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软禁× 保密单位√……
余琪和余飞之后, 赵淩这边的私家小课堂很快又送来了一个孩子,岁数稍微大一点,没名字, 是个小乞丐, 一直在慈幼院那边的小学堂偷学。
人站在外面随便偷看两眼, 学得都比课堂里正经上学的孩子们好。
赵淩给小乞丐起名叫赵文敏。
其实小乞丐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窦荣捏了捏骨骼, 说是八岁。
这三个孩子算是赵淩给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学生,将来要辅助他进行一些科学研究。
他当然知道以这三个孩子的聪明程度, 起码两个男孩子送去走科举的路数,前途一定比常禾要好, 但他需要给自己培养团队,也想着能不能通过这三个孩子, 给大虞开辟出一条不同于科举的上升路径,尤其是女孩子, 普通百姓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当官只是一条路, 其它行业还有很多,甚至还能开辟出许多新的行业。
绝大部分的女孩子不能做到像王太后那样领兵打仗,不能像赵王氏那样编纂教材,但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在各自的领域做出贡献。
她们可以掌握一技之长, 可以出门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她们在家庭的小生态圈中, 有钱就有更高的地位,出门接触更多的人和事,就能有更加开阔的眼界;再放到整个社会中, 就会让整体的女性地位有所提高。
改变肯定是缓慢的,但在大虞现在的国力上升期,整个国家的环境相对宽松且积极向上, 对女性的态度也更加宽容。
有钱人家本就会请先生教家中女子读书,现在不过是在识字算账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只要这个风气起来,子女教育的卷生卷死都是可以看得到的。
看当初他们小时候跟着去学军学农,神都那么多孩子,学军的条件没有,学农的条件还没有吗?
一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富贵人家的孩子们学农都已经成为了传统。
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每年抽上十天半个月去庄上待一阵,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习惯。
起码让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们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多少知道一些粮食的来之不易。
三个孩子的学习刚开始没几天,赵家就迎来了第一位姓赵的小朋友。
米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起了个小名叫悠悠。
赵骅和赵王氏正式当上了爷爷奶奶,非常高兴。
到快九月份的时候,铁脊关传来消息,羊氏也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还是跟赵淩同一天生辰,所以起了个小名叫灵灵。
赵骅和赵王氏一下孙子孙女都有了,走路都要飘起来。
赵缙和羊氏不在家,这边只能猛猛地往铁脊关寄东西。
家里则是接连着摆宴。
孩子的满月、百日,接着马上是赵婉蓉的大婚。
等这些事情忙完,一年也就快到了头。
顾朻倒是赶了回来,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祝阳是真没赶上今年就离开神都去西州。
赵淩掐着时间,给顾潥送上了一辆装了轮胎的马车。
其实他想造一辆自行车来着,可惜时间来不及。
嗯,他真的没把时间掐得那么准,但真就那么巧。
顾潥刚试着坐了一下装了轮胎的马车,那边就通报太子妃喜诞麟儿。
赵淩听得胆战心惊,就怕顾潥大喜之下,直接给未来的小皇帝起名叫顾轮胎。
还好,顾轮胎没有叫顾轮胎,他的皇祖父给起了个小名叫稳稳。
赵淩适逢其会,跟着一起去看了刚出生的小皇孙,还抱了抱,不用看顾潥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爷爷心里面想的肯定是:走路一定要稳当啊。
是的,这位爷爷甚至都没有想着让大孙子将来如何开疆拓土治国安邦,只想着让大孙子别像他爹那样走路平地摔。
顾潥这时候还没意识到杜仲胶意味着什么,也只是觉得装上了轮胎之后,尤其是装了轮胎的车子行驶在水泥路上的时候,更加平稳、快速。
窦荣倒是知道更多,他拿着杜仲胶在新船上不断试验各种密封和缓冲件。
从一开始的只是在船上安装琉璃窗,到渐渐应用到更多的地方。
图纸改了又改,窦荣和赵淩现在几乎每天下午都待在船坞。
顾潥喜得金孙,对赵淩明明已经造好了两艘船,怎么还在造船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这种小事情,亲学生爱折腾就折腾呗,平时又没少折腾,还都是好事。
只是工部的其他人不干了,一状告到了工部尚书那里。
工部尚书也是愁。
工部其他人知道赵淩后台硬,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工部因为有了赵淩这个郎中,户部那边给钱痛快了不少,只这点,他们工部就该把赵淩供起来。
其他人知道赵淩造的船已经下水了,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他都上去玩过好几回了……咳。
真是的,大冷天的还得去湖边。
老头拢了拢大毛领子,又紧了紧羊绒帽子和围巾,再披上一件貂皮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鼓起勇气到凭栏湖边的船厂。
船厂里面不算人声鼎沸,一群人一边计算一边干活,各种工具和器件摆了满屋。
老头一来,就有人进来通报。
赵淩等人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迎接:“褚尚书,您来得正好。我们这儿有个问题搞不明白,您来看看。”
老头本来还想说船都造好了,是不是该把匠人还回去了,结果被赵淩这么理所当然的一问,瞬间就被带沟里去了。
能干到工部尚书,老头肯定是懂技术的。
他也知道杜仲胶的事情,轮胎和原先下水的两艘画舫上装的琉璃窗都用到了杜仲胶。
是的,两艘。
工部其他人以为是一艘,实际上是两艘船。
一艘赵家在用,一艘在宫里头给了太后娘娘。
现在讨论的构件更加精密,但难不倒他。
他上手很快,甚至第二天还去叫了一些能帮上忙的官吏过来。
人手一多,干活的速度更快。
这些人手里,还包括了两个告状到工部尚书那儿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本来是想着,让赵淩把借走的匠人还回来,结果匠人没回来,反倒把自己给搭上了。
虽然造新的战船很开心很有挑战性,但大冬天的在凭栏湖边上干,又冷又远。
屋里屋外的区别只是有风没风,有个取暖的壁炉,只能暖和壁炉前一点点地方。
他们天天喝姜汤,喝得整个人都是生姜味。
船厂有职工宿舍,让他们直接住在船厂,天天从早干到晚。
气得他们天天写诗骂赵淩不当人。
其他人看着他们圆润了一圈的脸,连家人都不信。
“真有这么忙,你们怎么还胖了?”
那不是天天红烧肉嘛。
那肉又香,肥膘还厚,吃了能不胖吗?
他们不是还带回家来了吗?
船厂食堂直接烧好的,带回家热一下就能吃了。
家人们也觉得红烧肉很好吃,更加对他们这种吃了还要骂的行为看不上。
等转过年,他们干脆把家里善于计算和工程的子侄也一起送去船厂蹭饭……不是,是勤工俭学。
赵淩一个年过得很不开心,恨不得躲在船厂连御书房都不想去了,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的。
褚尚书见状,打趣:“怎么了这是?今年红包给多了?”
赵家今年添丁进口,过年怎么会过不开心呢?
赵淩板着一张脸:“不是红包的问题。”他一个京城阔少,不差钱。
褚尚书看出赵淩不想说,但还是决定逗一逗,就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赵淩能说是他的陛下先生闹别扭吗?不能。
大概是时间过了一段,有了小孙孙的喜悦沉淀了下来,顾潥终于想起来船的事情了。
当初赵淩找顾潥要人,说是要造一艘船,现在已经有了两艘船,竟然两艘都不上贡,顾先生就很不高兴。
不像裴先生他们,赵淩过年送点蔬菜水果肉类大礼包,再送一些糕点布匹,人家就很开心了。
他师公那里要是送得多,师公还得追着打……他爹。
陛下先生倒也不打人,就是特别难哄。
他的第一艘下水的画舫给了家里,给他爹娘和姐妹们没事泛舟去了,好歹装了琉璃窗,别天气冷给冻病了。
顾潥看他还接着再造船,就认定了第二艘下水的画舫就得给他。
然而实际上赵淩规划造两艘画舫,完全是为了造战船打基础。
第二艘改进了第一艘出现的一些问题,各方面细节也更加精致,送给了他的姑外祖母。
老太太在宫里面不太出门,就当在家里多个大玩具玩耍。
第三艘,也就是现在这艘是正经战船,问题比画舫要多得多,造起来速度可不就慢了嘛。
主要是他想搞个蒸汽机。
然而陛下先生完全不理解,以之前两艘画舫的建造速度,推测出过年的时候赵淩应该给他送上一艘特别漂亮威武的新船——他都说了想坐船游览大虞的大好河山,学生这么贴心,肯定会满足他的需求的。
然而没有。
赵淩只给他了两条大鱼。
大鱼也没什么特别,也不是大红鲤鱼,只是味道特别好。
顾先生觉得亲学生跟自己生分了,不亲了,过年假期把赵淩叫到宫里面骂了一顿,骂完还给他好几车礼物带回去。
赵淩是稀罕一点御赐的礼物的人吗?
他现在一点都不稀罕好嘛!
偏顾先生越想越气,还追到家里面来骂,生气!
他偷渡两条空间里的大鱼出来容易么他!
他气还没消呢,余琪找了过来。
小姑娘一身干练的骑装,怀里抱着两只小猫,跟赵淩说道:“先生,师公过来找您。我把他带来了。”
赵淩心想哪个师公,就见到穿着一身常服的顾潥,身边就跟着个李公公。
余琪今天休沐跟庄上的牛车回家,顺路就把顾潥带来了船厂。
赵淩看她显然是准备把小猫一起带回去,当着顾潥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掏掏口袋给她塞了一把糖,让她赶紧回家。
两个小子功课没做完,应该是要明天早上再回去。
余琪高高兴兴地走了,还跟顾潥挥挥手:“师公再见,李爷爷再见。”
顾潥看他打发了小姑娘,瞅他:“怎么?看到先生,连行礼都不行礼了?”
赵淩继续掏掏口袋,给顾潥也塞了一根牛肉条:“喏,束脩。”
脩的本意是肉干。
束脩原本指的就是学生用一束肉干作为给老师的礼物。
顾潥哼哼两声,拆开包裹肉干的油纸,往嘴里塞了一根:“束、脩。”
赵淩口袋里就剩下这么一根肉干,转头就去窦荣口袋里掏了一把肉干,塞到跟着顾潥过来的李公公手上:“喏。”
他这来回一跑,其他人也终于看了过来。
窦荣和褚尚书都是认识顾潥的,当即过来要行礼,被顾潥摆了摆手免了礼:“我过来瞧瞧自己学生给我准备的礼物怎么样了?”
窦荣一听,顿时脸色比顾潥还难看:“这是我的,姨父的还得往后面排。”
顾潥啃着极其干巴但又特别香的肉干,冷眼扫了一下窦荣:“臭小子,过年没挨揍,是不是现在想被收拾?”
“我去告诉姨母。”为老不尊!
顾潥想了想自己皇后掐人的手劲,没再坚持:“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告诉你姨母。我这个姨父还管不了你了?”
“那您给我钱。造船特别花钱。”窦荣这个金钱不敏感型人士,都对造船的开销感到心惊肉跳。
要知道现在船厂的一切开支,都是赵淩自掏腰包。
顾潥疑惑:“花了多少钱?”
赵淩刚才脑子里还在想事情,走神了一小会儿,听到顾潥的问题,下意识说道:“小一万贯吧,还行。”琉璃作坊的股份在手,只这一样他一年的分红也不止一万贯。
拿这么多钱来给自家豆豆造个大玩具,他乐意。
顾潥听着就看了看船厂里的各种材料:“造船要用那么多铁器?”
“不是铁的,是钢。”主要就是贵在这些钢上面,大师傅纯手工锻造,成本极高,“烧开水用的。”
赵淩跟顾潥解释了一下蒸汽机的原理。
“这要是成了,将来船只可以不用人力驱使。不只是船只,车辆之类的也可以用蒸汽机来驱使。”到时候他就可以工业革命了,就是得注意污染问题。
顾潥听得跟天书似的,不过赵淩以往的战绩过于辉煌,他还是很信任的:“那你好好干,缺钱了跟先生说。”
“好的。”
“那这一艘船造好了给先生?”顾潥还是不死心。
赵淩说话比窦荣委婉一点:“这艘是试验船,肯定会有很多问题。等调整过后,再给您造一艘新船。您看学生给姑外祖母的画舫,也是第二艘。”
顾潥听这话觉得有道理,勉强接受:“今年能造好吗?”
赵淩不确定:“明年肯定能造完。您可以先玩豆豆的船嘛,反正您平时忙,也没什么空……”
他看着顾潥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顾潥冷哼一声:“你们好好干,也不要忘记了本职工作。工部那么多事情,一个个都找不到人。”
褚尚书唯唯诺诺地答应了,照旧天天往船厂跑:“我这个尚书本来就不用干什么,有两位侍郎在,他们能处理好的。”
赵淩也满口答应下来,还是每天下午待在船厂:“先生说的要加紧造。”
窦荣是压根没答应:“敢逼我,我就去告诉姨母。”又对赵淩说,“你也别那么听话,姨父无理取闹,你就告诉太后娘娘去。”
他姨父虽然全身都是疑心病,但尊敬母亲,小事情上还妻管严。
只是一艘船的“小事”,他还不出钱,能有啥问题?
一群人在船厂干得热火朝天,完全错过了这一科的会试和殿试。
赵淩朝会都请假了好几次,被亲爹逮着去参加的时候,已经是新科进士们出去游街的时候了。
赵淩顿时感到时光荏苒:“我已经变旧了。”
在他身边的一名官员忍不住“噗呲”一声,年纪能当赵淩父亲的五品官员抬手轻轻摸了摸赵淩的脑袋:“瑞瑞还是很新的。”虽然已经不是新科状元了。
看着刚被赐了袍服出去的新科进士们,今年年纪最小的都有二十三岁,说起来确实是青年才俊,但比起赵淩那一届,年长了许多。
想想身边这小子真可怕,状元不状元的也就算了,起步就是五品,到今年年底大考,官职肯定还得再往上提一提。
赵淩看到新科进士们,突然想到一桩好事情,等大朝会结束后,就去问他陛下先生:“先生,您现在有新的庶吉士了,学生是不是不用再天天待在御书房了?”
他现在很多时候都干着庶吉士的活,还没庶吉士的工资领。
顾潥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御书房?”
“这不是学生想着新科的上来了,学生可以……”
“可以出去玩是不是?”
“不是。是可以专心给您造船。”
顾潥看了看赵淩。
赵淩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咋了?
他说错什么话了?
顾潥对他招招手:“朕带你去个地方。”
“啥地方?”
顾潥小声对他说道:“亲学生才能去的地方。”他想了想,突然说道,“算了,亲外甥也去。李伴伴,把窦翊叫上。”
赵淩和窦荣都以为顾潥临时起意,带他们去的地方不远,结果一走就走到了天色擦黑。
赵淩忍不住说道:“去皇陵?”
咋?皇帝太喜欢他们了,带他们来看将来的陪葬墓?
顾潥瞟了他们一眼:“那么多话,到了就知道了。”又对赵淩吩咐,“有空多造点轮胎。”
相比较轮胎,杜仲胶还是更应该优先用于密封件上。
赵淩不答应:“没那么多杜仲胶。等我把新船造出来,您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顾潥冷哼一声:“给朕画大饼呢?”
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赵淩和窦荣这时候一点都不意外看到了一座陌生的军营。
赵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以顾潥的性格和他爹的态度,顾潥手上肯定还有一支实力强大的私兵。
窦荣也能隐约猜出来。
让他们真正确定这支军队存在的决定性因素是火器。
窦荣虽然用过火器,但不知道火器是哪里生产的。
赵淩更是。
他虽然捣鼓出了威力还算不错的火药,但从火药到用于战争的火器这个阶段他是不知道的。
他们意外的是,顾潥竟然会带他们过来。
顾潥没给他们多解释什么,只丢给他们两枚令牌:“让你们俩小子待在神都享福还不乐意,爱往外跑就待在外面吧。窦翊,好好练兵。赵瑞瑞,给朕把火炮装到船上。”
命令完,顾潥就连夜回去了。
窦荣和赵淩站在军营门口面面相觑。
“火炮都搞出来了?”窦荣只看过赵淩随便画的火炮的图纸。
赵淩则是意外顾潥不仅已经搞出了火炮,而且还想到把火炮放到船上去。
仔细想想又不意外,顾潥好歹是正经打过仗的,虽然没有经历过先帝那样的大规模战争,但军事素养绝对不低,会想到这点不意外。
窦荣拉了拉赵淩的手,感觉有点凉,赶紧拉着他往军营里走。
军中已经有小吏等候,小声道:“窦将军、赵直院请随下官来。军中已经给二位安排好了住处,你们看看有没有缺的,到时候再给你们准备。”
赵淩顺嘴问了一句:“厨子也给准备吗?”
“给。”小吏笑笑,提着气死风灯走在前面带路。
军营在群山包围之中,天色似乎是瞬间暗下来的。
气死风灯的光线照不远,倒是能够看到脚下的水泥路。
赵淩和窦荣的住所距离军营的大门口不算远,走了一阵就看到了一个有着高高院墙独立的小院。
一整排的屋子廊下挂着两个灯笼,看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赵淩还在打量,小吏就笑道:“这是照着赵直院在梁州军营那边的院子盖的,里头的格局也参照了一下,只是多加了炕。山里头凉,今天白天已经给烧过了,一会儿你们试试会不会太热。热的话,另外一边屋里放着床。”
行叭,早有预谋。
小吏没再多说什么。
屋子里的人听到声音,推门而出,是常禾。
赵淩:“……常二哥。”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抓周 天上掉下个林妹……
家里跟过来的也只有常禾, 剩下的四名伺候的是宫里头的太监,平时都是跟在顾潥身边伺候的,赵淩和窦荣都认识。
小吏走了, 赵淩和窦荣进屋, 才问:“余琪、余飞和赵文敏呢?”
“送去老爷那儿了。老爷知道这个事情, 这边有些东西都是老爷给安排的。”常禾说道, “还没用晚膳吧?锅上蒸着包子, 我再给你们炒个菜,简单做个紫菜蛋花汤。”
“行。”赵淩和窦荣确实都饿了。
包子是朴实无华的大肉包子, 蔬菜炒了两种。
两人吃完洗漱的时候,发现用的东西都是从自己家带来的, 屋子的格局都参照了两人的生活习惯,显然不是一天能盖起来的。
窦荣甚至在床头和炕柜里找到了惯用的脂膏。
赵淩已经彻底失去说话的欲望了, 看着铺好的被褥,钻进去的时候注意到炕头摆着两团东西。
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抹布?”
两个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喵?”
“抹布~咪咪~”赵淩顿时顾不上纠结了, 一脸欣喜地看着炕上的两只猫。
窦荣也是一脸意外:“怎么连抹布和咪咪都给送来了?”
抹布还知道蹭蹭赵淩和窦荣, 咪咪躺在窝里根本懒得动弹,软乎乎地翻过肚皮随便人摸。
窦荣摸了摸两只猫,吹灭了蜡烛,把赵淩拉到自己怀里。
赵淩往他怀里学着抹布团好:“丸辣, 我们被软禁了。”
“瞎说什么?拿着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的。”
“在这么个地方, 跟被软禁有什么区别?”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我说当初太子殿下在皇陵待了那么久……你说皇后娘娘知不知道这个事?”
窦荣几乎不用考虑:“肯定不知道。”
这种属于大事,姨父肯定不会告诉姨母。
赵淩还记得好几年前他爹和七姨娘关于修建皇陵的银钱的事情, 怪不得顾潥由着人几万贯的贪墨。
这哪里是贪墨,分明是左手倒右手。
他爹顶多就是沾了点油水。
窦荣看他动来动去的,问:“睡不着?”
“没。”赵淩咕哝了一声。
窦荣知道他对陌生地方还有些不习惯, 跟他说一些听来的八卦,就当讲故事。
要说八卦,赵淩天天在御书房里坐镇,知道的八卦更多。
八卦之间还能相互印证。
两人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时辰才睡着。
赵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难得窦荣还在炕上,下意识问了一句:“今天休沐?”
羽林军会有操练,但窦荣平时习惯按照自己的套路安排早课,起床会比较早。
通常窦荣早课做完,洗完澡,再回房叫赵淩起床刚刚好。
只有休沐的时候,窦荣会陪着赵淩一起多躺一会儿。
窦荣轻笑了一声:“我们被姨父带到军营里来了,忘了?”
赵淩愣了一会儿:“哦,对。”
他把脸埋在窦荣颈窝,闷闷地说道:“不想起床。”
窦荣听他的声音有点鼻音,一个紧张碰了碰他的额头,倒是没发热,还是不放心,赶紧披衣起床:“我去叫大夫。”
赵淩都没反应过来:“我没生病啊。”
只是生不生病不是他说了算,大夫过来一诊脉,确实受了点风寒,只是不严重:“喝上一剂药,多注意点保暖就好。山里头凉,赵直院要多穿两件衣服。”
赵淩听到要吃苦药,脸比药还苦:“唉,我知道了。”
他看着大夫唰唰唰写药方,里头乌七八糟啥东西都有,感觉果然加了特别多料的乱乱的东西就是不好吃。
窦荣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心里面想的什么,忍不住嘴角上扬:“这是药,又不是吃的。常二给你熬了粥,一会儿你吃完了就喝药。”想了想,他觉得不是很放心,“算了,我盯着你喝完。”
赵淩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药都要你盯着。”
反正就一剂,他闭着眼睛把心一横就灌下去了。
窦荣越是听他这么说,就越是不放心:“前阵子给你喝药调理的时候,你就把药倒了。”
赵淩一听就瞪了他一眼:“没事喝什么药?”
这是赵淩这个年过得不开心的第二个原因。
去年过年回老家路上赵淩风寒断断续续的没怎么好,窦荣就觉得他体虚,一直琢磨着给他调理。
只是总有各种事情,一来二去的耽搁到过年那阵。
窦荣特意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直接住在家里,天天给赵淩把脉调理。
赵淩喝得苦不堪言,恨不得跟窦荣分房睡。
窦荣不信任赵淩口中的“没事”,还真就盯着赵淩喝完了药,给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才拉着一起出门。
赵淩昨天来的时候,衣服确实单薄了一些,不过这会儿穿的衣服也太厚了。
他看了看窦荣,也不敢反驳。
山里面确实比外面要冷一点,但也没冷太多。
山崖边上几株桃树开得特别红艳漂亮。
不过根据他的经验,这些花特别漂亮的桃树,结的桃子都不太好吃,个头小果肉硬,倒是桃核适合用来雕刻。
他琢磨着一会儿是不是去桃树底下转转,看看能不能捡几个桃核,雕几个桃篮桃舟给侄子侄女戴上。
窦荣来这里是练兵,赵淩是搞科研,两人虽说是待在一个军营,但实际上离得很远。
这一片被包裹在群山之中的盆地,面积非常大。
也就是因为靠近皇陵,且有两万多明面上的军队驻守,一般人根本不会靠近。
像巩盛所在的京畿军营附近,有村落有集镇。
皇陵附近却什么都没有。
几乎所有的物资都仰赖外界运输,倒是有自己种植一些蔬菜,养一些鸡和羊。
负责这些的都是一些身体素质不太行的老兵。
这些蔬菜和肉类规模不大,只能作为日常饮食的补充。
赵淩跟着昨天带他们进军营的小吏上了一辆马车,一边听着他讲解军营的各种布置。
靠近军营入口的地方,算是生活区。
生活区相邻的,就是赵淩刚才看到的种植养殖区。
这两片地方穿梭着两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中间汇聚成一个湖泊,看得出人工挖掘的痕迹。
过了这一片区域,眼前就是正经的军事训练的地方。
他们没有穿过军事区,而是绕道往另外一边,沿着一条河流继续走,穿过好几道明哨暗哨,到了一座一点都不比凭栏湖小的大湖边上,湖边还有赵淩熟悉的船厂。
要不是周围的地形实在差距太大,赵淩还以为自己转了一圈又到了凭栏湖边上。
赵淩:“……”
小吏解释:“船厂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赵直院也别说漏嘴。”
赵淩一听就明白了:“这边和凭栏湖相连?”
小吏笑道:“是。您和祝庶吉士做出来的挖河的工具很好用。水路本来就是通的,不过我们又挖宽了一些。”
赵淩看着年纪已经有三四十的小吏,知道这位在军营的时间肯定不会短。
这种吏员不能以官职品级来论。
能够在这里当吏员的,绝对是顾潥心腹中的心腹。
挂一个吏员的名头,只是因为这是个……保密单位,不方便进入朝廷的序列罢了,不是人家没本事。
赵淩就把想法转变了过来。
他不该一门心思只想着给豆豆造个大玩具,跟火药一样,战船属于军用,那就得受国家管控。
要不是他和窦荣都深受陛下信赖,被人参一本,还真就能给他喝一壶。
私铸甲胄都是重罪,更何况他直接干个战船出来。
难道他不往船上装火炮,就不是战船了吗?
赵淩抹了一把汗,真的热出来的汗,穿的实在太多了。
船厂里工作的人,还是原先的班底,一个不落。
他们大概也明白了什么,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问,还是继续干之前的事情。
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只不过换了个地方造船罢了。
赵淩给安排调整了休息时间,改成每半个月连休四天,主要是现在的船厂离城太远,要是和以前那样一旬休息一天,那路上一个来回就没了。
窦荣过来直接担任主将,他休息跟着赵淩走,没人说得出什么来。
家里也很快习惯了他们的作息,只以为是窦荣在京畿的哪个军营里练兵,至于赵淩是陪着他一起去的。
毕竟以前赵淩也没少往军营跑,赵淩的有些东西和军队联系紧密。
四月份两人回到神都,参加赵悠悠小朋友的周岁宴。
赵淩拿出了一把桃核雕,不算太精致,但显然也不是一两天能雕刻完的。
赵辰从旁边还看到一把桃木剑,拿起来把玩:“看来你很闲啊。”
沈兰手上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这是给他儿子女儿的。
赵婉清刚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还没出月子。
今天沈兰是带着大女儿来的。
沈壮壮小朋友接过木盒子,大声道谢:“谢谢四舅舅!”
赵淩摸摸沈壮壮的两个小揪揪,很是喜欢。
沈兰拦着不让赵淩抱自家女儿。
赵淩就很不高兴:“咋?”他抱抱自己外甥女怎么了?得罪小舅子的后果知道不?
沈兰冷哼:“你们倒好。祝阳前脚去了西州,你后脚就没了人影,你知道现在御书房里就我一个庶吉士,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完全没有轮班的人也就算了,陛下应该是跟赵淩习惯了,有事情就想问赵淩。
可现在赵淩不在御书房,陛下就问他。
他能知道个嘚儿!
但陛下问话,他又不能不回答。
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简直比科举那会儿还辛苦,他必须每天补充知识,避免陛下问他一问三不知。
他妻子上个月底生产,他又担心又喜悦,简直心力交瘁。
赵淩奇怪地看着他:“不应该啊。咱们都是过气的老人了,新科状元他们不是已经考出来了吗?怎么还你当庶吉士?”
沈兰没好气地瞪他:“人家刚高中,不得回家报喜啊,有三个月的假……”他突然想起来,“我三个月的假到现在都没请!”
沈家就是神都人,别人高中之后请假回乡。
他当时就留在京城直接干活,本来想着等祝阳和赵淩回来之后再换班,他好休假。
结果祝阳和赵淩两个人庶吉士的事情是基本不干,破事情一个比一个多。
这一忙,眼睛一眨就是三年。
三年啊,他这三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过来叫沈兰和赵淩去跟客人招呼的赵骅听到,都有些不忍心了。
赵淩听得替他抹了一把辛酸泪,然并卵:“那我现在有事情,连回城的时间都没多少,也没法帮你。不行你找聂院使帮你想想办法?”
赵骅拍拍沈兰的肩膀:“三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三个月……哦,还剩两个月了。多在陛下面前露露脸,陛下肯定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沈兰听岳父这个过来人这么说,心下稍安:“我倒是想去铁脊县看看。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我二堂哥会回来。”
可惜他也知道,陛下不可能连着派两个沈家人去铁脊县。
他在庶吉士的位置上,表现得并没有多么亮眼,也没有像他岳父那样表现出某一方面极其突出的才能,不知道将来会被安排去什么位置。
偏偏作为庶吉士,他未来的职位安排,起到决定性因素的是皇帝,也只有皇帝。
他在吏部使劲也没多大用。
赵淩看了看沈兰,想了想还是没说。
赵骅看了出来,见赵淩不吭声,自己也没没吭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来,长辈们都来了,都过来打一声招呼。”
“是。”三个人跟着赵骅一起,看到赵辰牵着一看就很敦实的赵悠悠小朋友在一块圈起来的地上,慢慢走来走去。
四周有把杆,周围全是软靠。
身边一群男女老少围着。
赵悠悠小朋友认真练习走路,没一会儿走累了,就往他爹的腿边一靠,慢慢滑坐到他爹的脚背上,张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打量周围的大人,最终选定目标,张开双手:“妈妈。”
窦荣一脸不敢置信:“我?”
赵悠悠小朋友坚定:“妈妈。”
赵辰看得发笑:“悠悠现在只会叫着妈妈。”
窦荣弯腰把赵悠悠抱起来。
赵悠悠瞬间成了全场最高点,开心地露出小米牙:“哈!”
赵淩拉拉赵悠悠的小手:“上面的空气新鲜吗?”
赵悠悠开心地左看右看,拍拍手:“妈妈!”
窦荣抱着赵悠悠转了一圈,赵王氏和米氏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抓周的东西。
窦荣把赵悠悠放到摆满了各种东西的矮桌前。
赵辰和米氏赶紧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悠悠来,看你喜欢什么?”
赵悠悠眼睛往桌上看了看,毫不犹豫地抓起了一个金算盘:“哈!”抓完,另外一只手又抓起了官印。
一只黑白花的大猫突然叼着一只同色系小猫跳到了桌上。
小猫大概两三个月大,毛呲呲的一团,四条腿走路各有各的意志,勉强学着家长猫坐稳之后,冲着赵悠悠叫:“咪~”
赵悠悠顿时眼前一亮,抱住小猫,偏偏手上的金算盘和官印都还没撒手:“咪咪~”
赵淩他们看着都忍俊不禁。
前两者很好理解,抓个猫算什么?
赵辰哭笑不得,把金算盘和官印从儿子手上拿下来,再把小猫还给半蝉:“可以的,爹爹还没学会叫,倒是学会了叫咪咪。”
赵悠悠看着赵辰傻笑:“嘿嘿。”
赵辰教他:“叫爹爹。爹、爹~”
赵悠悠回答得很快:“哎~”
一群人看得忍不住笑出声。
本来赵悠悠的周岁宴也就是请了一些自家人,米家人如今都在凉州,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他们也不愿意回来。
就赵家在神都的亲戚,根本就没几个。
只是赵骅、赵王氏和赵辰、米氏的中伙伴、小伙伴们,都想借着这个机会聚聚,一个不小心就摆了许多桌。
另外还有管博澹和王延的老伙伴们,也有几个。
幸亏赵家如今是两套宅子,地方倒是能容得下。
赵悠悠的周岁礼收了许许多多。
等把客人们都送走之后,赵辰拿过账房记下的礼单,都不敢看:“这些往后都得回礼。”
怎么那么多?
感觉他现在的这点俸禄都不够。
算了,他这点俸禄,养家都不够。
他想了想儿子抓到的金算盘,抱着儿子的小手摇摇:“悠悠,你以后要多赚钱,爹爹以后就靠你养了。”
赵淩笑他:“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赵辰想也不想就回答:“没有。”
他看赵淩和窦荣准备上马车,抱着儿子站在门口送,问:“你们明天在家吗?”
“怎么了?明天你们过来?”
“嗯。想带悠悠到你家园子里转转。”
现在天气正好,可是家里孩子还小,不敢跑太远,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桃溪巷那边合适。
那边的院子里还有一片为了方便给马活动的草地,很适合小宝宝活动。
“你们想来就随时来呗,不用等我们在。小蝶和嘉珍就天天来。”没道理亲大哥比堂妹还生分。
沈壮壮举高手:“壮壮也想去玩~”
“好啊,壮壮也去。”赵淩一口答应下来。
赵辰和沈兰本来都觉得主人不在家,他们上门不太好,但听赵婉蝶去,感觉自己去也没什么问题。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经常去,顶多就是休沐的时候去遛娃。
赵淩和窦荣现在还真不好说自己什么时候在家,哪怕他们休沐的时候,可能也在宫里或者镇国公府。
最近窦桓终于松口要成亲了,窦姜氏说是要从凉州赶回来,给儿子操持婚事。
赵淩听窦荣说起这个事情很意外:“哥,他不是不愿意成亲么?想通了?那家里的园子是不是要好好收拾收拾,给娘办花会?”
“办花会做什么?”窦荣反应过来,“我哥他自己相中了对象。”
他哥这条件,想要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亲挺难的。
倒不是说他哥就找不到对象。
相反,以镇国公府的招牌,窦桓尚公主都是可以的。
窦凤和窦姜氏都认真考虑过尚公主。
窦桓腿已经残疾,将来大概就是一辈子做轮椅,注定远离权势。
公主虽说地位尊崇,但也就是个名头好听,想要活得久,最好还是远离朝政。
但是如今的几位公主年纪和窦桓相差太大,窦桓因为腿伤的事情,心底对天家有一根刺,肯定是不愿意尚公主的。
再说公主们也未必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
哪怕成就了婚事,注定也是一对怨偶。
窦凤和窦姜氏的意思是找个性子沉稳一些的姑娘,家世方面倒是不用太在意。
只是两人在凉州那边压根没有合适的姑娘,神都的姑娘倒是多,无奈窦桓是个死宅,也没什么意愿成亲,一年出门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就这样,他靠着自己能找到合适的姑娘才出鬼了。
论理,窦桓的婚事可以由皇后这个亲姨母来操持,但还是因为窦桓心底的疙瘩,皇后觉得好的姑娘,窦桓肯定心存疑虑。
最后这事情看似是落在了窦荣和赵淩身上。
但窦荣对各家的姑娘完全不了解,赵淩知道的多是文官家庭的姑娘。
窦家的情况,显然不能再和文官家庭联姻了。
现在赵淩听窦荣这么说,很是意外:“哥自己相中的?上哪儿相中的?天上掉下来的?”
窦荣一言难尽:“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指了指马车外面经过的院墙,“姑娘翻墙掉下来,被我哥接住了。”
“啊?”
窦荣说道:“你不是给哥送了一辆杜仲胶轮胎的轮椅嘛。出门方便了一些,我哥最近还挺愿意出门的。他平时在家里写话本,也爱看话本,比较常去东市那边的书肆买书。东市那边你也知道的,马车不太好走。我哥就提前了一点下车,让人推着轮椅到书肆去,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这个事情。说起来,我未来嫂子你应该知道。”
“啊?”赵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家住在东市附近,还得翻墙出来的姑娘,他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啊。
窦荣没卖关子,说道:“五妹妹之前定亲的贝家还记得?”
“嗯。难道是贝向荣的那个表妹?”贝家就贝向荣一个儿子,上头几个姐姐已经都出嫁了,住在贝家的,应该就只有一个表妹了。
“对,就是那个林姑娘。”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蒸汽船 他乡遇故知……
当初贝向荣去花街柳巷被赵淩和窦荣看到, 后续去调查贝向荣的事情,还是窦荣出的手。
调查到贝家还有个表小姐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婚事不成。
林家姑娘父母双亡, 外祖家不放心, 把外孙女接到自己身边来养也在情理之中, 但贝家的样子显然是想吃绝户。
只是对着自己的亲外孙女, 也不知道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要是贝向荣还没定亲, 让贝向荣娶了林姑娘,还能说一句怕姑娘嫁出去受欺负, 但贝向荣已经和赵婉蓉定了亲,让自己外孙女给自己孙子当妾, 这都已经不是吃相未免难看的程度了。
只是当初赵家想着退了和贝家的婚事,林姑娘怎么样, 他们也管不到,后续没再关心。
本来以为两年多过去, 贝向荣早就和林姑娘成了亲, 怎么林姑娘还能翻墙……逃跑?
窦荣解释:“林姑娘不傻,当初林家的那些族亲不好相与,她不能留在林家。贝家想着林家的钱,死活非得把她接到贝家来。其实是两边都想吃绝户。为了争夺林姑娘身上的钱财, 贝家是给林家写了契书的, 保证了林姑娘的婚事不能强迫,林姑娘带来的钱财都会作为陪嫁给出去。”
能做出这样的保证,显然是贝家觉得林姑娘和贝向荣同处一个屋檐下, 朝夕相处,自然日久生情,到时候用不着逼迫, 自然就能成就好事。
至于贝向荣已经定亲,那是无关紧要的。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
再说,哪怕赵婉蓉进门又能怎么样?
别说赵婉蓉只是一个赵家庶女,就算是嫡女,赵家的门楣也没多高,只要带钱进门,具体谁掌家,不是贝家人说了算吗?
反正深宅后院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赵婉蓉怎么样,谁又能知道?
赵婉蓉一个外人,怎么能亲过自家表妹呢?
林姑娘父母双亡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些懂事,但就跟当初仓促嫁进赵家的米氏一样,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
被自己的亲外祖母亲舅母一洗脑,她还真信了这套说辞,只是心底一直有疑虑。
窦荣笑道:“她说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妾,觉得自己想当家,完全可以招赘。后来五妹妹退婚,贝向荣的事情暴露出来。贝家本来就是表面光鲜,可由不得他在外面置产养外室,把那两个女人和孩子都接了进来。本来以为能把事情瞒得好,可住在一个宅子里,能瞒得了才怪。林姑娘知道之后,就更加不可能答应和贝向荣的婚事。可是她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也知道自己的钱不可能都带走,只能表面顺从,背地里筹划。”
赵淩倒是很好奇:“那她碰到哥的那天,是筹划好了?筹划成什么样了?”
“她给自己立了女户,还置办了宅院。”窦荣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猜是谁帮她办的这些?”
“还能是我认识的人?”
“是蔷薇汤的绿柳姑姑。”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窦荣见赵淩呆愣住了觉得好玩,直接上手把人从车上抱下来。
“哎?”赵淩下意识搂住窦荣的脖子,“绿柳姑姑?”
“是。贝家要脸,林姑娘平时出门不受限制,就是出门的时候有丫鬟婆子跟着。贝家不是离东市近嘛,哥常去的书肆,林姑娘其实也常去。后来有了蔷薇汤,她就去泡澡。蔷薇汤你也知道的,那些丫鬟婆子只能在外面等着。一来二去的,就和绿柳姑姑熟悉起来。”
绿柳自己就曾经被婆家算计过,看不得林姑娘这样的小姑娘被自己外家算计,见林姑娘自己也是个有成算的,就答应帮忙。
她在蔷薇汤做掌柜,平日往来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自己又曾经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面子和人情都有,只不过给个姑娘办个女户,不算什么大事。
有了独立的户口,置办房产就更加容易。
林姑娘给自己的谋划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翻墙这么难,好不容易翻了出去,还砸到人,甚至还惊动了贝家。
情急之下,窦桓把林姑娘带上自己的马车,避开了贝家人,送到了蔷薇汤。
反正一来二去的,两人算是认识了。
至于成亲这事情,两人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是没有的。
林姑娘逃跑的时候选在了傍晚,本来计算着最好贝家发现她人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宵禁的时候,这样她能通过绿柳姑姑转移到自己置办好的宅子里。
只是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她逃跑的时候虽然出了意外,但转移得还算顺利。
她跟着绿柳在蔷薇汤住了一晚,结果第二天就发现她偷偷置办的宅子已经被贝家知道。
神都宅院昂贵,她虽然手上有大笔钱财,但要瞒过身边那么多丫鬟婆子,“偷拿”那么多钱财出来并不容易。
贝家哪怕在上层圈子里已经是个破落户,也不是她一个孤女能够抵挡的。
窦桓虽然和赵淩不算亲近,但其实还蛮喜欢的,自然知道蔷薇汤是赵淩的产业。
他把林姑娘送到蔷薇汤之后,担心会给赵淩惹麻烦,第二天又去问了,得知后续之后,思量了一下,就私下和林姑娘见了个面。
他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林姑娘也需要靠山来保全自己,两人相互之间也没什么恶感,倒是一拍即合。
以镇国公府的权势,贝家也不敢怎么样。
林姑娘原先带不走的那些嫁妆,现在一文不少都得带走。
贝家想闹也没办法,毕竟当初写的契书还在,林家那里还有备份。
“贝家也不敢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想着把外孙女哄着侵吞财产,到最后白养了几年,钱是一文没捞着。
赵淩见他把自己抱到了浴室,凑上去亲亲:“一起洗?”
窦荣咽了咽口水:“嗯。”
他伸手摇了一下铃,外面很快就响起了铃声。
府中下人熟悉他们的生活习惯,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他们在浴室中只要打开水龙头就能淋浴和沐浴,不需要下人再进门服侍。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小朋友们果然都过来玩耍。
除了赵悠悠和沈壮壮小朋友,还有沈家的几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另外还有咪咪原来主人刘家的两个小朋友。
没过一会儿,桃溪巷其他几家也带上小朋友们过来一起玩耍。
赵淩给猫、狗和马搭建的一些玩具赛道,对小朋友们也特别适用。
一群大人孩子们正在玩的玩,聊天的聊天,来福过来说道:“四郎,戴凤小郎君过来拜访。”
窦荣还不清楚,问:“戴凤是谁?”
赵淩倒是一下就想到了:“桃桃啊,我同乡。我回乡县试的时候,桃桃也一起考试来着。”他对赵辰喊了一声,“大哥,桃桃来了。”
赵辰一下没想起来:“哪个桃桃?向家的桃桃吗?”他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小朋友。
“不是,是戴凤。我们回乡考试的时候认识的,比我岁数还小的那个,还记得不?”
“啊!那个桃桃啊。他今年考上了吗?不是说今年考生的年纪都大?”赵辰说着,把孩子从杆子上“摘”下来,放到草地上让他练走路,别路都还走不稳,就想着爬杆子。
赵辰陪着赵淩一起去迎接客人。
来福说道:“戴小郎君今天去家里递拜帖,老爷让他直接来这边。”
赵淩现在的休沐时间自己安排,和旁人不太一样,要是真的等正经递拜帖回帖的流程走,见面得再过半个月。
窦荣把刚摘的一盘草莓交给小朋友们,也跟着一起走出去。
来福认识戴凤,自然不会让人在外面等着。
戴凤坐在屋里,身边有伺候的下人,身边摆着茶水糕点,见赵淩和赵辰过来,第一眼就认出了赵辰,站起来拱手道:“赵辰兄。”
他们考试的时候,赵辰已经十六岁了,和现在的容貌改变不算太大。
戴凤接着才认出赵淩:“赵淩兄。你的变化真大啊,差点认不出来了。”
赵淩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多大变化。
他从小就长得帅,现在只不过变得更加英俊潇洒罢了。
“戴兄!”他跟小时候那样对着戴凤一拱手,见戴凤打量窦荣,拉住窦荣的手介绍,“这是我夫君,窦翊。”
“夫君?”戴凤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赵淩兄虽然长得好看,可怎么看都是男的啊,怎么有夫君?
窦荣笑道:“戴兄请坐。早就听水灵说起在家乡遇到一个神童,今日才得见一面。”
戴凤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笑道:“不敢跟两位赵兄比。”
他父亲原先在胶州做县令,今年即将调任京县县令。
他父亲还没过来,他先过来打前哨战,安排各种事宜,以及关键的给自己找个合适的书院上课。
只是戴家在神都并没有亲朋故友,戴凤过来两眼一抹黑。
他爹倒是帮他联系了一位昔日同窗,但他按着地址找上门,人家早就去了外地当官,房子现在是出租的状态,自然帮不上他什么忙。
他身上倒是不缺钱,已经租下了一个小院,想起年幼时一起县试的赵辰赵淩两兄弟,倒还真的存着两人当初写下的地址,万万没想到一找就找到了一位侍郎家里。
现在顺着赵侍郎的指点,发现赵淩住的地方更加不得了。
他来的时候都看到皇城了。
不过这些加一起都比不上赵淩……的夫君。
怎么就跟个男人成亲了呢?
他看看赵辰这个亲大哥没什么表示,以为这是神都的风气开放。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他没少听说,只是很少有正经成亲的。
果然是他少见多怪了。
听戴凤打听神都这边书院的事情,赵辰就说道:“我带你去我以前读书的书院瞧瞧。你现在有没有空?我直接带你去山长家。”
戴凤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自然答应下来。
赵淩让常威跟着戴凤:“常大哥,你帮着戴兄先安顿下来。”想着戴凤刚来神都,可能不认识什么人,就说起自己翰林院的勤工俭学的临时工,“戴兄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过来试试。钱是没多少,主要是可以认识一些人。”
戴凤一听能进翰林院抄书,整个人都快惊呆了:“我真的能去?”
“能。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写个条子。”想着自己没时间去翰林院,就说道,“到时候让我姐夫带着你去。”
赵辰说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跟我妹夫说一声。”让沈兰一会儿帮忙把他儿子带回去。
今天是爹爹带娃局,孩子娘都出去游玩放松了。
至于现在就不用把孩子带出来了,没得骗人家的见面礼。
在神都居住读书花钱如流水,还是省着点钱花。
赵辰很快就带着戴凤走了。
窦荣说道:“以后见面别叫人家小名。”
赵淩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一点酸味,严肃脸保证:“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又拉起窦荣的手嘿嘿一笑,“以后只叫你的小名。”
窦荣被他凑在耳边说的耳根发烫:“你就跟我不正经吧。”
赵淩故作不解:“难道你还想我对你正经?”
窦荣被说得瞬间噎住:“臭水灵。”
赵淩往他嘴上啃了一口,就拉着他继续去看小娃娃们玩耍。
窦荣看着刚才还全在跑的小孩儿,一会儿就变成连滚带爬,没一会儿又变成爬,一个个爬得还飞快。
几个当爹的在后头根本追不上。
天气正好,午饭也是直接在草地上铺了席子野餐。
一群人玩到下午,赵婉蝶和苏嘉珍日常过来遛弯,这次还带上了苏家的祖父祖母。
一位大理寺卿在眼前,不超过五岁的孩子们完全不在意,但孩子的爹爹们已经慌到不行。
时间也不早了,孩子们也已经玩累了,一群人就全都撤退。
苏老夫妻俩倒是很喜欢小孩儿。
两人总共就一个女儿,女儿又随女婿长年在外,只是刚才看到一地乱爬的脏兮兮还又笑又叫的小孩儿,也有些头疼,从来没想过那么多孩子在一起会那么吵闹。
几个人待在花房里,泡上一壶茶,看看书,聊聊花草,摘草……
“我草莓呢?”赵婉蝶找了一圈,没找到一颗成熟的小草莓。
赵淩往外面的草地指了指:“被小宝宝们吃掉了,没有咱们小蝶宝宝的啦。”
草莓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产量已经明显减少。
不过一些早熟品种的水果已经能渐渐接续上,倒是不至于断了水果吃。
“哼。”赵婉蝶被堂哥说得不好意思,小脸一红转身道,“我去找慢慢玩!”
果然没一会儿,刚才孩子们玩耍的草地上,几匹马跑了出来。
数量比苏老夫妻想象中要多:“那么多匹马?”
赵淩说道:“这不是春天了,给慢慢和轻烟配种。”
轻烟是窦荣现在的坐骑,一匹纯白色的马,在经历了赵淩近乎肆无忌惮的空间伙食投喂后,漂亮得不沾染一丝烟火气,跑起来的时候真的像它的名字那样,仿若一道升腾而起的袅袅炊烟。
和慢慢的暴躁脾气不一样,轻烟的脾气很好,属于不被骟掉都能上战场的战马。
不过赵淩在慢慢的屁股上看到过牙印,轻烟身上也有,两匹马私底下应该没少打架。
不管打架的结果怎么样,反正在人眼皮子底下,两匹马瞧着倒是关系还不错。
现在散落在草地上的几匹马,除了点点这匹退休状态的老马之外,剩下的都是牝马,现在还瞧不出有没有怀孕。
等确定怀孕后,他就得把这些马都甩手给他顾先生。
哦,不对。
他可以把马带去军营,就近照顾。
要是他能把这些怀孕的母马一直从开始照顾到小马生下来,再把小马带大,那这些小马得长得多漂亮!
赵淩瞬间心动了,然后他休沐结束后,就带着这些马去了军营。
为了防止可能已经怀孕的母马过度劳累,他还专门叫了牛车来装马。
考虑到保密问题,牛车和赶车的车夫都是军营里的。
他本来还想让点点也上牛车,但点点更愿意跑一跑。
反正牛车的速度也不快,赵淩摸了摸点点的脸:“那你跑不动了跟我说哦。”
点点蹭了蹭赵淩的脸,跟在慢慢身边小跑。
慢慢蹭了蹭点点的脸,像自己还是小马的时候那样。
窦荣看了看点点的状态,只觉得点点更加仙气了一些,四肢强壮有力,皮毛顺滑油亮,眼睛有神,哪里有一点跑不动的样子?
他们的车队过于庞大,特意一早就出了城。
这一小群马的到来,显然在军队中引来了小小的轰动。
主要是点点、慢慢和轻烟三匹马都太漂亮了,连配种的几匹母马和别的马匹站一起都明显要漂亮很多。
这里的军营几乎都是骑兵,对马匹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要不是赵淩太忙,恨不得跪求养马的方法。
窦荣无奈,拿着赵淩以前写的养马的小论文,开始从头教他们怎么养护自己的战马;完了又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小论文重新做了一些完善。
春去秋来,船厂的第三艘船终于下水,却不是窦荣的新玩具,更不是赵淩期待的蒸汽轮船,而是一艘速度相对更快一些的客船。
主要是船厂的众人往返通过水路。
坐船虽然平稳,但是时间比较长。
而现在专门的客船,要不就是只能坐着的小船,要不就是长途客运的大船。
船厂现在只是在造试验船,主要是科研人员和一些大师傅,人数不多。
反正赵淩本来就打算给自家造一艘往返老家和神都的自用客船,干脆就先把这艘船给造了出来。
一群人被材料卡得□□,突然改成造普通的客船,像是大学生做小学一年级数学题一样,整个人都升华了,造得格外快。
赵淩之前还觉得自己要求挺多的,毕竟船上的各种用品都需要固定,自家用的话,各方面都得精细一些。
船体结构也改善了一些,减少阻力。
但是大师傅们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有几个大师傅带着的技艺也是大师傅级别的徒弟,闲下来还在船上各种雕花、螺钿。
在赵淩给了他们几片金叶子后,他们有事没事就开始敲金箔。
赵淩的本意是给他们额外的奖金,只是没想到人家以为是装饰材料。
他受到感染,在想事情的时候也开始拿着个锤子敲敲敲,给他心爱的豆豆敲了一束金箔花。
一直到过年前,整个团队才算是把分量合适的蒸汽机加上锅炉,装到了船上。
这已经是他们打造的第三个了。
第一个应该是材料质量不过关,还没装到船上就锅炉爆炸,差点伤到人;
第二个是没考虑分量,刚搬到船上,船直接就沉了。
现在这个打造的比预计中要小得多,也不知道能提供多少动力。
窦荣得知之后,也不练兵了,过来看他们试新船,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褚尚书卷着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一脚踩在跳板上,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工匠扣着抓下来,嘴里还在嚷嚷:“让老夫上去!”
窦荣瞥了老头一眼:“别闹。”
褚尚书顿时感觉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样,安静了下来。
啧,才不是他一个老头怕小年轻,他只是体量人家担心自己妻……相公。
褚尚书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小媳妇”,不敢吱声,放下衣袖,往边上站远了点。
窦荣看着船上的赵淩,想到前两次失败的实验,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造战舰了。
但他看着站在甲板上神采飞扬的赵淩,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脸。
考虑到可能会发生实验事故,船上的人数尽量减少,也以反应快的年轻人为主。
船也异常简陋,别说装饰了,几乎就是个壳子。
就是这么一艘空壳船,在烟囱冒起白烟后,竟然真的开动了起来!
速度竟然很快。
岸边一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看着船越开越远,才突然欢呼起来:“动起来了!”
“动了!动了!”
“我们把船造出来了!”
窦荣也跟着欢呼雀跃,又很快安静了下来:“他们怎么越开越远了?”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任命预告 被皇帝堵……
湖面上的船, 用一种很快的速度,变成了一个小点。
一群人闻言,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褚尚书突然有些心虚:“船上有经验丰富的船长, 应该没什么问题。”
“船长也没开过蒸汽船。”
“我们准备了很多制动方案, 不会有事。”
“可能赵郎中只是想试试能开多远?”
赵淩是想试开多远吗?
并不是。
他这次的实验目的是能开起来。
只是开起来之后, 发现大家都是新手, 对于怎么控制航速, 怎么掌握方向,以及怎么能好好停靠都得摸索。
好不容易开动起来了, 还是在湖中间一点试,对自己对别人更加安全一点。
窦荣很快就带着人摇着小船过来, 没靠太近,以免影响实验。
蒸汽船已经放慢了速度, 很平稳地在湖面上练习画圈圈,只是机器的声音很响。
窦荣试图对船上喊话, 根本没人听到。
情急之下, 他拿出自己的一条帕子,绑在船桨上举起来挥了挥。
绣着大黄猫的帕子颜色还算鲜艳,方向又正对着船首,倒是很快被人注意到。
赵淩拿出望远镜一看, 也拿出同款帕子挥了挥。
确定赵淩没事, 窦荣就让小船远远停下,期间还给船上运了一次煤。
从一大早实验到了下午傍晚申时,经验丰富的船长凭借着对船只的掌控力, 把蒸汽船磕磕绊绊地停靠在码头上。
一群人来不及说什么,第一反应是……
“饿死了!”
“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
“快吃饭。”
“今天怎么没人来送饭?”
看守哨卡的士兵一脸无语:“送了,叫你们了, 没一个人长耳朵的。”
褚尚书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但饿得实在没力气。
他老头子可不能和小年轻比,一天没吃饭,腿都软了。
他看向跳板都不用,就从船上跳下来的赵淩,故意冷哼一声,脸上却全是笑:“跟个狸奴似的,天天跳上跳下的,有没有一点当官的样子?”
实验成功蒸汽船,赵淩感觉自己可以载入史册了,压根不觉得饿,兴奋地把老头子一背,带头冲向船厂食堂:“嗷嗷嗷!”
一群人被他的兴奋感染,也跟着呼喊起来,简直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
巡逻的士兵听到喧闹声,一时间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警戒地过来探寻,结果发现是他们自己人在闹腾,看到已经停靠在码头的怪船,他们也都嘴角带笑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有些设置在山上的哨卡,视野开阔,今天几乎围观了全程蒸汽船的实验。
自从河道拓宽之后,军营很多物资都仰赖水运。
蒸汽船的速度明显比原来的船要快得多。
他们都不敢想这么快的船,要是运用在水战上,得多厉害。
窦荣连夜进宫见了顾潥。
顾潥都已经睡着了,被叫醒听到窦荣来了,问了时辰之后,鞋都顾不上穿好,直接快跑出去,看到等候在外面的窦荣:“是船造好了?”
窦荣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负陛下所托。”
顾潥顿时兴奋起来,来回转了一圈,抬手拍了拍窦荣的肩膀:“行了。臭小子跟姨父来这一套。朕跟你一起去。对了,瑞瑞那个夷人朋友叫什么雷奥那多的,不是要成为我大虞子民嘛,朕准了。”
窦荣顿时明白为什么顾潥一直没准这个事情。
不是顾潥忘记了,是因为大虞的造船技术显然已经落后夷人,若是轻易同意,说不定会给大虞埋下后患。
譬如雷奥那多在摸清楚了大虞的虚实后,利用先进的战船,骚扰甚至攻占大虞沿海地区。
现在他们虽然只是造出了一艘蒸汽船的样品,但他们显然已经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
当自己已经变成一头成年雄狮的时候,就不会在意一只小老鼠究竟在想什么了。
顾潥当下直接匆匆洗漱,完了就和窦荣一起出宫前往军营,一到就把赵淩叫醒。
赵淩: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皇帝堵被窝。
赵淩抱住抹布不动:“你们不困吗?”又奇怪地看了一眼窦荣,“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顾潥对赵淩的容忍度奇高,见惯了他这惫懒的模样,不以为意:“睡什么睡?起来给朕看看蒸汽船。”
窦荣倒是反应了过来:“天还黑着呢。姨父您先将就睡两个时辰,等天亮了再去。”
为了赶时间,顾潥是骑马来的。
赵淩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等他们说完,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窦荣见状,赶紧解释:“水灵连轴转了好几个月,今天光顾着试船,一整天都没吃饭。”
“行了行了。朕还不知道你们。”顾潥对窦荣说道,“朕闻着味儿了,是不是在煮宵夜?”
窦荣倒还真没关心这个:“应该是吧。刚看到常二哥醒了。”
赵淩不知道窦荣出门,常禾是知道的。
常禾也不知道窦荣这么急匆匆出门,晚上还会不会回来,只是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这会儿他跟小太监们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小馄饨,放了紫菜虾皮猪油和葱花,一碗没多少个,就是大冬天的喝点热乎的驱寒。
闻公公笑道:“瑞瑞不在,倒是可以多加点料了。”
常禾笑道:“瑞瑞吃东西简单些。”
其实越简单的东西想要做到好吃,对食材的要求就越高,但赵淩就是个挑剔鬼,一盘菜里几乎就不允许超过三样东西,连调料都要简洁。
明明很多香料还是赵淩让夷人搞来推广种植的,他自己却不怎么喜欢。
窦荣又安排顾潥一行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赵淩就被吵醒,抱着抹布睁着眼睛看向顾潥,眼神疑惑然后肯定,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怎么做梦都重复?
他总不能被皇帝天天堵被窝。
肯定是还没睡醒。
窦荣哪怕习惯早起,这会儿也才刚开始洗漱,听到卧室的动静,叼着牙刷子就跑了过来,不满道:“姨父,您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我们卧室?”
顾潥原本没考虑到窦荣和赵淩已经成亲了,论辈分,赵淩现在是他的外甥媳妇,说出去确实不像样。
但顾潥怎么可能承认?
他背着手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我这个姨父还不能管了?水灵,快起来!”
赵淩还没起,抹布已经彻底清醒了,从赵淩的怀里钻出来,抱着他的脑袋唰唰唰舔毛,把他额头几下就舔得通红。
“痛痛痛,别舔了。”赵淩捂着脑门坐起来,瞧了一眼还没消失的顾潥,再看看叼着牙刷子的窦荣,不太理解这画面是怎么同框的,“早?”
一番折腾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船厂。
褚尚书没料到会看到顾潥,赶紧行礼。
想想倒也不奇怪,蒸汽船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利用好了,他们大虞江河湖海哪里不能去?
不说那么远的,就说如今东西南北的物资运输得方便快速多少?
配合如今开展的各项水利工程,简直功在千秋。
顾潥登船,倒是不介意蒸汽船的简陋。
今天窦荣和褚尚书等人也都上了船。
体会了一把船跑得跟马一样的速度。
顾潥下了船之后,还一脸兴奋。
赵淩倒是跟他说道:“现在是空船,您要是想着在船上装上火炮,或者是装满货物,速度肯定没那么快。具体怎么设计合理,还得进一步实验。”
现在的火炮他去看过,整一个傻大粗,威力也就那样。
这东西后坐力还不小。
想要把这种东西装到船上,如今以木结构为主的船体可能不太行,得更换更多的钢结构。
要是改成货船的话,会简单一些。
其实以现在的社会需求,货船和客船反倒是比战舰的需求更加迫切。
讲真,以蒸汽船的速度,船头装个撞角,可能比装个火炮的杀伤力更大,看到小舢板直接撞碎了完球。
不过想想其中的计算量,赵淩只感觉头秃。
顾潥感到很满意:“行了,收拾收拾回家过年。”
“要过年了?”赵淩已经忘记了今夕何夕。
顾潥笑道:“过年倒是还没有,你得回去准备准备,跟翊儿一起去象州接替太子。”
赵淩满脑子都是造船的数据,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几拍:“太子殿下回来了?我们能开蒸汽船去象州吗?”
顾潥想把蒸汽船留下给自己玩耍,但自己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东西不是玩具:“嗯,朻朻快回来了。你们得等明年开春了再去,具体到时候再说。”
赵淩算了算,右手拳左手掌地捶了一下:“太好了,让太子殿下帮忙计算……祝阳是不是也回来过年?他们两个的脑子都得借来用……”
褚尚书在边上听得人都麻了:知道赵淩跟陛下一家亲近,没想到这么亲近。
当着人皇帝爹的面,就想着抓太子当壮丁,胆儿可真肥。
不过太子殿下的脑子确实好使。
顾潥是一点儿都不生气,还笑着问赵淩:“要不要把你爹也借过来用?”
赵淩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我爹的脑子已经旧了,只能管管钱。这一科进士里有什么……”
顾潥只对新科一甲的三人有些印象,感觉也就中规中矩,对其他新科的进士们是什么表现并不清楚,就说道:“回去了你自己挑人。”
“谢陛下!”赵淩高兴了。
有了皇帝的命令,他一点都不耽搁,立马让人收拾东西回到桃溪巷,感觉恍如隔世。
来福迎接他们都有些恍惚:“还以为你们过年都来不及回来呢。三郎都从铁脊县回来了。你们正好明天回去老宅给三郎接风洗尘,后天回镇国公府。窦五郎的新婚贺仪我看着准备了,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
赵淩和窦荣听着他的一连串话,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间。
来福想了想说道:“对了,明天正好是大朝会,你们回来了得参加的吧?”
赵淩突然暴躁:“我不想参加!为什么不是明天再回来?赶着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大朝会吗?”
这是气话,哪怕只是为了在朝堂上刷脸,他也得参加。
第二天,天还黑着呢,他就老老实实等在了殿外,靠在窦荣怀里补眠。
赵骅本来见到许久没见的儿子,还想聊几句,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和窦荣小声打了声招呼。
窦荣倒是解释了一句:“这两三个月都没怎么休息,昨天下午才刚回来。”
赵骅虽然人没去过顾潥的私兵营,对里面的账目是知道的。
船厂搬迁过去后,开支陡然上升了一个台阶。
赵骅应了一声:“现在是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窦荣想了想说道,“接下来得等太子殿下。”
“哼。”赵骅看假装睡着的赵淩,没好气,“别人没能耐给人摘桃子,这傻小子天天给人送桃子。”
赵淩早上没睡饱就起了,这会儿站在殿外吹冷风,还要被老爹叨逼叨,火气一下就起来了:“我干嘛给人送桃子?还不是因为拼爹拼不过别人?”
太子的爹是皇帝,这没法拼。
但好歹赵骅在侍郎的位置上十几年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论资排辈都该轮到他当尚书了。
结果十几年了一动不动,像是焊死在了这个位置上。
赵骅比他还生气:“那是我不想升吗?”
上面倒是空点位置出来啊?
这些年空出来的位置也就一个吏部尚书,这位置是他能肖想的吗?
剩余的像是太子太傅那样的位置,得要德高望重的。
他相信以自己的年纪,熬也能熬死几个老头。
赵淩哼哼:“反正事实就是你升不上去。”
赵骅就很气:“说的好像你就能升上去似的。”
别说他能不能升上去了,赵淩现在都很难升上去。
身上两个五品官职,也就一个翰林院直院算是正正经经的五品,要说手上有多少权,也就是能安排几个临时工;另外一个工部郎中还是编外的,是管了多少匠人,还是管了多少物资?
顶多就是拿两份俸禄。
赵骅又严肃批评了赵淩连着几个月没来办公的失职。
赵淩嘴皮子没他爹利索,只能憋屈地听着。
他们说话很小声,别人只听到他们父子俩似乎是争执了几句,然后就是赵骅单方面的输出。
“早就听说赵侍郎教子极严,还以为是传言有误,没想到……”
他要是有个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官至五品的儿子,做梦都能笑醒,完全不明白赵骅怎么还能骂得下去。
等了一会儿,大殿门打开,文武百官陆续进殿。
赵淩这种刚够资格上大朝会的品级,依旧是站在最角落。
这次他倒是认真听讲。
有两三个月没怎么关心过国家大事,都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
可惜朝中没什么大事发生,似乎和去年没什么不一样。
顶多就是年底了,谁谁干得好,谁谁干得更好,皇帝陛下干得最好。
赵淩这种颂词苦手,到现在写奏折,前后两段的颂词都是直接写了五个统一模版,按心情换着用。
反正他一年也写不了几封正经奏折,写的要交上去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奏折的形式。
五个模板够用了,总不能天天让他娘来代笔。现在不住一起了,有些麻烦。
大朝会结束,赵淩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赵瑞,到御书房来。”
听皇帝点了一溜人名到御书房去开小会,赵淩抹了一把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跟着群臣一起退出大殿,下意识往翰林院走。
今天大朝会,早饭没吃什么,饿了。
家里应该已经送来了午饭,不知道吃什么?
他有点想吃炒虾仁。
走了一阵,他突然感觉自己走不动了,回头看到窦荣拉住自己的手,小声不解:“豆豆,一起吃饭去啊?”
窦荣拉着他换了个方向,往御书房走,忍着笑道:“刚才陛下叫你去御书房。”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笑道,“就知道你没注意听。”
赵淩歪头认真想了想:“没叫我吧?我今天认真听了。那些人把陛下夸得……”他都不敢听。
说好的言官一言不合撞柱子呢?
等他把橡胶树找到了,在大殿的柱子上裹一圈防撞条嘎嘎嘎!
窦荣看他突然自顾自傻乐:“又想什么呢?”
赵淩就说:“你说我用杜仲胶给大殿的柱子都裹上,到时候有人想撞柱子死谏会不会被反弹?”
“噗。”窦荣听他描述的场景就发笑,“你就损吧。”
其他人已经都在御书房里就位了,看到窦荣和赵淩两人最后进门,顾潥就笑骂:“赵瑞瑞你耳朵呢?朕最后叫的你名字,还能头也不回往翰林院走,大朝会上到底听到什么了?”
赵淩这会儿想起来了,赶紧认错:“臣听到赵瑞,没反应过来。”
新任的庶吉士不由得多看了赵淩一眼。
这会儿御书房里的气氛还是比较轻松的。
褚尚书笑道:“平时叫瑞瑞叫习惯了。赵瑞听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叫赵水灵?”
赵淩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您是长辈,您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顾潥拍了拍桌子:“好了,赶紧说事。先说蒸汽船的事情,接下来要花多少钱,把实验船真正造完?”
赵淩大致估了个数字:“回去我再计算一下,下午送过来。”
“行。赵瑞瑞,你明年开春就去象州市舶司,窦翊你去准备接管象州水军。一会儿新科的这些进士里……杜卿,你给赵瑞瑞挑选一些精通算学和外文的人,到时候跟着瑞瑞一起去象州。”
庶吉士记录到这里,又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里画风格外不同的赵淩。
赵淩眼前一亮:“杜尚书,下官要亲自考。”
杜舒是现任的吏部尚书,原来的礼部尚书,也是看着赵淩长大的,听他这么一说,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还笑眯眯道:“那敢情好。你多出几张卷子,以后照着你的卷子考。”
“一会儿你们自己商量去。”顾潥示意这个议题过了,“赵瑞瑞、窦翊,没你们两个的事了,先退下吧。”
赵淩出门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御书房里的人没走光,他就先走的。
窦荣进去就是走了个过场:“大概是姨父看出你饿了。”
赵淩顿时往他身边一靠:“饿了,走不动了。”
窦荣就把他背起来:“走吧,家里的饭应该送到了,不知道今天吃什么?”
“想吃清炒虾仁。”
“天气那么冷了,庄上还捞鱼抓虾吗?”
“唉……想吃脆脆甜甜的虾仁。过年我们去庄上抓虾。我明年研究一下怎么养虾。”他空间里好多小河虾呢,可惜没法名正言顺拿出来吃。
“你还有三个学生呢,还有空研究怎么养虾?”
“这又不冲突。”赵淩感觉腿长真好,几步就到了翰林院。
家里的饭菜果然已经送了过来,还真有一小盘清炒虾仁。
显然虾不多,只有赵淩的这一份有,连窦荣的那份里都没有。
不过两人的饭食经常不太一样,起码窦荣的饭食分量更大。
他消耗大,菜色中牛羊肉占比更高。
聂院使本来还想着赵淩今天过来,能蹭个小灶,结果一看窦荣陪着一块吃,顿时端着自己的食盒去了一边。
唉,他家给他准备的也是两荤两素,怎么就跟赵瑞瑞的饭菜差距那么大?
他正在哀怨自己的咸菜甲、咸菜乙、咸鱼、咸肉,窦荣就给他端过来了一碟子腌脆黄瓜和卤肉,两个菜碟还没放下,看到聂院使面前的一堆腌的,重新端了回去,换了一盘拍黄瓜,又划拉了两根烤羊排,一碟香菇菜心。
赵淩端过来一碗鱼丸汤,看到聂院使面前的菜色,不客气地把咸鱼端走了。
聂院使很想端着盘子跟他们凑一桌,但那桌子上已经摆满,窦荣一个人感觉就能占满一张桌子,自己也抢不过,也不敢当着窦荣的面打劫赵淩。
算了。
这么多菜他一个人压根吃不完,要不把拍黄瓜带回去吃?
这多大冬天的,吃上一口水分充足的小黄瓜可真难。
陛下也不说赏赐一点。
聂院使心里面嘀咕了一个中午,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送来了一车新鲜蔬菜,种类不少,分量不多,里面还有一篮子草莓。
“怎么没小黄瓜?”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筛子精 招聘举人以上……
窦桓和林姑娘的婚事, 准备了大半年。
别看现在有条件的人家,早则从孩子出生起,晚则从定亲起就开始给孩子们准备嫁娶用品, 但从定亲到成亲, 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
譬如说房屋购置、新建, 或者翻新, 各种日常器物、金银首饰等要用时新的款式等等。
像赵王氏给家中子女准备的这类东西, 从刚开始准备到最后实际用上的,起码换了三版。
最早是有就好, 接着开始讲究多一点花样,再来就是得精巧、得时新。
或者再配合各人的姓名生肖, 不同的时节等等做一些变化。
赵家的许多嫁娶用品,都是用了赵英娘提供的图样做的。
赵淩这样和一个男人成亲的, 更是完全出乎赵王氏的预料,准备的给未来儿媳的珠宝首饰完全用不上, 只是东西实在精巧, 舍不得融了重新打,也不好给别人,最后东西还是给了出去,另外再给准备了一份男用的首饰。
对外说是赵淩自己私房里出的, 实际是赵家的“小账本”里出的钱。
窦桓和林姑娘能够大半年就筹备好一切完婚, 已经算是速度快的了。
林姑娘现在还住在贝家。
窦姜氏特意从宫中请了足足八个教习嬷嬷和女官到贝家,完全不用担心林姑娘在贝家受委屈,或者被贝家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赵淩和窦荣在镇国公府吃了一顿饭, 窦姜氏和窦桓把大婚当日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一遍。
窦凤本来要回来的,但中途暴雪封路,回不来了。
窦桓不良于行, 接待客人的任务就交给了窦荣和赵淩。
窦荣交代赵淩:“你那天别喝酒。”
赵淩知道自己的酒量,不逞能:“保证不喝。”
梳理完窦桓大婚当天要做的事情,接下来两人每天从宫中下班出来,都是第一时间先到镇国公府,帮忙确定各种婚礼的事项,拉着一群人过了一遍流程。
两人都是已经成亲过的人,赵淩还参与帮忙了上头几个兄姐的婚事,对流程非常清楚,列了清单一样样核对勾选,没几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清楚,又准备了备案。
窦姜氏实在不善于管理内务,松了一口气:“得亏瑞瑞帮忙,不然我还一团乱麻。”
“娘都已经准备好了,我没帮上什么忙,要说也是豆豆帮忙多。”一些错漏的地方,这么赶的时间里补救到位,全都是窦荣搞定的。
这年头买东西可不方便。
尤其是镇国公府的东西,费工费力的,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去什么地方定制都有讲究。
赵淩可不知道这些。
窦姜氏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过程,发现还真是:“豆豆还会管家?”
窦桓作为马上就要成亲的人,倒是没以往那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次是认认真真跟着一起准备自己的婚事,并且要把自己在神都的家业都给撑起来:“这些年都是豆豆在管家。”
听说林家是巨富,林姑娘对他的那点产业管理起来一定很简单就能上手了吧。
窦家在神都就窦荣一个人,很小的时候生活在宫中,和皇子们在一起。
但稍微长大了一点,他就住在镇国公府。
家业的打理虽说不用他亲力亲为,但他要是真的一点都不管,那镇国公府的那些产业早就被败光了。
窦姜氏反应过来:“跟你姨母学的?”
“嗯。”窦荣跟窦桓说道,“家里人口少,管起来没什么难的。正好年底了,一些掌柜、管事会上门报账,等嫂子进门,你们一起管着。”
窦桓听着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要跟兄弟争财产似的,皱眉道:“你管着就好,我这种样子能管什么?”
他只是想管自己的那点私房,原先都交给他弟了。
窦荣半点不客气:“还想让我白干?”
他又不差钱。
不提他和赵淩两人的私房,就是两人的俸禄和赏赐,都足够两人过上很富足的生活。
一般家庭开支的大头,譬如房产——他们家是皇帝赏赐的;譬如孩子——他们俩不会有孩子。
他们家最大的开支像现在这个时节就是一个小琉璃宫的采暖,另外就是养各种牲口。
其实这方面开支也不大。
小琉璃宫白天只要阳光好,根本不需要再额外采暖。
神都的温度比凉州要暖和得多,晚上保持着十度以上的温度即可,根本不费多少。
神都家中盖了小琉璃宫的人家也发现了这点,很多人家的小琉璃宫并不大,采暖更便宜。
现在就是小琉璃宫的建造费用昂贵,还得排队等。
嗯,排队的人更多了。
家里牲口确实多,赵淩养起来更是不遗余力,但牲口……或者说宠物们吃的用的,基本都是自家庄上的,开支远不如外人以为的那么多。
哪怕这次造船开支巨大,窦荣也渐渐体会到赵王氏面临的问题——有钱没地花。
窦桓再三确认窦荣是真的要把镇国公府在神都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勉强答应下来,又表示不理解:“怎么还有人给钱都不要的?”
“呵。你是哥哥,本来这些事情就该你管着。”他钱够花就行了,再说了,“明年我跟水灵去象州,这边我也管不上。”
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他准备走,想了想又叮嘱自己不善管家的母亲和没什么经验的兄长:“你们有机会给自己置办一些私产,家里这情况,给自己稍微留点后路。”
按理,他们爹窦凤是镇国公世子,他们两人作为窦凤的嫡子,自然是下一任的镇国公世子以及镇国公。
但窦桓残疾,哪怕这些年已经恢复了不少,平地拄着拐杖也能走一段,但肯定无法再建功立业,连转做军中的文职官员也不行。
窦荣和赵淩成亲,将来就算是有子嗣,也得是从别家过继,究竟未来如何不好说。
按照窦荣自己的意思是,他连镇国公的这个爵位都是不想要的。
比较理想的情况是,窦桓和林姑娘成亲后,生下的儿子能够表现出天赋成为下一代的世子,但那就远了。
再过十几年,谁知道将来怎么样?
窦桓肯定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多做考虑,哪怕用不上。
窦荣哪怕也会给家人们考虑,毕竟隔了一层,总归会差一些。
两人回到家,等到了躺进被窝里,窦荣才抱着赵淩吐槽:“你看看我娘和我哥,整一个缺心眼,怪不得能那么多年给姓顾的出生入死。你再看看我姨父,那筛子精,私底下养了那么多兵,就在离神都不远,谁都不知道。别处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赵淩心想筛子精还好意思说别人筛子精,真不愧是大筛子精养大的小筛子精。
“怎么不说话?”
赵淩心想还有个老筛子精。
他要是没料错,太后娘娘应该还有一支规模不算小的私兵,压根不知道在哪儿。
筛子精这个事情,应该根子在太后那儿。
“应该没了。没那么多钱。”赵淩从财务角度分析。
窦荣想想他见到的私军营里的火器营和骑兵营,哪一样都是需要花大价钱的。
要是再算上蒸汽船,花的钱他都不敢算。
头一回锅炉爆炸,成千贯的银钱几乎就打了水漂,得亏是姨父的钱。
他突然想到赵淩说的蒸汽机也能替代马匹,刚想问赵淩是不是能把蒸汽机装在马车上,突然轻哼一声:“赵水灵!”
“怎么了?”他只是从财务角度测量一下豆豆的各项身体数据而已。
窦荣咬牙:“你一会儿哭也没用。”
“我才不会哭。”赵淩嘴硬,反正明天没有大朝会,他可以睡晚一点。
然后就直接请假了。
赵淩难得在家亲自教学生,只是没个先生的样子,躺在摇椅上,头上顶着抹布,怀里抱着咪咪。
三个学生在书房里正襟危坐。
余琪课桌两边一头蹲着一只三花猫,另一头趴着一只黑狸花,一看就是亲传弟子。
余飞的课桌上团着一球虎先锋。
赵文敏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好歹是跟了先生姓的,必不能输,把坐在后面课桌上的大黄狗抱到自己桌上。
宇树对小孩子很是没脾气,舔了舔小孩儿的脸,就趴好了。
这边书房的课桌是赵淩定制的大长桌,摆上这些猫猫狗狗倒是不耽误学习。
助教常禾在边上看着,感觉自己是不是也该抱个什么东西。
赵淩讲课跟其他人讲课很不一样。
三个人说是赵淩的学生,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跟着赵淩学习,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常禾和赵王氏。
虽说都是打基础,但赵淩的讲学会结合实际生活应用,让学生们知道自己学习的这些看起来天马行空的知识,在实际生活中代表着什么。
窦荣带着戴凤回来的时候,惊讶了一下:“还在上课?”
赵淩一看有客人,站起来笑道:“戴兄来了。”
戴凤拱手笑道:“今天轮到我去翰林院抄书,想着快过年了,请几位兄长到家中吃一顿便饭。”
说着,他递出一张请帖。
本来还想着今天在翰林院里直接跟赵淩说,没想到赵淩今天不在,还好碰到了窦荣,没白跑。
他打量了一下所在的书房,心中羡慕极了。
上次他过来,只坐在正堂里,觉得深宅大院气派非常。
今天跟着到了书房,这……让他死在这儿都甘愿!
赵淩对学生们摆摆手:“下课吧。”
学生们站起来,对赵淩鞠躬之后收拾东西离开书房。
戴凤看着学生们身后跟着的一起伸懒腰慢悠悠走出去的猫猫狗狗,感觉怎么这些小动物才是学生本体,再看看赵淩一张愈发不似真人的精致脸庞,有一种误入了妖精窟的错觉。
嗯,这是一个拥有很多藏书的特别厉害的大妖精!
赵淩留戴凤用了晚膳。
戴凤因为要读书,并没有随父亲住在京县县衙,而是住在了原来赵淩置办的职工宿舍里。
那里原本住着来福和梓萱夫妇。
现在他们搬到了桃溪巷,来福和梓萱也自然搬了过来。
戴凤退了原先租住的小院,在现在的小院住,不仅距离书院近,还能蹭到赵家的教育资源。
戴家和赵家本来就是同乡,赵骅也不介意关照一下晚辈。
戴凤在翰林院里抄书十分认真仔细,交好的翰林院大佬倒确实不多,但和一同工作的几位学子已经非常熟悉。
他吃过饭,很真诚地跟赵淩道谢:“多亏了两位赵兄提携,小弟才能这么快就安顿来。”
“说的什么话。出门在外,我们是故交好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赵淩送他到大门外,看他上马车,“天色不早,我也不多留你了,赶紧回家。”
戴凤也不再多客套,跟赵淩道别。
赵淩才比他大两岁,不仅上一科就高中状元,而且已经官至五品,他却还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不,他不能妄自菲薄。
达者有先后,他把自己的学问夯实,再去科考、当官,踏踏实实。
“十三哥,你站在门口接我呢?”
赵淩被叫回了神,看到赵婉蝶:“是啊,特意走那么大老远来接你,感动不感动?”
“哼~”赵婉蝶拉着苏嘉珍往屋里走,熟络地跟回自己家似的,“我是来看慢慢的。”
苏嘉珍笑笑:“我是来还书的。十三哥,我有几个地方看不懂,你有没有空帮我解惑?”
赵淩让赵婉蝶自己去玩,把苏嘉珍带到书房,跟他讲题。
讲完题目,赵淩突然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我回象州待两年?”
“嗯?十三哥是要外放去象州了?能回本地?”一般官员都是异地任命。
市舶司好像和象州一般的官府不太一样,属于户部管辖,不受地方制约,性质不太一样。
现在正式任命还没下来,赵淩只是含糊应了一声,说道:“我回去要一些算数好和会外语的。”苏嘉珍这两方面都不错。
苏嘉珍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就不回去了。祖父祖母岁数大了,我得留在他们身边照顾。”又皱了皱鼻子,小声说道,“不太想回家。”
他在神都这里很好。
祖父母慈爱,和妻子的感情好,还有妻子的娘家人也关系融洽。
他只要专心读书就好。
不像他在象州的时候,明明他是小儿子,偏就像是家里的外人,就因为他跟娘姓苏,就好像他不是亲生的了一样。
他爹他兄长他们也就算了,他娘也这样,真是无语。
赵淩明白苏家的情况,自己堂妹没受委屈,别的他都管不着:“那行,你好好读书。”
确定苏嘉珍不打算跟他去象州之后,他就去吏部要了一份愿意补缺的名单,除了这一科的进士、同进士之外,还有历届没补上缺的进士、同进士,甚至举人,以及一些因为生病和丁忧等请了长假,回来后到现在还没补上缺的官员。
名单到手之后,他就出了公告招收算数和外语方面的人才,确定了考试日期。
这部分想着补缺的人选,基本都待在神都,经过数日的通知,总算召集起一批裸考的。
很多考试名次不好,没什么出路的进士、同进士,不管原先心气有多高,经过一段时间的现实拷打后,几乎是只要有个班上就好。
这次赵淩对于学历要求还放宽到了举人这一档,哪怕时间很短,没什么复习资料,参与考试的也有两百多人。
人数比预计的要多,不过没关系,赵淩本来就借用了贡院。
考试流程大家都熟悉,挨个检查完之后,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午膳考场提供,考完就散场。
题目不算多,难度不算太高,不过因为这些内容和大部分学生学习的科举内容不一样,能够表现良好的人不多。
外语考试还有一场面试。
面试考官赵淩请了他便宜外祖父……不,他的好贵外祖父王延出马当主考官,两个鸿胪寺的官员只能当陪考。
王主考官有多贵呢?
大概是一艘画舫全权使用一个月,还得负责上面的一切用度的花费。
没错,老头今年不打算回去过年,跟几个老伙伴约好了要去庄上过,在暖融融的船上吃火锅唱歌弹琴吟诗赏雪。
他都攒了许多老头们出去游玩的诗画集子了。
算了,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就是饮食上多注意着点,别把这群瘦巴巴的老头吃出三高来。
平时也就算了,过年这会儿牲口都出栏了。
这群老头是真的能够干出一顿饭炫一大碗红烧肉的。
更别提庄上还有那么多肥羊肥鸡肥鸭肥鹅,连他庄上养的鱼都肥。
报名考试的有两百五十三人,最后录取的只有十三人,其中十个在算数方面底子还不错,三个懂一点外语。
赵淩直接带他们到吏部办了手续,在贡院腾了两间屋子出来当教室,给他们做集中培训。
反正贡院平时没什么人,给他用用就用用。
他也可以借着来上课摸鱼。
把这些事情都上了轨道,终于到了窦桓和林姑娘大婚的日子。
这会儿距离他们从私军营回来还没十天。
赵淩和窦荣作为男方家人,提前一晚住在了镇国公府,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做各种准备。
皇后娘娘不便提前到,派了许多宫人过来,连闻公公都特意跟着窦桓一起去迎亲。
窦桓腿脚不便,自然不好骑马,迎亲用的是一辆四匹枣红马拉的马车。
车厢用的不是冬季的轿厢,而是夏季的敞篷式样。
贝家人本来心底嘀咕林姑娘不嫁“前途无量”的贝向荣,反倒去选一个瘸子,见了镇国公府这阵仗,也说不出什么来,笑得……千奇百怪地把林姑娘送出家门。
林姑娘也没有坐上花轿,而是在红绸的牵引下,直接坐上马车,坐在窦桓的身边。
没人敢说不成体统。
人家身边跟着两排宫女太监,难道是要跟天家说不成体统吗?
或许一些言官敢,但贝家不敢。
接亲很顺利,新娘的嫁妆十里红妆。
窦凤没能赶回来确实有些遗憾,但帝后和太子太子妃都来了,不能说这场婚事就不被重视。
许多宾客想得多的,还觉得是显示天家对窦家的态度。
窦荣觉得这些人是想太多。
外甥成亲,姨父姨母就住对门,过来吃个喜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们要是不来,才能显示出顾家对窦家的厌弃。
现在窦家还得守国门,能厌弃吗?
真厌弃,姨父也不会把私军营那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了,更别说是让他负责练兵。
窦荣心里面想着事情,面上一点都没露出来。
窦家的宾客武官比较多。
赵淩本来还担心武官喝了酒之后会不会比文官们难缠,结果并没有。
帝后坐镇,所有人都好说话得很,连劝酒的都没一个,全都在夸新郎好新娘好,双方天作之合等等等等。
赵淩本来还担心会喝醉,结果白担心了,就是累。
他自己成亲因为喝醉了,中间就躺平,真没多累,这次可算是还上债了。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赵淩抬手搓了搓脸,把焊死在脸上的笑容搓下来:“笑得脸酸。”
窦荣听得发笑,回头跟窦姜氏招呼:“娘,你也赶紧去休息吧。我和水灵也回去了。”
窦姜氏颇有点晕头转向:“啊?你们这么晚了还要回去?不在家住一晚吗?”
“不了。回去没几步路。”反正是坐马车,用不着他们走路,“明天早上我过来帮你收拾,你也赶紧去休息。”
窦荣说的收拾,肯定不是收拾那些杯盘狼藉,而是清点礼单,以及准备新嫁娘的回门礼等等。
窦姜氏一听窦荣会来,心里面安定了很多。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当个婆婆。
她总共就俩儿子。
小儿子成亲了,但是分出去单过,“儿媳”还是个男的,平日里相处就跟多个小儿子似的。
她的妯娌们倒是有许多儿媳,但那种不是想着我拿捏你就是你拿捏我的相处方法,她看不过眼。
窦荣第二天很早就到了,窦姜氏往他背后看了看:“瑞瑞没来啊?”
“没。他今天还得去贡院那边上课,有人今天要塞人进来,他得去看看。”
一个部门一次招收了那么多人,要求还“不高”,对很多人都很有吸引力。
谁家还没个举人以上学历的待业青年呢?
虽然现在还没确定具体是什么官职,但通过正式考核之后,肯定是个官。
这可比翰林院的那些个临时工好多了。
很多人家里并不缺钱,也不指着一个小官的俸禄过日子,但有没有官,其实就是有没有权,是社会阶级的象征。
商人、地主就算有再多的钱,在官员面前照样低一头。
赵淩知道其中的规则,其实不在意塞不塞人什么的,只要培训通过就可以,培训通不过,那到时候也不能说他没给机会。
数学这东西吧,不会就是不会,不是有没有机会。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草莓蛋糕 吃独食……
赵淩通过“扩招”, 两个班人数达到了五十人。
过年前又“请走”了七个人,给剩下的四十三个人布置了海量的寒假作业,确保他们过年期间能够做到笔不离手。
他打算得很好, 打包了心爱的豆豆就去到了窦荣的庄上过年。
也可以反向理解为, 窦荣打包了心爱的石狮子去了庄上过年。
窦荣的庄子比较远, 平时他们没什么时间去。
他想着也没人能找过来。
结果发现想多了。
窦桓和林氏也过来了, 自然带着窦姜氏一起。
倒不是说他们就住到了窦荣的庄子上, 而是窦桓的庄子就在隔壁。
当初窦姜氏给两个儿子置办产业都是一起的。
窦桓是长子,自然需要重视;窦荣没养在身边, 有所亏欠,也得补偿。
最后的结果就是窦姜氏在给两个儿子置办产业的时候, 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城内的铺子,城外的田产, 都是一样的。
赵淩感觉像是还住在城里一样。
两边庄子的距离,甚至比从镇国公府到桃溪巷还近。
这倒也无所谓, 住得近, 方便天天一起炫牛肉。
这边庄上引进了福满庄先进的养殖理念,专门蓄养了肉牛和梅花鹿。
不过就算是肉牛,在当下吃起来也不能太打眼,还是直接在庄上现杀现吃又方便又新鲜。
一头牛能出几百斤肉, 他们这几个人当然吃不完那么多, 架不住王延隔一天就会指使着画舫过来转悠一圈,装走牛肉和鹿肉,放下羊肉、猪肉和鸡鸭鹅。
一艘好好的画舫, 被老头愣是当成了货船。
赵淩坐在河边的棚子里,只动嘴巴:“鱼拿走,我自己钓。”
王延踩着跳板, 健步如飞的:“你钓到多少了?给我看看。”
一群中老年全都跟着下船,一瞬间把赵淩的钓鱼棚子挤得满满当当。
“哟,这鱼还真不小呢。”
“瑞瑞今天钓到虾了没?”
“上次你的那些小虾特别好吃。”
“是啊。拿着跟老黄瓜一炒,啧啧啧,那叫一个鲜。”
“冬瓜也可以。放汤也好吃。”
“没。现在天气冷,没口。”赵淩心想:能不鲜吗?那些小虾可是他空间出品,上次好不容易偷渡了一波,就被这群老头给一窝端了,他都没吃上。
“小水灵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口,你钓那么大鱼?”
赵淩就真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我钓起来的。其实是我在外面买了,找了个人在水底下给我挂到钩子上,假装钓起来的。”
“这臭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窦翊呢?怎么不陪着你?”
“他去哥哥那儿了。”真是作孽,谁家小儿子教娘和兄嫂管家的?
几个小老头中老头老老头还不等怎么样,突然一左一右把他架到船上。
赵淩还真不敢挣扎,怕把老头们推水里,等上了贼船……上了船才问:“干嘛呢?”
最后一个进来的老头把门关上,船舱里暖融融的,飘着一股羊肉锅子味。
管博澹手上拿着根小黄瓜:“喏,想问问你招的那些人,最后能留下几个?往后是去鸿胪寺还是去户部。”
赵淩的正式任命还没下来,但像管博澹这样的品级,肯定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王延这样在象州当了几十年官的,也很清楚。
赵淩招收的人员要求那么明显,稍微有点了解的都能看出来,他是要去市舶司。
市舶司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海关,现在隶属于户部。
由于现在对外贸易量很少,并不怎么受重视。
但海上贸易这一块的趋势,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
尤其是赵淩这个人有点特殊,如果市舶司不受重视,顾潥怎么会把赵淩派出去?
总不能是御书房石狮子成精了,能到处跑了。
老头们关心的问题很现实。
现在鸿胪寺这个外交部有点边缘性质,并不怎么受重视。
户部就不一样了。
别看赵骅这个户部侍郎在朝中升迁困难,很多事情也说不上话,其实都是假象。
他不说话,那是不想说。
就看御书房里的小朝会,几乎都少不了赵骅,就知道赵骅的权势。
很多时候户部就叫赵骅一个人,毕竟干什么事情都得要钱,要钱就得过赵骅的手。
他去年过年请了四个月假,朝中耽搁了多少事情,还是抓了好多人代班的情况。
代班的也只是暂时把事情拖延住,大部分事情还是等他销假回来安排的。
户部侍郎自然是大权在握,户部下面的官员也是横着走的。
赵淩现在招收的这些人,将来究竟是去鸿胪寺还是户部,对这些人来说很重要。
这些老头给自家子孙安排个小官当不是问题,如果赵淩的这批人将来往鸿胪寺去,那他们没必要凑这个热闹;反之要是去户部,他们觉得是个不错的起点。
赵淩则是觉得,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算上寒假,都得半个月时间了,距离他调任顶多就两个月时间,这会儿才想到过来走后门,是不是想太多了?
这年头能够考上举人的,起码学习能力没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数学不会就是不会的前提下,后面塞进来的一群人的重点都是外语,还不是传统的陆上邻国类似塔尔罕那边的外语。
还将来进什么地方?
鸿胪寺难道是什么很差的衙门吗?
讲真要是真的算数好,户部会不要?
市舶司算什么?
他赵淩算什么?
真以为他抢人能抢过户部?
他现在选的这些人都是六部挑剩下来的好不好?
真干活的,谁不欢迎算数好的?
瞧他大哥赵辰就被抢去了吏部,他三哥赵缙读书读得稀烂,这次回来也升了一级变成了正八品,当上了小领导,都不用赵骅给走动关系。
田学智还因为算数太好,没回来,也是升了一级,在铁脊县打算再干三年,回来的时候估计七品没跑。
还不屑去鸿胪寺,看人家鸿胪寺要不要吧?
赵淩在内心疯狂吐槽,面上不显:“将来的事情不好说。我现在手下这群人倒是都想着先干起来再说,我也一样。我都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呢,怎么知道以后去哪儿?”
老头们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合理。
管博澹到底是亲师公,一听赵淩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
其实同样的话他也说过,只是这群老伙伴也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装听不懂。
管博澹不想让赵淩跟这些人继续掰扯,把赵淩赶下船:“钓你的鱼去。我们回去了。”
赵淩就重新回到自己的棚子里,看着船家收起跳板,把画舫撑走。
船上几个老头对着管博澹笑骂:“我们跟瑞瑞多说几句怎么了?”
“就是,我们又不会吃了他。”
“你这个师公不能只想着把好徒孙藏起来。”
管博澹摆摆手:“去去去。你们这群老货心里面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现在市舶司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问王老哥就知道。就你们家那些个公子少爷,能受得了一个破衙门?”
“赵瑞都能在凉州生造出来一个铁脊县,更何况是在象州?”象州那可是出了名的富庶。
今年大考,免不了各种官员的升迁调任。
象州的几个职缺,哪怕一个□□品的小官,都有不少人争抢。
王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皮子一抬:“当官的事情,问我是问错人了。不过太子殿下把夷人的船拦在外岛,估计市舶司也是要搬去岛上的。三星岛那边就几座石头山,土都能被吹掉,草都长不出几根。”
他差不多当了一辈子的六品官,只是这群老货还看不起鸿胪寺?
啧啧啧,真当外语那么好学呢?
嗯,他小儿子能够趁着这股东风进市舶司,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嘿,他不说。
他闷声发大财。
再说,他小儿子的外语只比他差一点,去了市舶司能给赵淩帮忙。哪里像这些老东西,一个个屁本事没有,还想着拿市舶司当跳板。
几个老头一听,虽说知道王延的话里面有水分,但想着自家孩子的德行,别说是去海上的石头山了,就是去凉州都不愿意。
画舫走了之后没过多久,窦荣就回来了,把赵淩提溜回屋:“就算是搭了棚子,你也不能下雪都不知道回屋。不冷吗?”
赵淩一下跳到他背上:“嘿嘿。你是看到下雪就回来了?”
窦荣赶紧伸手托住他的膝弯,往家里一路跑:“没,算着时间。再不回来,你西北风都快吃饱了。”
两个小厮在后面收拾赵淩的渔具和渔获。
那一大桶的鱼,他们两一下还搬不动,得分两次。
两人还没进门,就看到几辆马车,看样子应该不是一家的。
人显然已经被请进了屋,现在下人们正在把卸轿厢、安顿马匹。
赵淩趴在窦荣耳朵边絮絮叨叨:“我们都躲这么远了,怎么还天天有客人?不会是真的让我给补习的吧?他们怎么不去找我爹补习?看我好欺负吗?”
他今天要是接下那群老头的子侄当手下,免不了给他们开小灶。
老师也是要过寒假的好不好!
窦荣也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
今年的冬天刚开始很冷,这几天又开始转暖,雪虽然下着,地上却积不起来,一会儿就变成了冰,滑的很。
庄上没有家里那种游廊,屋檐比较窄,窦荣一直把他背到堂屋才放下来。
屋里的客人们看到他们回来,纷纷站起来。
“赵瑞兄,窦翊兄。”
赵淩才刚给窦荣把大氅解下来,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是戴凤,放轻松地笑了笑:“戴凤兄来了啊。戴伯父也来了。来得正好,这天气是要把你们留在我们这儿不让走了。”
窦荣也跟着赵淩一起招呼,拍了拍赵淩头上落下的雪花,把大氅递给过来伺候的下人。
比戴家父子慢一拍的也是两对中青年组合。
中年人都眼熟,都是工部的,算得上赵淩的同僚。
窦荣看是赵淩的客人,就先带着单纯来拜年的戴家父子去了别处。
赵淩把他们带到采暖更好一些的偏厅:“坐这边暖和一些。”
两位同僚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儿子跟着赵淩干活。
其中一个姓卫的,是被赵淩开除了的。
这人倒也不是态度有问题,而是:“令郎的长处不在算学方面,来我手下怕是耽误了,不如再等等更好的机会。”
卫家“孩子”真的不是不努力,而是不会就是不会。
就他短暂的相处,了解下来,感觉这位其实很适合去做个教书先生,像他表姐夫那样去做个教谕就很好。
只是做家长的总是望子成龙,想给儿子谋划更好的未来。
在小县城里当个教谕能有什么前途呢?
升个县令都费劲。
要是跟着赵淩去市舶司,要是做得好,无论是去户部还是鸿胪寺,说出去都是京官;哪怕做得一般,待在象州也是繁华富庶之地,生活必不能差了。
这边说完了,另外一家姓薛,迫不及待上前,也是想要到赵淩手下干活的。
“犬子之前在外游学,错过了统一招考,特意来赵郎中这儿寻个出路。”
“好说。”赵淩就随口出了几道题,算学的外语的都有。
这位显然是特意准备过的,两方面都能答上一些,只是水平一般般,算不上优秀。
他就说道:“今天先住一晚,明日回城去我家中,找我家人拿一份教材先学起来。每月一考,合格就留下来。”
这对父子一听,高兴得像是已经拿到了任命一样,连连道谢。
赵淩看他们这么高兴,有些不理解,多问了一句:“就算考核通过了,也就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值得这么高兴?”
“嘿嘿。哪怕考核没通过,只要算学好,在六部谋个小官当也没问题。”怎么证明算学好呢?经过赵淩的检验。
赵淩无语:“走吧,吃锅子去。这么冷的天,大老远跑过来,也不怕受了风寒。”
窦荣兴致不错,亲自拿着冻好的肉,唰唰片肉。
肥瘦相间的牛羊肉很快就装满了一盆又一盆。
戴凤父子正跟着常娘子他们在学着包饺子:“神都的面食就是比别处的好吃,花样也多。我们家来了神都之后,都胖了好多。”
现在的人可没有什么身材焦虑。
胖才是好看,富态。
穷苦人家才瘦巴巴的。
身无二两肉是穷酸。
戴父这么说,一是实话,二是带着点炫耀,三也是暗中捧一捧赵淩。
他刚才包饺子才知道,神都这些花样百出的面食,很多都是出自赵淩。
当然,赵淩只是动动嘴,真正做的人是常娘子。
常娘子现在也养得富态,人白胖了许多,穿着也讲究。
她一个儿子是秀才,奶大的孩子又有出息,自己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每天依旧在厨房忙活,只是不用负责准备家中的饭菜,天天琢磨着给家里的孩子们做些新鲜好吃的。
赵家的那些吃食铺子,每年赵王氏都会给她包一个大红包,不明说是分红,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其实她完全可以出去自己当个富家太太,只是她这么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跟在赵淩身边生活,总觉得见识多,还有她爱做吃的,赵淩点子多也爱吃,就很好。
她是会做菜,可让她管理一个酒楼什么的,她可不会。
戴凤说道:“都是面包馅儿,没想到能搞出什么多花样来。我就特别爱吃奶黄包,也不知道馅儿是怎么弄的。”
奶黄包只有东市赵家的点心铺子偶尔有卖,贵,还少。
常娘子听他喜欢吃,就给他细细地讲怎么做。
戴家、卫家和薛家都吃惊,这么赚钱的方子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
然后他们一听,一个包子馅儿,里头要用到牛乳,还有奶油……奶油怎么做,黄油怎么做,听得简直比科举还复杂。
戴凤摇摇头:“有些钱,就该让别人赚。”
能搞这些东西,还跟这边庄上养牛有关系。
虽然庄上养的牛以肉牛为主,但需要耕地,也养了一些水牛。
庄上以水田为主,水牛的数量不少,就有很多的水牛奶。
晚饭就是简简单单的铜炉火锅涮一切,包的大量的饺子根本吃不完,拿出去冻着,明天再吃。
吃过晚饭之后,常娘子等他们回房,才送去了精心制作的草莓蛋糕:“特意挑了几个粉一点颜色的,看上去漂亮点。”
因为是第一次试着做奶油蛋糕,蛋糕不大,常娘子总共就做了两小个,另外一个让大儿子跑腿送去隔壁。
赵淩看着漂亮的小蛋糕,眼睛都亮了:“常妈妈太厉害了!这个好漂亮!”
确实好看,白色的奶油加上粉白色的草莓,看着就特别少女心。
赵淩坚决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少女心,但好看就是好吃。
窦荣看着赵淩白里透红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转头说道:“我去泡一壶茶。”
平时赵淩吃小蛋糕喜欢配茶。
常娘子想说已经让人去泡了,但看窦荣已经走了出去,就笑眯眯地说道:“试试好不好吃,好吃我以后多做。”
“嗯。”赵淩送走了常娘子,看窦荣搬了茶具过来,完全没多想就跟窦荣一起分食小蛋糕,还感慨,“吃独食的感觉真好~”
窦荣慢条斯理地煮茶,偏头吃一口赵淩喂过来的草莓蛋糕,甜甜蓬松的奶油夹杂着酸甜的草莓,口感非常清新,确实好吃,不用咀嚼就能咽下去,笑道:“分给我也是吃独食吗?”
赵淩送到他嘴边的勺子顿时拐进自己嘴巴里,不满地瞪他。
窦荣凑过来,舔掉他嘴角的奶油:“生气了?”
赵淩叼住他嘴唇气势很凶狠地咬了一口:“你跟我还分?”
窦荣一点都没觉得痛,知道赵淩压根舍不得真咬他,只有他会……
煮上的茶,喝得时候已经烧少了一半,没能解腻。
小蛋糕甜得腻人,喝了茶还茶醉。
赵淩最后都有些迷糊了,偏还坚持生气,逮着窦荣真咬了一口,一觉醒来就对上了自己的犯罪证据,下意识拿自己的嘴巴比划了一下。
确定是自己干的,又心虚地舔了舔。
窦荣倒抽了一口气,语气警告却眉眼带笑:“一会儿再闹。”
家里的客人们来的真不是时候,真想这么跟他的水灵在床上躺一天。
“闹什么闹。”赵淩一张口,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疼。
过分!
窦荣被他瞪也觉得开心,耳边似乎还在回想昨天赵淩说的那句“你和我还分”。
他被赵淩视作一体。
他随便披了一件衣服起身,让人先送了温水过来,喂赵淩喝了一杯,自己快速穿戴个大概,才给赵淩穿衣服。
赵淩随便他摆弄,也不知道豆豆昨天晚上受了什么刺激,把他折腾得够呛,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勉强出去陪客人们用了个早膳,把人送走,赵淩实在困得不行,回房休息了。
窦姜氏他们过来反馈昨天的草莓小蛋糕,顺便看看儿子/兄弟的时候,没见到人:“出去了?”
常娘子说道:“没,在屋里休息。”
“现在还休息……”窦姜氏说着就顿住了,老脸微红。
真的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个才是新婚燕尔。
她知道窦荣对赵淩的感情,但她总觉得这份感情有年少慕艾……甚至是年少轻狂的成分。
年轻人,谁不喜欢漂亮的呢?
尽管窦荣喜欢得有点歪,不仅喜欢上了男的,而且还是窝边草,但她总觉得窦荣的这份喜欢,有求而不得的……助长。
在她隐秘的想法里,觉得只要窦荣真的和赵淩在一起了,可能反倒没那么喜欢了。
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多了,少年男女指天立誓寻死觅活的,等真的成亲之后,还不是一堆糟心事,最后相看两相厌?
尤其是窦荣为了赵淩,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仕途。
她以为窦荣会后悔。
然而事实是窦荣依旧满心满眼都是赵淩,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过,特意把赵淩带到这边的庄上。
她还记得窦荣在看到他们也到庄上的反应,一瞬间是惊讶的,甚至有点抵触。
她的小儿子压根没想着跟他们一起过年。
她没表现出什么,跟窦桓、林氏一起返回了自己的庄子。
窦桓看出了一点,问她:“娘,你在为小弟担心什么?”
窦姜氏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她盼着小儿子夫夫的感情不好:“没什么。我是在想,是不是该考虑给他们过继个孩子了。”
数年内,看来两人和离,拥有自己孩子的可能性是没有了。
“不急。这事情看缘分。”窦荣和赵淩都还年轻,带个孩子在身边比较麻烦,“他们脑子都清楚,想要孩子的时候自己会跟您说。您这事情就别跟他们提了。”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封侯 市舶司
窦荣打算得很好, 一个春节七天假期,他带着赵淩往庄上一藏,谁都打扰不到他们。
结果他都躲这么远了, 还是访客不断。
虽然有开心的时候, 但总有人分走赵淩的注意力就不开心。
回去的路上, 赵淩把原先去梁州时候的车子拿了出来, 挂在马身上。
车厢有些窄, 倒是足够长,够窦荣躺平。
两人原本挨着坐一起, 聊一些开年之后的安排,很快就变成挨着躺一起。
昨天晚上折腾得晚, 尤其是赵淩,说了没几句就眼皮耷拉了。
窄小的车厢让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呼吸交缠。
回到桃溪巷家里,赵淩醒过来还不是很精神, 稀里糊涂吃了一顿饭, 本来想着回房去睡,被窦荣硬拉着去花房。
“白天睡太多,晚上要睡不着。”
赵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往躺椅上一瘫:“我晚上睡不着, 你不是正好?”
昨天晚上真的是太过了, 有一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豪横。
问题是他们俩又不是什么久别胜新婚,过年这几天都夜夜笙歌好嘛。
冬天的花房里栽了几株小黄瓜。
窦荣一进花房就开始翻找小黄瓜,听到赵淩的话, 不吱声。
他倒是想,这不是赵水灵不行嘛,唉……
桃溪巷这里的黄瓜就没有长老的时候, 也不知道老宅那边怎么能留出老黄瓜来的。
家里其实有两个小琉璃宫,一个是花房,另外一个种菜的大棚,在靠近厨房那边。
产量虽然异常高,但也没拿出去卖钱,自家亲友分一分,再给他手下的临时工们加个餐也就差不多了。
临时工小弟们的午膳,钱是翰林院出的,饭菜是他直接让人在家里做了送过去的。
一来距离近,冬天送过去,饭菜还是热乎的。
二来也是避免中间商。
他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勤工俭学,每个月能给这些轮流抄书的学生们吃一顿好的,也算是额外的员工福利。
至于跟着他现在上课的人,正经通过考试招入的十三人也是一样的餐标,后期通过加塞进来的就没有了。
毕竟前期的十三个人已经是在吏部登记过了的,属于在职员工,后面的还得通过考试。
开年上来之后,大量年前公布的调任官员开始陆续交接上任,少量像赵淩这样的调任也开始公布。
赵淩调任市舶使,全权负责象州市舶司,免除翰林院直院的职务,依旧兼任工部郎中,负责营造造船事务,并封兴业侯,食邑泸阳县。
前面的任命讲真挺不讲道理的。
市舶使是从五品,虽说直接隶属户部,但也是外放。
免了赵淩一个正五品且是翰林院的官职,给他一个从五品的官,这分明是贬官啊。
不说赵淩这几年的功劳,就说去年把蒸汽船给搞了出来,直接升四品也不为过,怎么还贬官了呢?
结果大招在后面,先是负责营造造船事务,连个限定的地区都没有,限定的造什么船都没有,这权力就大了。
接着更是好家伙,直接封侯!
要知道赵淩是个文官,文官封侯是很难的,更别说是在如今的太平盛世。
兴业侯的爵位相当于从三品,食邑还是自己老家,这就相当于直接告诉家乡父老——快来看,家乡出了一尊金娃娃!
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八个大字直接怼脸上。
但看看赵淩做过的事情,被封兴业侯也算是实至名归。
官职上面压一压,恐怕还是考虑到爵位一下给的太高。
可是官职真的压了吗?
市舶使直接负责整个市舶司,虽说是个从五品,但在市舶司就是赵淩的一言堂,不像在翰林院和工部,上头的领导一抓一大把。
到了市舶司,赵淩可以自己做主。
原先海上对外贸易这一块确实不受重视,往来的夷人太少,但如今其中的利益有些已经变成实质,譬如各种香料、蔬菜,尤其是玉米。
玉米不仅可以做为粮食,而且可以榨油,可以作为饲料。
要知道大部分的家禽家畜,多少得吃一些粮食,才能长肉。
如今世面上的菜肉价格比往年已经低了一些,普通百姓家吃肉的频率也高了不少,起码鸡蛋、豆腐之类,也不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
对外贸易的量少没关系啊,质量高就行了。
锦宁关那里的互市,交易一些马匹,利益确实高,但权贵家庭多上一两匹千里马,能改善普通百姓的生活吗?不能。
梁州对济国的互市,交易一些药材,利润也不低,但普通百姓家看不起病还是看不起。
对于如今的大虞,绝大部分的百姓要面临的首先是吃饱饭,甚至于是饿不死。
再说赵淩这样简在帝心的人,官职究竟是几品重要吗?
赵淩今天拿了调令就回家去告诉自己爹娘好消息。
赵王氏抬手就拍了他脑袋一下:“贬官了还这么高兴?傻不傻?”
“不是啊。我现在是侯爵了!侯爵!娘,我给你请封诰命。”赵淩故意像小时候那样,抓着赵王氏的衣袖摇啊摇。
赵王氏一下就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拍了拍被他抓出来的褶子:“起开!我现在就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哦,对。
说起来赵王氏这个诰命,还是赵淩小时候立功之后,顺势通过的。
赵骅原来请封了好多次,都没过。
为了这事情,他这些年一直跟礼部不对付。
偏现在的吏部尚书是原来的礼部尚书,反正他已经对和别的部门打好关系放弃了。
赵淩又去抓赵王氏的袖子:“豆豆现在是水军都督,也封侯了。”封的定远侯,爵位比他高,封地比他的大。
啧,一定是皇后娘娘吹枕头风了。
赵王氏看着自己被抓成咸菜干的袖子:“那你们两个都是侯爷了,私底下还一个豆豆一个水灵呢?”跟两个小孩子似的。
“哎呀,这不是在家里嘛。我在外面还是很威严的,不信你问爹。”
赵王氏看向赵骅,想象不出这年不及弱冠的白嫩嫩的好大儿怎么个威严法。
赵骅吐槽:“威严个什么?陛下叫他赵瑞,他都不知道是在叫自己,以为自己叫赵瑞瑞。”
赵淩顿时恼羞成怒:“还不是你们天天这么叫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悠悠和灵灵玩。”
“哎!这孩子跑什么?我还想问问他窦翊呢?没跟他一起来吗?”赵王氏下意识追了两步,停在门槛前。
赵骅笑道:“一起来了。刚下车就被壮壮拉着要去习武,去小校场了。”他突然拉着赵王氏的袖子往里面走。
赵王氏没好气地把袖子扯过来:“你怎么跟你儿子一个毛病?我这袖子没法好了。”
赵骅自己都没意识,改成拉赵王氏的手:“这不是顺手嘛。”等到了书房,剩下他们两个人,才说道,“大哥一家要回老家了。”
“啊?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难道是过年的时候在庄上说的?
赵骅否认:“他没说,但我估摸着大差不差。他现在应该差不多认清自己两个小儿子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再学个十年也考不上秀才。两个人岁数也到,在神都找不着什么像样的姑娘,还不如回老家能找个适合过日子的。这次淩儿封地直接就是老家,他应该想着自己能当侯爷的大伯,回老家去当大老爷。”
赵王氏觉得合理又不合理:“那大哥要是舍不得他养的猪呢?”
她是万万想不到,赵复那么个好吃懒做的人,竟然还能养猪养出了成就感,甚至照着赵淩写的养殖小论文也总结起了养猪经验。
赵骅本来想说怎么可能,但一想他大哥现在的样子,连最心爱的姨娘都没猪有吸引力,顿时就无语了。
好半晌,他才说道:“反正过年的大猪都出栏了,他要是舍不得,大不了抱几只小猪仔回去。在县上办个养猪场也不是不行,好赖也是一门营生。”
赵王氏一想也是,然后花花肠子就起来了:“等他们搬走,家里的房子能空出来一些,是不是有地方盖个花房?我看淩儿的花房就很好,还能种许多草莓。”
家里盖的那个不叫花房,叫菜棚。
草莓倒是也种了一些,菜棚里种不下,只能放在大书房外面的廊道下,被家里一群“种花圣手”摧残,勉强活着而已,一个冬天下来结不了几个果子,她想给小孙女摘一个都得找好半天。
家里人口多,菜棚里的菜都供不上自家吃的,还得每天从桃溪巷那儿送一些过来。
赵骅觉得赵王氏的想法太乐观:“大哥一家走了,肯定还有别人来。家里都快成书院了。”
家里的客人多,根子还在王延身上。
原先赵骅瞧着师傅和师兄们人不少,但他们在神都都有自己的住所,哪怕来做客,通常也不会留宿。
王延就不一样了。
王延虽说是武州王氏的旁支,但旁支也是武州王氏,出了门同气连枝。
用赵淩的话来说,王延对着当今皇帝都能叫一声侄子。
王家人脉遍布整个大虞。
老头出身好,学问好,致仕之后性格也不古板了,出门自带社交BUFF。
什么武州的、王家的、象州的、曾经的同僚等等,只要来神都,都会拜访一下王延。
有一些小辈,来了之后难免给予一些照顾。
尤其是遇到会试那年,总有一些学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找不到住处,或者是合适的住处。
赵家肯定不是什么客人都留宿,但总会有几个没法拒绝的客人。
别的不说,下一科考试,王延的孙辈就会来几个,还不包括赵王氏的几个姐妹家的儿子们。
赵家自己的几个儿子侄子,考试都算是很早的,其实二十多下场考试才正常。
想到这里,赵王氏想到周家,问:“周家伯伯的调令出了没?去哪儿?”
“出了,秘书监。”虽说是个四品上的官职,还是三省官员之一,但论起权势,还真不如当个知府。
只不过周家伯伯的年纪摆在这儿,但凡能年轻个五六岁,说不定能当个六部的侍郎。
当然,现在没什么职缺。
赵骅想到职缺,就觉得心累:“也不知道谁接任翰林院直院。”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吏部的,也不在翰林院里,我怎么知道?”他事情很多的好嘛。
赵淩和窦荣的调令,都是他刚回家和两个孩子一同坐车的时候说起的。
可恨他生了四个儿子,还有两个比较擅长算数的侄子、一个女婿,一个都没捞着给自己打下手。
不对,他还有个小儿子呢。
臭小子前阵子说是往铁脊县去了,路上还不知道怎么样,也不知道往家里写封信。
别跑得不知道回来,错过会试。
赵王氏觉得赵骅没用极了,白了他一眼,确定他没别的事情,就说道:“我跟淩儿说话去。”
“哎?”赵骅眼睁睁看着自己妻子走了,嘀咕,“我还想说今年蓉蓉是不是要去封地。”
算了,他去跟葛姨娘说。
赵婉蓉要是真的要随二皇子就封,应该是不需要他们家来准备什么东西。
但他们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准备,心里面肯定放不下。
只是现在二皇子会去哪里就封都不知道,希望不是去什么苦寒之地吧。
赵淩和窦荣两人都封了侯,桃溪巷的宅子也得做一些更改,符合一座侯府该有的气度。
这些都是由工部动手。
改动不多,最显眼的改动是换了扇大门。
而窦荣的封侯,也代表了窦荣彻底放弃继承镇国公的爵位。
在一些想法多的人眼里,这是明升暗降。
至于让窦荣负责水军?
水军总共才多少人,多少船?
能和凉州铁骑比吗?
再说赵淩和窦荣两个男人,又生不出孩子来,两个爵位又怎么样?都不能传给后人。
侯爷也就是说着好听,能有实权重要?
在众多的不理解中,赵淩按部就班地在神都筹措自己的班底,经过两个月的教学和考核,最终除了原先的十三人之外,又只额外留下了两个人。
剩下的人在听说市舶司将来是要待在海外小岛上的,顿时就打了退堂鼓;不过更多的是考核没通过的。
这些有本事加塞进来的人,本就不那么愁没官做,迫切性和首批招收的十三人不一样。
两个月的学习就当了上了个补习班。
赵淩给后来的两人去吏部登记好之后,就着手准备去象州。
蒸汽船是开不走的,说是给窦荣造的大玩具,但钱是顾潥出的,后续还得把空客船完善,往上面装火炮。
赵淩估摸着他在象州新造一艘蒸汽船出来,第一艘的火力系统都未必能搞定。
嗯,时间太短了,要是能再多两三个月,他高低得给自家客船装上一个蒸汽机,现在还得原始的摇啊摇。
赵复一家果然跟着一起回,赵复也果然要带走小猪仔。
他还试图把小猪仔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被赵淩严词拒绝。
“不行,你要跟小猪仔睡一起,那就去睡猪圈。”
赵复用一种“你无理取闹”的神情看向赵淩:“放货仓我不放心。我房间那么大,容得下几只小猪,多的还能放赵静、赵学的房里。”
赵静、赵学:“……”
卢姨娘经过了两三年的养猪生涯,如今身子骨强健,哪怕今天换上了绫罗绸缎,瞧着也不像是贵妇人,倒像是贵妇人身边得用的管事娘子,听见赵复的话,“轻声细语”道:“好了,船上也不是只有你住。十三郎他们还要读书呢,不影响到人么?”
对上这个侄子,赵复一次都没占到过便宜,偏还每次都要杠上一回,也不知道是哪里有毛病。
卢姨娘现在已经认命了,对自己变大了许多的嗓门都已经不想改了。
改什么?
她回去了肯定还得跟着赵复一起养猪。
早知今日,她当初还不如直接去嫁个屠夫,当个屠夫娘子。
不对,屠夫宰的猪,哪有他们养的好吃?
外头的那些猪吃的都是些什么腌臜物,哪有他们自家养的猪吃得好喝得好?
赵复到底犟不过赵淩,只能委屈巴巴地把几头小猪仔亲自抱到货船上。
赵淩要带上自己的学生、家人,船上的空间不够再带上那么多下官从属。
这十五名下官可不是单身赴任,都是带着自己家人的。现在的家人也不只是老婆孩子,有些还有家中老人、兄弟姐妹,以及伺候的下人。下人也多半不止一个两个。
赵淩要带,窦荣也要带。
他甚至还带了两艘战舰。
不过战舰只起到威慑作用(?),客船和货船才是主力。
一直到船队出发,赵骅都没多说什么话。
回去的路上,赵王氏就不太满意:“孩子出远门,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那么放心?”
赵骅遥指了一下码头的方向,反问:“那么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我能说什么?”
路上小心?
该小心的是别人。
“只希望现在水上太平些,别还跟我们以前那时候一样,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赵骅是管过漕运的。
漕运油水足,但也危险。
在赵淩上辈子,有一句话叫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指的就是依靠漕运这个行当维持生计的人数众多,还都是壮劳力。
大虞的漕工肯定没有百万之巨,但也不少。
这些人从苦力,到拉帮结派,到好勇斗狠争抢地盘,一直到压榨普通船工、漕工,做大做强直接拦截水上的各路船只收取过路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负责管理漕运的官员但凡稍微弱势一点,都没法镇住这群人。
赵骅当初干的时候也就是年轻,背后又站着皇帝,别人敢跟他横,他比别人更横。
一直到现在,赵家的船往返水上都太太平平,当然也是他们基本都跟着葛家的船走。
葛家这样的大商队,黑白两道都打点清楚,路上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波折。
这次赵淩自己走,船几乎都是新的。
两艘战舰考虑到速度和内河航运的吃水深度,船并不大,外行看着也并不会觉得有多少战斗力。
赵王氏半点不担心:“来了更好,正好给窦翊送战功。那群人无法无天的,早就该收拾了。”
“真打起来,哪有不出意外的?”赵骅现在没了年轻时候的那股子莽劲,“船队里还那么多老弱妇孺呢。”
赵王氏显然比赵骅狠:“出意外就直接把他们灭了。袭击朝廷命官,等同造反,直接诛九族。你们这群人就是下手不够狠,才让那些人那么嚣张。不能彻底解决,至少也该杀鸡儆猴,免得他们把势力做大。哦,也是。你们跟着人家漕帮一起收钱,拿的还是大头,怪不得不清剿。”
“什么你们我们的?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个事情?哪怕是当官的,也不是吃一个锅里的,人家干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那种人吗?”赵骅不满。
已经远航的赵淩则表示期待:“多来几个收钱的,我把他们的关卡端了,就能把市舶司设到哪里。”
下官们表示疑惑:“市舶司不是只设在象州府,负责海外贸易吗?”
“不不不。市‘舶’司,跟船有关的,我们都能管。”这是皇帝亲学生特权,不然他真的立了那么多功劳还贬官吗?
一个从三品的爵位就算是升官了吗?
必然不能啊。
赵淩搓搓手:“没事。我们只要不主动挑事,把事情解决之后‘暂管’,然后‘代管’,最后就变成我们的啦~”
下官们显然不能理解赵淩这种带着点调皮的轻松语气。
窦荣很配合:“我已经吩咐战舰上不露兵甲。这是新船,普通水匪也就几艘小舢板,应该分不清战舰不战舰的。”
大虞的船运不怎么发达,水军自然也是。
南方地区虽然水路众多,但很多河道都不能通行大船,经常有河道淤堵、窄小、过于湍急等等不利航行的因素。
至于赵淩的这种行为在后世有一个专有名词,叫钓鱼执法。
窦荣虽然是个空军佬,但赵淩是有技术的。
离开了京畿地界之后,他很快就感觉到有鱼上钩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吞金豆 连环画奏折……
窦荣的两艘战舰还是太子顾朻带回来的, 胆子贼大地走了近海,从胶州经涟河到达神都。
他们这次从神都往象州,走的还是南北内河航道, 理论上本地水匪应该是没见过的。
不过士兵们还是每天都想着法做点伪装, 譬如装个网, 在上面钓个鱼什么的。
其实也没什么给他们发挥的余地, 白天除了必要的开船和警戒的人员之外, 战舰上的士兵就天天上课。
现在社会,读书识字是一项门槛非常高的技能。
识字率非常非常低。
军队中连一些上层军官都有可能大字不识一个, 下层士兵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窦荣只是看赵淩天天给一群下官讲课,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就给自己的手下也上上课。
他干这个事情驾轻就熟,以前在凉州的时候就干过。
教材虽然没带, 但他记忆力好,不用教材也能教。
常禾倒是带了一份, 召集了小官们闲暇时间抄写了几份, 一半给了士兵,一半给了这些小官们的家属。
毕竟航程得将近一个月,可不能浪费了。
士兵和官员家眷们天天从天亮开始学习到天黑,没有休息日, 天天高强度学习, 几天下来,士兵们很快就摧残出了一身打工人的班味,让跟在后头有些吃不准情况的水匪更加确定, 这两艘有点怪的船,就是普通船。
至于船长得怪了点怎么了?
神都那么多有钱人,整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一点都不奇怪。
于是傍晚船只停泊后, 赵淩在甲板上给猫剪指甲呢,就听到“笃”地一声,随即船只轻微晃动了一下。
他所在的这艘船在船队的最中间,声音的传递来自于最外围的船只。
为了钓鱼执法……引蛇出洞,他们今天晚上特意选择了一个不是码头的河岸边临时停靠,附近连个村子都没有,还有一片适合隐藏小船的芦苇荡。
如此“良机”,水匪们当然不会错过。
赵淩不慌不忙地抱着猫进了船舱,跟在舱内等着晚膳的下官和家属们说道:“没事,都坐着,一会儿就结束了。”
常禾从内舱跑出来,手上拿着赵淩的鞭子和弓,背上还背着箭壶,闻言:“啊?我们就坐着?不出去打仗吗?”
“几个小贼而已,说得上打仗?去看看也行。”赵淩脱掉颜色有些鲜艳的外袍,把鞭子挂在腰上,又背上箭壶拿起弓,“你们待在船舱里,离窗口远一点。”
常禾兴冲冲地跟在他后面。
赵淩不解:“你跟着干嘛?”
“我也去啊。”常禾拿出一把匕首,证明自己也是有准备的。
赵淩看着那把装饰性匕首:“常二哥,你想要剿匪,现在开始每天扎马步半个时辰。”
全家武力值垫底的家伙,还出去剿匪?别把自己摔河里。
他不跟常禾掰扯,快步往外面走去:“你们老实待着,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捡漏。”万一有个把漏网之鱼呢?
常禾:“……”他也是正经练过的好不好?
但是赵淩没给他机会,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在这个人均夜盲症的时代,夜袭非常少见。
水匪们显然不具备夜袭的条件,通常会选择晨昏交接的时间段。
赵淩这种从小就肉蛋奶平衡,全身神装的人,对于一群水匪完全是碾压式打击,只是没给他什么机会。
毕竟一群精兵不是白给。
一个暗搓搓泅水过来的水匪,通过一根芦苇杆暴露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准备登船绑架人质,还是准备偷溜,还没露头就被赵淩一箭射杀,临死都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停在水面上微微起伏的船只,在他脚下如履平地,在船队内圈来回穿梭,试图再找到一个。
还是窦荣把他给逮住了:“用晚膳了,你这一圈圈的跑啥呢?”
他刚去客船,没见到赵淩的人,出来才看到赵淩在外围的货船上跑。
赵淩跟着他走到自家客船上:“这就打完了?”
“嗯。”窦荣看到他挂在腰间的鞭子,取下来往河里面一卷,把刚才赵淩抓住的“水鬼”丢到战舰上。
赵淩没他这么大力气和精准的控制力,看着他这幅不带一点烟火气的样子,“哇”了一声,配合地拍拍手:“我们家豆豆好厉害!”
窦荣刚想说什么,战舰上传来声音:“都督,这水鬼没死!”
窦荣就说道:“能救就救一下,看有多少活口,问清楚他们老巢在哪儿。”
“是!”
窦荣把沾过水的鞭子收起来,拿在自己手上:“还真被你捡到漏了。回头给那群小子加训。”
赵淩疑惑:“我没把人打死吗?”
他觉得自己的箭术还是挺准的,可能是没考虑到水流的影响。
窦荣倒是不纠结这个问题:“要是没被我拉起来,那水鬼要不了多久应该也淹死了。”
两人携手走回船舱。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却没人有心思吃饭,全都对着外面翘首以盼,有几个小孩儿感受到大人们的紧张情绪,忍不住哭泣起来。
见到赵淩和窦荣平安归来,连衣服都没乱,一船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声音大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赵淩都愣了一下,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吃饭。”
窦荣接过常禾递过来的赵淩的外袍,给他披上,拉着他坐下,看着几乎不怎么改变的饭菜,感觉等到象山之后,赵淩的食谱又要减少几样。
船上的饭食比较简单。
所有人的饭食都是一样的,一荤一素一饭一汤。
偶尔多一两个菜,主要看停靠的渡口能够买到什么。
再次起航的时候,一艘战舰悄无声息地脱离队伍,到晚上又重新集合。
类似的事情沿途发生了三次,被违规拦停收过路费的事情,倒是出现了五次。
可惜,这些人在认出赵淩或者是窦荣的时候,全都滑跪,让他们失去了立刻收拾的借口。
也不是不收拾了。
赵淩甚至画了连环画,来展现收过路费的人的穷凶极恶和前倨后恭,重点是这群人背后的关系。
关系怎么来的,肯定不是赵淩查出来的,而是窦荣派人。
调查过程异常顺利,甚至都不能算是调查。
这群人盘踞一方,行事嚣张惯了,连遮掩都没有,大部分不用打听,只要在城内的茶楼酒肆坐一会儿就能听到。
虽说这种地方听来的消息未必准确,但拿着这些消息印证不难。
赵淩到象州一个月,船还没怎么造,告状的连环画就先送到了顾潥的案头。
顾潥看得都笑了,把“密信”递给身边的李公公看:“伴伴,你看看这臭小子。这是情愿画画也不愿意正经写封奏折!”
送到顾潥案头的文件分三类。
最常见的就是经过翰林院预处理过的,递交给皇帝审核的奏折。
接下来就是一些外放但有资格直接给皇帝递奏折的官员,他们的奏折不需要经过翰林院的“预处理”。
譬如先前派往铁脊县担任县令的沈羡;作用是让皇帝尽快了解第一手的信息。
最后一种是类似情报机构的密信,目前主要是控制在李公公手中。
密信的保密性质显然是最好的。
赵淩的连环画就是走的密信的路子,不是这些信息多么需要保密,而是赵淩不想写正经奏折。
李公公已经看过了,笑道:“您学生这是千里迢迢还不忘记哄您开心呢。”
顾潥笑着摇摇头。
这是真的哄他开心,肯定是知道要是正常上报漕运中的各种水匪猖獗、官匪勾结、乃至于养寇自重的情况,他肯定会特别生气。
现在,他是想气也气不起来。
随同赵淩的信一起来的,还有窦荣很正经又很简洁的汇报内容。
几乎就是一张清单,列举了目前查到的有问题的各个官和匪的情况,并说明了自己会如何行动。
“这两个小子倒是不让朕操心。”顾潥看完,把密信放到一旁,“放起来,一会儿让太子看看。”
水军对窦荣来说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军种,从水匪入门非常友善。
相对于正规军,水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虽然偶尔会有一两个具备一些军事素养的“人才”,但水平撑死了也就是业余好手。
别说窦荣率领的水军,无论是装备水平还是人员素质都全面碾压;就是窦荣和赵淩两个人,花点时间用点奇袭都能把匪寨端了。
赵淩听着出去半个月回来的窦荣这么说,不信:“这也太夸张了。我们水性还能比他们好?”
干什么事情都得天时地利人和。
水匪们虽然整体水平不行,但地利的优势还是有的。
别的不说,那么多芦苇荡浅滩,战舰开不进去。
水匪打不赢,往芦苇荡里一躲,谁能找得到?
窦荣听出他的疑惑,挤挤眼:“没关系,我让那群新兵天天在河湖巡逻,他们要是敢冒头就剿了。他们总要吃饭的。可惜现在不是秋冬,不然一把火直接就把他们烧出来了。”
不过火攻虽然奏效,但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
芦苇是当地人非常重要的资源。
芦苇杆可以用来制作各种物品,比较常见的是席子、篱笆,瓜果棚架等等;芦苇叶可以用来包粽子;芦花更是用于冬季保暖的好材料。
现在棉花种植虽然已经推广,但总有一些穷人买不起棉花。
使用芦花絮衣服,在天气并不是特别冷的江南地区,已经能冻不死人了。
芦苇荡更是庇护了许多野生鸟类,要是运气好的话,能够捡到一些野鸭蛋,猎到一些大个的野鸟。
更何况很多芦苇荡的占地面积极大,火势一旦起来很难控制。
赵淩问:“那他们要是假装普通渔民呢?”
“那就让他们当渔民。”真正要做到扫荡得一干二净是不可能的,除非宁可错抓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但这么一来就容易造成不太好的影响。
现在是盛世,又不是乱世,这种手段不合适。
现阶段对于一些漏网之鱼,只要他们能真正改邪归正,也就只能放过了。
赵淩觉得可以搞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一套,不过他暂时没那么多人手。
他忙市舶司的事情还来不及呢。
市舶司的衙门原本又破又小,附近还没有可以扩建的地。
赵淩来了之后,前任市舶使开心极了,立刻跟他交接了就走。
赵淩只能勉强凑合着用老衙门开展工作,另外着手把市舶司搬迁到靠近港口的位置。
顾朻这两年把一个港口建造得有模有样,几乎在象州新建了一个新城。
当然,象州牵扯多,也没有现成的煤炭资源,建造速度没有铁脊关和铁脊县那么快,但好歹已经有了个框架。
市舶司在海外三星岛上的衙门反倒是现成的,原先顾朻就在那边设立了一个办事点。
有一处当初建造码头时候的工房,简单改一改就能作为面对海外船只的第一站,主要负责货物的检验检疫、人员信息登记和疾病检疫等等。
赵淩又做了一些扩建。
几个上手快的官员,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
原本比较凌乱的三星上岛,已经有了一个小集镇的模样。
主要是外来的夷人的检疫,目前主要还是采用隔离七天的办法。
夷人对此倒是没有多大意见,主要是中岛的大量大虞海船看上去特别有威慑力,而且大虞人竟然还让大夫给他们把脉看病!
至于隔离期间要求的剃头刮胡子洗澡洗衣服,甚至于烧衣服完全不值一提。
虱子长在身上,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痒吗?
能够干干净净地洗个热水澡,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舒服吗?
而且长时间航行多少会有一些病,经过大夫的调理,能够让身体更加健康,付出的代价又在他们的能力承受范围内,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这样的全套待遇通常只有船长等少数人,普通船员只能待在船上。
未经隔离确认没有传染病的夷人,是不被允许进入大虞陆地的。
赵淩这些天岛上、码头、衙门来回跑,感觉自己才回到家,窦荣一个出去清剿水匪的都回来了,速度有亿点快:“你怎么剿匪跟遛弯似的,让那些干了那么多年,养出那么多匪患的人情何以堪?”
窦荣挑眉:“去梁州堪、去西州、海州堪。现在的地方既然他们的能力不行,那就去简单一些的能够做出功绩的地方去嘛。”
这些地方官也不能够说能力不行,无非是想不想做的问题。
能够在沿途这些相对富庶的州县当官的,都有背景。
朝廷知道,当地的水匪、漕帮也知道。
水匪和漕帮想要做大做强,自然明白什么叫“民”不与官斗。
这些官员到了当地,“乡绅”、“富户”自然会来拜会,搞好关系。
若是有人求到官员那里,水匪和漕帮也愿意给官员一个面子。
官员要是有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情,水匪和漕帮也会帮忙搭把手。
这些地方官为什么是肥缺?
主要收益来自于这里。
互利互惠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主动去做清剿水匪和漕帮的事情呢?
按窦荣的想法,这群人非但没有做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反倒还挖墙角,没有一点大局观,只想着中饱私囊,直接杀了也不冤。
当然因为这些人背景深厚,往往来自于实权大官、士族门阀等等,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多只能做到小惩大诫。
至于空出来的位置怎么办?
当官还怕没人吗?
也不看看赵淩招市舶司的小官,都有两百多人报名考试。
多少历届一甲前三的官员,都是从八品九品开始做起呢。
让有能力的人,该升官的升官;让拥有官员资格的进士、举人去加入到官员队伍中去;让没有背景的官员,从基层开始争夺朝中一些大树的养分。
这些事情窦荣都懂,只是觉得坐起来太麻烦,现在也就是配合赵淩才干得精细。
市舶司衙门现在还没造好,旧衙门实在太小了,赵淩不愿意住过去,简单修缮了一下,只给轮值的官员们安排几间值房,剩下的官员们赵淩统一租了房子安置,只等港口那边的房子造好之后统一搬过去。
赵淩现在基本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他这么一说,赵淩就笑:“这不是贬官嘛。你说得对,管不好就闪一边去,西州那边其实不错来着。上次我姐夫说外放的地方,我本来想提议到西州去。祝阳在那边挖河,等把西川的河道修好贯通,黑龙泽就能变成良田。在西州种杜仲也可行,只是短时间内看不出多大成效。”
窦荣把自己的外衣脱了,又去脱赵淩的外衣。
这会儿已经是夏季,衣服单薄。
赵淩现在不是几岁的小孩儿了,哪怕气温超过三十度,白天出门见人依旧得穿上两三层衣服,一天下来感觉热得整个人都发臭,嘴上说着:“现在洗了,一会儿睡前还得再洗。”动作倒是一点都不犹豫,进浴池的速度比窦荣还快。
由于这段时间要常住,小院重新收拾了一遍。
浴缸是用水泥砌的,还贴了瓷砖。
美观是其次,主要是够大够牢固。
窦荣心不在焉地继续话题:“那你怎么没推荐姐夫去西州?”
“这不是我姐和外甥们还小。西州那边毕竟艰苦一点,无论是水利还是杜仲,虽说容易出成绩,但一个三年不够,起码得两三个三年。姐夫还是在神都多待几年的好……嗯。”赵淩突然闷哼一声,“好好搓背就搓背,干……”
“我离开了半个月,你都不想?”总不能在外面找野豆豆了?
赵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到晚膳的时候倒是神清气爽了,被窦荣又问了一遍,才回答:“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哪有空想这些?”
再说现在什么季节?
外面只有臭男人,哪里来的野豆豆?
金豆豆怎么可能野生?
他也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有了金豆豆,啥豆豆都入不了眼。
窦荣不满意,哄着赵淩非得要说些好听话,晚上又洗了一遍澡才算完。
水匪和漕帮的事情,窦荣到年底才把整条大运河沿线给整肃完成,并初步完成了对一支水军部队的训练,人数比他以往带过的骑兵要多,达到了三千人。配套的人员超过两万。
窦荣对这点人数并不是很满意:“起码得有三千的精兵,现在这三千只能算是备选,还得再挑,能够剩下一千就不错了。现在还是内河航道,要是去了海上,说不定只能剩下五百。”
这时候市舶司的新衙门已经造好。
原来的旧衙门变成了一个城内处理夷人相关事务的办事处。
赵淩和一众下属官员们统统搬入新居。
窦荣指挥着下人们搬家,一边跟赵淩说话,没听见他的回应,扭头去看他:“是不是又嫌我花钱多?我练兵没你造船花钱多啊。”
赵淩抱着抹布,都不愿意搭理他,被他戳了一下,才抬脸说道:“我造船还不是给你用?你个败家豆豆还好意思跟我比花钱?”
“那也不是所有的船都是给水军的,不是有货船和客船?”窦荣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看到余琪和赵文敏拽着余飞跑开,叮嘱,“别乱跑!”
三个孩子应了一声:“哦!”然后继续跑。
“没有货船和客船拿出去赚钱,哪里来的钱造军舰?”掏空顾潥的内库都不行。
工部那边还在不断手搓机床,并且通过机床加工更加精密的机床,循环滚动提高精密度。
窦荣听出赵淩语气中的不耐烦,作为被供养的吞金豆,不敢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说道:“这边事情差不多结束后,我让人去接了表姐一家一起回泸阳县过年?侯府也不知道造得怎么样了?都没空去看过。”
赵淩封侯且食邑泸阳县,工部会派遣人员在泸阳县修建一座侯府。
只不过两人到象州将近一年时间,忙得也就回去过三次,路过县城都不停,直接去的赵家村,每次也都来去匆匆。
“花那么多钱造侯府做什么?还不如省下来造船。”造在泸阳县里,他这辈子也未必能住上一个月,完全浪费。
“……”看来钱真的很紧张,他明年得算着花钱了。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算账 合理合法收钱……
赵淩嘴上说着钱紧张不够花, 发起年礼来是一点都不手软。
市舶司的官吏一个个鸡鸭鱼肉粮食布匹,手里提不下,得用小车来拉。
这一年表现好的优秀官吏, 还有额外的奖励, 小车拉了好几回。
这些目前官职只有从九品的官吏, 一个月到手的俸禄不到两贯, 另外有相当于三百公斤的米, 职田的收入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去岛上轮值的有点额外的津贴, 能稍微多一点收入,但真的就是稍微多一点。
家中人口要是多的, 这点钱过得非常紧巴。
要是人口少的,有一些别的开销, 每个月还得卖掉一些米,才能换到足够生活的钱。
当然, 苦日子只有刚开始的两个月, 赵淩市舶司地事务理顺之后,市舶司的日子就很滋润了。
赵淩对整个海外贸易的进出口设置了规范的关税,税收比例很少,还有一部分免税和退税政策。
夷人商船需要缴纳的税费总体是很低的。
税费其中的一部分还包含了隔离检疫的费用等等。
这些走远洋贸易的大商人心里面也有一杆秤, 虽说现在看着杂七杂八的缴费项目多了不少, 但算下来比他们每年贿赂象州官员的少多了,交钱非常痛快。
市舶司还给他们安排了统一售卖的商行,甚至允许留下几个人长期在象州停留负责经营销售。
像雷奥那多, 如今已经正式带着妻子儿女开起了洋货行,在象州府内置办起了宅院,连孩子都送去了私塾上课, 就跟普通的大虞商人一样。
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
这些大商人谁差钱?
要是能够在大虞这样繁荣的国家长期生活,谁愿意回到那个街道污水横流、头上爬满虱子、看病更是比等死还难受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子女们穿上华美的丝绸做的衣服,用上比少女皮肤还细腻的瓷器做的餐具,吃着花样繁多美味可口的食物,晚上可以点燃白蜡烛,用上最细腻的胭脂水粉……
或许他的儿子也可以成为大虞市舶司里这样刚正不阿的官员,他们办事认真仔细,精通多国语言,耐心温和,从不额外收取任何费用,也不会故意刁难他们,就像一个真正的贵族的样子。
赵淩大概能知道这些大商人心里面的盘算。
人才引进、投资移民嘛,有什么不可以的?
进行规范化管理,还省得他们闹出各种事情来。
他还把账目放到明面上,看着收的不多,但养活他们市舶司的这些人绰绰有余了。
哪怕今年花钱造了衙门、员工宿舍、家属院等设施,全都回本之余,还有些结余。
结余的部分,象征性上缴了一些,另外“按照惯例”留下来自己花。
海港有人开办起了商贸行,主要负责给洋人商船联系对应的官员和商人。
还有开办旅行社的,其实就是购物团,带领洋人在象州府城内游玩/购物。
这些商行有的是市舶司的家眷开的,有的是脑子快的商人开的,不管是什么来头,都少不了市舶司的好处。
赵淩倒是不搞什么灰色收入。
如今整个海港都是他的一言堂,他完全可以通过堂堂正正的收税来完成抢……增加收入。
总的来说,市舶司的这些官员,日子都过得比在神都要好,且收入来源都正当,不用担心收了一点黑心银钱就提心吊胆。
起码有赵淩盯着的时候,没人敢这么做。
王家二舅舅在海港盖了个私塾,专门教外国语——教大虞人外国话,也教外国人大虞话;同时也教导外国人一些大虞的礼仪,也了解外国的一些礼仪和社会情况。
赚钱的同时,还非常体面。
那是真赚钱啊。
外国人对一位真正的饱学之士、世家大族子弟传授礼仪,可太愿意花钱了,还是非得要送,不能拒绝的那种。
赵淩看得都羡慕。
伴随着商贸往来增加,洋人的卫生习惯和生活习惯的改善,以及语言沟通的逐渐通畅,在象州府城已经越来越少使用夷人这样带有贬义的词语,取而代之的是洋人、外国人这样的中性词语。
市舶司的年礼丰厚,水军和船厂的年礼也不差。
水军这一年来清剿了多少水匪,匪寨里的钱多钱少还不是一支笔的事情?
船厂除了对外卖船之外,还给外国商船提供维修保养(偷师)服务,虽说由于不赚钱的军舰建造和研发业务,导致还谈不上赚钱,至少有了不错的收入。
这些年礼让对应的商户农民,赚了个盆满钵满,都能过个肥年。
周彦红、陆凤羽夫妻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的时候,站在码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也是渡口?怎么跟宁罗渡差那么多?”宁罗渡也算是个不小的渡口,但……算了,什么地方都不能跟这儿比。
水泥地平整开阔,道路两边种着大量的花草树木,行人和车流分开。
中间道路上车马川流不息。
常禾引着一家人上了自家马车,指着来往的人流说道:“最近过年,不少城里人过来洋货行买些新鲜玩意儿。咱们不用看那些,家里有好的。”
家里果然有好的,赵淩直接送了周彦红一筐石头。
这些石头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颜料的原材料。
赵淩绘画虽然还可以,但懒得花大量时间去调制颜色。
周彦红作为赵英娘和周毅两位绘画大佬的长女,在这方面的天赋不低,只是日常琐事加上家庭开支如今更加侧重在两个孩子身上,让她平时更多的只能画画水墨,对于这些昂贵的颜料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这筐石头到底是什么,窦荣看了看天色就说道:“赶紧喝口水就回去了。”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些人很快上了车,前往附近一个内河渡口换了船,往泸阳县去。
周彦红很是吃惊:“怎么坐船?”
窦荣轻描淡写地说道:“哦,我把泸江挖深了一点,现在能够行船,不过吃水不能太深,明年还得继续把航道加深一点。”
当然不是挖的,是用火药炸的。
泸阳县所在的位置,原来是泸江的主河道,只是淤积后,泸江改了河道,现在变成了一条支流。
夏季丰水期的时候,倒是能够行船,但也只能走走小船,大船根本不用想。
整个泸江河道工程,预计需要三年时间。
周彦红头一回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家乡,更让她意外的是船竟然能够直接到……
“这是外婆家?怎么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她下船看向码头边上的山,感觉山是对的,但村子感觉怎么不太对,又有点熟悉?
这边的码头很小,铺了一些石板,装了围栏。
赵淩刚才睡着了,这会儿走在后面,闻言说道:“不是,这是田家村,二姑姑家。赵家村的河太小了。”
拓宽加深河道花费太大。
反正田家村就在赵家村隔壁,赵淩就不费这个功夫了。
“淩儿!是不是淩儿回来了?”
他们正说着,山上突然传来叫喊声。
赵淩抬头,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山坡上冲他们挥手。
他赶紧挥手:“四叔!我们回来了!”
田家村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跑来。
一时间热闹非凡。
田学仁来得最快:“好家伙,到这么早?还以为你们要晚上才到呢。我都在码头准备好了灯,怕你们看不清路。”
一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码头上挂着一串灯笼,还没点起来。
田学仁又跟窦荣打招呼,又招呼周彦红和陆凤羽一家,热热闹闹把他们请进自己家里:“先坐一会儿喝口茶,装货卸货要一会儿呢。放心,肯定天黑前把你们送回家里。我们两边的路用水泥铺了,现在一点都不颠簸,走得还快。”
嗯?这么豪横的吗?
田学仁看赵淩的眼神就笑:“婉瑜表妹自己弄了个水泥作坊。我看过,质量比官府的稍微差一点,但是给我们村里铺铺路够用了。”他突然奇怪地看了一眼赵淩,“钱不是你给的吗?”
赵淩给几个小孩儿发小红包,下意识说道:“没啊。”
窦荣说道:“给了,是我忘记告诉你了。”
家里的开支,当家主母肯定是清楚的。
“哦。”
田学仁看一个就随口说了一句,另外一个也没问具体多少钱,也不说话。
常禾已经指挥着把给田家的年礼都留下,把剩余给赵家人的年礼和行李都装上了车,过来叫他们出发。
担心一会儿天黑或者下雨,田学仁他们也不挽留,把他们送到村口。
赵淩说道:“明天再把车还回来。”
“不急。”
田家其他人在城里,家里就田学仁留守,主要负责带孩子,送走了亲戚们,回头看到一群闹哄哄的孩子,感觉头都大了,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去外婆家。
赵淩他们一行果然很快就到了赵家村,到了刚好吃晚饭。
没有分餐,大圆桌上鸡鸭鱼肉的碗盘高高叠起三层。
最后上了一碗酒酿小圆子,赵淩一喝就软了。
他还很冷静,跟窦荣说道:“我喝醉了。”
同桌的赵继哈哈大笑:“哪有喝醉的人说自己喝醉的?”
窦荣已经明显感觉到赵淩的身体往自己靠过来,伸手揽住:“腿软了?”
“嗯。”赵淩话是这么说,眼睛还看着剩下的小半碗酒酿小圆子。
窦荣就拿起碗来,喂他吃完,招呼了一声把赵淩抱回房里。
赵继看了看,突然撸起自己的袖子,比划了一下。
杨氏一眼就看明白了:“你别比了。你没那个力气。”
赵继不信:“我天天山上山下跑,茶园果园许多活都是我自己干的,力气大得很。”
一百多斤的东西,他挑着能走山路。
养了两年猪的赵复也撸起袖子:“嗤。老四你的力气还没我大。一两百斤的猪,我随便就能拽着走。”
哪怕已经过了几个月,赵继还是对自家那个好吃懒做的大哥养猪这件事情,感到不敢置信。
赵复养猪还真的不是出一张嘴让人去养,虽说也雇了几个人,但大部分事情他都亲力亲为,样样能上手。
田氏不去搭理自吹自擂的俩兄弟,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能比得过一个年轻后生?
再说人家窦荣可是上马打仗的将军,把一百多斤的赵淩抱起来的时候轻飘飘的跟抱着一张纸似的,能跟他们哼哧瘪肚地下力气死扛东西一样吗?
田氏拉着杨氏商量明天的饭菜。
杨氏有些心不在焉:“大嫂,你说淩儿真这么轻?”
田氏被她一问也愣住了:“没吧?淩儿不是习武的吗?应该不轻吧?”
周彦红原本挨在外婆身边坐着,听两个舅妈这么说,下意识看向陆凤羽:“十三应该不重,我家相公就很轻。他们两差不多高。”
陆凤羽顿时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涨得通红,听她没把将自己一脚踹下床的事情说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很有底气地辩解:“我也没很轻。”起码百多斤还是有的。
周彦红喝了点自家酿的米酒,脸色微醺:“十三应该稍微重一点。”
于是赵淩睡了一觉醒来,就面对一众长辈奇怪的目光。
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身后,确定这种目光是投向自己,疑惑:“怎么了?”
杨氏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淩儿,四伯母抱抱你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还抱……”赵淩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下一瞬自己就被腾空抱起,扭头看见突然冒出来的窦荣,“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窦荣黑着脸,神色不善地看向杨氏:“水灵大了,不方便被抱了。”
赵淩被窦荣像个小孩儿一样抱在手上,一脸真诚:“对啊,不能被抱来抱去的了。”
赵继上前说道:“给四伯伯掂掂有几斤?”
赵淩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继,抬下巴:“肯定比你重。”
赵继不信:“就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比我重?”
赵淩撸袖子:“我比我你高,比你壮!”
他长的都是瘦肉……呸,肌肉!
他体育课从来不逃课的好嘛。
他不信自己一个体育课优等生,还能比不过四伯一个没上过体育课的。
“一大早的闹什么呢?”赵爷爷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笑呵呵地看着闹腾的一大家子。
岁数大了就喜欢热闹。
只是现在家里的姑娘们都出嫁了,男孩子们读书的读书,当官的当官,平时也不都待在村里,县城、府城到处跑。
小儿子去年在家待了两个月,今年肯定是回不来了。
原先大儿子也跟着去了神都,今年算是带着两个孙子回来了。
赵奶奶想到赵静和赵学,就问赵复:“十一、十二相看得怎么样了?”
今年四月份回的家,眼瞅着一年都要过完了,怎么还没听说相中谁家姑娘?
赵复就拿眼神去瞅田氏。
田氏冷眼旁观:“怎么?可别说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子,姑娘我可没少找,可也得十一十二当个人。”
赵淩一听就明白了。
敢情这两个“哥哥”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是谁,一心想着娶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
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让人家高门大户家的姑娘看上眼?
赵淩拍了拍窦荣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放我下来,我们看戏。”
窦荣还有些不乐意,小声说道:“我再抱一会儿。”
赵淩脸皮没那么厚:“别闹。”
窦荣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放下,还是把人拢在身前,像是把赵淩整个人都包裹住了一样。
赵淩不好意思,把抬眼看着自己的陆蕊蕊小朋友抱了起来。
那边田氏已经掰着手指头给一大家子人数给赵静赵学俩兄弟找的姑娘:“我找的地主人家的姑娘,你们嫌姑娘学问不好。行,我给你们找了秀才公家的姑娘,自幼读书的,你们嫌人家家里穷。我又找了个又识字又会算账还有钱的姑娘,人姑娘长得还特别漂亮,你们竟然嫌人家是商户女!你们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有脸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田氏瞧不上赵复和卢姨娘,但对赵静和赵学并没有多么针对。
一来她是长辈,犯不着跟小辈计较;二来赵静和赵学再怎么样也是姓赵,哪怕读书没个样,至少也是个联姻工具,要是发展好了,也是赵厦将来的……助力指望不上,至少别拖后腿吧?
田氏给这两个庶子找对象,真的已经千挑万选,送到两人跟前的几个姑娘,她自己都觉得配这两个庶子可惜了。
结果呢?
这俩货竟然还看不上人家。
田氏说起来一肚子气。
偏赵静和赵学还不服气。
“母亲就是看不上我们兄弟是庶子。”
“明明母亲给几个姐姐找的夫家都很好,怎么轮到我们就只能娶这样的姑娘?”
赵婉瑜是嫡出的大姐姐,是县君有食邑,夫家是年幼时就定下的大地主人家。
剩下三个姐姐也都是姨娘生的庶女,最差的一个也是嫁给了举人老爷家的儿子。
怎么到他们只能娶秀才家的姑娘了呢?
赵复还掺一脚:“就是。怎么也该给他们找个官家小姐吧?”
“那你们也嫁人啊,去当上门女婿。官家小姐?”田氏真的被赵复的无耻给恶心到了,“当年小弟乡试考了头名解元,也才娶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女,你两个儿子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是哪里比小弟强,也敢说娶官家小姐?”
赵复还不服气,觉得自己两个小儿子是千好万好,虽说读书比不上自己小弟,但:“那咱家跟小弟那会儿已经不一样了。小弟是三品大员,淩儿又被封了侯,咱家现在哪里差了?”他大儿子也是个官儿呢。
他出门遇到县令,人家县老爷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叫他一声赵大老爷。
这一点,赵爷爷和赵奶奶也认同:“对啊,我们老赵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田氏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两个裹乱的老人家:“您二老先去屋里坐着,外头冷,别受了风寒。”
二老听劝进屋,但不想错过看热闹……不是,是调解家庭矛盾,招招手让一大家子都进屋去。
其实屋里屋外就是有风没风的差别,要是出太阳,外面还暖和一点。
不过今天有些阴,外头确实冷。
火炕这会儿还没烧起来,炕屋也不适合讨论这样严肃的话题。
田氏让人点了火盆放在屋里。
赵淩感觉温度提升不快,去外面找了几块石头摆在火盆旁边,又拿了个比火盆更大一点的铁锅往火盆上面一扣,压在石头上,保证不封住。
很快,室内温度就升了上来。
其他人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陆凤羽有心想问,但现在还是看热闹重要。
赵淩眼巴巴看着田氏,等着她继续发威。
田氏其实刚才被打断,一口气已经泄了,本来对赵复和两个庶子也没什么感情,深知他们的德行,不抱希望也就不至于真生气。
她见赵淩期盼的小眼神,笑了笑,扭头看向赵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你也知道那是你小弟,是你侄子,不是你,不是你儿子。你有什么?你有功名吗?没有。你有什么?有钱吗?也没有。”
赵复不服气:“我怎么就没钱了?”
他开始一一例举:“我城里有酒楼有客栈!”
田氏冷冷道:“那是小弟家的。赚的钱是小弟孝敬爹娘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复可太知道那客栈和酒楼的前因后果了,后悔自己刚才嘴快,要是再惹到赵淩那个小煞星,再把他摁地上抽一顿怎么办?
大过年的,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他脸还要不要了?
赵复立马就想到自己拥有的财产:“我那么大一个养猪场呢!”
田氏冷笑:“哦,对啊,那么大一个养猪场,花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
赵复好歹也是赵家人,账还是算得明白的,只看他想不想算而已。
养猪场是他的事业,账目当然清清楚楚,然后就哑了。
家财万贯带毛的畜生不算。
猪也是带毛的。
尤其是作为圈养的家畜,为了防止染病,降低养殖密度是必要手段。
赵家村的地本来就少,没地方给他开养猪场,所以他的养猪场是开在了附近一个村子,自然需要包地。
另外猪要贴膘就得吃粮食,想要猪肉香,就得吃好的,还得把饲料都煮熟了喂。
光靠着他和卢姨娘两个人怎么可能忙活得过来,还雇了人手。
地租、饲料、人工,必要的防疫药物和措施,七七八八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那他的猪今年赚了多少钱呢?
一文钱没赚。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新闻播报 找个班上……
赵复现在手头的猪, 一部分是当初从神都抱来的,一部分是从附近的养殖户手上收来的。
他打算挑选优秀的种猪,一年下来只“卖了”一头猪给养猪场所在的村子, 几乎是半卖半送;另外一头猪拿回家过年。
这一年总共就出栏了两头。
哪儿来的钱呢?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赵淩感觉自己把大伯带沟里了。
照着他这样养猪, 是赚不到钱的。
赵家庄子上的猪只留着自己吃, 是有道理的。
别看红烧肉征服一切, 但猪肉毕竟是猪肉。
猪肉要是卖得跟鹿肉羊肉一样价钱, 谁会花这个钱买猪肉呢?
不过赵淩倒是不在意最后赵复亏钱,反正家里公中的钱很多, 家里的人也很多。
大伯养的猪好吃。
大不了自家吃。
不用担心自家吃不完,赵家村那么多人呢。
周围还有许多亲戚呢, 肯定吃得完。
但是赵复没考虑过这点,他只知道自己养的猪好吃。
嗯, 现在的问题是养猪不但没赚到钱,还亏了不少钱。
赵复脑子里想了半天, 最后说道:“那我还有村里许多地呢!”
田氏说道:“爹娘还在, 地是爹娘的。咱们家还没分家呢。就算分家,家里兄弟三个,你也只能分到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里,老大是嫡子分九成, 剩下的一成才是你两个庶子的。就这, 想娶官家小姐?”
田氏觉得父子三人的脑子加起来都没猪聪明,就去问如今已经一点看不出娇媚的卢姨娘:“卢氏,你跟他们说说。别以为是我害了你们。”
卢姨娘赶紧站起来行礼:“妾不敢。”对两个儿子说道, “你们母亲是为了你们考虑,那些姑娘都是顶顶好的。”
说真的,哪怕她以前在县城里顶着个赵夫人的名头, 也没法给两个儿子找来这么好的亲事。
这些年她也看清楚了。
她这两个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当官就更别提了。
分家的话,她两个儿子可捞不到一点好处,现在至少还能说自己是侯爷的堂兄弟,只要不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这辈子吃喝不愁,当个富家翁还是稳当的。
真要是把田氏得罪死分了家,那赵静赵学真按着规矩来分家,到手能有多少钱?
别说是当个富家翁,怕是连县城里一栋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田氏给赵静赵学找的人家,她自己是满意的,无奈两个儿子不满意,另外就是她私心也觉得赵家的门楣又高了不少,凭什么她的两个儿子不能娶到条件更好的姑娘呢?
泸阳县小,但府城、神都多的是好姑娘。
田氏找不到,就让赵王氏去找。
反正赵王氏这个小婶婶也不是没操持过晚辈们的婚事。
甚至于王家不也有很多适龄的姑娘吗?
王家哪怕是个旁支的姑娘,也比别家强上许多,也是亲上加亲不是?
不过卢姨娘还算能认清楚情势,见田氏生气,生怕两个儿子被分出去,真就没法过日子,或者田氏干脆甩手不去管两个儿子的婚事,她一个姨娘出面给儿子说亲,哪个好人家会认?
别看她以前摆赵夫人的谱,那也是就是在一群下人面前这么说说,真要跟一些贵妇人交流,她都不配出去。
她能认识的也就是一些姨娘。
赵复出面?
算了吧。
田氏对赵复说道:“你们父子三个既然都不满意我给找的姑娘,那你们就自己去找。”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卢姨娘,就是一直自视甚高的赵静赵学都有些着急了,赶紧跪下:“是儿子错了。”
“但凭母亲做主。”
赵淩看得索然无味,小声吐槽:“战斗力太差了。”不是大伯娘的一合之敌。
陆蕊不解:“瑞瑞舅舅,什么是战斗力?”
赵淩看着感受到温暖走过来的两只猫,指着给外甥女解释:“喏,咪咪的战斗力就没抹布厉害。”
陆蕊看着抹布走着走着,突然一下从后面抓住咪咪,锁喉抱住了躺地上蹬脑袋,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脑门,用一句最近跟赵淩学会的新词说道:“脑袋瓜子嗡嗡的。”
窦荣看了看两只打着玩的猫,又看看两只……两个跪着刚站起来的兄弟,感觉赵静赵学两兄弟脑袋瓜子可能还没抹布的脑子清醒。
窦荣看完了戏,不想待在家里,就说:“我去还车。二姑姑他们不知道回家了没有?”
赵淩一听,自然是跟着一起去:“我也去……钓鱼。那边的水深。”
田氏跟着说道:“正好我也回一趟娘家。”
她娘家就是田家村的,说起来和田德耀是还没出五服的堂姐弟。
赵静赵学不知道嫡母这是什么态度,到底还想不想管他们的婚事,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赵复。
赵复这会儿也不敢惹田氏,期期艾艾地问:“那先前说的几个姑娘,还成不成?”
“成个……”田氏深呼吸一口气,把到口的脏话咽了回去,“人家都是好姑娘,还能干等着你那两个好儿子?喜欢人家姑娘的多得是,早就嫁人了!”
周彦红这会儿也不好再干看戏,赶紧站起来挽住田氏的胳膊:“大舅妈,我给您带了一身衣裳,绣样都是我画的,您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田氏不好拂了外甥女的面子,笑道:“你画的绣样还能差了?大舅妈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喜欢。你这孩子,自己把小家庭过起来不容易,身边也没个长辈帮衬着……”说着,被周彦红带着往屋里走去,想起来什么,对赵淩和窦荣说道,“你们去还车吧,我就不去了。我瞧着今天天气不太好,怕是要下雨,你们也早点回来。”
“好。”
赵淩打算得很好,出门特意带了伞,跟窦荣说:“我们一会儿散步回来。”
两个村之间估摸着走路也就半个时辰不到。
窦荣自然是赵淩说什么就是什么:“好。”
他也打算得很好,想着两人回来的时候共撑一把伞,漫步在江南烟雨中,想想就很美好。
然后回来就被雨水糊了一脸。
山里面的风雨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打伞几乎没什么用。
雨不大,风很大。
早上出门时候带着的画着翠绿柳条和黑色燕子的油纸伞,现在已经变成了烧火棍。
赵家人看到两人回来的样子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怎么搞成这样?”
偏两人手里还提着一串一斤左右的鱼和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青鱼,不像是去钓鱼,倒像是下河去摸的鱼。
本来跟着一起去还车的还有几个人,但两人不想被打扰,特意让人先回去了。
雨也不是他们在田家村的时候下的,而是他们已经走在半道上开始下的。
雨其实不大,妖风大。
赵爷爷和赵奶奶都从炕屋里走出来看笑话:“哈哈哈!”
田氏也没忍住笑:“赶紧回屋去把湿衣服脱了,我让人送热水过来。”
赵淩拉着窦荣把鱼放去厨房,还不忘记交代:“那条黑鱼给我留着,我来杀。”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回屋去。”一家人看完笑话,还真怕两人着凉了。
周彦红笑得龇牙咧嘴的,让陆凤羽给自己磨墨,铺了纸开始作画。
赵奶奶很新奇,凑在一边看。
陆舟和陆蕊乖乖坐在外公身边吃糯米团子:“娘肯定是要画瑞瑞舅舅和翊舅舅。”
等赵淩和窦荣收拾完自己,过来炕屋烘头发的时候,周彦红画的已经能看得出两人的狼狈样子了。
赵淩看得龇牙咧嘴的:“表姐你不厚道。”又说陆凤羽,“表姐夫,你这是助纣为虐。”
陆凤羽不以为意:“我们这叫夫唱妇随。”
赵淩听他说起唱什么的,就顺嘴说道:“我看现在府城的茶馆和酒楼里都有说书先生,有些说的还是邸报的内容。咱们家酒楼里有吗?”别一天到晚讲小说,播报个新闻也很实用。
杨氏说道:“没呢。上次我们去府城也看到了,挺好的。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要是咱们家也有这么个说书的,倒是很好。只是回来之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有学问的可不会当说书先生,考上个童生都能教蒙学,当先生可比说书先生体面。”
说书先生叫先生,可不是真先生。
但凡学问过得去一点的,哪怕不继续读书科考,在自己家开个学堂当个先生;或者去衙门谋个简单一些的差使,当个吏员;甚至是当个账房先生,都比说书先生体面,且钱多。
泸阳县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教育资源就这样了,哪里能请得到能解读邸报的读书人来当说书先生?
陆凤羽说道:“上次我们去东州府城逛,倒是在酒楼里听了一场,那说书先生说的倒是不错。邸报上的内容,关键倒不是讲得多精彩,而是不能偏颇,对说书先生的学问略有点要求。”
其实解读邸报上的内容,算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之一。
作为一名官员预备役,要是连正确解读公文都做不到,那这书也白读了。
赵淩顺嘴就说道:“十一和十二不是没事干么?反正他们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每天去酒楼讲讲邸报,倒也不一定要会说书。”
窦荣提议:“感觉更适合放在茶楼。客人们听到邸报的内容就会讨论,讨论就会多点茶水。放酒楼的话,客人们吃饱了干坐着不好。”
“二姑父家不是有个茶楼,就在贡院对面来着。”赵淩一下就想起来了,“哎?二姑父的生意忙得过来吗?我看他一直在外面忙着收租,说是得过两天才能回家。”
赵奶奶笑道:“哪会一年到头收租啊?就年前这段时间最忙。说邸报很好啊,去年你爹回来的时候,也跟我们讲呢。反正十一和十二在家也没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做点事情也好。”
赵爷爷赵奶奶是岁数越大越想得开。
子女出息,孙辈更出息。
他们只管享福就是了,别的管那么多?
早几年,他们还喜欢住在城里,现在他们只想待在村子里,跟一群老伙计聊天。
一天到晚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意思?
大家聊聊国家大事,好歹村里也出了侯爷了,村里人的格局打开,眼界也得高点。
赵爷爷也赞同:“正好让他们过年这段时间给村里人讲讲,我听听看像不像样。”
正好赵静和赵学端着两盆刚出炉的点心过来,模样有些小心翼翼:“爷爷说什么呢?”
赵爷爷支使:“过来,给爷爷讲讲邸报。”
赵爷爷平时会看看邸报,主要作用是拿来跟老伙计们吹嘘,炕屋里就摆着呢。
兄弟俩刚被嫡母训了一顿,这会儿可乖巧了:“爷爷您不是都看过了嘛。”
“爷爷您想听哪段?我念给您听。”
赵淩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
炕屋的温度对他来说有点太高了,暖融融的特别催眠。
窦荣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干了,就招呼了一声,带着赵淩回他们自己屋里去,准备把头发先绑起来。
离开了那个暖融融的环境,赵淩一下就清醒了:“不对,我还得杀鱼呢。等着,我给你做鱼汤。”
窦荣就随便扎了一下头发,跟着赵淩一起去了厨房。
赵淩系上围裙,动作利落,看得在厨房看午饭的田氏都惊讶了一下:“淩儿还会做饭呢?”
赵淩把一条黑鱼宰杀干净,开始片鱼片,得意:“这话说的,我家常妈妈的厨艺都是跟我学的。”
常娘子在大厨房里也在收拾鱼汤,笑道:“嗯,我还真是跟四郎学的。”
赵淩惊讶了一下:“常妈妈你在啊?”然后他就看到常娘子往鱼汤里放了一撮咸菜,顿时别开脸,“这个我没教!”
厨房里的众人都笑出了声。
田氏笑骂:“你自己不吃咸菜,还不让别人吃咸菜。雪里蕻做的咸菜烧鱼可鲜了。翊儿吃咸菜的吧?”
窦荣也是眉眼含笑:“嗯,吃一点。”
他只是随赵淩,平时不怎么吃咸菜之类的。
“那一会儿尝尝看。”
“好。”窦荣应下,扭头看赵淩对他怒目而视,故意笑问,“怎么了?”
赵淩冷哼:“叛徒!”
窦荣还挑衅:“一会儿鱼汤里给我放块嫩豆腐。”
赵淩骂骂咧咧,但还是往里面放了豆腐。
窦荣又想让赵淩多放几块生姜。
赵淩不耐烦:“你别太过分啊!”
窦荣像是看不出好赖一样,继续骚扰:“出锅的时候多撒些白胡椒,再撒点蒜叶。”
赵淩骂骂咧咧地按照窦荣的要求做了:“臭豆豆,你完蛋了,一会儿让抹布揍死你。”
厨房里其他人都一边装听不见,一边脸上带着笑。
等窦荣把鱼汤盛进碗里,田氏才说道:“淩儿这点倒是像小弟……你爹。你爹以前也总是偷摸着进厨房给自己开小灶,就是每次洗锅子都洗不干净。我们也只能偷偷装不知道。”
“哎?我爹就给我们讲过前半段。他还说自己给人看墓、写墓志铭赚钱,真的假的?真能赚到钱?”赵淩很好奇。
“能啊。你爹后来读书、去府城参加乡试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她悄悄给赵骅塞了一点。
只是那时候她没掌家,用的还是压箱底的钱,也不多。
当时她对科考一点概念都没有,等她儿子赵厦开始读书之后,才知道读书多花钱。
她当初给赵骅的那一点,真的是聊胜于无。
田氏跟赵复成亲的时候,赵复屡试不第,已经二十四了。
那会儿赵骅已经十五,比田氏小不了几岁。
田氏一个刚过门的大嫂,不太好管那么大的小叔子,有些事情看在眼里,只是都没法说。
她觉得明明小弟已经表现出了那么好的读书天赋,怎么公婆非得把那么多钱花在赵复身上,搞得小弟连饭都吃不饱,还得自己想办法。
只是她也没法做什么,只能替赵骅遮掩一点。
赵骅多机灵一个人啊,知道田氏对他好,后面成亲之后,才能安心把怀孕的赵王氏留在泸阳县,就是知道田氏靠谱。
中午吃过很多鱼的午饭,一群小辈围一起,继续听田氏说长辈们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田氏一点都没不耐烦:“说起来,我还是你娘的第一个学生。”
赵淩立马拉起抹布一拱爪子:“师姐。我也是我娘的学生。”
田氏没好气地拍了拍抹布软软的肚皮一下,干脆把抹布抱到自己怀里,才继续说道:“那会儿你娘怀着你大哥,我就住在县城里照顾你娘。那会儿人傻,都不知道可以出门,在家实在没什么事情做,你娘就教我识字。哦,你爹还给你娘布置功课!”
她是真没见过有这样的夫妻的!
田氏的娘家在田家村家境还算不错,兄弟年幼时上过两年学堂,认得几个字而已,她自己是不识字的。
她年轻的时候见识浅薄,也不怎么明事理,有些事情心里面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具体怎么不对,觉得对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对。
赵王氏自己学,也教田氏学。
田氏有了基础之后,赵王氏虽然跟着赵骅离开了泸阳县,但还是时不时寄回来各种信(功课)。
也亏得田氏识字快,信基本都能看得懂。
赵复这个人贪财好色不假,但田氏有什么不懂的拿去问他,他倒也能认真教导。
他觉得妻子好学上进是好事,红袖添香更是佳话。
田氏的目光落在赵静和赵学身上:“你们俩现在能够读那么多年书,知不知道有多难得?”
赵静和赵学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赵静才开口说道:“我们也不想学成这样,是实在不懂。我们也知道,要是我们能够有个功名在身,就能有个好前程,起码能娶个身份更高的姑娘为妻……母亲,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赵学也跟着说道:“我们往后也会认真读书,让我们以后的孩子不愁没书念。”他还机灵地举了赵淩的例子,“小叔认真读书,当了大官,才有十三弟能够在文华殿读书。”
赵淩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对的,可我能在文华殿读书真不是因为我爹。你看我大哥、三哥都是在你读书的书院。你真当我在文华殿读书是什么好事?现在想想还不如一直跟着姑外祖母在长乐宫上课。”
窦荣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嘴上却不饶人:“你就是怂,你看看五妹妹多厉害?看不顺眼直接打,你还能打不过那几个废物?”
赵淩偏过头轻轻撞了他一下,没好气:“打不过!我那会儿才几岁,拿什么打?”
再说一群小屁孩也不敢太过分,顶多就是不搭理他,偶尔嘴上逼逼两句,把他的书丢地上什么的而已。
现在再看,那些所谓的皇亲国戚如今就封的还是好的,更多的是连封号都讨要不到的,拿着的那点津贴,都要每年被中书省建言削减,哪里有他日子好过?
“那你不会告诉我,我给你出头。哎,抹布。我没欺负你哥!你有点老猫的样子好不好?”
抹布不听:敢欺负它小弟,打死!
抹布追着窦荣绕着屋里跑了一段路,拍了窦荣好几拳头,扭头跳到赵淩怀里,站起来抱着他的脸舔了舔。
赵淩抱着抹布得意洋洋地继续追着窦荣打:“我是有狸奴的家人,你是没狸奴的野人,竟然敢跟我大小声,活腻歪了!”
赵静和赵学到底在神都生活学习了不短的时间,说道:“将来十三要是有孩子,进文华殿就不会被欺负了。”
“对,将来十三肯定比小叔厉害。”
原本在打闹的窦荣立马停了下来,赵淩没料到他急刹车,一下撞到他背上,下意识把抹布往窦荣头顶一放,自己往窦荣背上一趴。
窦荣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赵静和赵学:“你们俩在学会管好自己的嘴之前,就别出泸阳县了。哦,你们过完年就有活干了。”
赵静和赵学这大半年闲赋在家日子不好过。
刚开始当然很高兴,一下从繁重的课业中解脱出来,啥事都不用干,县城虽然无聊,但是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有很多狐朋狗友一起玩耍,日子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但很快,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就变得无趣,甚至迷惘起来。
他们总得找点事情干,难道天天这么傻玩吗?
他们也想像小叔那样,能够言之有物,能够有闲暇时候相互拜访相互帮忙的厉害朋友和师长。
只要能够考上同进士,小叔说一句话就能给安排当官,去往最容易出成果的地方。
甚至于到赵淩这里,只要有长才,举人的功名就可以。
可他们读书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举人是这辈子都没可能。
赵家人都擅长的算数他们也不擅长,看着犹如看天书,哪怕赵淩再怎么放水,也没法给他们安排哪怕一个吏员来当。
这会儿听到窦荣说的话,哪怕他们对窦荣很是惧怕,也不由得眼前一亮:“什么?”
赵学性子更急一点,已经开始保证了:“我们一定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