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叫他娶你
厨房地上还散着一大堆金属盘碟和碎片，祁欢给小团子搬了凳子，让他坐在门口，自己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又打开冷藏柜和冰柜看了圈食材，拿了三颗星星蛋，七八只虾，一小块五花肉，一根碧瓜和一大碗晚餐时没人点的红米饭。
说起来他还真挺想知道刚才那只B级火螯拆开后肉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是新菜吗？”小团子双手托着脸颊，困惑地看着祁欢把洗完的碧瓜和五花肉放到切片器上，转身又开始去虾头，想不出它们能组合成什么样的菜谱。
“御皇王母饭。”祁欢促狭地朝小团子挑了挑右眉。
“欢欢好厉害。”小家夥捧场地举着小短手拍了两下，听不懂，但感觉应该很厉害。
“说了不许这么叫我。”祁欢挥着剪子抗议。
食材都是方便易熟的，没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夜宵就摆在了桌子上。
最上面盖着碧瓜炒肉片，瓜片颜色温润青翠，熟透的兽肉凝着酱油的焦香，肥处透如脂玉，瘦处棕若琥珀，带着旺火煸出的油脂，酱色淋漓，油润酥嫩，中间铺着满满的滑蛋虾仁，金黄色的蛋液如同被阳光亲吻过，明亮鲜艳，蓬松柔软，云朵般轻柔地裹住虾仁，最下层是虾油炒饭，热气丝丝袅袅，带出鲜香诱人的味道。
一勺子下去，鸡蛋丝绸般顺滑的在舌尖化开，咸香的肉片，清淡的碧瓜，鲜甜的虾肉，馥郁的米香，一重又一重的滋味细细铺开，口感丰富，温和醇美。
没错，烧尾宴食单中大名鼎鼎的御皇王母饭，其实就是肉丝炒蛋盖浇饭，祁欢为了让味道更丰富，根据手头的食材做了个改良进阶版。
“好吃吗？”
“好吃！特别特别好吃！”小家夥连声赞叹，很快就把面前那碗吃得干干净净。
见他眨巴着琉璃样的大眼睛依依不舍地看向厨房，祁欢‘无情’地掐断他的念想，“睡前不能吃太饱，剩下的是给你白天准备的早午饭。”
小团子：……
把他哄上床之后，祁欢看了下时间，距离起床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怕自己起不来，他在个人终端上设置了三道闹钟。
越想睡越睡不着，翻过来调过去折腾了几次，他只得打开个人终端打算看点东西催生睡意。顺手查了下九方世家的对头到底是谁，结果让他极度无语，整个联盟有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共有十个，九方世家只跟其中两个世家有往来，换而言之，跟剩余七家都是对头，好家夥，简直差不多全民公敌了。
品性不好的家族，人缘也差！祁欢默默盖章，再想细查那七家，却搜索失败。
果然是局域网！还带屏蔽词的！某人无奈，只得关掉个人终端闭眼睡觉。
解卸场那边活计排得满满的，上午切星兽，下午拆了三头D级石兽，中午还去周围的旅馆打听了一圈银发青年的消息，祁欢忙得脚不沾地。可惜，人家没住在附近。
他藉着查找救命恩人的名头请全海和伦多也分别帮忙在修理店和红光餐馆附近打听，一天打开八百遍终端，快下班的时候，伦多传来了消息。
好消息是他找到了昨天消灭火螯的那两人落脚的地方，也打听到他们那个狩猎小队叫凶兽小队。
坏消息是对方似乎有什么急事，上午就离开了基地。
祁欢正在郁闷，伦多又追加了条消息过来，那几个人没退房，应该不会走太久。
【感谢，帮我留个店主的联系方式，他们回来了告诉我一下！】祁欢开心得打字的动作都欢快了不少。
下班时路过中厅，祁欢边打哈欠边习惯性地走 向打折柜，万老大夫妇正在唉声叹气地往柜里堆盒子。还没点灯，光线有些暗，一时看不清楚盒子里的东西，只能看到是青黑色的。走到近处再看，祁欢打到一半的哈欠霎时收回去瞪圆了眼睛，螃蟹！
个个都用束线器样的东西捆着脚，但嘴里还在吐泡泡，活的！
“万叔，这东西怎么卖？”祁欢开心地跟万老大打听。
“你想要？”万老大有些犹豫，“这些方蟹个头儿太小了。”
“对，不好吃，都是壳。”万老大的老婆也劝祁欢，“我们这次是被人坑了，箱子里被掺了将近一半小的。”
螃蟹味道鲜美，在废星相对属于价格比较昂贵的食材，但剥壳取肉太麻烦，想要卖得好，至少得是两斤以上的大蟹。眼前这些蟹只有四五两，就是赔钱货，根本没人买。
“我可以拆一个看看么？”祁欢打量着盒子里的螃蟹，蟹钳上没有绒毛，方圆形的壳盖，近看有深浅不一稀稀落落的白色斑点，壳形很像大闸蟹，花纹又有点像海蟹里的花盖蟹。
万老大随手掀开一只圆腹的螃蟹递过来，里面满满的蟹黄，结构跟祁欢认知里的螃蟹差别不大，凑到鼻端闻闻，腥气中带着泥土气息，感觉更接近河蟹。
“万叔，这些我全都要了。”祁欢用手指豪气地划了个圈，兜住已经放到打折柜以及还在地上的十几盒蟹。
“你确定？”万老大怔住。
“买那么多放坏了怎么办？”万老大的老婆也皱眉，这里加在一块差不多有五六十斤，食肆现在又没开门，家里就一个人，祁欢肯定吃不完。
“放心，我想到要怎么做了。”祁欢眉眼弯弯，笑得让人不忍拒绝，“就是明天上午得请半天假。”
螃蟹不能久放，但可以做成两样绝顶美味保存，秃黄油和蟹黄酱。
不过昨晚已经几乎熬了个通宵，今晚弄这堆螃蟹肯定还要熬夜，他得好好补个觉才行。
“行。”万老大一口答应。
本来就是打折食材，祁欢又全包了，万老大夫妇爽快地给出了骨折价。他今天赚的钱不够，只能赊些帐，后来甚至连去旁边店里买空竹节玻璃瓶和打包盒的钱也是跟万老大借的。
一大堆东西装了三四个筐，祁欢实在拿不了，第一次咬牙点了送货服务。
他肉疼的模样和刚才豪气的要把方蟹全包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万老大的老婆忍俊不禁，主动帮他免了这次的送货费。
送货的机器类似大型无人机，输入具体地址，在电子地图上确认，就会点对点运送到位，方便快捷。
等祁欢走回人间食肆，‘坐飞机’的几筐东西早就稳稳地摆在门口。
打开门，小家夥正板板正正地坐在最靠近大门的那张桌子旁等他。
看见门口堆着的几大筐东西，小家夥跳下凳子，朝其中一筐冲过去。
“那个特别…”沉，你搬不动。祁欢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小家夥轻松抱着比自身矮不了多少的铁筐走进门。
祁欢：……
好吧，兽人果然是兽人。
因为不需要去毛去鳞片什么的，祁欢直接拆开几盒螃蟹丢进厨房的清洗笼，小家夥好奇地跟在后面，“这些也能做成好吃的吗？”
“嗯，”瞥了眼身边的小萌物，祁欢又起了玩笑的心思，故作苦恼地道，“但是很麻烦，需要你今晚熬夜帮忙，愿意吗？”
“我会努力的，”团子郑重点头，“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
呃，祁欢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孩子记性可真好。
说到劳动力，祁欢怎么可能忘了另外一个人，立刻打开终端给全海发消息，【江湖救急，有好吃的，但做工麻烦，需要你和全雨都过来帮忙。】
全海几乎秒回，【过半小时】
“待会儿还有我的两个朋友过来帮忙，他们人都很好，你愿意跟他们一起吗？”祁欢蹲下身，跟小家夥商量。
小团子犹豫了几秒，谨慎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见。
“那这样，待会儿还是老样子，你在阁楼帮忙，我请他们待在一楼。”祁欢给出解决方案。
第一笼螃蟹很快就熟了，打开蒸笼便冒出股海鲜特有的香气，热气氤氲间，十几只螃蟹鼓着雪白的肚皮，还有几只公蟹长脐边溢出了半透明的橙色蟹油，一看就知道肉满膏肥。
小团子抽了抽鼻子，拽着祁欢的衣摆踮脚看向蒸锅。
祁欢本来想直接教他怎么拆蟹黄蟹膏蟹肉的，但看见他眼巴巴的样子，临时改了主意，拿出几只螃蟹，先让他吃了解馋。
螃蟹拆肉比啃骨头复杂，手边没有专门的蟹八件，又担心剪刀会弄伤他，祁欢便手柄手教小家夥徒手拆盖。
“咔吧！”小家夥上手就捏碎了蟹壳。
“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了。”他有些慌张，无所适从地看向祁欢。
“放松点，不需要用那么大的劲儿。”祁欢怕他扎到手，重新给他换了只螃蟹，继续教他去掉不能吃蟹肠、蟹腮，挖掉壳盖上的蟹胃以及身体里的蟹心，然后再把长柄勺反过来，用勺把剃蟹肉。
吃螃蟹的顺序其实比较随性，祁欢的个人习惯是先吃螃蟹盖，再顺着中线掰开蟹身一分为二吃蟹黄蟹肉，最后吃蟹脚，他老姐喜欢先拆后吃，把所有剥下来的蟹膏和蟹肉全堆进蟹壳，再美美享受一口气吃完，他小时候皮，常常去抢，结果就是挨老姐一顿‘正义的铁拳’，他爸妈则喜欢先吃蟹脚和蟹钳，最后再拆开蟹盖。
想到家里人，祁欢不禁有瞬间的失神。
“啊，这个东西我吃过的。”小家夥学着祁欢的样子抓着长长的蟹脚啃了一口蟹黄，味蕾上熟悉的感觉唤醒了他的记忆。
祁欢回过神，帮小家夥锤碎蟹钳的壳，“你吃过？”
“不过不是这样的，没有壳，只有里面的肉，块头比较大，全放在一个碗里。”
祁欢瞭然，其实就是有人提前把蟹肉拆出来了。
小家夥第一只吃得磕磕绊绊，第二只明显就熟练多了。祁欢顺手调了个去腥的醋汁，他自己喜欢吃新鲜蟹的原味，但怕小家夥和全海他们吃不惯。
吃完两只蟹，小家夥暂时饱了，两人把第一笼剩下的螃蟹都搬上楼，小家夥便坐在楼上开始拆蟹肉。
第二笼螃蟹出锅，第三笼螃蟹下水清洗的时候，全海和全雨敲门进来了。
“来来来，正好开吃。”祁欢端出刚出锅的清蒸蟹和调料碟，先请两人吃了一顿。
全家姐弟都没吃过螃蟹，甚至见都没见过，祁欢像刚才教小团子那样，又从头教了一遍。只不过这次除了长柄勺，还多了剪子和锤子。剪子用来剪蟹脚，锤子用来开蟹钳。
调味碟基本没用上，方蟹味道鲜美，全家姐弟也更喜欢鲜甜的原味。
吃个囫囵饱之后，全海和全雨拆壳的动作也比较熟练了。祁欢详细跟他们讲解了今天的‘工作内容’，把剩下的螃蟹全都拆出来，蟹肉放一盆，蟹黄蟹膏单独放一盆。
三人分成三桌，全海甩开六只手，热火朝天地开工。
螃蟹肉不抵饿，祁欢中途起身去厨房做了个杂烩炒饭，楼上楼下吃完继续动手，三个小时后，剩下的一百多只螃蟹终于见底。
拆好蟹肉，还要进行最后的炒制，但时间已经很晚了，祁欢便让全海和全雨先回家休息，明天做好再给他们送过去。
全家兄妹回去后，小团子也放开了，啪嗒嗒跑下楼，站在旁边看祁欢炒蟹黄。
秃黄油是由纯蟹黄蟹膏熬制的，‘秃’其实是吴语方言‘tei’，意思就是‘只有’‘独有’，而蟹黄酱，则是在蟹黄蟹膏的基础上又添加了蟹肉。
“不困吗？”祁欢看看眼睛瞪得溜圆的小家夥，平常这个时间可能都睡醒一小觉了，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小家夥摇摇头，闻着香气看得津津有味。
炒得差不多，祁欢开始加调料，打开糖罐时，小团子皱眉拽住他的手，奶气的抗议，“不喜欢吃甜的。”
“不是甜口的，只是用来提鲜。”祁欢安抚完他，还是加了一勺。
“放糖可以提鲜？”小团子满脸困惑。
“对啊，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适量的糖可以提鲜，烤制甜点的时候加点盐，也更能激发甜味，美味其实就是多重味道恰到好处的叠加反应。”
小家夥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一份完美的秃黄油，最好的搭档其实是猪油，现在祁欢能找到的替代品就是斑兽油。考虑到兽人吃斑兽油可能会中毒的问题，祁欢决定做两版，普通油版本和留给自己吃的斑兽油版本。
准备炒制猪油，不斑兽油版的秃黄油时，去拿油的祁欢突然发现了个问题，昨晚剩的那些油渣儿全都不见了！
他紧张地撸起小团子的衣袖，“你把那些油渣儿全吃了？”
小团子怯怯地点了点头，“我中午吃完饭还有点饿，就……吃了。”
小家夥的胳膊白白净净，没发现红疹的迹象，祁欢依旧有些担心，“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放心吧，我可以吃的。”小家夥拍着胸脯保证。
他吃的时间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八九个小时了，祁欢松了口气，这孩子可能真的对石兽完全不过敏。
“算你有口福。”祁欢捏了捏小团子圆乎乎的脸蛋。
斑兽油版的秃黄油香气明显浓郁了一大截，细密清亮的油泡在锅里汩汩而起，围着金脂嫩玉般的膏黄炸出噼噼啪啪的轻响，热烈而欢快，彷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美味鼓掌喝彩，祁欢利落地沿锅边淋入淡酒，刺啦啦窜起团白雾，翻炒之间香味蒸腾四溢，小团子从祁欢的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被勾得团团转。
“去坐好等你的夜宵，再转我就头晕了。”祁欢再次加入高汤，笑着把他打发到门口那张桌子边，等到焖透后麻利地关竈，又利用余热最后翻了两下。
小团子把筷筒里的筷子来回数了十几回，祁欢终于端着秃黄油和两碗白米饭走出后厨，他豪放地舀了两大勺分别浇在米饭上，大刀阔斧地拌了几下。
热气氤氲，夹杂着香味蒸腾四散，金黄油亮的蟹油包裹住饱满的米粒，晶莹透亮，粒粒分明，中间夹杂着大颗金灿灿的蟹黄和凝脂样的蟹膏，让人食欲大动。
小家夥迫不及待地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惊得说不出话来。
祁欢也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浓郁的鲜味在舌尖爆开，随后是丝丝缕缕的斑兽油脂香，蟹黄的柔软丰腴与蟹膏的胶润粘糯完美交缠，酥沙绵密，香纯珍绝，带着方蟹独有的鲜甜，品咂间唇齿留香，余味悠长。
鲜浓馥郁，味道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完美，堪称人间至味。
对面的小团子一勺接着一勺，吃得根本没工夫抬头。
“还让你小舅舅打我吗？”祁欢晃悠着勺子调侃他。
“不，叫他娶你。”小家夥鼓着团子脸，答得无比认真。
祁欢的勺子僵滞在半空，那个，好像矫正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