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losetoyou心里黄的都……
初赛选手多,一天比四十组,比了三天才比完,其中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选手能够晋级复赛。
瞬间乐队不负众望跻身复赛,和他们同天表演的重构乐队,也顺利拿到了复赛入场券。
复赛时间在十一月下旬,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步入十一月,云城寒意渐浓,秋阳杲杲挂在晴空上,照着银杏金雨、鸿雁南飞,万物萧索的景色里,有位哥依旧生机盎然不惧霜寒,只穿薄薄一件卫衣,头上扣个黑色棒球帽,迎着寒风傲骨磷磷,抖都不带抖一下,血管里流淌的仿佛是沸腾的岩浆。
两人刚下车,正往单元楼走,去看排练室的装修成果。许朝露紧了紧外套,下意识躲到池列屿身后,借他挡风。
真的假的这么耐寒。她带着检验心理,装作不经意碰了下池列屿垂在身侧的手。
还真是热的。冬天抓在手里应该会很暖和。她冷不丁这么想。
下一瞬,就看到刚被她“不小心”碰到的那只手,原本散漫地暴露在空气里,这会儿突然被他收起来,揣进了卫衣兜。
许朝露:……
碰一下怎么了?豆腐都没你娇气。
他俩到的最早,上楼等了约莫十分钟,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距离上次来这儿参观空房,才过了不到二十天,里头那个五十平的厅子已然打造得像模像样,减震砖、隔音毡、吸音板……多层隔音材料将厅子严严实实地包裹,内饰、灯光、鼓台、鼓盾、乐器架都已经齐全,整体风格偏金属,看上去贼拉专业,习惯了学校乐器房简朴风格的一行人来到这里,都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新奇感。
“爽啊。”姚烨朝池列屿竖起大拇指,“我想明天就把东西搬过来,OK吗少爷?”
架子鼓虽然重,但鼓手一般都用现成的,不必携带,所有需要带来带去的乐器里就属键盘手的合成器最大最重,每次排练背过来都要姚烨老命了,现在他亲爱的合成器能有个固定的家,姚烨比在场任何人都感觉更幸福。
池列屿:“随你。”
贺星诀:“我明天也把东西搬来!不是说都用了环保材料装修吗,还有新风系统没日没夜地吹,我觉得我们明天就可以过来排练。在这儿练琴可太拉风了,吸甲醛我也愿意啊。”
“还是少吸点吧。”池列屿扯唇,“感觉你已经在智障边缘了。”
“……”
陈以铄新买的架子鼓直接寄这边来,今天刚好送到,四个男生留在房间里安装,许朝露、舒夏和伊玥踱到外边客厅,坐沙发上聊天。
舒夏第一次来这儿,摸着屁股下边松软的榻榻米沙发,神采奕奕地左顾右盼:“好大的房子啊,客厅装的也很漂亮,投影仪、巨幕、榻榻米沙发,还有脚感超软的羊毛地毯,配色也暖暖的,池列屿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了?”
许朝露打哈哈:“可能是嘉钰姨姨的意思。”
舒夏点了点头,整个人优哉游哉地往后躺,仰头望着天花板,喟叹道:“哎,究竟谁能把吃草泡到啊,当他女朋友可太爽了。”
许朝露下意识说:“不是他女朋友也可以来这儿玩啊,门锁密码他发群里了,想来随时来。”
“那还是差了点。”舒夏说,“躺这儿看电影是很爽,但是如果身边有个大帅比陪着,这大帅比长得还比电影更好看,你说是不是更爽。”
许朝露:“他不是天天都陪着我们?”
“陪我们和陪女朋友肯定是两种陪法。”舒夏说,“不过,我好像也想象不出他陪女朋友是什么样,这人可太拽了,除了你,他对谁都冷。”
许朝露也没觉得池列屿对她多热情,碰一下手都介意地揣回兜里。
关于他以后谈恋爱了在女朋友面前会是什么样,莫名的,许朝露不愿意深想。
心里有种预感,他肯定会对女朋友很好。
他这人也就看着冷淡,如果有机会敲开外面那层冰,里面是细腻的、深沉的、无底线纵容的,像冬日里的海水,表面萧索空荡,甚至结了冰,底下却深藏着无数生机。
女朋友和朋友还不一样,那是更进一步的存在,发小什么的都得靠边。
哎,她真不想往下想了。
正好男生们装完架子鼓走出来,许朝露从沙发上起身,和舒夏伊玥一起去检验他们的劳动成果。
装得还挺像样,许朝露想拍两张照,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知道丢哪了。
回客厅找了圈,没找见。
池列屿这会儿就站在客厅中间,开了瓶矿泉水打算喝。
接收到许朝露求助的视线,十几年青梅竹马的默契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都不用说话,他直接放下矿泉水,赏了她一个关爱智障青梅的眼神,摸出手机给她打微信电话。
“有一只小猫张开嘴巴喵喵喵喵喵,你不接电话,就喵喵喵喵喵……”
铃声从沙发缝里传出,池列屿离沙发近,下意识走过去,弯腰拨开一个抱枕,从坐垫和靠背缝隙里拎出许朝露的手机。
屏幕亮着,他还没来得及挂断通话,手机就被许朝露抢了回去。
“谢谢。”许朝露将手机收进口袋,鞋尖一转就回排练室去了。
池列屿重新拿起那瓶水,边喝边往阳台走。
其他男生都在阳台上,姚烨嘴里叼着烟,给贺星诀和陈以铄也递了根,陈以铄摆手婉拒,贺星诀则有点好奇地接过,点燃塞嘴里吸了口,第一次尝试没经验,一下吸太猛了,差点没给他呛的去见太奶。
“咳咳咳……”贺星诀扶膝狂咳,都这样了还不忘坑一把兄弟,手里的烟递给池列屿,“草,你要不要来一口?真挺爽的。”
池列屿冷笑:“你自个爽吧。”
“少爷是洁癖吧,我拿根新的给你……”
“不用。”池列屿打断他,语气冷淡,没有商量余地,“不抽。”
姚烨点点头,倚着阳台围栏吸了口,透过缭绕的烟雾打量池列屿。
帅是真帅,同性看着都有冲击力,就是从头到脚的清高劲儿挺烦人,但又没法讽刺他,因为他确实就这么干净,一个十八岁的男生有颜、有钱,还特么在K大最牛逼的专业读书,整个世界可以说被他踩在脚下了,什么毛病沾一点都正常,结果他还就什么毛病也没有,清心寡欲,内核强到这地步,真挺让人佩服的。
姚烨拿开过滤嘴吐了口烟,心里贱兮兮地琢磨,有什么事情能扰乱池少爷这颗强心脏。
没想到下一秒,池列屿直接给他答案。
“如果……有个女生。”池列屿靠着围栏,似是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开口问他们,整个人透着股少见的迷惑,明明求知欲很强,还要装得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给一个男生备注‘温泉蛋’,什么意思?”
“……”
姚烨没忍住,被烟呛的咳了两下,眼尾都冒出泪花。
得了,内核再强到底还是十八岁小男生,女孩子给你改个奇怪点的备注就坐不住。
贺星诀一键翻译:“露露王给你备注温泉蛋了?”
池列屿:“……”
贺星诀的思路很简单,他兄弟这人一向界限感分明,就不可能管别人的闲事儿,所以他问题里那个男生肯定是他自己,至于问题里那个女生,更好猜,除了露露王,这人什么时候关心过别的女生的事儿?
要真是别的女生,那他俩关系肯定非常不一般了,贺星诀不可能没听说过。
看池列屿那表情,贺星诀就知道他的翻译是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池列屿有点后悔问这么草率了。
主要是那个备注太奇怪,许朝露最近和他相处起来也有点奇怪,之前几次他无意识抓到她的手,她就像被刺了似的立刻缩回去,似乎很反感,所以今天在外面他俩的手不小心碰到,他就把手揣兜里了,免得这傻子误会他是故意碰她的。
“很特别的备注,确实值得思考。”姚烨是在场所有男生里唯一谈过恋爱的,热心地帮忙分析,“女生改男生备注肯定有她的深意,我们现在就要抓住温泉蛋这个词,剖析它有什么特点。我觉得温泉蛋的特点是……很好吃。”
“我觉得温泉蛋很贵。”贺星诀说,“前几天点拉面外卖,加一个温泉蛋要加八块钱,怎么不去抢!”
陈以铄最后发言,认真思考过后说:“我觉得温泉蛋最大的特点是,它流黄啊,吃的时候黄心会淌出来。”
“……”
其他人都沉默了,感觉陈以铄这句话深中肯綮,抓住了温泉蛋的本质。
寂静十秒后,贺星诀突然叫了池列屿一声,语气挺冲,听起来又像是爆粗口。
“草。”他表情不太好看,“你和露露王开黄腔了?说什么荤话啊,整得人觉得你心里黄的都流出来了。”
“操,你是不是有病?”池列屿绷不住了,火气上来连自己都骂,语气不高,但格外凶残,“我没事和她扯那事儿?我他妈有病啊。”
贺星诀想想也觉得奇怪,男生凑一块聊天很容易就扯些没下限的,吃草和男生在一块都很少开黄腔,又怎么会去和女生开,更何况是露露王。
“那她干嘛给你备注温泉蛋?”贺星诀说,“哎,你干脆直接问她得了。”
“算了。”池列屿转了转脖子,任由寒风从颈后钻进衣领,吹得背上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只消片刻,便恢复了冷淡散漫的狗德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贺星诀瞅着他,变脸本事一流啊,刚才那副暴躁样子这会儿就完全没影了,跟幻觉似的。
烟味对洁癖且不抽烟的人来说就挺脏的,池列屿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推开落地窗大步走进去,反手又把窗户关严实了。
客厅里,迎面撞上从房间出来的许朝露。
“学长在外
面抽烟啊?“许朝露看见姚烨指间的一点猩红,“你抽了吗?”
池列屿脸色挺冷,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许朝露还挺在意他抽了没抽的,往前迈一步,凑近他,伸长脖子嗅他衣服。
池列屿有点儿破功:“你是狗啊?”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摁住她脑袋,把她往外推。平常都是一推她就走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回到小时候——差不多得是初中往前,初中以后就爱和他保持距离了——很乐意和他较劲,两条小细腿撑着地,两手抓住他衣服,身体前倾,脑袋用力往前顶,像只野性未脱的小兽。
房间里开了暖气,许朝露进门就把外套脱了,只穿一件方领针织毛衣,领口挺宽,正常角度看完全不暴露,但她这会儿离他很近,还给了个向前的倾角,池列屿一米九的个,眼神一低简直一览无余。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认同贺星诀的说法。
男的脑子里真他妈就那点事儿,谁敢说自己不是个温泉蛋。
第32章 closetoyou谁也别丢下……
两人身高、力量都差距悬殊,偏偏一个不使劲,一个不服输,就这么对峙起来。许朝露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和他对着干挺好玩,脑袋一寸寸往前挤,手也抓住了他衣服借力。
直到鼻尖掠过来一阵清冽草香,夹杂淡淡的焦烟味道,并不难闻。
她神思一荡,抬眼看到男生锋利的喉结,如冰山一角,在她的注视下微不可查地滚动。
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离得有点太近了。
就在许朝露准备撤退的一瞬,头顶上的大手忽地松开,顺着她头发往后落。
这动作,乍一看像是要拥抱她。
紧随其后的是后衣领突然被揪住,将她整件衣服乃至整个人往上提。
许朝露感觉自己像个麻袋似的被池列屿提溜住了,原本宽松的衣领突然卡到嗓子眼那儿,她下意识挣扎,拳打脚踢:“放开我!”
池列屿立刻松开手,看着她衣领落下去,不像刚才那么低,结结实实挡住了春光。
“你这衣服,造型挺别致的。”池列屿欠了吧唧地说,“让人忍不住想拎一拎。”
许朝露一边抚平衣服一边狐疑地看他:“你就编吧,浑蛋,你就是想偷袭我。”
池列屿扯唇,掩去眼底的禁忌色泽,一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坦荡:“我用得着偷袭?”
说着又要去按许朝露脑袋,许朝露闪身避开,头发丝都没让他碰着,莫名觉得他这下单纯是想把她吓唬走,手根本没有要落下来的意思。
池列屿这会儿脑子里还全是温泉蛋,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备注不是啥好含义,因此也没心情找许朝露问明白,就这样吧,不管了。
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拿纸巾随便擦擦,手撑着台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
操。还是很烦。
这不人模人样的,也不像个温泉蛋啊。
……
天色不早了,日影西沉,浅金色的余晖脉络纵横天际,夜色从东边悄然吞噬过来。
房子里的少年少女们都还不想走,贺星诀点了一堆垃圾食品外卖,炸鸡薯条汉堡可乐,大家边吃边聊,填饱肚子之后就窝在客厅放电影看。
电影是舒夏选的,一部高评分动画片,在座一半以上都看过,也没人提意见,毕竟电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聚在一起看的氛围。
客厅暖气足,烘得地毯像夏日暴晒过的草地。舒夏很没形象地坐在上面,姚烨凑过去咨询她做自媒体的经验,两个刚认识几天的社牛聊得不亦乐乎。
陈以铄独自坐在稍短的那张沙发上,没一会儿,伊玥从许朝露身边换到了他身边。
这俩凑在一块画风挺奇特,许朝露觉得伊玥肯定是因为那个位置观影视角好才跑过去,也不知道陈以铄怎么想的,薄薄的面皮慢慢又红了。
长沙发这儿现在只有许朝露一个人坐着。
刚不知谁提了句想喝酒,池列屿和贺星诀就出门买去了。
想着多屯点以后排练的时候喝,两个男生买起来就没了节制,回来的路上一人抱一箱啤酒,手里还拎两大袋饮料,引得路人侧目:现在工作是难找啊,超市送货的小伙都得长这么帅。
云城秋冬多妖风,太阳一落下去,寒气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在空气里撒欢乱窜。
贺星诀出门忘了穿外套,边走边打寒颤:“这可太冷了。”
池列屿:“十一月了,你以为呢。”
“对哦,都十一月了。”贺星诀抬头望了眼漆黑天空,蓦地想到什么,叹气,“还有一个月露露王就要脱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池列屿冷笑了声:“她脱单关你什么事。”
他语气显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可惜贺星诀没听出来,还在那儿惆怅:“怎么不关我事?她找对象之后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成天和咱俩玩儿了。唉,我之前还觉着她就是口嗨呢,没想到都带舒夏去见她男神了,那多半是来真的了。她男神我在学校也碰到过,长得是真不赖,很有气质,当然比你还差点,啧,这么一想感觉露露王可能还会和我玩儿,但肯定不和你玩儿了,不然她对象压力多大啊,你这么帅……”
听贺星诀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许朝露脱单之后的事儿,池列屿简直想把啤酒箱子抡他脸上,烦不胜烦:“扯完了没?准备去给哪家送货?”
贺星诀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单元门,赶紧撤回来,跟着池列屿进电梯间,通过光滑的电梯门打量旁边这哥,除了冷淡就没看出什么特别情绪:“你咋这么平静?露露王以后不带你玩也没关系是吧?”
池列屿真不想理他,麻木不仁道:“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进去。
贺星诀在后边,掂了掂手里东西,背抵着墙,明明没喝酒却莫名有些上头:“我离开你俩就挺活不下去的。”
轿厢里突然沉寂了几秒。
池列屿也是被这人整昏头了,忘了这套房子不是一梯一户,一直没按楼层按钮,电梯纹丝不动,两人也净傻站着。
他艰难地用胳膊肘按了下10层,扯着唇角骂贺星诀:“神经。”
“我说真的啊。”密闭空间里,人的情绪容易放大,贺星诀心里一直藏着句话不好意思对他兄弟说,这会儿兴之所至,忽然就从嘴边冒出来了,“高二高三那两年,害,就挺谢谢你的。”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杵电梯里,其中一个突然对另一个掏心窝子,池列屿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场面,浑身都有点不得劲。
“别想太多。”他知道贺星诀说的是什么事儿,“我也不是为了你。”
“嗤。”贺星诀笑,“你就装吧。”
老天有时候挺爱开玩笑,贺星诀中考没考上附中,去了八中,而他的三个小伙伴不仅都考上了附中,还不可思议地全聚在一个班上。
他们有个四人群,初中三年聊得很勤,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也常聊,可是过了几个月,贺星诀渐渐发现这个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找话题,许朝露、池列屿和舒夏是同班同学,还都住宿,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说的话见面都说完了,根本不需要上网聊天。
久而久之,贺星诀也不想在群里说话了,这个群从此沉寂下来,没有谁觉得奇怪,毕竟高中大家都很忙。
大约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池列屿发现贺星诀开始经常给他打电话,聊学习也聊别的,都聊完了就没话找话。
很难形容贺星诀当时的心情,大概是分离焦虑,害怕被丢下,又有点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人
知道他这么伤心,所以他只给池列屿打电话,因为池列屿是男生,性格也比较淡,应该不会太在意他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就像颗被人丢在路边的橘子,骨碌碌滚到路上想被人看见,又怕经过的人太多,一脚把沾染了尘土的他踩得稀巴烂。
这种焦虑心情持续了一阵子,直到高二某天放学,他在校门口看到池列屿。
这人手里抱着颗篮球,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拽上天的模样,穿过八中门口拥挤不堪的马路走到贺星诀跟前,下巴朝前一点:“打球吗?”
那一瞬间,讲实话,贺星诀都有点想哭。
感觉分离焦虑症一下子就被治好了。
从此以后,池列屿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八中找贺星诀打一两场球,因为颜值太顶又没人知道他是哪个班的,一度被称为“传闻中的八中校草”,惹了不少桃花。
就连搞竞赛最忙的那段时间他也没落下,总能抽出时间来八中一趟,有时候没空打球他们就在校门口搓一顿烧烤,一直持续到高考尘埃落定,贺星诀上岸K大,和他还有许朝露顺利会师。
经过那两年,贺星诀好像重新认识了他兄弟,表面上看着像个牛逼哄哄、走路目不斜视的拽王,实际上比谁都细腻,从路边把他这颗焦虑的橘子捡起来,擦擦干净揣兜里,一起往更远的地方走,谁也别丢下谁。
电梯到了,贺星诀从回忆里抽身,感觉眼睛都被橘子皮熏酸了:“妈的,我是真矫情啊。”
池列屿轻哂:“你知道就好。”
回到客厅,电影也才刚开始不久。
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摆上桌,许朝露拿了瓶桃子味气泡水,余光跟着池列屿的手,看见他拿了瓶啤酒,食指屈起,“啵”的一声单手勾开了拉环,人懒洋洋走过来,在她右手边坐下,扑面而来的气息凛冽,仿若带上了室外的寒风。
“你晚上出去也不披一件?”许朝露说,“都十一月了,当心被冻死。”
“暂时还冻不死。”池列屿抿了口酒,嗓音也发凉,“十二月再说。”
贺星诀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在许朝露左边坐下。
这电影他看三遍了,台词都快会背,加上昨晚熬夜写作业没睡好,没坐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昏暗的客厅里唯有荧幕光线浮动,微小尘埃在空气里飘荡,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池列屿低眸,看到许朝露伸手轻轻拽了他袖子一下。
“橘子睡着了。”她悄声说,“好搞笑啊他。”
池列屿脑袋一歪,瞭过去,就见贺星诀头往后仰出一个挺夸张的角度,嘴巴张着,梦里好像有人拿东西烫他眼皮,睫毛一抖一抖。
池列屿没忍住提了下唇角:“蠢样。”
因他头微微偏向许朝露这边,说话的时候,气息恰好扫过她耳廓,之前那点寒气已然消失,融化在了少年人蓬勃滚烫的体温里。
许朝露感觉耳后的皮肤酥酥麻麻,好像要烧起来。
她正襟危坐,注意力重新扯回到屏幕上。
没过多久,又一阵温热的、独属于男性的气息从右侧袭来。
许朝露脑袋没动,仅用余光,看见池列屿人靠着沙发,侧脸被屏幕光线照得立体深邃,似乎心无旁骛在看电影,左手却散漫地抬了起来,不着痕迹,搁在她脑后的沙发沿上。
臂展惊人,完全把她的身体笼罩住。
许朝露脑袋里有根弦突然断掉,心跳在胸口嘹亮。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没感觉到触碰。
他的手臂应该是和她隔了一段距离。
池列屿这人坐姿素来大马金刀,也许他只是单纯想舒展手臂,没别的意思。
许朝露这么想着,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这时候,左边忽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侧眸,看到贺星诀唇角勾着像在做什么美梦,脑袋慢慢朝她这边倾斜下来。
下一瞬,他的脸接触到一只宽大手掌。
池列屿完全没省力,猛地将贺星诀的脑袋,连带着脖子肩膀整个上半身,狠狠往外边一推。
“我操。”贺星诀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惊醒,瞥见身旁坐着许朝露,不可能有那么大力气推他,再旁边的池列屿一脸专注在看电影,瞅见他滚下沙发,表情十分惊讶,贺星诀搓了把脸,心脏突突地跳,“吃草,你家里有鬼啊!”
第33章 closetoyou两个人抱在……
许朝露坐在他们俩中间,紧抿着唇,差一点就要笑场。
贺星诀喃着“见鬼了”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在许朝露和池列屿身上来回转,其他人离他都远,只有这俩有可能对他下手。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池列屿脸上:“草,你干嘛推我?”
池列屿眼神冒出个问号,英俊白净的脸上交错着诧异、无辜、心寒:“谁没事推你?得,什么事都赖我是吧。”
贺星诀也觉得奇怪,池列屿的性格他了解,从来就不爱招惹人,而且他好端端在这儿睡觉,也没影响到他,这人没理由推他啊。
“难道我做噩梦了?”贺星诀慢吞吞坐回沙发上,“自己把自己甩了出去?”
许朝露嘴都要抿烂了,拿起气泡水喝了口,余光瞅见池列屿也在喝酒,易拉罐抓得凹陷,侧脸线条锋利,似乎被诬陷得很烦躁。
这人上辈子是个麻袋吧?这么能装。
许朝露想起刚才,要不是他推那一下,贺星诀脑袋估计就倒她肩上了。
难道他是因为不想她被贺星诀靠着,才动手推人?
“看什么呢?呆成这样。”耳边飘来少年清沉散漫的声音。
许朝露回过神,随口说:“我想吃虾片,在你右边,帮我拿一包。”
“自己爬过去。”池列屿一动不动,“顺便帮我拿一包。”
许朝露:“……”
她刚才脑子一定进水了,竟然以为这混蛋是为了她才推贺星诀。
“橘子。”许朝露转过头,“刚才就是吃草他……”
“虾片是吧。”池列屿迅雷不及掩耳地给她丢过来三包,“够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贺星诀:“你说吃草干嘛?话别说半句啊!”
“帮我开。”许朝露丢一包给池列屿,转头对贺星诀笑,“我想说的是,吃草刚看你睡觉睡不稳,想拿个抱枕给你靠着。”
贺星诀感动坏了:“好兄弟,我要一辈子追随你!”
池列屿被架得没法,帮许朝露开完虾片,又从旁边拎了个抱枕,往贺星诀那儿狠狠丢过去。
做完这些,他彻底瘫回沙发,懒得多看身边两个倒霉玩意儿一眼,手里的啤酒喝完了,被他随意往前一扔,哐当落在茶几上。
许朝露也慢慢往后靠,
感觉池列屿拿完抱枕后,坐得似乎离她更近了点,身上没什么酒气,仍是那股浅淡的醋栗叶清香,被体温烘烤着,悠悠地朝她这儿弥漫。
认真看电影。许朝露对自己说。
屏幕上播放的是《驯龙高手》第一部,这会儿剧情正进行到小嗝嗝和没牙仔互相试探培养感情的阶段。
“经典画面要来了。”坐在地毯上的舒夏低声说了句。
电影里,小嗝嗝缓缓抬起手,没牙仔靠近嗅了嗅这个人类男孩的手心,然后慢慢地、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大黑脑袋贴了上去。
弹幕应景地飘过一句话:和谐生活离不开摸头与被摸头~
许朝露莫名想起之前和池列屿闹着玩,她也这样用头顶着他的手。
下意识转头看他,对方竟也默契地看过来,瞳仁漆黑,眼底闪烁着暗光,就像肉眼可见却无法探索到的广袤星空。
许朝露脑子里油然冒出舒夏之前说的一句话:大帅比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她心尖一颤,立刻抽回视线。
身旁那人也散漫地将目光投回屏幕上。
看着电影里被摸头之后傲娇又听话的小龙,他扯了扯唇角,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
“比你乖点。”-
电影看完
大家便各回各家,许朝露到家时时间还不晚,爸妈都不在,她一个人回房间里安静学习,直到被舒夏的电话打断。
“群里消息怎么不回呀?”舒夏问她,“初赛视频我终于剪完了,用尽了毕生所学,刚发在新账号上了!现在没粉丝没流量,记得去点赞评论收藏当水军啊。”
“刚在看书呢,现在就去看。”许朝露说着便点开短视频软件查看,“哇,拍的好好啊,剪辑也很炫!”
舒夏自谦了下:“主要还是你们表演得好。”
许朝露:“我都不知道我在台上脸有这么红。”
“下次化点妆就好了。”舒夏说,“你已经看到后面啦?”
“没呀,这才刚开始。”
“那算什么,你往后看。”舒夏憋着笑,“副歌唱完,池列屿solo的时候,你的脸才叫红。”
许朝露:“……”
突然不想往后看了。
“我当时在台下都没感觉,剪辑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solo的时候完全就是冲着你弹吉他啊,跟台下观众都不互动的,台下还那么嗨,全是尖叫声。”
舒夏语气很激动,“你也是啊一直盯着他不放,被帅的挪不开眼了都。你俩太配了,我磕晕了。”
话落,许朝露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舒夏蓦地冷静下来。
好ky啊我。
她真想把上句话撤回,然后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还一天到晚在这儿磕她和她发小,他们明明只是好朋友。
舒夏是了解许朝露的,她凡事只顺从自己心意,要是能和池列屿发生点什么早就发生了,根本用不着别人在旁边推波助澜。
而且时越学长舒夏也接触过,人确实很好,是许朝露这些年的心动对象里最优质的一个,舒夏其实还挺希望她能坚持喜欢下去的,老像之前那样三分钟热度也不好。
“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哈。”舒夏干笑了两声,“你还是和时越学长更配一点,我都想提前随份子了!”
许朝露总算出声了,笑得很轻:“哈哈,那倒也不必。”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撂了电话后,许朝露伏桌上托着腮,有点理不清心里的思绪。
和许朝露之前喜欢过的男生不一样,时越学长是本封皮精美,内容也精彩的书,一页一页往下翻几乎看不到瑕疵,照理说许朝露应该越来越想靠近他才对。
但是她没有。
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那个暗恋满三个月就追求的约定,她越来越没底气。
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好像打从一开始,她的心动就只是单纯心动,觉得时越学长是她的理想对象,却没什么动力去把他变成真的对象。
初高中的时候学校严禁早恋,许朝露说想谈恋爱纯粹出于口嗨,现在上大学了是真的能谈恋爱了,她才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恋爱是什么样的?
一个想恋爱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夜里十点,房门咔嚓一声从外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松了松领带踏进玄关,打眼看见昏暗的客厅只亮着盏落地灯,长发披肩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觑着落地窗外的盆栽发呆。
“露露?”许岩喊了她一声,“坐那儿干嘛呢,怎么不开电视看?”
“爸你回来啦。”
许朝露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许岩跟前帮他拿包,“我在吃水果呢。”
许岩出差十多天了,刚下飞机就匆忙赶回家,还是拖到这么晚。
他抬手摸了摸女儿发顶:“你妈呢?”
“妈妈还没回来。”许朝露说,“好像去应酬了。”
许岩微蹙眉,外衣都顾不上脱,踏进客厅就给林若晗打电话。
许朝露站在旁边,见老爸打完电话又要出门,问:“你去接妈妈吗?”
“嗯。”许岩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她应酬完又和朋友去酒吧了,听声音喝了不少。我去把她抓回来。”
许朝露觉得老爸最后一句话莫名带感:“好耶,我也要去!”
许岩回头睨她:“你差不多该睡了。”
“现在哪个大学生十点睡觉啊。”许朝露振振有词,“你不带我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地学习,多可怜啊。”
许岩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把她带上了。
出差这么长时间没见女儿,他也挺乐意被她黏着。
出门约莫半小时,车子在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上转弯,驶入一条小巷,停在酒吧后头的停车场里。
“你在车上等着。”许岩打开门,边下车边说,“我们马上回来。”
许朝露老老实实应了声“好”,解开安全带,趴在车窗边目送老爸离去。
老爸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他说马上回来,真就马上回来了——离开不到五分钟,高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停车场前方转角,风衣披在怀里步伐踉跄的女人身上,手臂紧紧搂着她,朝车子所在方向走来。
许朝露盯着他们,觉得这画面实在好看,爸帅妈美,像在拍韩剧。
停车场和外面的街道像两个世界,喧嚣的音乐、人声、车笛声都渐渐远去,只剩秋风卷着落叶在半空呜咽,灯光也昏暗,这样静谧无人的空间里,暧昧容易放大。
林若晗盯着地上两道重叠的影子。
十多天没见了,这男人也不说两句动听话,上来就冷着脸拎她回家。
许朝露正准备降下窗户和他们打声招呼,下一瞬,就见老妈突然转过身,用力把老爸推到了旁边的墙上,揪着他的领带扑上去亲。
许朝露:!
她赶紧收回目光,缩在车门后边不敢动,车厢里像燃起了火苗,温度迅速攀升。
印象中老爸老妈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时候还挺经常在她面前亲近的,后来她长大点,学习忙了,高中大学也住宿,回家的机会不多,只要她在家里爸爸妈妈就都围着她转,所以最近几年许朝露比较少看见他们亲近,这会儿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墙咚震慑到。
平复了下心情,许朝露扒着窗框,小心翼翼探头往外看。
外面灯光暗淡,她隐约看见爸爸挣扎了下,似乎想和妈妈说什么,但妈妈酒精上头浑然不管,甚至抬膝抵住他的腿,整个人凑得更近。
没过多久,老爸就放弃挣扎了。
许朝露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女人凌乱的发间,阅遍无数本言情小说的脑袋里立刻脑补出一系列狂热缱绻的深吻画面……
这就是恋爱的样子吗?
很浪漫,也疯狂,被感情支配,身体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许朝露忍不住带入了一下自己。
……
感觉好像。
没有很想和时越学长做这种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那对已经结婚二十余年的男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许朝露如坐针毡,试图转移注意力,拿起手机刷朋友圈,一目十行。
就在这时,聊天界面跳出新消息——
温泉蛋:【吃夜宵吗】
瞥见熟悉的黑色头像,许朝露心脏没来由挛缩了下。
喜之郎:【不了,在外面】
温泉蛋:【你这会儿在外面?】
许朝露心说你还找我出去吃夜宵呢,和你一起在外面就没事儿是吧。
温泉蛋:【在哪?】
许朝露给他发了个定位。
发出去之后才注意到,这条街是云城出了名的酒吧街,遍布各类酒吧和会所,而且精确定位也有点歪,没给她定在停车场,而是定在了旁边那家名叫“诱夜club”的嗨吧里。
许朝露紧急撤回。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温泉蛋:【?】
温泉蛋:【你在酒吧?】
喜之郎:【没呢,定位有点问题,我在酒吧外头,没进去】
温泉蛋:【和谁】
喜之郎:【和我爸妈】
许朝露自己看自己发的消息都觉得古怪。
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十八岁的女儿去酒吧一条街,还不进酒吧里头待着,在门口打秋风吗?
喜之郎:【真的,你别不信】
喜之郎:【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
最后一条消息还没打完,对面直接拨了个视频过来。
许朝露抓着手机愣了几秒。
要是挂断,肯
定会显得更古怪。
许朝露理了理头发,按下接通键。
下一秒,少年英俊锋利的面庞跃上屏幕,脸色莫名冷冽,黑眸定定看着她:“你那儿怎么那么黑?”
“我在车里呢。”许朝露将手机拿远点,才敢打量他。
印象中就没和池列屿打过几次视频,他手机很随意地拿手里,离脸挺近,那张过分帅气的面孔在屏幕上放大,没有任何瑕疵,五官轮廓深刻分明,冲击力极强,在这昏暗闷热的车厢里,无端令人脸红心跳。
他坐在卧室的电竞椅上,应该洗过澡,穿深色宽松的家居服,锁骨折角从衣领下方探出,冷白清瘦,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一股冰凉青涩的草香。
“你喝酒了?”池列屿睨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攒着。
他知道许朝露不太喜欢喝酒,今天傍晚他和贺星诀买了那么多,她也一口没喝。
“没有啊。”
“那你脸怎么那么红?”
“那是因为……我热。”许朝露装模作样地拎了拎衣领散热,“车里暖气开高了。”
“你爸妈呢?不是说和他们一起?”
“他们在外面。”
“他们在外面。”池列屿冷淡地复述,“把你一个人丢车里?”
“嗯……对。”许朝露怕他不信,调转摄像头让他看了圈车内饰,“我在我爸车里呢,就那辆帕拉梅拉,你认识的。”
“太暗了,看不清。”池列屿又问,“他们在外面干什么?”
他越看越觉得许朝露状态古怪。
脸红得跟灯笼似的,眼神也不稳当,飘来飘去,好像喝醉了,又好像在意着车窗外的什么东西。
他心里莫名烦躁,半眯着眼等她回答。
“他们在……”
许朝露把手机放下来,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搪塞。
还是决定说真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朋友了,有什么好尴尬的,池列屿也不是不知道她爸妈感情好。
许朝露拿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冲屏幕上的少年说:“他们在外面亲嘴。”
“……”池列屿没听清,“什么?”
“亲嘴啊。”许朝露深吸一口气,嘴巴朝前撅了一下,做了个亲嘴的动作,“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嘴对着嘴在那儿亲……”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撅那一下嘴,更不知道干嘛要把“亲嘴”两个字拆开来解释那么清楚,人家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麻了。
许朝露这会儿虽然还举着手机,眼睛却只敢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像颗烂熟的果子,夜色渲染着,透红到艳丽。
池列屿慢腾腾地应了声,看样子像是相信了她说的话。
许朝露:“那我……”先挂了。
“亲多久了?”视频那端的少年漫不经心问。
语气很低,通过电信号传来更有磁性,像一层薄薄砂纸,倏地磨过耳畔。
“……”许朝露嗫喏,“差不多,七八分钟了。”
她稍稍抬起眼,看到池列屿挑了下眉,有点惊叹的样子。紧接着,他身体侧过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了个什么东西,很快又转回来,腮帮子微动,在咀嚼。
视频刚接通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家伙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慢悠悠地在那儿吞咽。
像是给自己紧绷的情绪找一个出口,又像是想尽快把这个话题揭过,许朝露问他:“你在吃什么?”
目光相接,池列屿身子懒懒往后靠,空余那只手从旁边拿了个彩色包装袋出来,白色的吸嘴已经拧开,他闲散地用嘴叼住,脸侧下陷,吸了口。
很快就松开,含着食物,混不吝地答:
“喜之郎。”
第34章 closetoyou落花有意,……
他说完,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空气像被那三个字搅动、加热,许朝露的心脏也莫名发烫,视线顺着少年清俊的面庞缓缓下移,定格在他刚吃完果冻,似笑非笑的嘴唇上。
不过一瞬,她猛地抽回视线。
“我先挂了。”许朝露镇定道,“晚点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话落,等不及对面回复,她直接将手机息屏,倒扣在座椅上。
车窗降下来些,冷风前仆后继地灌入,刮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脑袋真就变成了一块果冻,柔软又迷茫,被风吹得颤抖晃荡,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又过了几分钟,外面缠绵拥吻的两人总算分开。许岩将妻子紧紧夹在胳膊下边,强硬地带着她往车子这边走。
打开车门,林若晗被丢进副驾。
回头看见后座上有个小姑娘,林若晗突然从副驾上弹起,绕到后边爬上了后座。
“这是谁呀?”喝醉的女人双眼闪光,“好像是我的露露宝贝?”
“妈,你怎么喝这么多……”
许朝露一句话都没说完,脸蛋就被女人微凉的双手捧住了,肆意地抚摸、揉捏。
“宝贝,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还红成这样?”酒精让林若晗变得神经兮兮,前一秒还喜笑颜开,后一秒便锁紧了眉头,担忧惊惧如临大敌,“你是不是发烧了?老公,露露好像发烧了!”
“妈,我没发烧。”许朝露不太自在地躲开,“我就是……太热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热呢?”
“因为……车里暖气开太高了。”
“车里没开暖气。”驾驶座上的许岩也回头看她,嘴唇上全是林若晗的口红印子,“很热的话,要不要给你开个空调?”
“不用了。”许朝露把老妈推到旁边,帮她系好安全带,回到原位,她将车窗完全降下来,“我吹会儿风就行。”
许岩边启动车子边说:“别吹太久,会感冒。”
车子驶离停车场,汇入繁华的街道。窗外霓虹连成光带,映照着形形色色的面容,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在空气里震荡,经过这里的风仿佛都带上了喧嚣的烟火气。
许朝露望着窗外放空心神,心跳声依然很重,震得胸口发麻。
感觉还没吹多久,车窗突然就被许岩关上了。
许朝露猝不及防地看到玻璃上倒映出一张绯红脸蛋,眼睛尤其亮,眼神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点燃,发着烫。
身旁,林若晗女士半梦半醒,喃喃着醉话:“宝宝发烧了……怎么办……”
许朝露不由地在心里回答:妈,我的情况可能比发烧更严重。
我好像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的朋友产生非分之想了。
完了呀我-
接连几场秋雨,天空被冲刷得净透冷冽,校园里行道树叶子落了大半,裸露的枝干在风里寥寥颤动,流连室外的学生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步履匆匆,像一群被寒风赶着走的候鸟。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贺星诀离开教学楼,拐进自行车棚取车。
路边一汪汪积水还未干涸,黄叶七零八落,一双精致短靴踩在上面,当贺星诀经过时,鞋尖轻描淡写地踢起一片枯叶。
“哈喽。”
“哟,这不是表妹吗?”贺星诀停下脚步,“好巧,你也在这儿上课?”
女孩身着价值不菲的呢绒大衣,微卷长发披肩,五官明艳,傲慢地冲他抬了抬眉:“嗯。”
见对方回应冷淡,贺星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来这儿拿自行车?”
“没有,我路过。”林雅嬿问,“你的车在哪?”
贺星诀指了指她身后一辆蓝色山地自行车。
没有后座。林雅嬿不满地皱眉,又问:“你晚点还有课?”
“没有了,今天是我课最少的一天。”贺星诀习惯性地话痨,“他爹的,选这专业之前也没人告诉我这么苦啊?你知道我们电子系有句老话怎么说吗,交一个人的学费,上两个人的课,写三个人的作业,还要和八个人抢女朋友……天呐,大一就这样以后还了得,我疯了。”
林雅嬿:“你想抢谁当女朋友?”
“我只是举个例子。”贺星诀说,“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抢女朋友啊。”
林雅嬿点头:“既然你晚点没课。”
她顿了顿,轻轻歪了下头,漫不经心道:“我这儿有两张丽景酒店顶层餐厅
的券……”
贺星诀打断她:“不好意思啊,我还有别的事儿,你找别人陪你吧。”
“……”林雅嬿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谁说要你陪我了?我也没时间去吃,所以打算把这两张券送你,拿着吧!”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无限额抵用券,拍贺星诀手上,贺星诀愣了愣,知道她有钱就没和她客气:“要不你再给我一张?我和我朋友三个人呢。”
林雅嬿简直气笑了:“没了。滚吧。”
“好勒,那老奴告退了。”贺星诀卑躬屈膝地经过她,去后面拿车。
林雅嬿站原地没动,缓了两口气,转身问:“你现在要去干嘛?”
贺星诀:“去围观露露王跑步,她们系今天体测。”
“体测有什么好看的?”林雅嬿不理解。
贺星诀:“她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几乎没跑过长跑,我去给她加油。”
林雅嬿默了默:“就你去看她?你们发小不是三个人吗,校草不去吗?”
“他呀。”贺星诀笑起来,“他也今天体测,和露露王同一场。”
林雅嬿“哦”了声,盯着满地落叶,烦躁地踩了两脚。
贺星诀正准备把车推出来,又听身后的少女磨磨蹭蹭说:“反正今天闲着,要不,我也去看好了。”
“行啊。”贺星诀想了想,又把车推回去,锁好,“那我和你一起走过去,不骑车了。”
听见他这么说,林雅嬿的面色由阴转晴,唇角翘起来:“还算识相。”
一小时前,西园体育馆。
男多女少的计科系和女多男少的金融系被安排在同一时间段体侧,这会儿测量的项目是身高体重,男生先测,老师引导他们排队,女生暂时没人管,乱哄哄地挤在旁边围观。
许朝露在人群外面转悠了几圈,终于还是没忍住,挤到第一线的舍友身边:“现在是哪个班?”
张艺晴:“计科班快结束了,下一个就是人工智能班。”
那马上就到池列屿了,他是人工智能班一号。
托校草的福,计科系全体男生都体验了把被众多女生包围的快乐,几乎每个人上测量仪时都挺腰吸腹,若有似无地踮着脚,碰到对数字不满意的还会强烈要求再测一次,有个男生测了三次仍是179.5,缠着老师测第四次的时候被看不下去的兄弟合力架走,引得全场哄笑。
轮到池列屿时,整个围观群众的包围圈无限缩小,记录数据的老师都差点被身后的女生挤下凳子。
“干什么呢你们?一个个跟丧尸围城似的。”另一个老师挤进来,尺子在空气中挥舞,“都退到这条线后面。”
“哪条线啊老师?”
“这儿哪有线?”
“你别挤我啊。”
“我没挤……哎池列屿怎么就下来了?”
兵荒马乱中,池列屿踩上测量仪,对周围的吵闹充耳不闻,不到半秒就走下来,测量仪上的数字也一闪而过,几乎没几个人看清。
许朝露被张艺晴拽着来到记数据的老师身后。
“这字也太小了,露露你眼神好点,能看见吗?”
“我看看啊……190.5,这人怎么成年了还能长,高三体检好像才188。”
“你这个才字用的我也是服气。”张艺晴说,“体重呢?”
“81公斤,好重啊——啊!谁在后面揪我!”
许朝露的马尾被人抓住,那人掌握着寸劲儿,既能拽着她往后退又不至于弄疼她,许朝露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我错了,你真的不重,一点也不重,简直轻如鸿毛,一吹就跑……快放开我啦。”
许朝露被拽着脱离了人群,脑后松开的一瞬,她立刻转身护住头部,反唇相讥:“你胖死了池列屿,一个人快抵我两个人重……”
“是你太轻了妹妹。”池列屿的舍友方游刚测完,走到他们身边,“你不看他多高啊,我比他矮十公分,还比他重两斤,那我岂不是胖死了。”
许朝露对男生的体重没概念,手抓着头发重新绑马尾,说:“他高中好像才7字头。”
方游:“那也太瘦了。”
“那会儿个子窜得快,也没怎么练无氧。”池列屿睨着许朝露,等她绑完头发又欠了吧唧地抬手揉她脑袋,“你把我身高体重记那么清干什么?嗯?”
上扬的尾音,明晃晃含着钩子,许朝露感觉心跳要被钓起来,微微挪开眼,嘟囔了句:“谁让我过目不忘。”
K大体测不成文的规定,男生测身高体重可以随意围观,女生测的时候男生就会被赶出去,方游穿上外套恋恋不舍地离开体育馆,池列屿走在他旁边,长袖T外面披了件冲锋衣,敞着怀,寒风吹得衣摆往后飞,他浑不觉冷,拿着手机低着头边走边看。
“你在看什么?天气预报,实时风向?看这个干嘛,等会儿不都是绕着操场逆时针跑。”
“随便看看。”池列屿将手机收进口袋。
方游想起一事:“哎,我刚看到你发小书包上还挂着那个小猫玩偶,好像和上次碰到的时候穿的是不同的娃衣。啧,说明她非常喜欢那个玩偶啊,这么用心对待。”
池列屿:“所以?”
“而你,挂两天就摘下来了。”方游有些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池列屿冷笑了下,懒得多说一个字。
来到操场,瑟瑟秋风由北往南吹,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儿罩了几片阴云,天色一下子沉闷下来,枯槁的树木显得愈发嶙峋,枝干落寞地向天空延伸。
女生下来的时候,男生已经测完几个项目,准备进行最后的千米长跑。
许朝露裹着棉衣,排队测立定跳远时,不经意抬眸望向斜前方的男生队伍。
池列屿的身影在其中尤为出挑,阴沉天气遮不住的耀眼,像棵峻拔英挺的白杨树,确实一点也不胖,甚至很清瘦,伸手接过老师递来的白色马甲,散漫地往身上穿,穿着穿着忽然回头朝她这儿瞭了眼,许朝露心一紧,感觉这人太会把握时机,怎么刚好在轮到她跳的时候望过来。
许朝露将棉衣脱下递给舍友,深呼吸,手臂机械地摆动,蹬地,起飞……扑倒。
“一米四。”老师无情地记录分数,“没及格,还补跳吗?”
“……补的,老师我努努力能跳个B+,刚才有点走神了。”
老师点头,下巴指了指长跑的男生那边:“那你的神现在回来了吗?要不要再去捞一捞?”
许朝露:“……”
第35章 closetoyou你玩儿单恋……
周围女生笑倒了一片。
“有什么好笑的?”老师扫她们一圈,“你们哪个没往那边看?五十步笑百步。都给我排好队认真跳。”
拍干净身上沾的灰尘,许朝露回到起跳线。
这一次稍微专心点,她跳了178,女生中也算中上水平了。
跳远、短跑、坐位体前屈这些比较简单的项目,许朝露的成绩都马马虎虎,在B上下徘徊,不优秀也不会太丢人。
最后一项800米,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验。
许朝露有心脏病史,自己也不爱跑步,小学初中高中的体育课,她都心安理得地免长跑,加上云城的中考高考都不算体育成绩,她也就不必逼着自己为了考试强行跑步。
直到上了K大这个“不体育不成活”的恐怖大学,体育成绩等比例计入绩点,如果凭病史免试,那就只能拿最低的及格分,许朝露觉得自己咬牙跑一跑怎么着也能比及格多个零点几,K大强者如云,0.1的绩点差就能挤掉一大批人,许朝露期末是要冲奖的,绝不能让体育成绩拉太多后腿。
最后一组男生长跑已进行到尾声,人数很多,速度不一,乌泱泱的格
外散乱。
许朝露看不出池列屿排在第多少名,只知道他速度很快,腿又长,跑一步相当于别人跑两步,落后的几个同学估计都被他套圈了,一起冲过终点线,他散漫地停下来,其他人还在跑。
终点线附近,三三两两的女生红着脸等在那里,池列屿从她们跟前经过,没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水,冷淡但还算礼貌地摇头拒绝,走到跑道边缘,弯腰从包里拿自己带的水喝。
和所有女生保持距离,良好的教养又不会让人觉得被藐视,那些个被拒绝的女生看起来似乎更迷他了,留在原地不愿意走,就连马上要长跑的这组女生里,也有一大半人若有若无地望着那边。
许朝露这会儿已经收回视线。
穿上印有院系名称的马甲,她随队走向起跑线,调整呼吸,顺便做几组扩胸运动。
“露露王!”
这一声喊得许朝露差点破功,转头看到贺星诀边走过来边朝她招手,身边跟着个挺眼熟的姑娘,竟然是林雅嬿。
两人停在跑道外圈,贺星诀极其中二地冲许朝露振臂:“加油啊露露王,冲冲冲,碾飞所有人!”
太尴尬了。林雅嬿站在这人旁边,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给你表姐加油吗?”贺星诀问她。
“算了吧。”林雅嬿说,“我在心里祝福她。”
“那也行。”贺星诀两手合十,用力搓了搓,“好紧张啊我,手都冰了。”
林雅嬿奇怪地看着他。
是因为她从未交过什么真心朋友,还是因为感情淡薄同理心太弱,无论怎么想,她都不太能理解贺星诀现在的心情。
一个男生,真的会对一个正常的异性朋友这么上心吗?跑个八百米而已,竟然为她紧张到搓手。
“哎,池列屿在那儿。”贺星诀又冲池列屿那边喊,“吃草,你发什么呆呢?”
林雅嬿:“安静点吧,人都懒得理你。”
“你不懂。”贺星诀扯了扯唇角,煞有介事地说,“他这会儿肯定比我紧张多了。”
停顿片刻,他语气低缓了些,解释道:“我认识露露王的时候,她心脏里头的窟窿已经补好了,看起来和别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就是体质虚弱些,不爱跑步。所以,我没见过露露王生病的样子,也没见过她进手术室,还有待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的样子。”
“但是这些,吃草都见过。”
……
老师手里的旗子向下一挥,女孩们摩肩接踵冲出了起跑线。
虽然大家嘴上都说随便跑跑,混个及格就行,但是真到了测试时候,所有人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劲儿,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天之骄子,谁又甘心屈居人后。
跑道外边,方游正仰头喝水,余光瞥见跑道上的光景,他拿开水瓶,喘着气说:“兄弟,你发小开始跑了啊,速度还挺快的嘛……哎人呢?”
身边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跟着大部队跑出去不到一百米,许朝露就有点儿后劲不足了。
她慢慢落后下来,喉咙发干,四肢也开始酸胀,情绪却格外紧绷,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名次。
身后还有大约四五个人。
无论如何,她不想当最后一名。
这时候,领头的女生已经和她拉开挺大距离,许朝露下意识朝她那儿望过去——
是伊玥,及肩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厚重的刘海被风拨开,身体像燕子一样轻盈矫健。
云城深秋多劲风,尤其是每天落日前这段时间。
如果伊玥是只破风的燕子,许朝露觉得自己就像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七零八落的麻雀。
很快,她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了。
整个人机械又缓慢地朝前跑,每一步都格外费劲,摧残着所剩不多的意志力。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沉冷淡的声音——
“不要光用嘴巴呼吸,鼻子也吸气。”
许朝露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率先看到印有计科系三个字的白色马甲。
池列屿像走错了路偶然经过这儿,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身前半米左右。
转过半个弯,他从她左前方换到右前方,维持着和她相当的速度,对他而言也就比走路快点,但他采用了非常标准的跑姿,没回头看她,边跑边说:
“步子迈小点,重心往前稍稍。”
许朝露下意识按他说的做,身体微微前倾,感觉速度确实上来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吹到身上的风似乎变小了很多,她可以呼吸得更顺畅,摆臂抬腿也没那么费劲了。
许朝露紧紧咬住了唇,看着身前的少年高大挺拔像一堵墙,又像一张骤然扬起的风帆,风吹得他头发散乱地跳跃,衣服也肆意鼓动,张扬不羁少年样,蔓延过来的气场却格外稳重,这种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托底的强大安全感,让她莫名感觉自己的意志力都变得更稳固。
“岔气也没事,累就停下来走一走。”
“快到了,只剩两百米。”
“最后一百米。”
仍是那种冷冷淡淡、漫不经心的语气,隔一会儿就低低地对她说一句,许朝露感觉吹到耳边的风都没那么冷了,又或许是她耳朵发烫的原因。
这一组跑步的女生里有几个是计科系的,这会儿已经跑过终点,走到旁边歇息。
“呼……我是眼花了吗,池列屿怎么会在跑道上?”
“他在陪跑啊,看不出来吗?一直挡在那个金融系的女生前面,帮她减少风阻,简直不要太宠。”
“什么意思啊,那是他女朋友?”
“他单身啦,那个是他发小。开学前我们预科班一起去ktv唱歌,他当时就带这个女生一起来了,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原来如此,还是单身就好,不然我们班女生都要心碎死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奇怪吗?他对他发小也太好了,我亲哥对我都没这么关照。”
……
最后几十米,许朝露眼前花花绿绿,脑子缺氧得厉害,脚步也发软,像踩在棉花上。
视野里唯一清晰的是池列屿身上那件白色马甲,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看《犬夜叉》,特别羡慕铃和邪见可以抱着杀生丸毛茸茸的大尾巴飞。有那只强大的妖怪在前面,好像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想,跟着他往前走就是了,一切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冲过终点线。
听见老师报了个成绩,只比及格线高了一点点,全班倒数第三名。
许朝露已经很满意,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脱力地停下来。
下一瞬,她左手臂忽然被人捉住,男生宽大微凉的手掌不轻不重禁锢着她,一直跑在她前面没有回头的那个人这会儿终于明晃晃地转过来面向她,眉眼锋利,带有天然攻击性,微拧着眉对她说:“走几步再停。”
许朝露听话地跟着他往前挪了几步。
因她实在没力气,走得越来越慢,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也愈发收紧,许朝露感觉那片皮肤酥酥麻麻,温度陡然升高,像通了电似的。
跑完已经有一会儿,她的心率一直降不下去。
甚至比跑步中途还更快了,热烈地、不知疲倦地因为某个人而狂跳着。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心脏真的要因为过度兴奋而劳损,她不太自在地挣扎了下,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将胳膊从池列屿掌心抽出。
“不要扶我了。”许朝露垂眼看着地面,“我自己能走。”
池列屿收回手,没再强行抓着她。
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反感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他想起贺星诀前阵子说的,许朝露谈恋爱之后多少会疏远他们,得避嫌。
所以,她这是提前开始避嫌了?
“哥,我真搞不懂你啊。”方游从旁边慢悠悠走过来,撞了下池列屿肩膀,“你不喜欢人家,又对人家这么好,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好像也太超过了。”
池列屿正烦着,冷嗤了声,没答话。
方游:“搞得人家难以自拔就是你的错了。”
池列屿被这人蠢得冒火,毫无温度地扯了扯唇角:“她不会的,她喜欢别人。”
方游愣了下,花了十几秒钟深度理解池列屿这句话,恍然明白了什么,给他震惊
得都口吃了:“不是吧校草,你你你、你玩儿单恋啊?”
或许是跑了快两千米让人精神涣散,或许是今天的风儿太喧嚣又让人有种不管不顾的暴躁,池列屿垂眼睨着方游,怒极反笑:“不行吗?”
第36章 SweetChildOMine^……
这似乎是池列屿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意
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少年,唯独在这件事上慎重到了极点,极力伪装着仿佛这份珍贵的友情还未变质。
然而,少年的心就像草木连天的旷野,一旦落入点火星子,风一吹,野火就会势不可挡地蔓延。
他根本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看她长跑,即使明知她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样的举动,总会有人觉得古怪。
所幸这个人是和许朝露没什么关系的方游,如果换成贺星诀,或者其他和许朝露相熟的人,池列屿绝不会这样回答。
讲实话,难得放肆地冲口而出一次。
他心情还蛮爽的。
方游则一脸被雷劈了的痴呆状:“……行,这可太行了,还是你会玩。”
缓了缓,他又觉得疑惑:“她天天瞅着你这张脸是怎么喜欢上别人的?就算真喜欢上别人了,你就这么干坐着不管啊?啧,还是已经被拒绝了?那这姑娘心真铁啊,有意思……”
嗡嗡嗡的比苍蝇还烦人,池列屿不耐烦地侧过身,撩吊着眼皮望着撇下他慢吞吞朝前走的许朝露。
刚从他跟前离开,她身边就围过来一堆人,贺星诀也在其中,极其自然地扶住了她胳膊,就像他刚才那样。
等了挺久,也没见她甩开。
得。池列屿冷笑。就针对他一人是吧?
许朝露慢走了一百多米,总算缓过来些。
心跳渐渐平复,她反应过来刚才对池列屿有些冷淡,人家好心陪跑,她连句谢谢都还没说。
要不,等会儿请他去桃园餐厅吃顿好的。
这么想着,许朝露停下脚步,回身想去找池列屿。
就见身后的跑道一片空落,更远处,高挑清瘦的少年从地上捡起双肩包,散漫地拍两下,甩上肩,和三两个男生并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
晚间,熄灯后的女生寝室。
快十一点了,许朝露仍无半分睡意,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写数学题,本学期的微积分她早已经自学透,正在过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的内容。
王晓悦最早上床,翻来覆去许久,手机屏幕的荧光始终没歇。张艺晴爬上床的时候忍不住调侃她:“团支书又半夜找你聊咱班班费的使用情况了?导员都没他管得宽。”
王晓悦是生活委员,最近张艺晴老看到她和团支书聊天,问就是在讨论班费的使用情况。前两天团支书大老远跑来北园陪王晓悦吃饭,她们都看见了,觉得这俩估计只差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夜晚的女生宿舍,感情问题最容易发酵,王晓悦索性直说了,她第一次和男生暧昧没经验,对方发的很多消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张艺晴非常热心,直接爬到她床上指点她,许朝露在下边听了一会儿,莫名也想咨询点什么,有件事情她憋在心里很为难,出于某种原因,也不好和舒夏分享,反倒是和刚认识不久的大学舍友聊起来比较轻松。
悄悄爬上床,等王晓悦和张艺晴聊差不多了,许朝露自然而然地加入:“我也有个问题……我最近总是对一个男生心动,但是我不想喜欢上他,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
王晓悦小心翼翼问:“你不是已经喜欢上时越学长了吗,怎么又不想喜欢上他?还是说,你又对别的男生心动了?”
这个“又”字用得挺扎心,三心二意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许朝露不敢接话了。
沉默半晌,她含含糊糊说:“嗯……就是时越学长。”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又不想喜欢他?”
“因为我不想破坏我和他现在的关系。”
“上下级关系?”张艺晴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不想破坏的,你之前不是决定年底就去追他么?”
许朝露:“……学生会好像不允许内部恋爱,所以,我还是不追了吧。”
张艺晴盘腿坐在床上,费劲地梳理许朝露这个乱七八糟的问题:“你现在的情况是,只想和时越学长维持领导和下属的关系,不想再喜欢他,但是又总忍不住对他心动,你想克制住这种心动。”
许朝露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张艺晴:“那你离他远点不就好了?”
许朝露绞弄着盖在膝上的被子:“那我和他之间友好的关系也会维持不下去了。”
她愿意一辈子都维持现在这样亲密又自然的友谊,不想更近一步,也不愿意远离一寸。
“不至于吧。”王晓悦翻了个身,趴躺着手托腮说,“我觉得正常的友好距离,和暧昧的距离还是有区别的,你现在老是心动,就说明还是离他太近了。”
“是啊。”张艺晴点头,“还有更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拒绝你,或者等他喜欢上别人,你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王晓悦:“这个不行吧,我要是时越学长,我肯定喜欢朝露。”
“不会的。”许朝露说,“他谁也不喜欢,大学也不打算谈恋爱来着。”
“时越学长还和你说过这种话啊?”
“嗯……”
……
三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东拉西扯,气氛胶着间,低处忽然响起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你对他的好感,就一定会破坏你们现在的关系?”
宿舍里只剩伊玥还坐在下边,这会儿她台灯已经关了,整个人浸在黑暗里,俨然正洗耳恭听她们三人的感情话题。
许朝露印象里,这似乎是伊玥第一次插嘴这类话题。
其余两人都觉得伊玥一语中的,这个问题似乎才是许朝露纠结的源头,值得探讨。
伊玥这人有多灵,许朝露深有体会,她莫名感觉已经被看穿,不自觉拎起被子包到颈下,装成个粽子:“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伊玥追问。
“没有为什么。”许朝露语气出奇的果断,“就当是我的第六感吧。”
伊玥点头,眉毛在暗处轻挑了下,不再多问。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观察人类,许朝露已经是她观察列表里最坦诚、有话直说的那类人,心里藏不了事儿,遇到喜事就分享快乐,遇到烦心事便寻求帮助。
所以,许朝露不正面回答那个问题,着实奇怪。
她心里有秘密。
伊玥越想越确定。
而且是一个坚决保守了许久,从未对他人宣之于口的秘密-
日历被秋风卷着一页页撕下,转眼到十一月下旬,校歌赛复赛即将开启,提前一周召集各位选手进行彩排。
彩排当天,伙伴们约在排练室临时练一会儿,然后一起带着乐器去彩排现场。
宿舍里,许朝露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拿起手机看到贺星诀的消息——
胖橘:【我在转角奶茶店这儿点奶茶,你想喝什么?】
喜之郎:【茉莉奶绿吧,热的,三分糖~】
胖橘:【好嘞】
转角奶茶店在K大最北端建筑的转角处,许朝露花了五分钟走到那儿,贺星诀已经买完奶茶,左手三杯右手三杯,身边还杵着个高高大大腿长到逆天的家伙,墨绿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一身冷淡散漫劲儿,头发有阵子没剪,蓬松微乱,被风吹着向上飞,露出冷白饱满的额头和深刻眉眼,手里闲闲散散握着杯奶茶,另只手插兜里,金贵大少爷样,也不知道帮贺星诀拎几杯。
“你怎么也在?”许朝露走到池列屿跟前,问。
“听说咱北园的奶茶好喝。”贺星诀替他答了,“吃草就过来感受一下。”
许朝露表示怀疑,这人什么时候对奶茶感兴趣了?
“走吧走吧。”贺星诀用胳膊肘推许朝露,“给你看个厉害的东西。”
许朝露被他推到路边,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俩走到两辆摩托车边上,瞳孔蓦地放大:“这是你俩的车吗?什么时候买的?无证驾驶会被抓起来吧?”
“当然考证了,就上周,我和吃草一起考的摩托驾照,车是前天刚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许朝露:“你们不都有自行车么?”
“太慢了。”池列屿吸一口奶茶,腮帮子鼓动嚼着珍珠,漫不经心说,“时间就是生命,懂不?”
天天步行上学的许朝露感觉被狠狠讽刺了。
“那干嘛不买电动车?学校好像不让停放摩托吧?”
“电动车没地儿充电啊,摩托加一次油可以骑好久。”贺星诀莫名一笑,“而且保安巡逻发现摩托车的话,都会拖到北园来,就放在我宿舍后面,简直不要太方便。”
许朝露朝池列屿斜额:“那他怎么办?他又不住北园。”
贺星诀:“保安很久才巡逻一次,车被拖走的概率很低的。”
“就算拖走也没事儿。”池列屿仍在那儿慢悠悠地嚼珍珠,喉结滚了滚,咽下去,接着欠了吧唧地垂眸,瞅着许朝露,眼神还挺真诚,“你不也在北园?你给我骑回来。”
“……”许朝露眼皮抽动,“你不关心我的生命安全,也该关心你宝贝车子的安危吧?这车看起来还挺贵的。”
池列屿这辆纯黑色,贺星诀的深蓝色,不是夸张的赛级摩托,但也高大张扬,车身线条流畅,油箱排气管流淌着金属光泽,停在校道旁,哪怕一动不动,也像随时能碾过风声似的,锋芒毕露。
“超贵。”贺星诀强调,“我预支一年生活费都买不起,还好吃草借我钱,嘿嘿,我现在也欠他几百顿饭。”
他一边说,一边跨腿上车,奶茶挂车把手上,俯身握把,显摆似的拧了两下油门:“你就说帅不帅吧。”
许朝露面无表情:“我不会骑,我嫉妒得发疯,所以一点也不帅。”
贺星诀扬了扬下巴:“我们以后载你啊。再问一次,帅不帅?”
许朝露:“……我考虑一下。”
另一边,池列屿已经喝完那杯奶茶,随手扔向旁边垃圾桶,空心入网,接着长腿一跨坐到车上,手捏外套拉链往上拉,一直拉到最高,领子遮住线条锋利的下颌,露出的半张脸更显冷淡桀骜。
没贺星诀那么刻意,反倒更让人挪不开眼,许朝露听到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吸气声,然后喁喁私语不断,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她们的脸红心跳。
贺星诀拧了下车钥匙,发动机低鸣,他将车把上六杯奶茶往里头推推。
之所以不让池大少爷帮忙拿几杯,是因为他下意识认为等会儿许朝露肯定会上池列屿的车,毕竟他俩关系更亲,而且池列屿车技比他厉害,开得稳。
既然他都载人了,那奶茶也就不必劳动他带。
贺星诀这么想着,余光见池列屿还没发动车子,显然在等许朝露过去。
“我先走了啊,奶茶要凉了。”贺星诀催动油门,车子缓缓前进,“你们也快点……”
“你等等。”许朝露从路牙子上跳下来,快步朝他走过去,“带上我啊。”
贺星诀刚抬起的脚又落回地面,有点茫然。
许朝露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杏眼弯弯,神情愉快自然,一鼓作气跨坐上去:“感觉你这辆车更好坐点,走吧橘子。”
第37章 SweetChildOMine^……
舒夏用密码解锁,走进池列屿那套房子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半空。
“我该不会是第一个到的吧?”她咕哝着,穿过客厅往排练室那边走。
排练室隔音很好,走近才听到隐约的鼓声。
舒夏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敲鼓的是伊玥,陈以铄站在她旁边指导。
画风挺新鲜,学生的气场看起来比老师强得多。
舒夏让他俩继续,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捣鼓手机。
最近运营乐队的账号,为了吸粉固粉,她尽量每天都发一条视频,记录排练日常、搞抽象、蹭热点……绞尽脑汁。
围观他俩打了一会儿鼓,舒夏忽然冒出一个新点子。
她举起手机,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走上前去,打开摄像头对准陈以铄:“大家好,这位是我们乐队的鼓手乐乐。乐乐,向观众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陈以铄完全不懂她闹得哪一出,但还是乖乖按她说的做,挺直腰杆面对摄像头,语气紧张又局促:“大家好,那个,我叫陈以铄,他、他们都叫我乐乐,我是K大计算机学院计科系计科班的大一学生,M省人,生日是9月27日,我从四年级开始学架子鼓,初中考到10级,高中……”
“可以了。”舒夏示意他停下,“你要不把身份证号也报出来?”
陈以铄神情真诚:“需要吗?”
舒夏无语了,感觉她今天就算把这人卖了他也会帮着数钱。
不过,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玥玥你先让一下,我要拍他打架子鼓。”舒夏说,“挑最酷最炸场的曲子敲,咱们玩个极致反差,柔弱书呆子秒变爆裂鼓手。”
陈以铄被舒夏指挥着坐到鼓凳上,舒夏从取景框里打量他半天,摇头:“感觉形象还是有点弱,等我一下。”
她跑到外面客厅,抱着包回来,从里头掏出化妆包和一瓶定型喷雾。
二话不说上手给陈以铄抓了个前刺发型,接着又把他眼镜摘掉,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眉眼完整展露出来,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舒夏摸了摸下巴:“要是再画个浓眉,描个内眼线就更帅了,可是我还不太会化妆,前阵子给我舍友化的被她怒骂……”
“我可以试试。”伊玥在旁边悠悠地说。
舒夏有些惊讶:“你会化妆?”
“会一些。”伊玥说,“我暑假在云城这边当家教,学生是个家里人都管教不来的有点任性的女孩子。她很喜欢化妆,每天一定要先帮我化了妆,再让我也帮她化好妆,才肯开始学习。我教了她一个多月,也就练了一个多月的化妆。”
舒夏还是第一次听伊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语气听起来平静温和,似乎并没有真的认为那个爱化妆的女孩很任性。
“我高中也有点。”舒夏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学校不让玩手机,可我就是爱拍视频发视频,天天带着手机到班上拍,被老师抓到好多次,把我爸妈也叫来了,几个人一起教训我。”
“现在玩手机已经是你的事业了,我那个学生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厉害的化妆师。”伊玥说,“所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舒夏用力点头,胸腔有种共鸣感:“露露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还把我的事情写到周记里,交上去给老师看了。我记得她那篇周记里写了这么一句——”
“人生的锚在哪里,别人说了不算,永远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别管太多,用尽全力抓紧你的锚吧,哪怕风浪再大。”
伊玥若有所思:“语文考141的真不是一般人。”
“唉。”舒夏吸了吸鼻子,“不说了,快给乐乐化妆!”
陈以铄完全没有拒绝余地,缩着脖子等待伊玥洗干净手,拿了只眼线笔磨刀霍霍凑近他。
“抬头。”少女微凉的指尖触及他脸侧,“眼睛放松点。”
陈以铄摘了眼镜之后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伊玥那张清冷冶艳的脸庞在他视野中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
他的眼皮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紧张。”伊玥笔尖稍提,“我都还没碰到你。”
陈以铄:“那个,要不我还是戴眼镜吧,不戴会显得眼睛无神,我度数太深了。”
“不会。”伊玥手指按到他眼皮上,轻轻掀开点,“你的眼睛很漂亮。”
棕色的眼珠子,不含任何杂质,像一块晒着秋日午后日光的琥珀。
听她这么说,陈以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视线无端聚焦在伊玥眼尾的泪痣上,细小乌黑的一颗,好像能把他的心跳和呼吸通通吸进去。
“别眨眼。”伊玥点下去的笔尖再度抬起来,冲他微微一笑,语气森寒,“再眨就把你漂亮的眼睛戳瞎。”
陈以铄:“……”
心跳和呼吸彻底停止了,一动也不敢动。
……
太阳落到远方山尖尖上,天空折射出浪漫的粉光,好似正用尽余热,放肆自在地笼罩着这世界。
舒夏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剪视频,门口传来解锁声音,她偏头去看。
许朝露、池列屿和贺星诀前后走进玄关,舒夏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莫名觉得笼罩在他们仨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贺星诀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很迷茫。
主要是细究又究不出什么子丑寅卯,露露王还是那副活泼开朗的二皮脸德性,刚在楼下还欠了吧唧地问吃草路上骑那么快是不是有心事,吃草冷冷淡淡说老子赶着去投胎,嘴是真毒,连自己都不放过。
应该是他想多了。
这俩平常好像也这样,或许露露王就是比较喜欢他这辆车,更想坐他后边呢?又或者他今天看起来比吃草更帅更拉风……怎么没有这个可能呢?
贺星诀想着想着都有点自我陶醉了,舒夏叫了半天“奶茶给我”都没听见。
一路寒风相送,滚烫的奶茶只剩丁点余温,舒夏抱在手心吸了口,喊他们仨一起来看乐队的短视频账号。
“第一条初赛视频到现在点赞十万了,粉丝马上也要破万。”舒夏得意洋洋,“我们可太强了。”
许朝露凑过去看账号的后台数据,玩乐队的谁不想有更多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举起奶茶和贺星诀舒夏干杯,池列屿那杯早就喝完了,杵在边上抱着臂,冷眼旁观。
舒夏:“对了,等会你们彩排,方嘉岁那支队伍也会来吧?”
许朝露点头:“他们就在我们后面第二个表演。”
“我打算去和她打个招呼。”舒夏说,“她关注了我们乐队账号,几乎每条视频都点了推荐。她粉丝那么多,给我们引了不少流,真是好人呐。”
贺星诀边嚼椰果边说:“唔,之前关注你,现在关注我们乐队,那八成是吃草粉丝了。”
“已经确认了。”舒夏耸肩说,“我看到她评论区有粉丝拉郎配她和吃草,她在下面回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啧,让我想起高中那会儿,好像有个艺考全国第一的明星姐姐堵到附中门口追吃草,那阵仗,都上新闻了。”贺星诀叹了声,“放古代,咱吃草绝对是祸国殃民那个等级的。”
舒夏点头:“包的。”
“不管怎样,还是得谢谢人家。”许朝露说,“那么大流量都便宜我们了。”
流量流量,你脑子里除了流量没别的了是吧。
看不出来这人想泡我呢?还谢谢人家。
池列屿也是无言以对,懒得和他们多待一秒,趿着拖鞋一脸麻木地进了排练室,抱着吉他插上电,上来就是一串琶音速弹,手速快得能擦出火花,蹦出的音符也莫名带着股凶残劲儿。
之后所有人到齐,一起排了几遍复赛要弹的曲子。
贺星诀总觉得他的bassline太普通,想加点花样,又没有太好的灵感,边弹边挤到池列屿旁边问他:“草,你乐感好,帮我看看这儿怎么能整得跳跃一点啊?加个slap?击弦?要不把和弦改一改?”
池列屿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侧脸沉冷,瞅着吉他眼皮都不抬。
贺星诀悻悻地嗤了声,又跑去咨询姚烨。
彩排六点半正式开始,练不了几遍就到出发时间。
出门时,太阳已然陷落,晚霞也在和黑夜的拉扯中败下阵来,渐渐被吞噬殆尽。
这儿离学校才两公里,伊玥、陈以铄和姚烨都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这会儿便各自带着东西骑回去。
舒夏学校远,是打车过来的,在楼下看到池列屿和贺星诀新买的摩托车,难掩激动地尖叫:“这也太酷了!快让老娘感受一下。”
她和贺星诀一样,想当然地认为许朝露肯定会上池列屿的车,于是二话不说跳上贺星诀的车后座,抓住他肩膀的时候,后知后觉地谨慎了下:“你考证了吧?开得还行吧?”
“我超强的好吗。刚才过来的时候带着露露王和六杯奶茶,万无一失。”
“……行吧。”
等许朝露反应过来,贺星诀已经载着舒夏扬长而去。
夜风沁凉,吹乱少女鬓角的碎发,许朝露边挽头发边慢吞吞地朝前走,盯着地面上一道斜长散漫的影子,背着吉他也显得清瘦,被朦胧月色浸得发凉。
她装作若无其事来到他身边。
“走吗?”
“嗯?”尾音上扬的一个单音节,明晃晃的拿乔。
“我说……走吗?他们都走了。”
“走。”
话落,池列屿跨坐上车,墨绿色冲锋衣拉到顶,吉他肩带勒住脊背,勾勒出劲瘦流畅的轮廓。
他俯身握把,踩着脚踏催动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冲破夜空,车轮朝前滚动。
“你干嘛呀!”许朝露刚抬起的脚又落回来,站在原地叫他了一声,轻咬着唇,“我还没上去呢。”
“噢,你要和我一起?”他拧刹停车,一条长腿放下来斜支着地,回头要笑不笑,“早说啊,我以为你打算自己走呢。”
你就拽吧。
真不准备载我的话,吉他反背到前面去干什么?
许朝露拿人嘴短,忍着没有戳穿他,默默小跑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干脆地爬上了车。
感觉他这辆好像比贺星诀那辆高一些,坐上去的一瞬心脏像被抛起来,车座斜角也大,身体不往前倾的话就坐不舒服。
“走——啊!”
才刚坐稳,车子便猛然提速,许朝露被惯性往后一甩,喉间不受控地溢出尖叫,双手抓紧池列屿衣服,又将自己猛地拽回去,身体紧贴上他宽挺坚实的背,夜风在耳边呼啸,两颗心高速共振,
“你!有!病!啊!”
“耳朵要聋了。”池列屿歪了歪头,他当然掌握着分寸,刚才那车速顶多吓吓她,不可能真把她甩出去,唇角扯起极淡的弧度,有样学样地“关心”她,“坐个摩托而已,叫那么大声,是有什么心事吗?”
第38章 SweetChildOMine^……
下午丢出去的回旋镖此刻扎回她自己身上,许朝露心有戚戚地哼了声,抵着池列屿的背慢吞吞爬起来,说:“我想吓死你啊。”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软,像春日浮游的云朵,贴紧了仿佛能渗进他身体,离开时又好像融化在他背上。
车子驶离小区,转到柏油马路上,女孩双手顺着他脊背滑下,堪堪揪住他衣摆,若即若离。
“就这,还吓不死。”池列屿饶有兴致地提议,“要不你再叫大声点。”
低磁玩味声音,夹杂在凛冽夜风里,许朝露听着觉得格外烧耳朵,身体又往后挪了挪,和这狗东西保持距离,不再搭理他的狗言狗语。
两旁的街景疾速掠过,在视野中拉长成线,被风扯碎在身后。
前方畅通无阻,池列屿拧紧车把,摩托再次提速,引擎嗡鸣声如野兽低吼,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许朝露受生命安全所迫,下意识贴近他,指尖攥他衣角更紧了些,触到少年腰际劲瘦紧实的肌肉。
“太快了。”她声音被风吹得零落,飘到他耳边只剩细软气音,“能不能慢一点?”
“嗯?”装听不见。
风像一只不安分的手,肆意拉扯着心跳。许朝露也理不清这股悸动是否全然归结于对速度的畏惧。
“我说,你慢一点啊。”
话落,她半抱着池列屿的腰,莫名感觉这人身体更紧绷了些,像一张拉满的、蓄势待发的弓。
以为他要使坏到
底继续提速,没想到真听她的话慢慢减速下来,凶猛的夜风化作习习微风拂过脸畔。
池列屿稍偏头,恰有一星灯芒扫过他侧脸,利落又张扬,问她:“这个速度满意吗?”
“马马虎虎。”许朝露得以松开一只手,捏捏发烫的耳垂,“请继续保持。”
路程太短,池列屿图省事没戴头盔,乌黑茂密的短发被风肆意撩动,肩背宽直挺括,清瘦又有力量感,身形是真漂亮,又野性,就在极近的地方,许朝露有点挪不开视线。
她极力克制着,想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地趴到他背上的冲动。
维持着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异性朋友该做的-
他们乐队排在第二十三个表演,比较靠后,一行人到达彩排地点后,又在后台休息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召唤上台。
舞台周围乱哄哄的,工作人员、参赛选手和围观群众搅在一块,地上各种设备的电线迤逦纵横,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所幸彩排过程还算有序,许朝露等人被指引着上台踩点,乐器连接现场设备,和工作人员沟通调音。
就在这时,台下的舒夏突然朝许朝露挥手:“露露!你偶像来了!”
许朝露这会儿已经调完音,抬眼看见他们学生会文艺部一整个部门的人都来围观她彩排了,忙不迭趁空档时间跑到舞台边,蹲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部门里,会计系的周珂和她最熟,举起手里的果汁递给她:“香橙雪梨汁喝不?部长买的,特意给你挑了杯能清肺润嗓的。”
时越就站在周珂旁边,冲许朝露温和笑道:“这果汁挺好喝的,你尝尝。”
许朝露看到有几个部员手里也抱着果汁,显然时越并不是只给她一人买了。
“谢谢部长。”她笑盈盈接过,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杯壁,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来喝了一大口。
“我真服了。”贺星诀一边拨弦调音,一边和池列屿吐槽,“她不是才喝完一大杯奶茶?这会儿又喝上她部长的果汁了,也不怕肚子炸掉。”
池列屿没理她,姚烨在后边不嫌事大地接话:“你懂什么,心上人送的果汁,肚子炸了也得喝啊。”
他边说边贱兮兮地瞅着池列屿,后者反应寥寥,兀自垂眸拨弦,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浑不在意。
直到许朝露折返回来,因为刚才喝的果汁太冰,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池列屿见状拧了下眉,放在效果器上的手无意识转大了失真度,琴弦发出喑哑嘶鸣,如一柄锈刃破空而出,莫名含着暴躁。
几分钟后,试演顺利完成。
后面几组选手实力都很强劲,一行人下台来到观众席,准备围观接下来的表演。
许朝露部门里的朋友在这儿也不认识其他人,她自然要陪着他们,也就没和乐队伙伴们坐一块。
舒夏坐在池列屿和贺星诀旁边,隔三差五扭头瞭一眼许朝露那边,传递军情:“时越学长低头和露露说悄悄话了……妈呀,听到什么了呀,笑得跟朵花似的……时越学长是真耐看啊,越看和露露越般配……”
贺星诀搓了搓脖子,听得还挺有兴致:“长得确实不赖,比露露王之前喜欢的那几个都强……哎,吃草你不看彩排啦?”
池列屿背着琴包起身,眼珠子都懒得转,一脸冷峭不耐:“吵死了。我回后台练琴。”
许朝露转头看见他,舞台灯光映照下,少年的影子无限拉长,重重叠叠,晃晃荡荡,像潮汐紊乱的海浪,从她脚尖蔓延过去,然后逐渐走远。
重构乐队上台了,方嘉岁走到主唱点位,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高大背影,转瞬消失在通道口。
如池列屿所愿,后台休息室里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他随便找了张椅子坐,吉他抱在身前,旁边有公用的效果器和音箱,也不管适不适和,直接拿吉他连了上去。
弹出来的效果挺糟糕,他懒得调,速度和节奏也随心所欲,每一个音符都又快又重,像在发泄。
约莫过了十分钟,房门忽然从外打开。
池列屿抬眸,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好像是和那三个没礼貌学长组队的主唱兼贝斯手,叫什么没记住。
他眼皮很快耷拉下去,完全当这人不存在,右手在琴弦上拨弹,技巧高超的同时,速度又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方嘉岁颇为震撼,站在旁边默默观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将贝斯插上电,拨动琴弦,为池列屿的吉他主旋律伴奏。
听见贝斯根音加入的瞬间,池列屿下意识皱眉。
受性格所限,他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交流音乐,认为这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练习的是他们乐队复赛要表演的歌,而这个女生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思绪在这时忽然断开。
他听到一串跳跃的、活力十足的音符,冲出了原本的根音限制,让整条bassline突然拥有了个性,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耳朵。
前不久在排练室里,贺星诀问过他,怎么能把这段bassline改得更活泼一点。
当时池列屿情绪不佳,也想不出什么好灵感,就没理他。
但是那个问题他放在心上了。
不得不说,这个女生弹贝斯真的挺有水平。
比贺星诀那傻子强。
池列屿手上动作没停,脑子多线程工作,仔细分析听到的bassline,帮贺星诀收集灵感。
方嘉岁见池列屿的吉他配合着她慢下来,不禁莞尔,嘴边也哼起了这首歌的歌词。
只唱了一句,休息室的房门再次从外打开。
望见门内场景,门外的女生怔了怔,面色略苍白,杏眼缓慢地眨了下,平静说:“我来拿个东西。”
房间里的合奏早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已经停止。
许朝露快步走进去,掠过方嘉岁时,看到她指甲上涂着艳丽的莓果色甲油,成熟又妩媚,手指轻罩在琴弦上,四根绷紧的弦仿佛还在微微震颤。
没和池列屿打招呼,她拿走单肩包,匆匆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马不停蹄跑进洗手间,进了角落里的隔间。
看到裤子上没沾多少血迹,许朝露松了口气,把卫生巾贴上,穿好裤子。
来到盥洗台前,镜子映出一张素面朝天、血色淡薄,看起来和成熟妩媚一点也不沾边的脸。
有生以来。
许朝露还是第一次看到,池列屿和别人配合弹唱。
想想好像也正常,音乐是无边界的语言,玩音乐的人本来就应该大大方方地交流。
就算是只为方嘉岁开的先例,那也正常,人长得漂亮唱歌好听贝斯也弹得好,还是大网红,他俩站一块真挺般配的。
许朝露开着热水冲了很久的手,整理好思绪的时候,手指都有点泡皱了。
慢吞吞走出洗手间,打眼就看到倚着墙站在不远处的人,身影挺拔利落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非常惹人注目。
许朝露愣了愣,朝他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池列屿抱臂,整个人懒洋洋向后靠着,瞅见她好像还挺惊讶,“你以为我在等你?”
“噢,我懂了。”许朝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别的地方太闷了,也就洗手间门口舒坦,能呼吸最新鲜美味的空气。”
池列屿:“……”
他站直了些,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眼神终于带了点情绪,冷淡劲儿破开那层散漫表皮冲出来,很不耐,隐约还有责备:“你又是什么毛病?明知道自己快来了还喝冰果汁?存心找罪受?”
许朝露怔住,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记得她的经期。
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她自己并不避讳,每次来例假都会和朋友们直说,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冲他们嘴贱,然后归咎于经期脾气不好,让他们多担待。
“那么多人特地来看我,还给我带果汁,如果不喝多不礼貌?”许朝露说,“而且我今天本来也没来,应该后天来的,是喝完果汁之后才提前到。”
许朝露的体质是这样,正常经期都
挺准的,偶尔在经期之前没注意吃了冰的东西,伤了肠胃,可能就会提前到,她自己也没法准确预料。
池列屿居高临下睨着她,扯唇:“行,你偶像给你带农药你也喝是吧。”
许朝露不明白,她刚才说的是整个部门所有人,怎么到他嘴里就指向时越学长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她这会儿情绪也怪的很,心里莫名冒火,没有解释,反而应承下来:“你说的没错。”
顿了顿,她撇开眼,淡声说:“我回去喝农药了,你也赶紧回去弹你的吉他吧。”
……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这句话里的微妙。
想撤回已经来不及,耳畔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笑——
“怎么回事儿,醋劲儿这么大。”池列屿垂眸瞅着她,睫毛根根分明,掩着干净乌亮的瞳孔,“就只准给你弹,不准给别人弹是吧?”
“……”许朝露站在原地,思绪莫名断开,身体里有股热气在乱窜,“谁管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到转角那儿,脚步又倏地顿住。
她现在这样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说都说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池列屿手又揣回兜里,下巴蹭了蹭衣领,正准备跟上她,就见刚气急败坏走了的人忽然折返回来,又站在他面前。
“你要去哪?”许朝露问他。
池列屿想了想:“你不是让我回去弹吉他吗?”
“你真要去?你可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许朝露这句话说得义正辞严,完全没毛病。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那727分是用哪个脑子考出来的。”池列屿突然伸手按住她脑袋,使劲前后摇晃,似乎想感受清楚她脑袋里的构造,什么玩意儿啊,气死他算了,“我上这儿干嘛来了?没事跑女厕所门口杵着,我他妈是变态啊?你说我在这儿找什么人,又要去哪?”
“哦。”许朝露感觉耳朵更热了,“那你跟我回去?”
“嗯。”池列屿扯唇,“回去一起喝农药,殉情。”
第39章 SweetChildOMine^……
这位大少爷今天心情似乎特别躁动,浑话一句跟着一句,张口就来。
但眼神还是挺冷,顺着眼尾落下来看她,有种隐忍不发的烦闷。
站在人来人往的通道里,空气中飘着很重的消毒水味,许朝露觉得他身边的空气莫名更清新些,散发着干干净净的负离子,她轻轻吸着气,胸口酥酥麻麻,不自觉把“谁要和你殉情”这句话咽下去,改口说:“想喝农药还没你的份呢。”
月经刚来,她肚子这会儿有些坠痛,整个人看着挺虚,池列屿也就没和她较劲下去,斜了斜额,示意她可以走了,再在洗手间门口站下去真要被人当成变态。
顺着长廊往前走几十米就有个小门通往观众席,许朝露走在前面,池列屿懒懒散散落后她半步。
离小门只差几步,许朝露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往旁边一扯。
“不急着回去。”池列屿悠悠说,“过来。”
她就这么被拉到旁边的水房里。
这里的水房很宽敞,两台饮水机,一台咖啡机,干净的悬浮台面,靠墙处还摆了一排红木长椅。
“有一次性纸杯呢。”许朝露走到台面旁边,“正好想喝点热的。”
她拔出一个纸杯,问池列屿:“你要吗?”
“不用。”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拿走她的杯子,来到饮水机前,另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红色冲剂,撕开来往杯子里倒。
许朝露凑过去,看到那管冲剂的包装上写着——红糖姜茶。
她唇角翘了翘,开水冲到杯子里粉末融化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她心尖上好像也在噗滋噗滋地冒泡,乔张做致地问:“哪里来的冲剂呀?”
池列屿眼皮都懒得抬:“地上捡的。”
“哦。”许朝露点点头,语气带笑,“你怎么知道我就爱吃地上捡的东西。”
“傻样。”他把泡好了的冲剂递给她,指尖接触时传递的温度,仿佛比热水更烫。
许朝露用双手捧着,边低头吹气,边往水房门口走。
余光见池列屿没跟着她,而是懒洋洋地走到墙边的长椅旁,掸了掸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颗水果糖,丢进嘴里含着。
许朝露犹犹豫豫地停在水房门口。
舞台那边还有很多人在等她,但是看这位哥的样子,显然不太想回去,更愿意在这冷冷清清的水房待着。
许朝露拢着手里的纸杯,踟蹰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转过身,朝池列屿那边走过去。
先和他一起坐这儿把红糖姜茶喝完了,再回去也不迟。她心里这么想着。
池列屿以为她会自顾自走出去找她部长,顶多回头来揪着他一起走,没想到她就这么乖乖在他旁边坐下了,低着头,像只仓鼠似的喝水。
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见色忘友。
手机震了两下,池列屿拿出来瞅了眼,贺星诀在群里@他,也是有点毛病,有事儿等他回去说不行,非要火急火燎地上网聊。
橘子:【@cly,我突然发现,你生日就在复赛后一天啊!】
橘子:【刚好最近期中考结束,我们那天要不要搞个轰趴庆祝庆祝?去排练室那套房子?感觉离学校太近了有点没意思……】
夏夏:【下周六是吧?】
夏夏:【[天气预报截图]】
夏夏:【那天云城下雪啊,今年的初雪!我们找个能看雪的地方吧,橘子你那儿有没有什么空的山庄别墅?最好地势高一点,可以赏雪景】
橘子:【应该有,我问问我妈】
火华:【?】
火华:【橘子少爷云城几套房?】
火华:【这个群的富少含量会不会太高了】
橘子:【不是我家的房子啦,我妈做民宿代运营的,别人家空置的房子会交给她代为管理,拿来做短租和度假别墅的业务】
许朝露凑过去看池列屿手机,不禁失笑:“他们不都待在一块吗,怎么在群里聊这么嗨。”
池列屿:“谁知道。”
“你生日刚好在复赛后一天啊。”许朝露装作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抿了口红糖姜茶,细声说,“还不知道复赛什么结果呢,感觉今天看到的对手都挺强的,他们怎么就提前开始庆祝了。”
“想什么呢,复赛只会有一个结果。”池列屿眉峰轻耸了下,“这不是有我吗?”
水房里灯光很暖,照得他乌黑眼睛染上焦糖色,少年意气张狂夺目,像许朝露啜饮的红糖姜茶,一路烫到心口。
“哦。”许朝露缓缓颔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复赛那天,云城已是初冬光景,行道树的枝桠愈发光秃,只剩零星几片枯叶在冷风中瑟缩摇晃,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了,冷冷清清的校道上,学生裹紧围巾和外套行色匆匆,一墙之隔的中央体育馆内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热闹光景。
比赛还未开始,观众席已经人满为患,热气在空气中汇聚、升腾,人群的嗡嗡私语交织成一片,将现场气氛一寸寸拔高,五彩斑斓的灯光四处游走,就连光束中闪烁的浮沉也显得跃跃欲试。
许朝露等人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后台休息室候场,伊玥和舒夏挨个给他们做造型、化妆,男生弄得都很快,除了姚烨,他前天特地把深红色的头发染得更鲜艳,像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缠着舒夏给他抓了半个小时的头发才满意。
伊玥给许朝露化妆的时候,舞台上传来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开场白声音,比赛正式开始了。
姚
烨站在镜子前臭美,随手接了个电话。
外面好像有人找他,和伙伴们说了声就出门去了。
伊玥给许朝露沾上浓密卷翘的假睫毛,胶水不小心涂多了,她眼睛敏感,边眨边掉眼泪,泪盈于睫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舒夏举着手机凑老近拍她脸:“今日份颜值视频get。”
还没拍十秒,手肘突然被个硬物撞了下,她手机直接脱手落到许朝露腿上,录制中断。
“抱歉。”池列屿将吉他琴颈往回收收,眼神冷淡敷衍,哪有半分愧疚的样子。
“你有毒吧!”舒夏气不打一处来,“别走啊,你得赔我一个新的颜值视频。”
池列屿:“随你。”
别拍许朝露哭的样子发到网上就行。
距离他们上场还有不到半小时,贺星诀抱着贝斯紧张地复习前几天刚改编的新bassline,忽然有点问题想咨询姚烨,左看右看都找不见人:“火华哥哪去了?”
“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伊玥抬头说,想了想,补充一句,“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许朝露看了眼时间:“他好像已经出去很久了。”
话落,拿出手机给姚烨打电话,直到回铃音结束,仍无人接通。
在场六人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和姚烨相处了这么久,谁都能感觉到这位学长本人性格比表面上看起来靠谱得多,若非碰上了无法抽身的事,不可能在比赛即将开始的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玩人间蒸发。
池列屿放下吉他:“我出去找他。”
贺星诀:“我也去。”
两人这便出发,从后台走廊一路找到前台人满为患的观众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在观众席前方,离评委席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姚烨。
他染着一头火焰般的头发,特意抓成嚣张的前刺飞机头造型,这会儿却低垂着脑袋,脊背微弯,看起来好像被削去了半身傲骨。
池列屿和贺星诀停在他身后不远,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贺星诀认识的人多,附耳对池列屿说:“他面前的那两个人,好像都是今天比赛的学生评委,左边扎小辫的那个潮男是前任电音社社长,现任K大音协副主席,右边那个是前年校歌赛的冠军。”
池列屿:“那不就是他之前乐队里的队友?”
贺星诀:“是啊。”
“听说你在现在这个乐队混得不错?”俞然勾着一边唇角,看向姚烨的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初赛分数都排到前三名了。”
姚烨:“还行吧。”
俞然:“现在在哪儿排练呢,我看你放在电音社的东西都搬走了。”
姚烨:“朋友家里。”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参加音乐节吗。”俞然语气还挺温和,关心后辈的样子,“我现在有个机会,但我们新招的键盘手很弱智,跟不上我们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来,和我们组队一起上音乐节表演。”
“学长。”姚烨终于抬起头看他,“我已经加入别的乐队了。”
“不过是一群大一小屁孩,你是唯一的前辈,他们还能管你不成?”俞然把年级高一级压死人这种无理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想退出那个乐队也行,优秀的键盘手确实稀缺,你同时加入我们,我不介意。”
姚烨刚抬起的眼睛又低下去,瞥向一旁阴暗的、光束照不到的角落。
“什么意思啊?不是说他之前的队友因为大四升学比较忙所以乐队解散了吗?”贺星诀诧异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乐队根本没解散,是姚烨学长一个人退出了。”
“嗯,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池列屿说,“他的前队友现在还活跃在各个音乐活动上,不像没时间玩乐队的样子。”
“小烨,你看哪儿呢?”俞然走近一步,“我说的话没听见?还要我再说一遍?”
姚烨:“我……”
头顶上忽然扣过来一只手,像过去一年经常发生的那样,肆无忌惮地拍打他的脑袋。
姚烨被拍得整个人晃了下,差点没站稳。
光束从他身后晃过,转瞬离开,厚重又熟悉的阴影从脚面蔓延上来,让人莫名喘不上气。
俞然:“现在听清了吗?”
话落,他再次抬起手,姚烨突然想到今天舒夏辛辛苦苦给他弄了半小时的发型,下意识偏开头。
俞然的手落空,唇角扯起一丝冷笑:“长大了,当学长了,还学会躲了。”
他第三次抬起手,眼前浓墨重彩的光影一晃,扬起的手臂突然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两个人不由分说地紧紧箍住,猛地将他往后一推,力气大得几乎能把他推翻在地。
“拍头很好玩吗,学长?”贺星诀冲在前面,控制不住地用胸口撞向俞然,脑袋低下来,“来,冲这儿拍。”
“橘子。”池列屿在后面扯了他一下。
姚烨现在什么滋味,曾经的贺星诀最清楚不过。有些人的恶意似乎完全不需要正当理由,就因为你年纪小一点,或者你长得比其他人胖一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往你身上丢东西,时不时飞起一脚把你踹翻在地,然后笑着说“长得这么胖,应该感觉不到痛吧?”
姚烨也被突如其来的光影晃了下眼睛,偏头狠狠啐了口。
操。
哪来的中二热血少年,搞得他这个学长很尴尬啊。
第40章 SweetChildOMine^……
姚烨自认为是个挺自负的人,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四岁开始学钢琴,师从知名青年音乐家,小学就考到演奏级,算是尊贵的学院派出身,初中觉得古典音乐有点儿没劲,改玩合成器,帮学校编了一整套专属校园铃声,广受好评,玩音乐的同时学习也没落下,以全省前三十名的成绩考入K大,这样的履历怎么看都算得上光彩。
进入K大后,他第一时间报名加入电子音乐社团,畅想着在这个新平台崭露头角,玩更自由的音乐,交更优秀的朋友。
没过多久,他的才华就被不少人看见,时任电音社社长的俞然邀请他加入他们的乐队。那支乐队里,除了姚烨全是大三学长,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艺术团体身居高位,这个主席那个社长,个人技术也过硬,姚烨觉得自己一个新生能加入他们简直赚大发了,乐队未来一定前途无量。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姚烨天性放肆,玩音乐的时候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非常耿直,有意见就提,觉得队友的idea很土很烂他就直说很土很烂,队友技术不过关他也会下意识指点,他自认为这样是为乐队好,但别人不一定领情。
要知道在大学校园里,许多学生组织的层级非常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部长说一部员们不能说二,更何况乐队里其他人的职位都比姚烨高了不止一级,阶级差距下,他一个小部员敢对社长提意见是错,提的意见正确证明了社长的无能,更是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姚烨在乐队里无论说什么都会遭到反驳,他的灵感无人在意,甚至被被贬得一文不值。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会儿谈了个年上的女朋友,长得挺漂亮,谁知这个女生曾经把乐队里另一个学长拒绝得体无完肤,从此姚烨更加无法立足,他本身并不是内耗的人,如果只有一个人针对他,他会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放狗屁,但是当所有人都打压他、排挤他,再自信的人也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有错,是不是身为后辈就应该对前辈百依百顺。
姚烨内心十分挣扎,开始抗拒乐队排练,连着躲了一个月,直到被学长们堵在宿舍楼下。
那天,俞然第一次抬起手,重重地,又好像理所当然地,像父亲教训儿子那样拍打姚烨的脑袋,把他那一头张狂的头发拍乱、拍扁,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排练,虽然他弹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乐队总归需要键盘手。
姚烨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大
人们带回排练室,强压下本性变成一只技术高超的提现木偶,熬过整整一年。
大一结束时,他浑浑噩噩升任电音社部长。暑假回老家重访母校,听到校园广播播放着他过去编写录制的铃声,曲风青春又自在,敢于冲破窠臼,那一瞬间他突然醒悟过来,鼓起勇气写了邮件发给乐队里其他人,义无反顾地退出乐队,也退出电音社,从此孑然一身做回自由人。
尽管曾经受挫,姚烨仍对校园乐队抱有幻想,大二一开学,许多乐手闻风而至,意欲拉他入伙,姚烨见了一茬又一茬人,说不清是真的不满意还是心中恐惧未消,他嘻嘻哈哈地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所有伸来的橄榄枝。
直到某天下午,一群青涩、矫情,并且非常执着的学弟学妹突然闯进了那间洒满阳光的乐器房。
……
又一束舞台灯光晃过,将姚烨的思绪拉回现实。
俞然被贺星诀撞得有些懵,隔了一会儿才认出他俩是姚烨现在的队友,虽然才大一,个头却一个比一个高,身上带着股虎劲儿,压迫感很强。
“我怎么了?”俞然不正面应对,反问他。
“你对我火华哥动手了。”贺星诀说,“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俞然皱眉,后退一步:“你说有就有?谁看到了?”
池列屿在后面冷幽幽地说:“我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K大保安不管事儿,把街溜子无赖放进学校。”
俞然这时才开始顾及身为K大学生的风纪和颜面,打死不认:“你们几个弟弟合起伙来诬赖我……”
“谁诬赖你?我都拍到了。”旁边不远传来一道清脆女声,舒夏举起手机晃了晃,身旁站着许朝露、伊玥和陈以铄,竟然所有人都来了。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百万粉的视频博主,我要是把你们霸凌学弟的视频发到网上,保准你们明天就身败名裂。”她说话时,恰好有一束明晃晃暖光打过来,映出少女涨得通红的面庞。
听见这话,不仅两个学长慌了,姚烨也慌了。
没必要吧妹妹,搞得这么严重,你火华哥在K大音乐界高大帅气的形象也保不住了啊。
还有百万粉视频博主是什么鬼?顶着零头充百万,你这胆色简直可以上梁山了。
舒夏话撂这儿,俞然和另一个学长都清楚利害关系,面如土色、极其不情愿地冲姚烨道了歉,仓皇逃离了这里。
留下的七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姚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灌醉。
太丢脸。
在一群弟弟妹妹们面前,暴露了自己最怯弱无助的一面。
舒夏把手机收进口袋,那两个学长都是今天复赛的学生评委,她得留着那个视频当筹码,免得他俩故意给他们乐队打低分。
听她这么说,姚烨只得咽下想让她删除视频的话。他高大伟岸的形象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即将上台表演,一行人回到后台,姚烨整理了下发型,脸色红红白白的,说要去洗手间冲把脸。
贺星诀:“我和你一起……”
“你留下。”池列屿眼风一扫,拦住他,“让他自己去吧。”
许朝露也说:“让姚烨学长自己静一静吧。”
“他那么爱面子,可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许朝露看着姚烨的背影,轻声说,“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满血复活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复赛无弱旅,今晚第二十二号选手的表演落下帷幕,整个体育馆热浪滚滚,掌声经久不衰。
主持人留在台上,报出下一组选手的名称和表演曲目。
几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听到下一组的表演曲目,有一小部分懂行的人骚动起来。
“枪花的《SweetChildOMine》?摇滚名著啊,吉他部分难得要死,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吉他难弹,歌也难唱。前面几组选手都挺厉害,今晚我还没看到太翻车的,感觉就是他们了。”
“我也有点期待翻车怎么办,前面的好听虽然好听,但也挺无趣的哈哈。”
“不会翻车吧,你们没看过他们初赛的表演吗?特别牛逼,真的,吉他手还是校草,帅得我喷鼻血。”
“你不加最后半句可信度还高点。谁不知道玩音乐的颜值和才华成反比啊。”
“我赌十块他们翻车。”
“我赌一百好吧。咱们K大论坛以前多干净啊,现在都被姓池的粉丝攻占了,乌烟瘴气的。我觉得这一把他们必翻车。”
……
体育馆灯光骤然暗下,嘈杂的人声也逐渐归于平息。
“妈妈呀,好多人啊。”贺星诀站在贝斯手点位上,望着台下乌泱泱连成海洋的人头,荧光棒如银河星云一般闪烁,他心脏像被卷到了浪尖。
许朝露也紧张,冲贺星诀提了提唇角,转头望向另一侧的少年。
他站在黑暗里,身影挺拔锋利,如笔直的刃,亟待划破这夜空。
忽然间,也说不上为什么,许朝露心情就这么安定下来。
下一瞬,灯光倏然亮起,清亮高昂的吉他riffs如进攻号角,吹散一切不专注的声音,音符宛如一串串流星从夜空砸下,每一颗都精准击中观众的心脏。
“我去,有点东西啊。”
“这才刚开始,再听听。”
“主唱走出来了,天,咱K大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大功率聚光灯照在身上,宛如身处炎炎夏日。许朝露只穿了件黑色短袖依然热得冒汗,长发半披半扎,额上戴着花纹繁杂的发带,往下是化着烟熏妆的眉眼,浓墨重彩,眼睛被强光照得微眯,依然神采熠熠,无畏地直视台下的评委和观众。
牛仔裤链条敲在吉他背板,哐当哐当,许朝露从容拨响琴弦,凑近话筒:
“Shesgotasmilethatitseemstome.
Remindsmeofchildhoodmemories.
Whereeverythingwasasfreshasthebrightbluesky.”
极富力量的女声,从纤瘦身体里迸发出来,完美融进摇滚曲风中。
这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慢放键,她的声音穿透了体育馆每个角落,烈焰般点燃了听众的情绪。
“和原唱不一样,一点也不沙哑,但是有种特别的味道,感觉好年轻啊。”
“你有没有觉得曲风比原版更跳跃了?活久见,我好像听见贝斯的声音了,邦,邦邦,邦,邦邦,是这个节奏吧?这个乐队的贝斯手出息了啊!”
贺星诀手指重重敲在琴弦上,配合陈以铄的一串加花,整个人恨不得跟着律动跳起来。
第一遍副歌来临,温柔托举着整首歌的钢琴和弦忽然推向高潮,一阵星星坠落般的合成音和盛夏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包裹着许朝露的声线,这是姚烨赛前特意制作的声音,为歌曲增加更深的意境,配合那句反复的“sweetchildofmine”,台下观众骤然间有种梦回儿时暑假躺在凉席上无忧无虑听着窗外雨声的错觉。
姚烨就两只手,一边推拉着合成器,一边又跳跃在黑白键盘上,神情没有一丝忙乱,跟着曲子自在地摇晃,偶尔还能空出手朝天挥动,火红的头发在耀眼灯光下仿佛要燃烧起来,迸出火星子。
许朝露边唱歌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学长,赛前发生了那种事,这会儿看起来却是他们中最轻松的一个。
姚烨这会儿心里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过去的队友就坐在台下看他演出,现在的队友刚得知他曾被霸凌,一个两个在舞台上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的状态,就连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池少爷也偏头看了他两次……唉,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想被这么关注。
姚烨低下头,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虽然神烦这群矫情怪,但是,和
他们一起表演的感觉。
说实话。
棒呆了。
“快到吉他solo了,这首歌的solo是最炸也最难的部分,成败在此一举啊。”
“我觉得前面的表演已经足够进决赛了,鼓手神稳,跟节拍器一样干净利落,贝斯很跳,抓耳朵,和鼓配合起来稳中带浪,律动这块就已经很绝了,键盘手火华哥不用说,掌握歌曲层次的神,给我耳朵做spa似的,每次听他表演都爽歪了。主唱是最惊喜的,声音又亮又有爆发力,台风简直了,给我勾得都想上台给她送花。就冲她长得这么漂亮还愿意玩硬摇滚,哪天咱K大要是选校花我肯定投票给她。”
“那吉他手呢?”
“吉他手。”男生默默咬牙,“这颜值他妈是人长的?不想评价,左边那些个女的再尖叫下去我耳朵真要报废了,咱K大男女比例确定是三比一?就今晚这排山倒海的分贝,起码得是一比三啊,我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
舞台上,许朝露感觉汗水正顺着脸颊流下,淌进锁骨,洇湿T恤,她的手臂像夏天那样裸露在骄阳下,晒得殷红,甚至想把裤子也卷起来散散热。
他们所有人今天都穿黑色,朋克又清凉,每个人身上都有条亮闪闪的链子,许朝露的在裤腿上,贺星诀、姚烨和陈以铄都挂脖子上,池列屿的最隐蔽,绑在腰间,上衣半扎进裤腰,松垮垮地遮住链条,时隐时闪,更抓人眼球。
他今天穿的黑色坎肩,肩宽背直,整条冷白修长的手臂暴露在刺眼灯光下,像一条清劲有力的河川,淡青色脉络纵流而下,暴起得很明显,随着他拨弦的动作快速地舒张呼吸着。
那张脸仍是冷淡从容样子,直刷刷的眼睫掩住黑眸,投落幽深阴影。
solo段落到来时,许朝露将话筒推远,抱着吉他对观众做了个夸张的向右看的动作,将属于主唱的C位转交给吉他手。
池列屿怀里抱着这首歌原唱乐队的主音吉他手——Slash签名款黑金渐变色吉他,这是他的第四把Slash吉他,光滑琴面反射着迷离光线,宛如战士手中利刃。
虽然他从没有明确说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Slash就是他最喜欢的吉他手,所以复赛上选这首复杂的、考验吉他功底的硬摇歌曲对他们而言不是挑战,而是极稳重的决定。
少年低着头,为了表演特意留长些的黑发烫成微卷,堪堪盖过锋利眉棱。
黑色马丁靴跟着鼓点轻踩舞台地板,他右手握着深蓝色拨片,左手灵活攀附在琴颈上,一串强劲的riffs收梢,紧接着一记标志性滑音自琴弦跃出,如滚烫星火四溅向观众席,浇沸了所有痴迷的、兴奋的,亦或是嘴硬的声音。
紧接着,快速的上行音阶如暴雨倾泻,Solo进入高潮,他猛然加快手速,左手指尖以惊人的精准度穿梭在琴颈,快速击弦与勾弦交替进行,音符在空气中疯狂炸裂,炽烈的火焰燃烧至顶点。
耳边尖叫将气氛托向最高潮,池列屿身体微微后仰,汗水顺着发梢落下,砸在琴上碎溅开,最后一个高亢的推弦将整段Solo推向终点,尾音在剧烈颤音中久久不散。
下一秒,他扭头看了眼许朝露,舞台主导权在眼神中交接,紧接着,所有人都倾身凑近话筒,为主唱伴音。
又来了。那种心室剧烈震颤,狂冒泡,好像跑完八百米之后胸腔近乎麻痹的感觉,从他漆黑滚烫的眼神中传递过来。
许朝露长长吸进一口气,从立架上取下话筒。
连续重复的句子,她边唱边在舞台上绕圈,和每一个伙伴互动。
这首歌讲的是一个男人看向爱人眼睛,回忆童年和爱情的纯真美好。
池列屿的视线跟着许朝露,眼前幻觉般浮现她从小到大的样子。
学龄前的病弱,小学的活泼亲密,初中开始让人心动,高中完全长开了,漂亮聪明温柔大方,他和她在一个班上,座位距离不近,从人群缝隙中捕捉她的身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至于现在,她耀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看着她拿着话筒朝他走来,砰砰,砰砰,池列屿的手还在游刃有余地拨弹吉他,耳边却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声。
两道年轻、炙热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这一次,反倒是池列屿先挪开视线。
操。心跳重的要听不见鼓声了。
陈以铄今天是不是没吃饭?
吉他手是大忙人,许朝露不多打搅他,从他身后走到陈以铄身边,接着又走到姚烨身边。
姚烨也是满头的汗,红发像暴雨中的火山,眼睛亮得惊人。
鼓点密集到极致,吉他也在奋力推高,全曲最后一个高潮,许朝露忽然福至心灵,将话筒伸出去,由姚烨唱出最后那句,将积攒已久的情绪,那些压抑的、愤懑的、不甘的、尴尬的……通通宣泄掉:“Wheredowegonooooow!!!”
如果说原曲是声嘶力竭地怀念。
那么他们演奏的这版,就是不顾一切地闯荡,用青春当火把,热烈燃烧在当下。
按下尾音的一瞬间。
所有聚光灯骤然亮起,将舞台照耀得如同太阳破地而出。
姚烨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突然懂了那天许朝露介绍乐队名称时说过的一句话——
一瞬间的光辉,足以照亮整个余生。
“太牛逼了我靠,每一个人都很牛逼!”
“火华哥最后的转音好像破音了哈哈哈,兴奋炸了吧,我也炸了,这就是摇滚啊!”
“我想给校草跪下唱征服,手法太特么强悍了,简直Slash附体!”
“太吵了,你说什么啊,想和校草结婚生三个?有点难吧,他一看就是铁直啊。”
“……”
灯光收束,舞台上重归黑暗,五人相视而笑,头顶冒着烟,像一块块蒸腾的发光金属,脸庞仍然明亮,余温灼烫。
主持人赶过来阻止他们下台。
差点忘了,每一组表演结束后还有个闲聊环节。
台下尖叫和掌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
五人来到舞台中央,站成一排,比赛完了一个比一个散漫,许朝露把吉他脱下来让旁边的贺星诀帮她拿,贺星诀嫌累丢给旁边的池列屿,池列屿漫不经心大喇喇地把吉他甩上肩,琴头不小心敲到旁边的姚烨,姚烨痛得暴走一脚踩上旁边陈以铄的脚,陈以铄手里正在擦的眼镜滑脱,他度数高什么也看不见,蹲下来在地上惊恐地乱摸……
主持人站在旁边舌灿莲花,可劲儿地夸他们刚才的表演。
没有人听进去一句,直到主持人走完点评流程,话锋一转:“听说今天是池列屿同学18岁的最后一天。”
话落,方才平息下来的观众席再次沸腾。
池列屿还在吊儿郎当地整理吉他肩带,闻声动作一顿,下意识往许朝露那边看去。
他俩中间隔着个贺星诀,跟跷跷板似的,池列屿往前她就往后,池列屿往后她就往前,整个人做贼心虚地缩在贺星诀另一边,不用说,这个消息九成九就是她传递给主办方,用来活跃气氛提高话题度的。
真是皮痒,一天不给他搞事儿就难受。
“哎呀,台下的妹子们好激动。”主持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其实我也很激动,想听池列屿同学给我们说两句。今天参加完比赛,明天就要过生日了,有什么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许朝露和贺星诀莫名奇妙对视一眼,憋笑到内伤。
让池列屿发表感想,简直和逼他写作文一样难顶。
什么志存高远、奋发向上,什么感怀家国、放眼世界,领导老师想听的陈词滥调他绝对一句也没有,那种矫情的东西他玩不来,也最烦这套,如果有稿子他还能照着念一念,当屁放了,没稿子就拉倒,拽王不玩虚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池列屿姑且知道分寸,不至于像高中周记里那样张嘴就是狗言狗语。
余光冷飕飕刀许朝露一眼,单手捞来立麦,向上一拔,金属杆子倾斜,他也向前倾身,眸光锋利张狂,看评委也看观众,嗓音磁性爆棚,只问一句:“我们进决赛了吗?”
哗啦一声麦克风尖噪,引来下方山呼海啸——
“进了!”“绝对进了!”“没进我给评委寄刀片!”“这要是不进决赛校歌赛也不要办了!”
分数还没评出来,观众已经帮他们保送,场面一片
骚乱,主持人根本控场不住。
池列屿眉峰很轻地扬了下,对这些个回答还算满意。
他看上去仍是一副与浊世格格不入的冷淡样,奈何万丈光芒难掩,少年意气难藏,一举一动都牵动无数人呼吸,仿佛整个世界唾手可得。
骚动持续了几十秒,主持人的声音才勉强被听到:“好了大家,欢呼声都快把房顶掀翻了,我相信这一定是池列屿同学今年收到的最满意的礼物……”
“不是。”
主持人:“……”
有种碰上杠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池列屿再次凑近话筒,这一回,他眼睫稍稍垂下来,锋芒仍在,却显得没那么尖锐凛然。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日感言——
“我的吉他拨片用十年了。”他手里捻着磨成钝角的深蓝色拨片,身体仍面向万千观众,眼神却向侧边飞,定格在某个少女脸上,“许朝露,你能不能送我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