!”

    喻安然的双腿离了地,被男人抱着出了酒吧。

    那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公主抱,准确的形容,那是将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扛出去的。

    喻安然比较瘦,肋骨硌在男人肩上,硌得生疼,脑袋倒垂,血液上涌,双手使了全力拼命拍打荆献。

    荆献却不痛不痒,一双大长腿,步调迈得四平八稳,扛着人的背影肩宽背直,纹丝不乱。

    江溪月想追上去,被傅若瑜拦住,其他几个跟着一起来酒吧的人也集体怔在原地,连方雨柔也目瞪口呆。

    还是李唯最机灵,最后一个进酒吧,一眼瞅清楚情况,又第一个跑出去,上停车场开车去了。

    街道路口,荆献将人放到地上,喻安然站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荆献长臂一伸,将她兜进怀里。

    喻安然酒精上头,脑壳轰隆隆地眩晕,又被粗暴地扛一路,扛得她胃里难受,肋骨小腿浑身疼。

    她头重脚轻失了力气,气息袅袅地靠在男人身上,低低骂了一句。

    荆献听见,搂着她的双臂在她后背又发了更狠的力道,将她收紧在怀里。

    他低头,捏住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掌心打开,贴在自己的腰腹上,语气冷沉:

    “半个月没见,想我想疯了?”

    “找替代品?”

    “嗯?”

    总算知道男人在生什么气。

    喻安然慌忙收手,却被强行摁住,腿一软,就要滑到地上去,也被男人牢牢箍住。

    仿佛粘了强力胶,揭不开。

    可是她的气还没生呢。

    她要怎么来着?

    脑子里一团浆糊,反应越来越迟钝。

    喻安然完全低估了那杯起了一个茶名的鸡尾酒的烈度,也低估了荆献。

    汽车来了,荆献将她抱起,像塞一团棉花似的,塞进后座。

    一路疾驰,进小区,到车库。

    停稳之后,李唯从后视镜里朝后瞥了一眼,很有眼色地将车钥匙留下,另外开了一辆车离开了。

    劳斯莱斯的后座,两座位之间的扶手是固定的,起先喻安然上了车,脑袋昏沉沉,蜷缩在座椅上就睡过去了。

    荆献看着他的姑娘蜷成虾米的样子,终于上来一点体谅。

    从另一头挪过来,弯腰屈腿,将她抱进了怀里,拿自己的胸膛给她当枕头,抱着让她睡。

    李唯临走前眼里的一幕,就是两人交叠在一块,姑娘长发披散,小鸟依人,男人坐姿慵懒,额头抵着额头,双手搂抱人的姿势宠溺又暧昧。

    车库门“咔咔”几声落下,偌大的空间昏暗静寂,几秒后,感应灯也熄灭了,黑暗涌来。

    荆献降下车窗,打开星空顶,顿时狭小的空间,仿佛时空转移进了浩瀚银河。

    头顶幽幽流沙,璀璨,梦幻,波光粼粼,偶尔有流星飞过,一刹那的惊艳。

    光芒落下来,投在姑娘脸颊上,绯红粉嫩的肌肤染了一层晶莹,樱花潋滟的红唇泛着水光,甜腻的酒气在呼吸间,隐隐飘散。

    荆献低下头,嗅着那丝香气,覆上薄唇,轻轻舔舐,原想品一品她喝了什么酒,可这一品,芬芳,辛烈。

    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只想要更多。

    喻安然闭着眼,本能地抗拒,撇撇嘴,脸面往旁边一别。

    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男人的修长手指捏住,口中的氧气,连同她浅细的嘤咛一同被掠夺。

    喻安然猛地惊醒,胡乱挣扎了下。

    “荆献。”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想推开他,可用力过猛,自己的上半身失去平衡,人直往后仰。

    在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又本能地揪住男人的脖颈。

    “嘶——”

    荆献吃痛,轻哼了一声,冷白的肌肤上,蓦然一道锋利的指甲印。

    流星闪过,红的刺眼。

    喻安然顿觉不妙,推开车门,直接从男人身上往下跳。

    可她怎么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荆献从后面掐住她的腰,等不及回到车上,吊带裙上的缠枝小花已经被撕裂。

    “荆献,你疯了。”

    “你逼的。”

    扶手箱里有备用的安全套,荆献拿上,直接用牙齿咬开。

    “你禽兽。”

    “我要再不办你,就是禽兽不如。”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喻安然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喻安然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喻安然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第 32 章 第 32 章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喻安然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喻安然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喻安然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喻安然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喻安然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喻安然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荆献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喻安然。

    喻安然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喻安然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荆献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荆献刚回荆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

    回来和喻安然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喻安然知道了真相,喻安然气得大哭。

    喻安然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喻安然第一次被气哭,也是荆献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荆献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荆献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喻安然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喻安然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荆献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荆献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喻安然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荆献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喻安然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好像也行,喻安然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喻安然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荆献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荆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荆献按住喻安然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喻安然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喻汤,喻安然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荆献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喻安然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喻安然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喻安然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喻安然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喻安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喻安然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第 33 章 第 33 章

    电玩城音乐声嘈杂,五颜六色的灯在四周旋转闪烁。

    荆献挂了电话过来,看到屏幕上分值刷刷掉——、

    角色被逼到墙角,血条直降,张牙舞爪的丧尸跳上来将他啃了个精光。

    才五分钟,贺涛已经玩儿死了两把,分都快给他清零了。

    荆献扯着他的肩膀向后,不耐道:“你特么怎么菜成这样。”

    “我好心帮你打,你就这样回报我?”

    荆献懒得理他。下午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喻安然提前走了。

    她开车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在那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呆到杜清柠发消息给她,说荆献来了又走了,她才回电视台,继续加班。

    荆献强势惯了,喻安然猜到他不会听她的,才出此下策。

    回到电视台,杜清柠傍着喻安然的胳膊,挤着八卦的眼神,悄咪咪地问:“你和荆总怎么了?闹别扭了?”

    “不是。”喻安然细眉舒展,语气几分傲娇,“就是嫌他太烦了,我说要加班,叫他不要接,还来接,影响我工作多不好。”

    杜清柠“嘁”了声,撇撇嘴,走开。

    电视台上下几十层,层层都有人精,广告部里的人精尤其多。

    喻安然深知自己和荆献的关系在台里的影响,即使和杜清柠平时走得比较近,她也不便将两人之间的矛盾宣之于口。

    在剪片室熬了个通宵,早上保洁阿姨敲门问要不要打扫卫生的时候,喻安然才从座位上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回家去了。

    她现在的职位,工作时间比一般员工有弹性,不过忙起来,想偷懒也偷不着,加班比一般员工也加得多。

    不过熬一个通宵,透支性地处理完工作,换来两天的休息,喻安然觉得挺好。

    她想,她是一个喜欢先苦后甜的人。

    不是有句话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懂得甜的滋味。

    但是又有人说,这是一个谎言。

    能吃苦的人,生活里便只有吃不完的苦,甜只是希望中的一个胡萝卜。

    你以为吃完苦,就能吃到那个胡萝卜,事实上你永远被那个胡萝卜吊着,永远吃不上。

    回家的路上,喻安然胡思乱想了一阵,忽然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有种苦泛上来,灌满口腔。

    她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和荆献在一起之后,因为那点喜欢,她不停地妥协,不停地让步,最后生活总是围着荆献在转,开口闭口都是荆献。

    荆献就是她希望中的胡萝卜,可是他吊着她,迟迟不谈结婚,不给她胡萝卜。

    她提出分开,说要冷静一下,其实是退守到自己最后一点点的骄傲上,逼荆献主动求婚,给她想要的那点甜。

    可是真的结婚了,又怎么样?

    如果再遇到荆献欺瞒自己的事,她是不是再没有退守的余地?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喻安然和荆献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荆献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荆献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喻安然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荆献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喻安然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喻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喻安然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喻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喻安然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荆献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喻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喻安然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喻安然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重新扔了个币,拿枪调整角度。

    “接这么久电话,陈小沁打的?”

    “她说国庆过去聚聚。”

    荆献偏头压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枪托,眯起一边眼睛,漆黑瞳孔全神贯注盯着荧幕。

    “你和肖奇山去吧,我没空。”

    他身形高挑,肤色冷白,一身校服宽大却不显臃肿,浑身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旁边路过三四个女生,停下脚观看,一边小声议论着,眼神兴奋。

    “你不去我们肯定不去了。”贺涛说,“你放假要干嘛,又去跑赛道?”

    “嘭”地一声响——

    丧尸张牙舞爪冒出来,刚跳下阳台就被爆了头。

    荆献没说话,算是默认。

    “行吧。”

    贺涛懒洋洋靠在机器上,扫了一圈围观的女生,觉得挺无聊。

    “我说你能不能玩点别的。这机子的最高分才被你刷新了,还没人破呢,一直玩这个有意思吗?”

    电玩城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买了好几台新款游戏机。而这台设备拥有近似仿真狙击枪的手感,更受欢迎。

    荆献压枪拉栓,下颌线紧绷,

    “彩笔当然体会不到。”

    第 34 章 第 34 章

    贺涛被怼得猝不及防。

    “行行行,就你是高手。”他撇了下嘴,抬下巴说,“高手等会儿带我吃鸡去。我马上升黄金三了,可以解锁新皮肤。”

    荆献端着枪,动作利落,对准前面又是“嘭”的一下,屏幕上的分数刷刷滚动。

    他瞥了贺涛一眼,淡声:“才吃了一下午,你不怕屁股坐扁。”

    “靠,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带妹子,跑去玩什么单人四排,我至于一下午吃不到鸡嘛而且明天是周末,晚上当然要通宵啊。走嘛走嘛吃鸡去,打什么丧尸啊。”

    荆献被吵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不情愿地“啧”了声。

    “行了,等我这把打完。”

    “那我先去买包烟。楼下等你啊。”

    贺涛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下楼。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包软云,低头撕包装。

    不远处,投射来一道亮堂堂的白光

    顺着这道光,传来一阵争吵声。

    贺涛抬起眼。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味道不错,他们一群人经常去吃。

    再前面是一家酒吧,隔壁街是宁县职高。

    这里是两所学校的交界,龙蛇混杂,吵架打闹都是常有的事,

    他没打算管闲事,只是随便瞟了一眼。

    这一瞟不得了——

    男生拉着女生手腕向后扯。女生背着书包,站不稳,趴到桌上差点摔了。而偏偏凑巧,女生穿着的是——

    二中校服。酣畅淋漓的一夜。

    喻安然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一觉醒来,东方大白。

    可是枕边空了。

    喻安然套上睡裙便跑下楼,想看看荆献是不是走了。

    到一楼,厨房传来笑声。

    唐云汐在做早餐,那个一夜几乎没睡觉的男人,正挽着衣袖,神清气爽地在旁边帮忙。

    两人有说有笑,画面亲切温馨,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

    喻安然站在楼梯口,感慨还没来得及发散,荆献转头看见了她,迈腿走过来,抬手勾了一下她睡裙的肩带,手指轻撩:“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又摸了摸她的脸,“还没洗漱?”

    还想揉她头发时,喻安然先抓住他的手,将他松了两个扣的衬衣衣领掩了掩,低声反驳说:“先看看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害臊。”

    那衣领深处,嶙峋的锁骨上,有个鲜艳的红色吻痕,是她几小时之前的杰作。

    荆献眸光流转,凑近她,声音暗下去:“你羡慕啊?我女朋友留的。”

    声调压住,缱绻的气音配合暧昧的口型,又吐出四个字,“爱、的、证、据。”

    喻安然脸上倏然发烫,瞪他一眼:“你色死算了。”

    转身,“咚咚咚”上楼,丝质的裙摆在翘臀上飞扬。

    荆献眉梢一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有没有别人看见。

    还好这是在父母家,没有外人。

    喻安然洗漱好了,重新换了身衣服下楼,父亲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四个人围坐一桌,吃早餐。

    今儿父亲大寿,中午要去酒店宴请亲朋好友,早餐他们在家吃得简单些,但气氛更有家庭的温馨感。

    唐云汐做了手擀面,特意给老伴搓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长寿面,足有一米长,一圈圈盘在大碗里,浇上卤汁,鲜香四溢,另外还做了寿桃形状的米糕,和几碟小菜。

    荆献坐在喻安然旁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咸鸭蛋,第一只递给了喻望舒,第二只给唐云汐,然后是喻安然的,最后才到自己。

    他在父母面前一向体贴周全,平时的倨傲之气敛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和喻安然单独在一起时的轻佻诳语,看起来更显沉稳内敛,很讨父母的欢心。

    喻安然挑开手里的咸鸭蛋,又将大家的看了一圈,撇撇嘴:“为什么我的没有油?”

    她在家里,也和在外面不一样,外面人人都夸她聪慧知性,但回到家,她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其当着荆献的面,她的小骄矜显而易见。

    荆献眸光温润,将自己的拿给她:“我的有油,和你换吧。”

    喻安然的小虚荣得到满足,高调地说了声“谢谢”。

    唐云汐看在眼里,心里更认可这位未来女婿了。

    喻望舒也很高兴,体恤荆献半夜赶来,挑了个最大的寿桃递给他,问:“是安安给你打电话了?”

    荆献道谢接过,偏头嗔一眼喻安然,回说:“没呢。安安一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了,天天都在说喻老师的大寿要怎么怎么过,可前几天偏偏不说了,大概是想考验我吧。”

    眼神突然锐利地定在喻安然身上。

    喻安然没敢接,莫名一种心虚,低下头去,耳边听见男人疏朗一笑:“好在我记住了。”

    她才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喻望舒和唐云汐看着他俩,一起笑了。

    但是笑归笑,老父亲心头还有一块巨石,只有荆献才能抬走。

    喻望舒问荆献:“你俩想好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荆献修长手指正剥着寿桃,动作轻微一顿,眸底浮起笑意,不慌不忙地将剥下来的半个寿桃,蘸了酱汁递给喻安然之后,才说:“这是人生大事,我和安安会好好商量的。”

    喻望舒点点头,看眼窗外,天空还飘着雨,气压很低,风凉丝丝地吹过院子,花草树木瑟瑟抖动。

    他说:“的确,婚姻是人生大事。”

    “我们家什么情况,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虽说经济上比不上你们荆家,但安安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们抚养她长大,看着她现在工作稳定,事业小有成就,我们都很欣慰。但人不是机器,不是只要有工作就可以的。”

    “我们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伴侣,能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人能够相依相守一辈子。”

    一家之长的话朴实,真诚,倾注了他们夫妻俩对女儿最大的期望,而这个期望,其中的一半投给了荆献,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压力。

    荆献没有立刻接话,饭桌上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他放下筷子,略紧绷的下颔线放松开来,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过喻安然的手,对两位长辈说:“喻老师,唐老师,你们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对安安怎么样,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不瞒你们说,我在高中时就对安安存了心思,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心思有增无减。我早就认定了她做我的人生伴侣,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男人伸出另只手,将喻安然的手像夹心一样,握在他两只手之间,用力包裹住,好像那是一个稀世珍宝。

    他偏头,眸光定定地望进姑娘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淡了,以至于出现一点点光华,就会觉得他用情很深。

    喻安然回眸,掌心里的温度,眼神里的炽热,还有那句“唯一的爱人”,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将她深深吸引。

    而男人的话没有完,在她眼角湿润时,耳朵特别清晰地听见他说:“至于结婚,需要商榷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可以以后再谈吗?”

    这么有诚意的话,父母怎么会拒绝?

    喻望舒笑着说“好”,唐云汐也推了推菜碟,说:“好了好了,这些下次再说,先吃饭,今儿还有大事要办。”

    说笑几句,话题转到宴席上去了。

    只有喻安然悄悄睨了一眼荆献,抽回手,不再说话。

    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荣耻感都特强。做着中二的江湖梦,还有种把逞意气当仗义,替人出头特有面子的幼稚心态。

    贺涛把烟盒揣进兜里,走了过去。

    “喂,你们几个!”

    突兀的呵斥声。

    寸头一顿,不耐烦转身。被他抓着的女生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了,满是屈辱和愤怒。

    贺涛一愣,认出喻安然。

    同时认出那一脸欠揍的寸头。隔壁职高的,叫邵俊文。

    “胆子不小啊,连二中的女生也敢欺负。”贺涛粗着声音说,拳头捏得咔咔响。

    “还不给老子松手!”

    第 35 章 第 35 章

    喻安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穿着二中校服,很瘦,相貌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不过一切都不重要,她脑海里只浮出两个字——救星。

    可她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心又吊起来。

    邵俊文仍一寸不让地捏她的手腕,不屑扯了下嘴角:“呵,又是二中的傻逼。”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黄毛意领神会站起身,将嘴里剩的半截烟吐在地上,碾灭,大摇大摆走过去。

    二中和宁县职中离得近,只隔了一条街。

    两所学校夙有积怨。今天你不给我面子,明天我就让你触霉头。找不完的理由出不完的气,争斗没完没了,打架比随堂测试还频繁。

    接下来的场面,是喻安然不想看到的。

    昏暗巷子里回荡出皮肉绽开的声音,和粗重的辱骂声。

    黄毛壮实,块头几乎当俩贺涛。力气大得像蛮牛,贺涛很快落于下风。

    喻安然没见过人打架,看得眼皮都跟着跳。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贺涛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白色校服全脏了。

    除了她,一桌的人都在看好戏。不止这一桌,其他人也见惯不怪,表情差不多。

    贺涛肿着一边脸,想要支起身子:“你大爷的,老子今天…”

    黄毛又是一拳砸过去,扯着他的衣领,怒声:“就你,长得跟竹竿儿似的,还他妈耍横呢。”

    污言碎语,不堪入耳。喻安然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完了。

    她绝望闭了闭眼,寻思着一杯白酒会不会直接给肚子烧个窟窿时,忽然“哗”的一声——

    一只黑色书包飞过来。力道很大,刚好砸在黄毛的脸上。

    “我草你m”

    黄毛被砸偏了头,骂骂咧咧抬起眼,倏地变了脸色。最后音节只做了个嘴型,吞进肚子里:“献献哥。”

    风吹树叶响,白色的身影从夜色显现出来。

    少年人高腿长,脸廓凌冽,身上校服松松垮垮。光晕打在他头顶,曝成耀眼的金色。

    喻安然眨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草谁呢。”三年前,喻安然得奖的广告,是一条有关老龄化的公益广告。

    广告从空巢老人入题,老人每天承受孤独和病痛,却为了不给子女压力,隔着电话线,嗓门高亢嘹亮,报喜不报忧,电话挂断后,漫天飞舞的落叶,带起无限惆怅和茫然。

    这条广告不足一分钟,和一般的大制作相比,内容平淡朴实,却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以小见大,直击心灵。

    三年过去了,圈里还会经常提起,都夸喻安然有灵气,不浮夸不做作,能从生活中捕捉到最真实的人性。

    今年全国广告大赛又开始征选了,而且再过两个月,正好是十一国庆,也是为祖国母亲献礼的时候。

    台里对此很重视,希望广告部再夺桂冠,广告部也将之作为年度重头戏来办,几轮高层会议之后,重任落到了喻安然肩上。

    喻安然接到任务,便在内部展开讨论,最后拟定了一个现在社会上热度比较高的话题,那就是有关年轻人“恐婚厌婚”的问题。

    为了拍好这条广告,喻安然申请成立了摄制组,一部分同事负责街头采访,另一部分负责采集问卷,而她自己则通过关系,拿到两张相关专题讲座的听课证,准备去取取经。

    讲座地址在北京大学,为期五天。

    之所以劳师动众去北大听课,一是授课老师都是德高望重的社科专家,听课证来之不易,二是喻安然认为自己是向往婚姻的人,不太能够感同身受地共情恐婚族,想要深层次地了解这个群体,就必须理论和实际全方位进行。

    可是谁能想到,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会从他亲吻过她的薄唇里,清清楚楚地听到“恐婚”两个字。

    飞机昂扬,越过万米高空,云层弥漫,不见日光。

    喻安然目光投在舷窗外,却没有在看风景。

    杜清柠座位挨着她,对她说谢谢,这么肥美的差事带她来北京。

    喻安然没在意,鼓励她好好干。

    杜清柠和她同一年进的电视台,四年了还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喻安然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带水果,对她格外照顾一些,偶尔也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会想自己如果不是有荆献这层关系,她现在可能和她差不多。

    两人聊起恐婚族。

    杜清柠说:“都是伪恐婚,其实是缺乏安全感,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谁不想结婚?”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开会总结过,还归纳出几大原因,不过都是从女性角度。

    喻安然问:“如果一个男人说他恐婚呢?”

    杜清柠不假思索:“那他肯定是渣男。”

    “为什么?”

    “他不想负责,用恐婚做借口。”

    “……”

    昨天,在荆献的车里,喻安然听见男人说出那句“恐婚”时,被震惊到了。

    第一反应是愤怒。

    和杜清柠的想法一致。

    喻安然叫停车,开了车门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跑,荆献追上来,两人淋着雨在大街上吵了一架。

    荆献去拉她的手,喻安然甩开他,大声质问:“你恐婚?你为什么恐婚?是我让你恐婚吗?你要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别拿恐婚当借口!”

    刚才坐在车里看雨,还觉得很美,这会儿雨细细密密地往人身上扑,冰凉如丝。

    男人站在路灯下,逆着光,颀长深隽的轮廓周围起了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倨傲冷沉的气质更为强烈,好像二次元虚构的人物,一点儿也不真实。

    喻安然眼眶模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大街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四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清。

    荆献从身后双手揽住她,想将她带回车里,可喻安然不肯去,她要上自己的车,但她的车可能落后太多了,视线里还没有出现。

    荆献只好将她带往人行道,怕她不冷静,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眉睫如漆:“这不是借口,是我真的恐婚,看看我父母,他们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还有幸福可言吗?”

    荆献父亲结过三次婚,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和现任妻子打离婚官司,荆献母亲第二任丈夫是她一起工作了很多年的同事,说起来知根知底,可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现在单身。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喻安然知道他们的事,但没想到这些对荆献有这么大的影响,可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还是你觉得我们结了婚就会离婚?你对我们的将来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怎么没有信心?我对你的感情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但我害怕结婚也是事实。”

    荆献低下头,侧了侧宽阔的身背,想给喻安然挡住一点风雨,可是风雨早就从四面八方侵袭了他们,两人这一会全身湿透了,连出口的话语都带着潮湿的雨气。

    他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离谱。我认为我们感情这么好,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比那些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你怎么这么渣呢?”喻安然长长冷笑了一声,有液体淌过唇角,她用手背抹了下,是苦涩的,“我就是想结婚!你要不想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在我爸妈面前说那样的话?”

    “我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并不违心。我始终相信你是我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但人生伴侣不一定非要结婚对吧?”

    “不结婚算什么?床伴,炮友?你和我爸妈说我俩会好好商量,原来你就是想说服我和你维持这样一种关系?”

    “是男女朋友,是恋爱关系。”

    荆献纠正她,拧成弓形的眉峰沾染了雨珠,直密的眼睫上也是,好像凉薄的湖泊落满了雨,

    可是喻安然浑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双肩不自觉颤抖,雨和失望让她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

    “可惜我不想只做男女朋友,我要结婚。”

    晶莹泪水里,她的汽车缓缓驶来,她抬手拦下,上车前,丢给男人最后一句话。

    “荆献,如果你不能和我结婚,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句不是逼你,是我的真心话。”

    荆献猎猎走来,猛地一拳砸在黄毛肚子上。

    皮肉被重击发出闷响,黄毛痛得直弯腰,接着被一脚揣在腿后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个杀马特都傻了眼。

    荆献眼底渗出戾气,一脚踩在黄毛肩上,手背血管贲张,抓住黄毛的头发,猛力一扯。

    “上次说什么来着?”

    脚不断用力,狠狠往下压,骨头声咔咔地响。

    “啊啊啊”一阵惨叫。

    黄毛那么大的块头,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刚才还骂骂咧咧气焰嚣张,这会儿说话都打结。

    “说说说以后绝不再惹事,看到二中的人绕道走。”

    “那你在干什么,皮痒了?”

    “不是,是他先哎哟,碎了碎了”黄毛苦苦求饶,眼泪都疼出来了。

    贺涛捂着脸,一瘸一拐过来,往黄毛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这傻逼玩意儿,跟你爷爷横——”

    “我说阿献。”

    这时,一道声音介入进来。

    邵俊文酒醒了三分,将喻安然按在凳子上,往前一步:“一点儿小冲突,你至于废他一条胳膊?”

    邵俊文勾起一个假笑,他和荆献认识,是因为叶晖。

    叶晖以前是职高的老大,跟荆献打小就认识。有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不错,还一起打台球。再后来叶晖毕业了,荆献成了这片儿最厉害的。

    至始至终,邵俊文都被压了一头。他忌惮他,又不肯服气。

    “废了又怎么样。”

    荆献抬眼,嗓音不带情绪,“他手贱,敢动老子兄弟。”

    邵俊文顶腮,隐忍道:“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兄弟。现在你人也打了,他这胳膊至少得养半个月,大家算是扯平了。”

    “而且是这妹子先惹的咱们,还打了我。”

    邵俊文夸大其词,按着喻安然的肩,不让她动,“什么事情总得讲个理字儿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这人还倒打一耙,喻安然简直无语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视线一转,撞上一双锋利的眼。

    少年眼尾狭长,漆黑瞳眸不带半点温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喻安然忘了说话。

    那一瞬间,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浑身血液从头冷到了脚。

    “那行。”

    昏暗光线下,荆献喉结微动,侧脸拉出锐利的冷感。

    他松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书包,拍拍灰:“涛子,我们走了。”

    果然。

    黄毛还趴在地上哎哟哟,起不来。

    贺涛肿着脸,诧异地来回转头看:“啊???可是她”

    荆献书包斜跨在肩上,扭头,不以为意问:“你认识?”

    贺涛摇头。可是谁能想到,两天后,视频热度还在上升,而且离奇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人们议论的焦点不再是他俩的吵架内容,而是喻安然身上的裙子。

    那天因为父亲寿礼,喻安然穿了一条香云纱新中式连衣裙,双肩看似无袖,却有十三层重工艺褶皱,领口侧斜手工盘扣,前襟是精致苏绣,收腰,坠流苏,长裙摆,大气温婉的气质哪怕被雨淋湿,也不落一分。

    现在这条裙子全网爆火,别说一模一样的全部售罄,就差不多类型的也被疯狂抢购,同时网络上衍生出很多同款裙子的视频,女博主们不是在直播间高声叫卖,就是在视频里大秀特秀,还有人演绎成小情爱故事,到处发布。

    喻安然发消息和江溪月吐槽:【现在的网络简直是病毒温床,比新冠传播还厉害。】

    江溪月回:【你下次穿哪件提前告诉我,我提前进货,不然就这一条裙子,我能发财死。】

    喻安然笑了下,没当回事。

    她原本想,来北大听课,是工作学习,正好放下个人感情,让自己冷静一阵。

    谁知道因为视频的事,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们一个班有五十多人,大多数都是传媒圈里的,记者、摄影、杂志编辑、新闻媒体人,还有部分网文作家和大学教授,喻安然是第一个被所有人认识的人。

    不过还好,大家都很有素质,除了玩笑和调侃,并没有过分打探。

    但是喻安然读研时的师兄王嘉一也在。

    王嘉一家里有矿,硕士毕业后,成立了新媒体网络公司,当时他想拉喻安然一起干,喻安然说喜欢签到打卡的工作,委婉拒绝了。

    现在王嘉一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喻安然的听课证就是赖他拿到的。

    王嘉一没把自己当外人,私下直接问喻安然和荆献吵架的事。

    他也是认识荆献的。

    喻安然轻描淡写说,那天宴席两人酒喝得有点多,在车里拌了两句嘴,她一不高兴就下车了,可是为什么拌嘴,她后来也想不起来了。

    王嘉一不信:“你喝多了就迷糊,话都不利索,怎么还能吵起来?”

    这是个了解喻安然的人。

    喻安然眼眸闪烁,反问他:“你和你女朋友不吵架?”

    王嘉一笑了声:“我还没有女朋友,体会不了吵架吵到红遍网络的滋味。”

    喻安然:“……”

    白他一眼,理屈词穷,没再接话。

    视频里另一个走红的主人公,最近几天也不太好过。

    晚上刚结束一场应酬,被众星拱月地从高级会所簇拥出来,踏上劳斯莱斯,车门关闭,一切纷杂阻隔在车外,莫名其妙地,荆献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

    空虚和寂寥在悄无声息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涨潮似地吞没他。

    李唯开车,问他去哪。

    荆献翻了翻手机,那个将他丢在街头淋雨的姑娘拉黑了他,他也不知道去哪。

    他将网络上有关他俩的视频看了个遍,也全都收藏了,每条恶意或负面的评论,全部找人删除,只保留了正面的和好听的。

    车窗降下,月朗星稀,八月的夜风燥热地吹进来,惹人一身烦躁。

    荆献将车窗又快速升上去,将空调调到低温。

    手机响,是老朋友何嘉晟。

    目前国内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叫蓝星,何嘉晟是创始人,也是荆献的大学同学。

    两人商务合作频繁,臻邦集团每年的广告费大部分都投在蓝星。

    何嘉晟打电话来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了那些视频,特意给荆献送几句嘲讽:“你俩吵架就吵架了,还想干爆我的服务器吗?”

    荆献揉着眉心,回怼:“你服务器塑料做的?”

    “你这叫占用公共资源。”

    “你那资源不就是消遣吗?我给你带来多少日活,你赶紧拜拜我吧。”

    “你是我祖宗?我拜拜你?”

    “我是你上帝。”

    两人你来我往,没营养地怼了一会,何嘉晟想挂电话,荆献逮住他不放。

    谁叫他撞到枪口上了呢?

    汽车路过一条河流,河堤上有人在夜钓。

    鱼竿下撒一把鱼食,很快就有鱼咬了钩。

    荆献看着那垂死挣扎的鱼,暗暗骂了声“愚蠢”。

    喻安然总说他是鱼,喂不熟,那可不,被她喂熟了,他还有自由吗?

    挂了何嘉晟的电话,荆献做了个决定,对李唯说:“订周五的机票,去北京。”

    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大家都一个学校的,还见过好几次。人家一文文静静的女生,怎么可能去惹邵俊文他们。

    “那不就得了。”

    “不是,你今天吃秤砣了?这么铁石心肠?!”

    荆献懒得理他,双手抄进兜,迈步就走。

    除了贺涛,现场几个杀马特也一脸诧异,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真不管啊?

    会不会哪天又突然发神经,跑来找他们翻旧账啊?

    一秒…

    两秒…

    三秒…

    几人正愣着,一旁的少女捏紧手心,从喉咙里逼出一道声音:

    “荆献!”

    众人齐刷刷转头。

    被点名,荆献停下脚,站在背光处。没走,也没回头。

    “你答应每天要送我回家。”

    她语气埋怨,又有点委屈:“说话不算数?”

    话一出,在场人全懵了。四周骤然安静,连风都停止了。

    荆献从阴影里转身,偏头,好笑地斜睨着她:

    “哈?”

    第 37 章 第 37 章

    荆献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喻安然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喻安然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献…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荆献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安,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献说,让他送你回来。】

    荆琳发的,大前天。

    荆献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荆献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八月是北京最热的时候,可是她俩没得选择,不过也有好处,哪儿都不挤。

    两个人穿防晒衣,戴遮阳帽,乘坐地铁,去了天安门,逛完故宫,又去了王府井,边走边吃小吃,收获了一路的美照和美食。

    夜幕在她们身后悄然降临,七彩的霓虹灯和闪亮的大型电子屏,给这座古老又现代的城市,披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喻安然这半天很沉默,不是很在状态。

    找到一张长椅,她扶着大腿坐下,杜清柠也累极,挨到她身边。

    大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热闹。

    两人商量接下来去哪。

    喻安然提议回后海,找家酒吧泡一晚上,享受北京的酒吧文化。

    杜清柠对酒吧兴趣不大,她更想去西单买衣服买包包,比带两只烤鸭回去更有纪念意义。

    喻安然迟疑了一会,答应了。

    到西单,两人直接去了老佛爷百货,才逛几家店铺,杜清柠就后悔了:“太帝都了,贵得让我怀疑人生。”

    随便一件短T就能要她一个月薪水,想想还是烤鸭实在,吃了能让她回味无穷。

    喻安然随和地笑了下:“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她倒是提起一点兴趣,看中一件就买一件,像开了挂似的。

    商场有商家认出她,是视频里街头吵架的那位穿香云纱的女主,SA将她当网红,拿出镇店之宝请她试穿。

    喻安然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穿,大大方方地和人拍照。

    毕竟这种经历不常有,就当玩儿了。

    喻安然皮肤白,个子高挑,纤瘦,细腰翘臀,身材比例极好,加上她五官柔和,眉眼明澈,可塑性很强。

    无论是低调大气的商务装,还是性感明艳的小礼裙,上了她的身,她都能驾驭出该有的气质。

    SA围在她身边,不停地夸她是天生的衣架子。

    喻安然也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原来可以这么多变。

    平常工作,她一般穿得很职业化,休息在家时也就是宽松的家居服,或大咧咧的裙子,有些重要场合,才会刻意打扮,穿上昂贵的礼服。

    上次父亲寿礼上,她穿香云纱,其实是为了配合父母的衣着,因为她父母穿得都是中式国风。

    她母亲唐家祖上就是做丝绸服装生意的,唐云汐从小被养育出一种古典美,特别钟爱这类服饰,喻安然受她影响,也偏好温婉型的衣裙。

    现在穿衣镜里的人,一身冰川蓝,波光闪闪,吊带围脖,露背,裙摆开叉到大腿,美艳得不可方物。

    喻安然侧肩,转身,前后走几步,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SA热情地吹着彩虹屁,杜清柠在旁边看得眼睛也亮了,直说好看。

    喻安然看向镜子,下巴一昂,买。

    还有层层蛋糕似的粉色礼裙,绿莹莹带珠光的鱼骨裙,都是她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款式,现在穿上身的感觉也不错,全部要了。

    付款时,她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黑金透支卡,签名签了荆献的名字。

    这张卡,荆献给她很久了,她只用来替他交过几次物业费,自己完全舍不得用。

    想到两人可能要分手,喻安然觉得没必要再心疼他,而应该尽可能地割他一刀。

    身和心,情和财,无论哪个,总要让他疼一疼才好。

    杜清柠跟在她身后,嗷嗷叫:“安子你太幸福了,荆总对你太太太好了。”

    喻安然微微一笑,继续买。

    她记得这张卡限额30万,买到后来,她也记不清花了多少,问收银台查看余额。

    没想到收银台回复说:“这张卡能透支100万,目前才消费32万。”

    喻安然不敢相信:“能透支100万?”

    收银台仔细查了一下系统记录,说:“在您前两笔消费时,这张卡的额度是30万,第三笔之后,被提升到100万了。”

    喻安然怔在原地:“……”

    杜清柠没理解,瞠目结舌问:“什么意思啊?”

    收银台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这张卡刚刚被持有者升级了额度。”

    杜清柠长长“啊”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抱住喻安然:“天哪,我要宣布荆总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要羡慕死了。”

    喻安然干笑了两声,她猜到荆献会收到消费短信,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这一刀,再给他割大点?

    “走,继续逛。”喻安然挥挥手,豪气说,“等会请你吃饭。”

    “好,我要吃金钱豹。”

    “就这点出息。”

    荆献挑眉,将手机还给喻安然,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荆献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喻大小姐。”

    第 38 章 第 38 章

    人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大脑机能容易紊乱。

    喻安然大口喘着气,闭眼的一瞬间开始出现幻觉。

    她的眼前,是一片暴风雨后平静的海,粼粼波光,散发出寒冽的海腥味。

    身体累极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躺在一艘帆船上,随波晃荡。

    天和海的交汇处逐渐模糊,她的内心安宁又祥和。

    宁静不到半秒,一声不合时宜的痛斥传入耳朵——

    “你疯了?”

    喻安然仍闭着眼,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没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除了荆献。论制造浪漫和惊喜,喻安然不得不承认,荆献是个中高手。

    除此之外,他还慷慨,进退有度,无论大事小事,他总能掌控全局,将人拿捏得恰如其分。

    就像现在,喻安然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分手倾斜,可是男人突然空降到她面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喻安然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迈着长腿,闲庭信步慢悠悠朝自己走来。

    “荆总。”杜清柠两颊桃红,情不自禁先喻安然之前喊出声,意识到些许不对,又慌忙低头。

    喻安然当她激动过头,没在意她的失态,毕竟这一晚上,杜清柠已经喊了无数遍“荆总”了。

    “你怎么来了?”

    等男人走到面前,喻安然才压住声线,淡淡开了口。

    荆献挑了挑眉,浅褐色眸光望进她的眼睛里,在变幻的灯影下像琉璃一样亮得出彩。

    “来给你拎包。”

    他声音带着哄,弯低腰,伸手去提她的行李箱,眼尾往上一挑,一抹多情,“这么轻?”

    “对啊,才100万。”喻安然避开他的眼神,语气故意带上嘲意,尾音却不自觉往上扬。

    荆献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我陪你再逛逛。”

    “不逛了。”喻安然双肩往下一塌,几分疲惫,“饿了,想吃饭。”

    荆献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勾到耳后,柔声问:“想吃什么?”

    大概是真的累了,喻安然突然卡壳,一时忘记刚才杜清柠说的话,杜清柠按捺不住,抢话道:“日料。”

    荆献视线从杜清柠身上掠过,落在他的姑娘身上,看到喻安然眨了眨眼,才说:“那就还是在老佛爷吧。”

    喻安然默认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眼身后的商场,又低头看眼行李箱:“箱子还要再带进去吗?”

    这一晚上,她在老佛爷快成名人了。

    荆献笑了下:“我叫人过来先提走。”

    “你还带了跟班?”

    “都是为你服务。”

    喻安然轻轻笑了声,看着男人摸出手机,打电话,心情莫名好转。

    杜清柠站在旁边脸颊红得发烫,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荆献,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喻安然和他的关系,可此时此刻,她心底涌起一场澎湃的心潮,教自己难以平息。

    重新进入老佛爷,上五楼,找到一家日料店。

    服务员送来菜单,喻安然让给杜清柠,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杜清柠有些不好意思,又让给了荆献。

    荆献点了一套双人情侣套餐,又将菜单转给杜清柠,用喻安然的话叫她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杜清柠目光微滞,她又不是没有和情侣一起吃过饭,但这么赤裸裸地将她撇开,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男人没礼貌,不够绅士,他也会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拘着。”

    就是眸光很冷淡,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

    可是他对喻安然耐心体贴,好到让人心跳加速。

    菜一碟一碟上来,他亲手包紫苏,蘸酱汁,切鱼,舀汤,动作慢条斯理又温柔,注意力全在喻安然身上,喻安然一个眼神,他就这样那样,无微不至。

    反观喻安然,她对荆献爱答不理,几次嫌他烦,将他推开。

    奇了怪了,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闹什么别扭?

    难道荆献真的劈腿了?

    杜清柠吃着自己那份日料,眼睛晶亮地瞄着他俩,脑补出一大段狗血剧情。

    喻安然看着荆献递过来的青花鱼,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荆献没收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哄着说:“几天不见又瘦了,再吃一口。”

    喻安然吊起眼尾,横他一眼:“我为什么瘦了,你不知道?”

    她眼睛好看,杏仁形,黑色瞳孔清澈乌亮,乍一看,是清纯范,可带上小表情,蓄满情绪的时候,就会很生动,有股子惊绝的气韵。

    荆献就爱她的小眼神,常常说她眼睛里住着一个小妖精,只要一出来勾人,他就要神魂颠倒。

    这会儿,他笑得服帖,上身往她身前倾:“我这不来了吗?再吃一口,嗯?”

    喻安然看见他眸光里的风流,狠狠瞪他一眼。

    男人故意混淆是非,说她瘦是想他想的,还纡尊降贵喂她吃,可把他能的。

    可是对面坐着杜清柠,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表面亲密暧昧,却暗潮汹涌。

    她缓了一阵,慢慢睁眼。

    映入瞳孔的是白皙修长脖颈,和锋利的喉结。

    同时,凛冽而辛辣的烟草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眼睛再睁开些,发现自己环着荆献的腰,以一种亲密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大庭广众,像什么话。

    喻安然后脊一阵紧绷,松开手想挣开,却没一点力气。

    她气若游丝:“扶我起来。”

    荆献一把将人扯起来:“喜欢逞能?”

    见过争强好胜的,但没见过一个女的把自己逼成这样的。

    他沉着脸,真正生气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给。

    “命都不要了非要争这个第一?”

    喻安然还是站不稳,本能靠在他身上。

    她都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脾气,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委屈得要死:

    “你干嘛凶我。”

    没了那股清高的倔强劲儿,声音微微沙哑,软的不像话。

    她脸色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黑发毛茸茸贴着他脖子,身体轻得很,手指抓着他衣服下摆。

    没用劲儿,要掉不掉的。

    拽得让人心痒。

    荆献唇线绷直,烦躁压下火。

    揽着她的肩扶正:“站好。”

    他从旁边地上捞了瓶水,喻安然没接,看看瓶子,又抬眼看他。

    一双眼睛扑腾扑腾。

    荆献磨牙,扭开瓶盖,递给她。

    喻安然这才接了,仰头小口小口地喝。

    第 39 章 第 39 章

    宁县这两天的气温忽高忽低。

    昨天下午天气转阴,以为要降温,今天早上又开始出大太阳。

    快十点,喻安然去更衣室换了衣服。

    回来的时候,靠近栏杆的位置多了两个女生。

    叶铭茜和刘梦昨天上午就没见到人,估计是趁王世娇不注意直接逃了。

    这会儿叶铭茜拎了杯奶茶,翘个二郎腿和刘梦聊天,眉飞色舞的。

    喻安然目不斜视,提着衣服袋子过去。

    “今天中午没空,我哥昨天才回宁县,约我吃饭呢。”

    “那带上我啊茜茜。”

    “行吧,他应该不会说什么。”

    喻安然没想偷听,奈何她们声音太大,让人想忽略都难。

    叶铭茜也看到她了,叼着吸管吸了一大口,脸侧微陷,眼神轻蔑地瞟过去。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火锅?”

    “就学校门口找一家吧。我说在开运动会,他要过来看看。”

    喻安然把包放在座位上,准备去场地了。

    潘朵见她脱去外套,惊呼:“哇,你这身打扮又飒又好看!”

    “啊?这是校服。”

    喻安然绑了个高马尾。她没有特别宽松的短袖T,便穿了二中的夏季校服,底下是一条蓝色运动短裤。

    “啧啧,果然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潘朵赞叹,又把杯子递给她,“马上检录了,把这个喝了吧。”

    喻安然接过,把兑了水的红牛一口干了。

    咸甜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催化即将上阵的紧迫感。

    “走吧。”杜清柠第一次来北京,北京内圈的几个大景点不玩一趟,感觉太遗憾了,喻安然陪她。

    喻安然来过北京,曾经在什刹海附近小住了一个月,对周边的美食和景点存有一些印象。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和荆总一起来的吗?”

    到什刹海,两人办理了酒店入住,杜清柠一进房间就喜欢上了。

    房间是明清古风的装修风格,所有家具摆设全是做旧的木质品,两张深色木雕床文雅大气,人躺上去都不好意思打滚,生怕太轻浮,糟蹋了一张这么有文化的床。

    喻安然反应平平,含糊地“嗯”了声,回答后一个问题,至于前一个问题,她还在记忆里翻找答案。

    她走到窗边,打开深红的木窗,放眼望出去。

    杜清柠看见她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情绪,好像在寻找熟悉的事物,又好像在不停地推翻,不停地重塑。

    “怎么了?这里和以前变化很大吗?”

    “还好,比以前干净很多。”

    杜清柠说的没错,喻安然的确在推翻重塑一些东西,不过不是对什刹海的印象,而是她大脑深处的一段回忆。

    上次来北京,她和荆献并非单纯来旅游,如果用坐月子和散心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因为在那之前,喻安然意外怀孕了,当时她刚读研一,有着大好的前程。

    怀孕来得措手不及,喻安然想到如果奉子成婚,那她的学业就毁了,连带着将来工作也不好找,而荆献刚回到荆家,一切都不稳定。

    喻安然问荆献怎么办,荆献说全听她的,如果她想生,他就负责养,如果不生,他也绝无怨言,对她不离不弃。

    喻安然狠狠心,去做了手术,荆献一天24小时陪着她。

    医院出来,荆献便带她来了北京,每天好吃好喝,带她到处游山玩水。

    使得她很快恢复了状态,也很快将这件事遗忘。

    那时候,喻安然总会想,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荆献对她那么好,她有什么好担心。

    现在她突然想起,荆献当时偶尔表现出来的后怕和庆幸,可能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他后怕的可能是她坚持奉子成婚,他庆幸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决定,正是他所期望的。

    炽热的风从荷花池吹过来,吹过红墙黑瓦,吹过窄巷胡同,带着烈日的温度和锦绣繁华,喻安然却感觉从头顶凉到脚底,脸色瞬间苍白。

    喻安然的物欲一向不重。

    第一件五位数的衣服还是荆献送给她的。

    喻安然记得自己当时反应很大,捧着衣服的手都发抖,一定要荆献拿去退了。

    那时候,她刚进电视台实习,一个月薪水才小千,要她一年不吃不喝,就换一件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荆献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他挣钱就是为了给她花,她如果不花钱,他就会懒惰,失去奋斗目标,挣钱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为了他能够成为一个奋斗向上的男人,那她就应该积极地花钱,把他口袋掏空,让他努力挣钱。

    喻安然双手捏着他的脸,将他那张几乎没有胶原蛋白的脸搓到变形,说他脑袋是不是长歪了,总是能将歪歪理说成金玉良言。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从此物质生活大跨步地往前迈。

    今儿男人这么慷慨,她也没必要手软,狠狠过一把挥金如土的瘾。

    不过商场里名品店这么多,往后越买越贵,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100万也买不了多少。

    喻安然算算差不多了,便要求结账。

    谁知道收银台笑容满面说:“小姐,您这张卡刚刚有一笔200万的转账进来,您可以继续消费。”

    杜清柠腿软了,趴在收银台上表示被豪横到了,再走不动。

    喻安然却捏着卡,往手心里拍了拍,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越挑衅,荆献越兴奋,最后精疲力尽的还是她。

    喻安然最后挑了一只行李箱,将买的东西全部装进去,拉上杜清柠离开商场。

    杜清柠说:“我不要吃金钱豹了,那也就一个自助餐,我要揩最贵的油,吃日料。”

    喻安然笑着说:“行,满足你。”

    玻璃门推开,两人走出大门。

    喻安然推着行李箱走出来,杜清柠拉了她一下,抬手往前指了指,叫她看。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影如织,路边一抹矜贵颀长的身影,辨识度极强,连杜清柠都能一眼认出。

    那身影白衣挺括,长裤笔直,将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比例,却浑身透着一股子倨傲懒散的劲,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

    那手机松松闲闲地垂在身侧,修长手指随意点两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谁能知道,就他一百万一百万地往人卡里打。

    喻安然和潘朵一起去操场。到了台阶拐角,差点撞上几个人——

    七班几位迟到专业户不知道躲去哪抽了烟,一身烟味,大摇大摆晃进来。

    荆献看到喻安然的脸。

    她头发高高扎起,额头绒绒的细小碎发,巴掌大的漂亮脸蛋露出来,优势尽显。

    上衣没问题,但是裤子太短,一双白花花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移不开眼。

    他皱起眉:“穿的什么玩意儿?你的校裤呢?”

    谁跑一千五穿长裤啊?

    “校裤太厚了,我怎么跑。”

    “马上都冬天了,你嫌裤子厚?”荆献一张嘴不饶人。

    他今天没穿校服,脸色冷白冷白的,像是没睡醒,这会儿眼皮特别双。

    “穿多了影响我发挥。”

    他开始不耐烦:“你要怎么发挥,随便跑就行了。”

    说不到两句又呛到一起。

    周围几个男生想笑又不敢笑。

    贺涛扯着荆献的胳膊,使劲往旁边带:“还得检录热身啥的,别在这儿挡着人家。”

    荆献抽开手,往前走了半步,又回头:

    “慢点跑,别摔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荆献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喻安然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荆献淡声。

    喻安然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荆献啧了声。澜沧江畔的高星级奢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荆献一身黑色浴袍,身姿挺拔地站在落地窗前,薄唇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

    突然手机里弹出新消息,显示是周惊鸿。

    荆献懒得打字,直接语音回复:“你什么时候跟喻安然成了朋友?”

    周惊鸿快速打来语音电话:“看来四哥已经打过去了。”

    荆献没说话,神色冷淡地看着手机。

    周惊鸿笑着说:“兄弟够意思吧,四哥该怎么感谢我?”

    荆献半句废话没有,冷漠地挂了电话。

    挂断后,他看着通话记录里还没备注的新号码,拇指一滑,点了删除。

    删完号码返回到手机主页,正要锁屏,突然某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阔别四年,喻安然再次坐进荆献的车。

    这一次她很从容,即便内心不从容,装也要装出从容的样子,她甚至还淡定地弹了弹真皮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

    遥想当年,她第一次坐荆献的车,看着车里豪华奢侈的配置,紧张得都不敢坐,在荆献冷漠地注视下,才颤巍巍地坐了下去,且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司机刹车时,她没坐稳,咣当一声摔了下去。

    身旁男人很轻地笑了声,她当场社死,羞得无地自容。

    回过神来,喻安然转头看向窗外。

    包里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查看,是段青妍发来的消息。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荆献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喻安然。

    他确实看喻安然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吃过饭,荆献从汽车上拿来一只红色锦盒,作为寿礼送给喻望舒。

    喻望舒打开,没想到是徐悲鸿的画,画上的马栩栩如生,是真迹。

    “这太贵重了。”喻望舒难掩欣喜之色,将画铺展在书桌上,左右用镇纸压住,弯下腰细细品鉴。

    他平时的爱好就是书法和作画,最欣赏的就是徐悲鸿的画。

    但爱画之人都知道,徐老先生的画不是进了博物馆,就是流于收藏界,在艺术市场被誉为“龙头股”,可见其价值之高。

    荆献双手插兜,站在书桌对面,云淡风轻地陪着赏画,一句不提花了多少钱。

    窗外云散雨收,满院的翠绿欲流。

    宾客陆续来访,每个人都要围着画赞誉几句,顺便艳羡一番喻校长,家里有位身价逆天的总裁女婿。

    一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中午到酒店,贴着巨幅“寿”字的大厅里,高朋满座,到处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荆献端着酒杯,陪喻望舒应酬,一身矜贵,沉稳大气,脸上微笑恰到好处,迎来送往中,姿态大方,又从容自如。

    人们除了给寿星祝寿之外,更多的话题全都围绕在荆献身上,谁叫他太惹眼了呢。

    即使不提荆家的背景,就他自己,长相、气质和学识都是人中龙凤。

    单单那张脸,肤色冷白,清隽英挺,面部轮廓没有一点赘余,眼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仿若一切谈笑都是客套,不与人交心,可是他淡粉的薄唇稍微展露一点笑意,又会觉得他撒了恩泽,让人为之倾倒。

    长辈们个个都很关心他和喻安然的婚期,年轻女孩则围在一起偷偷看他,羡慕喻安然钓到一个金龟婿,年轻男孩也不闲着,悄悄将他当标杆,比对自己的差距。

    大厅里几百人的目光,像星星点灯似的在荆献身上来来去去。

    快结束时,荆献回到喻安然身边,扯了扯衣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低声感叹:“你家亲戚真多。”

    喻安然碰了碰他的酒杯,莞尔:“有你家多吗?”

    她心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今天的忍耐力可谓达到了峰值。

    荆献勾唇,惫懒地笑了声。

    傍晚两人告别父母返城,叫了两位代驾,喻安然跟着荆献上了他的车,她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两人都有些疲惫,喻安然抱着荆献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荆献微微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自己则仰颈在头枕上,阖眼假寐。

    喻安然动了下,抬头看他,那双合上的眼眸,细隽狭长中带着燕尾的弧度,五官轮廓在暗淡的车厢里犹如雕塑,灯影划过仰着的下巴和锋利的喉结,禁欲中莫名一种性张力。

    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眼就让人心动,难为今天宴席上的人全都喜欢他。

    喻安然半侧脸颊贴了贴他,伸过一只手抱在他窄腰上,荆献感应到她的柔情,低下头,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将她搂得更紧些。

    进入市区,荆献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喻安然说不去,叫司机到路口放她下车,她回自己家。

    荆献拉住她的手,倾身问怎么了。

    喻安然笑起来,看见男人眼里一丝隐忍,大有检讨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没哄好她。

    她老实说:“我明天要出差。”

    荆献皱眉:“出差?去哪?去多久?”

    “……一个月吧。”

    出差的事说来复杂,喻安然简略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想起这一天男人为她家做的一切,她也不太忍心就这么和他分别。

    车窗外又下起了雨,大街上辉煌的灯火在细雨蒙蒙中多出几分情致,连黝黑的路面都泛起莹亮的光。

    喻安然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不然又要拖上一个月,不如趁热打铁。

    迷离的灯影照在她红唇上,笑容明艳,她都没发现自己矜持了很久的话题,最终还是由她先说出了口。

    可下一刻,唇角就僵硬了。

    她看见男人眸光淡去,又想逃避。

    她抓住他的手,用力掐他掌心里的软肉,目光步步紧逼。

    好像男人温柔深情的背后有个小人,她终于抓到那个小尾巴,豁出全身力气也要将之揪出来。

    车里空气突然窒闷。

    半晌,荆献眼神挣扎,眉心紧拧,用遗憾的语气告诉她:

    “我一直不想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恐婚。”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荆献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喻安然:【没有,别乱想。】

    她收了手机,任凭手机叮叮直响,她不看不回。

    和好?

    怎么可能和好?

    虽然荆献说了句“如果我说是呢”,但那又怎样,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青涩懵懂,且正处于困境中的贫苦女学生。

    所以她没回应他的话,更不可能跟他和好。

    她现在还愿意坐他的车,已经是她能维持的最大体面。

    助理陈怀旭发动引擎后,便沉默地开着车。

    身为助理兼司机,他很清楚荆献的脾气,也知道一些他的事,所以他全程当隐形人,一声不吭,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只有荆献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发这条消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要让她爸知道,她坐的是火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坐火车了,尤其是他们这代人。

    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是坐高铁,或者飞机,因为更节省时间,人也少受罪。

    从蓉城到海城,坐高铁最慢十五个小时,快的话十二个小时就能到,比坐火车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坐飞机更快,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然而开学季,蓉城到海城的高铁票最便宜的也要六七百,贵点的要八九百,机票要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

    坐火车只需要两百多,所以她买了火车票。

    家里穷,她舍不得花钱。

    虽然高考完后她去版纳打了两个月暑假工,但她一分都舍不得多花。

    到了海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很清楚,未来的大学四年,指望不上家里。

    从今以后,她只能靠自己。

    荆献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喻安然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喻安然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喻安然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荆献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喻安然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喻安然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荆献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喻安然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荆献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