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SweetChildOMine^……

    被音响放大无数倍的低磁嗓音在空气里回荡,裹着电流似的,好像能钻进皮肤,顺着血管通达四肢百骸。

    许朝露极其懵懂地对上池列屿瞭过来的眼神。

    都说他长了双锋利厌世眼,薄情寡义不好接近,但许朝露这会儿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像只落水小狗,湿漉漉的很干净,甚至还带点无辜,好像是她这十年薄待了他,逼着他用那些破烂拨片似的。

    许朝露整个人钉在舞台上,心下暗骂“狡猾的男人”,脸蛋像只焦红苹果,热度从身体里往外烧,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冒烟。

    观众席微妙地安静了几秒,紧接着迎来一场新的风暴。

    台下女生虽然都被校草帅得心潮澎湃,但大部分不是真女友粉,听见池列屿当众cue许朝露要礼物,转头就热情似火地磕起了cp,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舒夏,晚上回家整理视频,发现这段录的全是她自己的尖叫和姨母笑声——

    “啊啊啊!许朝露你就宠宠他吧!”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真的要磕你俩了!”

    ……

    舞台上,主持人临场应变能力还算强,很快从震惊中回神,唇角不受控地上扬:“我合理猜测,池列屿同学现在用的拨片也是许朝露同学送的?竟然用了十年了,不会坏吗?”

    “当时买了一整盒给他,大概二十几个吧。”许朝露解释说,“不过即使换着用,确实也用太久了……”

    她逐渐找回自若,偏头看池列屿:“你想要什么样的?”

    池列屿:“你定。”

    强光照得他眼神灼烫,眼底却幽深,与她目光撞上,莫名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暗通款曲的错觉。

    许朝露深吸气:“我得想想……”

    “别想了!”台下有人喊道,“还犹豫什么,快答应他!”

    周围一片哄笑。

    许朝露:“……”

    大兄弟,你这话容易引起误会吧!

    “好的。”许朝露赶紧应下了,千万遍告诫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有无数只小金铃在身体里不知疲倦地摇颤,她觉得池列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回击她泄露了他生日,想给她找茬,而她居然并不生气,反而被他三言两语搅得悸动不已。

    也许是真心的。

    他想收到她送的拨片,也只能是她送的拨片。

    但他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真的很像一种另类的表白啊。

    ……

    “他们俩在处对象吗?”舞台侧方的候场区,有个男人问身旁少女。

    方嘉岁摇头:“据说只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如果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吧,而且女生好像喜欢别人。”

    “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男人是方嘉岁MCN公司的经纪人,目光落在池列屿身上挪不开,真想把他签进公司,但又觉得他如果想往娱乐行业发展,他们公司估计留不住这样顶流颜值、巨星气质的人物。

    “那个姓池的男生虽然没有个人账号,但在网上知名度已经很可观了。”男人对方嘉岁说,“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他共创,或者让他在你视频里出镜,蹭个流量。”

    方嘉岁点头,浓妆下的面颊微微发烫:“我试试。”

    男人笑:“之前让你找别的男生共创,拒绝得比闪电还快。”

    说罢,男人又看向舞台上的许朝露:“主唱也很厉害,唱腔还有点青涩,表现力已经可以和一线歌手媲美了,你觉得她有可能愿意签公司吗?”

    “我和她不熟。”方嘉岁淡淡道。

    男人低头在网络上搜索许朝露名字,跳出来一大片红底金字的新闻和喜报。

    “竟然是高考状元,获奖履历比我命还长。”男人收起手机,“打扰了。”-

    次日,午后两点,阴云淤积天空,冷风萧瑟地穿行于山林间,两辆suv疾驰在盘山公路上,赶在落雪之前到达位于山顶的一幢度假别墅。

    别墅是前两年刚改建的,崭新漂亮,唯一缺点就是太偏僻幽静,周围一里内几乎没有人家,放眼望去全是初冬荒芜的山景。送他们过来的贺星诀妈妈叮嘱他们没事儿别去外面乱跑,这里信号也不好,跑丢了电话都不一定打得出去。

    两天一夜的山庄别墅度假之旅,七个人没带多少日用品,各种各样的食材倒是装了满满几大箱,蔚为壮观。

    “幸好我提前找我妈订了这套看雪景最绝的房子,初雪新闻一出她那儿都爆单了,要是等复赛出结果再订,就只能喝西北风。”贺星诀很得意,“吃草,19岁第一天住的地方,还满意吗?”

    “别废话。”池列屿忙着搬行李,把一个24寸大箱子抡给他,“推厨房去,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要冷藏的。”

    “好嘞。里面都有什么啊,这么重?”

    “是我和舒夏准备的西餐食材。”许朝露站在旁边摩拳擦掌,“今晚咱们吃两顿——傍晚吃西餐,我和舒夏来做,十一点再吃火锅夜宵。”

    贺星诀边推箱子边打寒战:“你俩做的西餐,我怎么有点不敢吃……”

    舒夏:“那你千万别吃,当心被毒死。”

    贺星诀:“我开个玩笑!毒死也值了嘿嘿。”

    三个女生住朝南的大主卧,许朝露和舒夏收拾完房间便下楼来到厨房整理食材。

    “黑胡椒、碎欧芹、黑胡椒……怎么带了两瓶黑胡椒?”舒夏问许朝露。

    “啊?”许朝露凑过去,“那瓶黄色的不是海盐吗?”

    “不是啊,是不同包装的黑胡椒。”

    “那完了,我收的时候没仔细看。”许朝露汗颜,“没有盐怎么做啊,这儿能点外卖吗?”

    “不行诶,外卖软件在这儿都没服务的。”

    “那我出去买好了。”许朝露边说边往外走,“我在路上看到半山腰那儿有家超市,感觉离这里也没有很远。”

    “你要出去?”池列屿在吧台旁边倒水喝,闻言问了声。

    “嗯,去买调料。”

    “那我……”

    “我和你一起去啊。”舒夏从厨房追出来,“等等我。”

    许朝露有点无奈:“就买点盐,顺着公路走下去,我还能走丢吗?”

    “毕竟在山上嘛。”舒夏说,“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贺星诀坐在吧台对面,瞅着池列屿笑:“得了,寿星你就坐下吧,买个调料用得着三个人去?大白天的,一条大马路往下走,能有什么危险。”

    “我说要去了吗。”池列屿闲散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对许朝露舒夏道,“早去早回。”

    两人这便出门,顺着柏油马路走了二十多分钟,到达半山腰的度假区,超市就开在度假区门口,她们买了调料,又添了点零食,踏出超市大门,仰头看到天空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下雪了!这里的雪好干净啊。”

    超市旁边就是一片白桦林,笔挺的白桦直入云霄,雪点在林间飘荡,好像天上有只摘星星的大手不间断地洒落星屑,舒夏和许朝露走到林子里兴奋地狂拍照。

    “这里太出片了。”舒夏说着,又指挥许朝露往前跑,“头抬高点,像日剧女主角那样轻快地跑,让雪落在脸上,嘴巴咧开笑,别太紧绷了。”

    “呼,好难啊……”许朝露跑了好几遍,气喘吁吁,“我不行了,你来试试,我帮你拍。”

    “好嘞。”舒夏把手机交给许朝露,全情投入地在雪中狂奔,“有没有《情书》那种感觉?”

    许朝露瞅着手机里的画面沉默了,心说比起《情书》,好像更像《雪地里走失的狒狒》。

    “你拍的有问题。”舒夏看到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就是这里的景有问题,我们爬上去一点看看,上面更敞亮。”

    许朝露有些犹豫,她们已经跑进林子深处,回头都快看不到超市了:“要不还是回去吧,万一迷路怎么办?”

    “我记得路的。”舒夏说,“再往上爬,西北方向走一会儿,应该就快到山顶了。”

    “好吧。”许朝露印象中舒夏的方向感确实很好,和池列屿不相上下,高中他们班经常组织登山活动,舒夏不爱走寻常路,总是冲在最前面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开道,开发了不少新景点,最后也能完美抵达原定的终点。

    ……

    山顶别墅二楼客厅,茶几一前一后铺两张羊毛坐垫,姚烨和伊玥坐在上面,正聚精会神地对弈。

    六十四格黑白相间的木质棋盘上,白棋已然兵临黑棋城下,姚烨方才连吃了伊玥两子,这会儿眼看已经将黑王围困在角落,他的白后却找不到合适的缺口深入。

    伊玥贴心道:“你慢慢想,我去上个洗手间。”

    姚烨:“……”

    好家伙,玩儿心理战是吧?

    他像吃了个哑炮,闷坐着死死盯着棋盘。

    头顶上有个黑影晃过去,隔了没一会儿又晃回来,姚烨心烦意乱道:“少爷您能不能坐下,就这么会儿您都来来回回晃三遍了,晃得我头晕。”

    池列屿没理他,推开客厅落地窗走到露台上,往马路蜿蜒而下的方向眺望。

    贺星诀拎着瓶可乐走出来,喝了口,忽然想到什么:“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慢慢走也该走回来了吧?”

    “雪越下越大了。”池列屿说,“今天太阳什么时候落山?”

    贺星诀查了下:“四点五十,现在已经四点二十了。”

    天光愈发沉暗,白茫茫的雪雾氤氲天地间,远处隐没着松林与桦林苍青的树尖,像断断续续的墨线,被白色宣纸模糊了边缘。

    忽然有风起,卷着碎雪在空中打旋,露台没有暖气,贺星诀冻得钻回室内,转头见池列屿仍杵在原地,单薄的毛衣被风吹鼓,他背影纹丝不动,完全不觉得冷似的。

    转眼就到日落时分,夜色像打翻了的墨砚,势不可挡地倾泻下来。

    池列屿回房穿了件外套,额角突突跳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到一楼玄关,咔嗒一声,房门竟从外打开。

    池列屿来不及松口气,对上舒夏惊慌失措的眼睛,又望了眼她身后,空无一人,脑中有根弦骤然断开:“怎么只有你?许朝露呢?”

    三两句话,没等舒夏说完,他便阴沉着脸大步踏出门,下颌绷得锋利,舒夏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了:“对不起……你们快点去把她带回来。”

    贺星诀跟在池列屿身后,看着舒夏也是一脸冒火:“出片出片,就知道出片,前几天的新闻你们都没看吗?也是两个女大学生,为了拍照闯进未开发的景区,最后失温死在山洞里……”

    “我真的错了。”舒夏被他吓得大哭,“露露有提醒我的,是我觉得这山不高,只要认得路就不会出事,才带着她越走越深。那个地方看着就是平地,我们都没想到枯枝烂叶下面有个坡,而且下着雪地很滑,她就摔了一跤,我扶她起来她也走不动,电话还打不出去,哇呜……”

    “唉,别哭了。”贺星诀见她几乎要抽过去,反过来安慰,“如果只是崴脚,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池列屿停在树林边缘,整个人瞧着比雪更冷,呼出的白气仿佛都是冰的,压着情绪问舒夏:“你刚才从哪儿过来的?”

    “两点到三点钟方向,就是那边。”舒夏指了指,“地上应该有脚印的。”

    池列屿拧眉:“雪这么大哪里看得见脚印?”

    “对、对不起……”

    “少爷,你别这么凶。”姚烨这会儿也赶出来,“没必要所有人都去找,女生留下,我们四个男生去就行,看着点方向,千万别走丢了。”

    话落,男生们转身扎进树林,大雪挦绵扯絮,夜幕如一张黛色的网,越压越深。

    林中某处。

    许朝露坐在一棵油松树下,树冠张开巨伞为她兜住了雪,她穿得也多,并不觉得很冷,随着脚踝的剧痛慢慢减轻,她心情也平和下来,靠着树干安静看雪景。

    本来舒夏执意要带她一起回去,但山间路陡,舒夏身体也不强壮,许朝露怕拖累她也受伤,便让她先回去喊男生来接她。

    下雪天没有夕阳,天色悄然间寸寸落灰,直到眼前的风景逐渐失了颜色,许朝露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害怕。

    夜色像雾一样乘着雪花弥漫上来,许朝露抱紧膝盖,手里攥着根树枝,东戳戳西敲敲,在地上写写画画,使劲给自己找事儿做,不要去听林间幽幽的风声,也别去想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夜雾里钻出来袭击她。

    树枝尖尖在雪地上一遍遍地写单词,Chirimiri,Chirimiri……

    怎么还不来啊。

    差不多该找到我了吧。

    小时候捉迷藏躲到地下室里那次,好像没有等这么久呢。

    天完全黑了,她身体越来越冷。

    呜呜……

    许朝露缩得更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忍不住在那个西语单词旁边写数字,119,119……

    也不知道打不打的出去。再过半小时,这家伙还没找到我的话,就打一下试试。

    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十,手电筒也不敢到处乱照,就放在膝盖上亮一会儿关一会儿,有人看到的话……

    “许朝露?”

    一声短促的呼唤,伴着剧烈喘息声和咔吱踩雪声,在身后骤然响起。

    许朝露猛地回头,于深暗夜幕中撞进一双发烫的、明亮如夜行野兽的眼睛,她脑子懵了一瞬,忽然又将头别回去,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下眼角。

    她穿着浅蓝色羽绒服,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池列屿差点就错过,余光见那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太清楚她的身形,一眼便认出是她可怜巴巴缩坐在地上,和小时候不小心躲进地下室出不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许朝露倚着树干慢腾腾站起来,鼻尖冻得通红,手肘和腿上全是脏兮兮的雪泥,仰着湿亮的眼睛看他,委屈地笑:“你又找到我了。”

    “你还笑得出来?”

    池列屿皱着眉,胸口仍一起一伏在喘气,以前跑三千米都没见他这么喘过,头发乱糟糟地支棱,发梢落满雪沫,睫毛上似乎也沾了点,难怪眼睛看起来那么亮。

    他走近两步,深咽了口气,忍着没再教训她:“冷吗?脚怎么样?”

    “都还好。”许朝露伸了伸腿,“缓一下,有点麻了。”

    池列屿停在她跟前,转过身,高大的身子半蹲下去,语气冷峭:“上来。”

    “……”

    等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人靠近,反而听见后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扫雪声。

    回眸看见这家伙莫名其妙又蹲回了地上,拿着个树枝对着雪地乱戳乱扫,好像在破坏什么东西。

    他应该没看到吧?

    许朝露慌里慌张地毁尸灭迹——她刚才可能是冻傻了,写完119又在119上面画了个叉,不太想要119来接她,转头在旁边那堆单词上面一个又一个地画爱心,满地爱心甜滋滋铺在脚边,这么短的时间里雪花根本覆盖不了。

    “你在干嘛?”

    “没事了。”许朝露丢开树枝,重新站起来扑到他背上,胳膊勾住他脖子,下巴也埋进他羽绒服干净柔软的布料中,细声说,“快走吧。”

    少年有力的大手垫在她大腿后侧,许是太久没被他背了,身体腾空的瞬间许朝露心脏都有些失重——怎么这么高啊,不抱紧点摔下去会残废的。

    两条脏兮兮的臂膀紧紧环抱他脖颈,池列屿压下那句“要被你勒死了”,任由雪泥乱蹭在脸上,以及女孩温热急促的呼吸像带着火星子的羽毛,毫无阻隔地喷洒在他颈侧肌肤。

    少年身上青涩冷然的草香席卷过来,比林子里同样冷冽的气味好闻得多,熟悉又强大的安全感一下子扫清了许朝露先前所有不安,却没有让她的心脏平静下来。

    她脸蛋不受控地越埋越深,耳边心跳如擂鼓,背着她的人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猛烈躁动好几下。

    抬眼就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和冷白皮肤界限分明,轻轻蹭上去,比想象中的软。

    怎么办……

    许朝露清楚听见心底深处防线崩塌的声音。

    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无论喜欢谁都不要喜欢池列屿,这些年里她也确实做到了,坦坦荡荡,清清白白,除了友谊之外再无其他心思。

    可是现在。

    意志力忽然一点也不管用了。

    掌控情绪的小人人吞下一大口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一脚踩在意志力小人人脑袋上,直接把它踩扁成薄片,挥舞着旗子在她身体里大声叫嚣——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他。

    第42章 SweetChildOMine^……

    雪点沙沙地飘悬在天空,林子里到处白茫茫,每棵树看起来都差不多,许朝露真佩服池列屿这样方向感好的人,背着她毫无迟疑地前行,仿佛与这片森林有着天然的默契。

    没走一会儿,冷风送来少年低低的声音:“等会儿到山顶,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不要。”许朝露果断拒绝,“只是崴了脚而已,用不着去医院。”

    她可不想因为她一个人,毁掉所有人期待已久的聚会。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去医院拍个片,才能确定骨头有没有事……”

    “骨头有没有事我自己不知道吗?去超市买个膏药给我贴贴就行了。”许朝露两手勒着他脖子,两腿夹着他腰,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地挣扎起来,“我掉下来摔死算了,摔死了正好去医院!”

    池列屿:“……”

    看她这生龙活虎劲儿,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别颠了。”他不得不服软,脊背被她柔软身体蹭得发僵,脖子更是上不来气,“手也松开些,再绞下去,咱俩就一起死在这儿。”

    许朝露“哦”了声,两手往下垂了些,趴在他背上。

    隔着厚重衣物,依然能感受到少年人身上独有的、朝气蓬勃的热意。

    她心口被烘得熨暖,抬眼望见远处,树隙间透出灯光,依稀可见山顶别墅的轮廓,模模糊糊融化在雪雾中。

    许朝露下巴搁在池列屿颈窝那儿,歪着头,莫名觉得这条路比想象中短太多。

    池列屿一径将她背进室内,送回楼上卧室,接着出门去把还在林子里转的男生召回来。

    舒夏用塑料袋装满冰块,蹲在许朝露脚边帮她冰敷,许朝露看她眼眶肿着,很心疼:“我真的一点也不难受啦,崴个脚而已,多大点事。”

    “你太惯着我了。”舒夏撇开眼,“咱俩身上都好脏,卫生间有浴缸,等会儿我放点水,一起泡个澡。”

    “好哇。”许朝露来不及高兴,突然想起一事,“那大家的晚饭这么办?”

    ……

    这么一折腾,所有人回到别墅时已经六点多,许朝露、舒夏和池列屿在楼上洗澡,剩下四个人中,三个男生决定挑大梁给大家伙做饭。

    正经的西餐是没指望了,能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原定夜宵再吃的火锅也端上来一起弄,大杂烩。

    “学长,这样摘菜对吗?”

    “妈呀,这只虾怎么还会跳,吓死我了,我丢!”

    “虾线在背上不是肚子上啊,你个蠢货!”

    “好饿啊,这个法棍不用烤也可以吃吧?yamiyami……”

    伊玥走进厨房,打眼看到一派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景象。

    长叹气,她抱着不想食物中毒的心情,推开这些从来没下过厨的公子哥们:“走远点,我来。”

    洗净手,戴上围裙,及肩长发用抓夹夹在脑后,露出雪白纤瘦脖颈,轻车熟路地将菜品分门别类,做准备工作。

    “乐乐,你敢吃富江做的菜吗?”贺星诀悄咪咪凑陈以铄耳边问。

    陈以铄还没张口,伊玥便淡淡说道:“我姐出嫁后,到我高中住校前,差不多五年,我们家所有饭菜都是我做的。”

    三个男生表情顿住,一时间鸦雀无声。

    “愣着干嘛?来搭把手。”

    伊玥像个厨房里的指挥家,将洗菜、刷海鲜、制备熟食这些简单工作安排下去。

    混乱的厨房变得井井有条,然而,三位公子哥还没开始享受工作,就被大魔王的威压震慑得瑟瑟发抖——

    “乐乐,我刚才说没说过,熟食生食的用具要分开?”

    “你在这儿冲澡吗?水开这么大是想把细菌和沙子都冲到嘴里?”

    “学长你键盘要是照你摆盘这么玩儿,今天就可以去办退休了。”

    “……”

    贺星诀洗完一篮子海鲜,累倒是不累,精神受到极大摧残,喃喃自语:“我们叫什么瞬间乐队,干脆改名叫‘伊言堂’算了。”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贺星诀将放在碗里腌的净虾双手奉上,“一姐,您要的虾。”

    伊玥点头,看了眼许朝露和舒夏准备的菜谱就开始操作。

    锅里热虾油,腌好的虾丢进去两面煎至金黄,另一只锅里融化黄油,投入蒜末、白葡萄酒和淡奶油,熬煮到沸,切成厚片的蘑菇和虾一同倒进去,在白金色的浓稠汤汁中翻滚打转,直到虾壳透出迷人的橙红色。

    大火收汁,倒入白瓷盘中,撒上黑椒、欧芹,一道法式奶油蒜香口蘑虾做完了,光是色彩就令人垂涎欲滴,更何况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甜香,无孔不入直戳味蕾,厨房里的男生都疯了,池列屿刚洗完澡走下来,听见声音,往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影,立刻就被贺星诀叫住:

    “吃草!一姐做菜太强了,你过来帮我们四个和这道菜拍个合照!”

    伊玥无奈地被簇拥在中间,陈以铄在她旁边端着那盘菜,贺星诀和姚烨分站两边摆出夸张的迎宾手势,咔嚓一声,合影落成,男生们凑过去看池列屿的手机,叽叽喳喳:“蒜是我切的。”“虾是我洗的。”“盘子是我拿的。”“一姐是牛掰的!”

    伊玥站在厨房里静静看着他们。

    情绪价值真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东西。

    她曾经要多讨厌做饭就有多讨厌,今天破天荒的,做完这一道,居然还想回头继续做。

    ……

    捯饬到将近八点终于开饭,五道西餐菜肴,加满满一桌子火锅材料,中西合璧,丰盛至极。

    七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到一小时就把所有食物扫荡一空。

    接着还有生日蛋糕,特意订的冰淇淋口味,可以当餐后甜品。

    池列屿被押着坐到主位,不太耐烦地等大家唱完生日歌,懒得许愿,直接吹熄了

    蜡烛上摇晃的火焰。

    大家纷纷送上礼物,许朝露的礼物还放在楼上,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送。

    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离开餐桌,悬着条腿一蹦一蹦地上楼。

    舒夏赶过去扶她,两人回到卧室,舒夏看到许朝露给池列屿准备的礼物,很大一个盒子,包装精美,里头放着个看着就非常高级的摩托头盔,整体是黑色,眼镜面反射着金光,很像池列屿最喜欢的那把Slash吉他的配色。

    舒夏有点奇怪:“不是说好了送他吉他拨片吗?”

    “昨天才说,哪里来得及准备。”许朝露说,“这个头盔之前就已经买好了。”

    舒夏端详着她表情,莫名觉得她似乎不太情愿送池列屿拨片。

    “之前玩守护天使的时候,我就推荐你送他拨片,你偏不送。昨天晚上在舞台上,他那么直接问你要拨片了,你还犹豫了半天才答应。”舒夏说,“拨片这么便宜的东西,你干嘛不愿意送他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因吗?”

    “我哪有不愿意?”许朝露说,“过几天买好了就会送他的。”

    “好吧。”舒夏仍有些狐疑,直到手机震动,贺星诀在群里@她俩下去喝酒玩游戏,许朝露要上洗手间,舒夏便一个人先下去了。

    从洗手间出来,卧室空荡安静,雪沫在窗外飞舞,染着室内的光,像成群结队游弋的精灵。

    许朝露一瘸一拐走到行李箱边,从箱底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礼盒。

    礼盒上方用丝带系了个蓝色蝴蝶结,时光荏苒,蝴蝶结褪去光泽,早已不复从前的鲜艳。

    “露露王!”贺星诀在下边喊,“要不要我上去扶你啊?”

    许朝露赶紧把盒子塞回行李箱中:“不用,我就来!”

    大雪夜,落地窗外雪幕密织,室内则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壁炉哔啵燃烧着,暖黄色光晕洒满整个客厅,茶几中央立着林林总总的酒水饮料——气氛到了,人还差几个。

    许朝露慢吞吞地抻直腿坐在茶几边,右手边是舒夏,左边暂时空着。

    池列屿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雪景,正准备走到许朝露左边坐下,斜刺里突然插过来一个人,先他一步占据了那个位置。

    伊玥心安理得地落座,看都没看池列屿一眼。

    池列屿顿住脚,散漫地绕到茶几对面,坐下。

    “认识大半学期了,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喝酒玩游戏?”姚烨掏出准备已久的骰子和骰盅,“等着吧,学长今天就把你们的皮都扒下来,看看里面是人是鬼。”

    “我们都是好宝宝。”贺星诀摩拳擦掌,“玩吹牛吗?”

    “嗯,规则你们应该都懂吧?好的,看到乐乐痴呆的眼神了。”姚烨贴心地为他讲解了一遍,“……就是这样,下家报出的骰子数量或骰子点数,必须有一个大于上家,如果觉得谁在吹牛,就直接开他,懂了吗?”

    陈以铄点点头:“我试试看。惩罚是什么呢?”

    姚烨:“老规矩,真心话大冒险,被开的人选其一,开中的人提要求。”

    第一轮,大家都还拘谨,报数报得很温柔,一个一个往上加。

    绕了两圈,到姚烨这儿,伊玥突然淡淡敲了一下杯子:“开你。”

    “一姐,说真的,我谁都不怵,就有点怵你。”姚烨扯起唇角,看了眼众人盅下的骰子,“一二三四五六……二十个五,靠,我就报多了一个。”

    “愿赌服输啊学长。”舒夏笑着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姚烨一脸任君消遣的自在,睨着伊玥,“说吧妹妹,让我干什么都行。”

    舒夏:“你怎么一会儿喊人姐一会儿又喊人妹?”

    “我胆子忽大忽小,不行吗?”

    伊玥想了想,平静道:“给你的初恋打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干嘛。”

    大家闻言都非常惊讶,谁也没想到伊玥这样的人会提出这么八卦的要求。

    不过,酒桌游戏就是要这么玩才带劲。

    气氛一下子被带动起来,房间里温度逐渐攀升,姚烨歪着头搓了搓脸,说:“我一直有个问题。初恋指的到底是第一次喜欢的人,还是第一次在一起的人?”

    伊玥耸肩:“不了解,我都没有。”

    贺星诀:“这是个问题,我得想想。”

    陈以铄:“嗯,我觉得,应该是第一次喜欢的吧,啊,我随便说的。”

    舒夏:“我觉得是第一次在一起的人,没在一起算什么初恋。”

    池列屿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冒:“随便。”

    姚烨看向许朝露:“朝露妹妹,你觉得呢?”

    许朝露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我觉得,初恋应该是你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所以,可以是第一次喜欢的人,也可以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取决于你的心意。”

    “是诶!”

    “好有道理。”

    “啧,不愧是露露王。”

    许朝露说完,忍不住拿起杯子抿了口冰凉的饮料,视线落在桌上,很久没抬起来。

    姚烨:“那我还是给第一个交往的女朋友打电话吧,初中交的,好几年没联系了。”

    手机放在桌上,微信电话回铃音响了半天,无人接通。

    “怎么不接啊,没劲。”

    “没劲没劲!”

    “这不能怪我。”姚烨挑眉,“那我喝一杯吧。”

    第二轮,大家慢慢放开了胆子玩,转了一圈,舒夏开姚烨失败,姚烨是赢家,把上一个没尽兴的要求依样抛给她。

    舒夏直接把啤酒满上:“学长,我母胎solo啊,还没有初恋呢,你这个大冒险伤害了我。”

    “对不起。”姚烨也倒了杯酒,“我陪你一杯吧。”

    第三轮,从舒夏开始,前半圈报的数都还保险,到伊玥那儿,她突然在上家的基础上往上加了三个数。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纠结要不要开。许朝露是伊玥的下家,心里捏了把汗。

    她偏头盯着伊玥滴水不漏的侧脸,在开她和继续报数之间犹豫不决。

    最终舍友情占了上风,她选择继续报数,没有开伊玥。

    谁知,在她报出只比伊玥大一点的数字之后,伊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开她。

    许朝露:?

    拿起骰盅,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十三个三,伊玥刚才报的二十一个三,而她自己骰盅里一个三也没有!

    单纯少女被亲友无情背刺,许朝露手伸到桌下,狠狠掐了伊玥的腿一把。

    “我选大冒险。”许朝露苦着脸说。

    伊玥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唇角微微提起:“你也给你的初恋打个电话吧,问他现在在干嘛。”

    姚烨:“今晚好刺激啊,嘿嘿。”

    舒夏:“露露也没谈过恋爱,那只能打给第一次喜欢的人了。”

    贺星诀:“打给程书泽啊?”

    舒夏:“是吧,程书泽也是八中的,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大学吗?”

    “w大好像。”贺星诀说,“我和他不太熟。”

    伊玥余光觑着身边的少女,就见她握着手机,磨磨蹭蹭地找到程书泽的头像,点进去,但一直没有拨出电话。

    犹豫间,许朝露下意识抬起眼。

    坐她正对面的少年屈起一条腿,手肘吊儿郎当搁膝盖上,身体后仰靠着沙发,壁炉暖光映照下,他皮肤依旧白得生冷,下颌线锋利,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脑袋稍歪,瞭着旁边的壁炉,没往她这儿看一眼。

    许朝露将手机面朝下盖起来:“我不打了,我也喝酒吧。”

    池列屿的视线这会儿突然转回来,凉浸浸看她:“脚崴了喝什么酒?”

    “那我给你们表演个才艺?唱首歌?”

    “不要,天天都听你唱歌,有什么意思。”

    “就是啊,现在一听你唱歌我就会下意识找根音在哪,好累。”

    “真难伺候。”许朝露撇嘴,“那我给你们讲个冷笑话吧。”

    不等大家发表意见,她直接说了起来:“有个企业今年业绩不好,准备裁员,以下四个员工中,谁不可能被裁掉?A小好,B小强,C小黄,D小红。”

    “…

    …”

    “答案是A,小好。”许朝露面无表情,直接唱了起来,“因为小女子不裁,未得公子青睐,想给公子们表演才艺都没~人~睬~”

    “……”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几秒后,贺星诀带头拍桌大笑:“这什么阴间笑话啊,笑死我了。”

    “服了,表演得特别到位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就连池列屿也撇过头,肩膀微颤,腮帮子吸陷下去也掩不住唇角的弧度。

    “好了。”许朝露瞪着他们,手机往桌上一拍,“下一轮!”

    接下来几轮,许朝露的第六感愈发明显——

    伊玥在针对她。

    伊玥作为她的上家,有天然地理优势,许朝露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上参加数学竞赛的劲儿,几轮过后也反杀了伊玥一回。

    可惜伊玥选了真心话,她是个与风月无关的冷情人,再暧昧的问题到她那儿也会变得没劲,就这么轻轻松松度过一关。

    渐渐的,就连桌上其他人也感觉到这俩舍友之间争锋相对的诡异气氛。

    终于,在连杀伊玥两回之后,许朝露被胜利冲昏头脑,激进地又开了她一次。这次伊玥报的点数正好吻合,不多不少,许朝露败下阵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许朝露撑着桌子站起来:“你们吃点东西,我去上个厕所。”

    “早去早回啊,还没领罚呢。”

    “知道啦。”

    许朝露一脚轻一脚重,慢腾腾地离开客厅,故意走到楼上去上厕所,拖延时间。

    穿着裤子坐在马桶上,她拿出手机,刚才在下面她闲着无聊乱点池列屿头像,不小心拍了拍他,他这会儿给她回了条消息,就一个冷淡的标点符号——

    温泉蛋:【?】

    许朝露瞎回了句:【你怎么办到的,竟然一次也没输过】

    温泉蛋:【我聪明】

    喜之郎:【呵呵】

    温泉蛋:【你和你舍友今天怎么回事?】

    他也看出来了。

    许朝露打字:我是防御反击,至于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许朝露没打完字,手机塞口袋里,随便冲了下手,推开洗手间门,装作诧异地问:“玥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伊玥站在阳台窗边:“这也是我房间。”

    “对哦……”许朝露有点尴尬,拖着病腿走到她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伊玥说,“在想怎么惩罚你。”

    “……”恐怖的女人!

    伊玥偏头冲她淡笑了下:“要不然就在这儿惩罚了吧,不用下楼让他们听见。”

    许朝露站定,莫名感觉窗外夹着大雪的风透过玻璃吹到了脸上,让她浑身发凉,不是被冻得,而是一种被人从头到脚看透的感觉。

    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接受伊玥的提议。

    “好。”许朝露缓缓点头,“你说吧。”

    “真心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伊玥抱着纯粹的好奇,验证她人类观察实验的一个秘密成果,“你的初恋不是那个姓程的男生,你也不需要打电话问他在干嘛,因为他就坐在我们中间。”

    “是不是?”

    “……”

    许朝露没有回答,但从她的表情里,伊玥已经知道了答案。

    第43章 SweetChildOMine^……

    许朝露从前有写日记的习惯。

    五六年级时,她用的是封皮上印有迪士尼公主的密码本,初中开始换成浅粉色绒面皮带扣子的记事本,本子藏在书桌抽屉最深处,隔几天就会拿出来记录点东西。

    7月1日,天气超级晴朗。

    暑假来咯,尊贵的六年级大姐姐在此。

    今天去找吃草玩,在他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理。原来他和池叔叔去看望外公外婆了,要在外公外婆家住两周再回来。我都快忘记小荧阿姨长什么样了,吃草应该很想她吧。希望小荧阿姨在天国幸福安好。

    橘子爸爸妈妈也带着他和爷爷奶奶去度假了,只有我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好难过啊,好想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老人,他们如果见到我会喜欢我吗?

    应该会吧,我这学期又考第一了!橘子还说过我是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嘿嘿。

    7月15日,台风终于走咯。

    难得凉快的一天,今天上午认真写作业,下午去梦璇家玩了。

    和梦璇一起看韩剧,我们俩都超级喜欢女主角的哥哥,他真的好帅,像月亮一样干净,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结果!下一集他们突然长大了!哥哥一下子残了啊啊啊!为什么要换成奇怪的大叔来演!心碎满地TAT

    回家的时候,吃草突然从小区草丛里抱着篮球钻出来,满头都是草,吓死我了。他说他在捡篮球,我觉得他其实在背着我们偷偷吃草!

    半个月没看见他了,感觉他又长高了。大家都是11岁,凭什么他比我高那么多TAT

    去看他打篮球,他打得比小区里那些初中的哥哥打得都好,好厉害啊。这人好像做什么都拿手,游戏厉害,吉他更厉害……作文除外,哈哈哈。

    之前在梦璇家,她和我说她感觉吃草比女主角的哥哥(小孩版)长得更帅,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我之前没说,怕她觉得我有亲友滤镜。

    今天球场上有个人不太会打,老是把球丢出边线,有一次甚至往我脸上扔,幸好吃草把那个球截住了。他今天穿的湖人队的黄色球衣,像流星一样突然闪过来,好快好快!我心脏跳得也巨快,还以为又生病了,转头就跑回家,让妈妈看看我有没有毛病,妈妈说我没事,应该是被吓得。

    吃草也跟着我过来了,就站在旁边看我测体征。他真的超洁癖,要洗完澡才肯吃饭,我妈刚好给他买了新衣服,结果穿上去太小了哈哈哈!腿露出一截,只能当短裤穿了。

    刚吃完饭嘉钰姨姨就打电话喊他回家学习了。好惨啊,暑假也要天天学习。我本来想跟着他去他家,但是老爸不让我去,说我今天必须早点休息。可是我心脏又没事!而且那会儿才六点多!我和吃草都好久没有一起玩了!

    只能明天再去找他……老妈来催我睡觉了,妈耶,原来已经写到这么晚了!

    11月21日,冷冷的晴天。

    今天是吃草12岁生日!旋转跳跃祝贺!

    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了给他买那个变形金刚存了多久的零花钱QAQ幸好他非常识相地把我的礼物摆在柜子正中间,嘿嘿。

    池叔叔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吃草拍照都没有表情,拽拽的,池叔叔说他小时候表情可丰富了,有一次被我亲了一口,眼睛睁大大的直接吓哭了,池叔叔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看,吃草觉得丢脸,有点不开心,臭着脸在旁边不说话。

    可是我好喜欢那张照片,让池叔叔偷偷发给我了。吃草小时候脸好圆,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不知道现在亲起来是什么感觉(我在说什么胡话!!!)

    回家之后,池叔叔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吃草和他今天收到的所有礼物的合影。他依然臭着脸,但是把我送的礼物抱在怀里了!

    好开心啊今天,我以后还要陪吃草过一千一万个生日!我们要做永远不分开的好朋友!

    3月3日,小雨天。

    今天我也12岁了,嘿嘿。

    请了好多小伙伴到家里聚会,超热闹,双层大蛋糕都有点不够分。橘子做了个“恭贺王的寿辰”的牌子送我,笑死了。吃草最没劲,提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你随便在路边拔点野草送我得了,脑子都不愿意转一下。

    结果!他竟然送了我一大捧由各种各样的草和长得像草的花组成的花束!绿白相间,野生又精致,真的超漂亮!我惊呆了,他却面无表情说是在路边随便拔的。

    我知道肯定是嘉钰姨姨或者我妈在背后指点他,但是收到他亲手送的花束,我真的超级开心,心跳得超级快。

    我现在已经清楚,这不是心脏出毛病了。

    只要吃草靠近点,我就会超紧张,如果他走远了,我又会有点难过。看到他就很开心,每天都想和他在一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真的越看他就觉得越帅,明明已经看了很多年了QAQ

    在日记本里写生日愿望应该不算说出来吧?我今天许的愿望是,希望爸爸身体健康,也希望几个月后,还可以和吃草还有橘子待在同一个班上。

    球球啦!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9月1日,阴天。

    初中第一天,心情就像这阴沉沉的天气,一点也不喜之郎。

    吃草和橘子分在一个班了,我一个人流落在外,呜呜呜。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的同桌是个超活泼超可爱的女生,名字也很好听,名叫舒夏。

    开学第一天她就因为玩手机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她家和我家离得挺近,我看她有点不开心,就决定送她回家。吃草和橘子在校门口等我,我把舒夏介绍给他们认识,舒夏一下子就不难过了,帅哥果然是最管用的药材,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这样,看吃草一眼就乐了,根本想不起之前干嘛伤心,嘿嘿。

    吃草今晚在我家吃饭。我帮他拿纸巾的时候碰到他的手了,烫烫的,他身上真的很热,从来不怕冷,但是味道闻起来又凉凉的,特别清新,像冬春交际时青草的汁液。前几天我在他家偷偷研究了下他的衣柜熏香和浴液,原来这种味道来自于醋栗叶,好好听的植物名字,竟然和池列屿三个字的缩写一模一样!

    唉,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变态呀怎么办QAQ

    9月23日,晴天转多云,感觉明天会下雨。

    校外实训终于结束了,好累呀这些天。

    基地的住宿条件好烂,食堂也不好吃,每天晚上都饿着肚子睡觉。除了倒数第二天晚上,那天洗完澡出来碰到吃草了,他也刚洗完,头发都没擦,湿湿乱乱地挂着水,一堆女孩子围在旁边看他(上了初中之后这家伙的人气简直了),我和他抱怨了句我晚上很饿,他问我为什么不煮泡面吃,我说我们宿舍的水不够热,根本泡不开。他开玩笑说让我去男生宿舍住,他帮我打地铺,好讨厌!

    没想到晚上熄灯之前,他突然跑女生宿舍来了,用外套包着个巨大的保温盒,里面装着已经泡好的泡面,是我最喜欢的口味,还加了卤蛋和火腿肠。

    好感动啊啊啊!可惜来不及说句话他就跑了,宿管阿姨只给他三分钟进楼时间,三分钟不出去他就会被扣实训分,我们宿舍还在六楼。

    他跑下楼的时候,大半栋女生宿舍都在兴奋尖叫,我也好想尖叫,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

    你说,他对我这么好,该不会也喜欢我吧?

    实训最后一天晚上有汇演,吃草上台表演吉他独奏,用木吉他弹《LoseControl》这首歌。全场女生跟疯了似的,包括舒夏,可惜这里没有电音设备,要是用电吉他弹会更帅,我见得多了。

    然后,唉……

    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别人也就算了,那天汇演之后,舒夏竟然也和我说她喜欢池列屿。

    她问我喜不喜欢,我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舒夏是我初中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以和她喜欢同一个人……

    好郁闷啊啊啊啊!裂开了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啊啊啊啊!

    搞得我都不敢表白了。要不我还是先憋着吧呜呜呜呜(以下省略整整一面的呜呜呜)

    11月14日,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了可真冷。

    昨天舒夏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今天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昨天下午去找吃草表白了!

    吃草拒绝别人都很果断,一般两三个字就完事,从不拖泥带水。估计因为舒夏算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多回答了舒夏几句话,妈呀,还不如不说呢,给舒夏气得把他微信企鹅都拉黑了。

    太恐怖了这个男人。以后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算算时间,舒夏喜欢吃草还没有两个月,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我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呼——

    舒夏这阵子正在蹭热点拍扔枫叶的视频,拍了好几次都不满意,说她家附近的枫叶不好看。

    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我看到器材室旁边有棵银杏的落叶特别好看,就喊池列屿和贺星诀课间的时候去扫了一大麻袋送给舒夏。

    然后舒夏就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家了!虽然还是不搭理吃草,嘿嘿。

    就在刚刚!五分钟前,9点12分,舒夏给我发消息,说她突然发现,比起喜欢池列屿,她更喜欢我!还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和我考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

    啊啊啊好开心啊!夏夏真的太可爱了!我也爱她!

    1月1日,小雪飘呀飘。

    新年快乐~

    新晋初中生喜之郎去年学习成果汇报:连续两次月考和期中考全科满分,物理化学竞赛都拿了金牌,数学要去参加国赛啦,作文比赛也入围市赛啦,班主任说照这个进度,读完初一,我拿的奖就能直接保送附中了,嘿嘿。

    前天老爸老妈带我去东北跨年,冰雪大世界好梦幻,冰滑梯我不会再坐第二次,因为身高被分到成人道但是体重太轻,每一秒都感觉自己要飞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假期吃草回消息好慢好慢。

    没听说他去哪里旅游了,在补习还是在玩游戏?问他在干嘛都不回,可恶啊,比冰雪大世界还冷。

    舒夏上个月第一次来月经了,我还没来过。她和我科普说来月经的时候女孩子容易心情不好,让我给她买奶茶喝,不然她就要发脾气。

    我回去也给池列屿买一杯,他肯定也来月经了,要不然干嘛脾气这么大!

    4月20日,艳阳天。

    我好想表白啊。

    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肯定已经喜欢很久了,至少有一年……难以想象,我这种人竟然能把心事藏这么久。最近每天都想找个人分享,但又不敢说,所有人都觉得池列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喜欢上最好的朋友究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还是一种疏忽大意、马失前蹄,我也没法确认。

    我只知道我现在完全被这个人冲昏头脑了!

    前阵子橘子说要玩守护天使——其实他就是想买游戏卡带,但他这次月考没考好零花钱被停掉了,所以找个冤大头帮他买——这个冤大头就是我,哈哈哈,现在来猜猜我的守护天使是谁……

    bingo!就是吃草!

    最近我们家附近修地铁,交通特别不便,吃草改骑自行车上学了,我真后悔以前没有认真学自行车,不能和他一起骑车上学,只能接着坐公交,每天要提前好久出门。

    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认真玩守护天使,没想到有天早上,还不到七点,他就在我家门口等我,我看到他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我家找我玩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写有我名字的纸条,什么也不说,就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让我坐上去。

    他这辆车以前没有后座,是特地为我安的。

    朕真是个没底线的女人,就这么原谅了草贵妃上学期开始对朕莫名其妙的忽冷忽热,会不会太骄纵了他(叉腰)

    从这天开始,每天吃草都来接我上学,又送我放学,天知道我坐在后边要多努力地控制表情才能不把脸笑烂,天知道太阳晒着风吹着他鼓起的衣服多像扬起的帆,让人好想碰一碰,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哈哈,假装帮他压校服,其实偷偷抱他的腰。比想象中瘦

    一点,还摸到了有点硬的肌肉,该不会是腹肌吧啊啊啊!

    后来我看到别的同学在车后轮装脚柱载人,我就让吃草也去装了个。站着乘车的感觉真的超爽,但是如果被超车就会很不爽!今天下午我们就被另外两个人超车了,我让吃草骑快点,他嘴上说这有什么好比的,无聊,结果下一秒,他就蹭的一下化身闪电超级加速,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碾在后面老远!

    “怎么样。”他边骑边问我,声音被气流卷得轻飘飘,“够不够爽。”

    如果我是个风筝,那会儿估计已经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今天之前,我觉得他每天送我上学放学也许只是因为那张薄薄的守护天使纸条,还有就是这么多年好朋友的情谊,但是今天之后,就当我脑袋被风吹晕了吧,我真的觉得他对我也是有点好感的!

    好想表白啊好想表白啊好想表白啊……

    第44章 SweetChildOMine^……

    十二三岁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子比起来,多少有些不成熟,心野,池列屿也是这样,一天到晚只顾着打游戏、打篮球、玩吉他,心思不怎么放在学习上。

    因为有颗好使的脑袋,他成绩没掉太狠,在班级中上游浮浮沉沉。

    那段时间,距离温嘉钰和池一恒再婚,成为池列屿的继母已经过去五年。

    池列屿叫了温嘉钰两年的“阿姨”,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看得出温嘉钰对他视如己出,加上生母在他学龄前就已经去世,时间推移记忆慢慢淡化,父亲再婚第三年,池列屿改口喊了第一声“妈”,温嘉钰高兴得整宿没睡觉。

    随着池列屿慢慢长大,温嘉钰养育他的心态也产生了变化,从关爱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逐渐变成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去培养。

    温柔体贴并不是温嘉钰性格的底色,真实的她很要强,控制欲也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眼见池列屿上初中之后成绩下滑,温嘉钰开始限制他的娱乐时间,为他找补习老师,每天盯着很紧。

    池列屿也就看着野,本质上是个挺听话的小孩,不叛逆,温嘉钰让他多学习他就多学习,努力把成绩提上去,到了班级前几名。

    然而,家长会后,他没收到温嘉钰的表扬,反而等到了一张别人的成绩单。

    许朝露的。

    “语文就别说了,一百分的卷子,你能低露露三十分。”温嘉钰看着池列屿的眼睛,流露出失望,“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你比较拿手的科目,每科也要比她低好几分。我听说她都没怎么补习,为什么她就是能考这么好,你就不行?”

    “初一过去大半学期了,露露班主任说她下学期读完,成绩和奖项就足够保送附中。你天天跟在她后头,学到什么了吗?人家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池列屿坐在桌对面,盯着桌上的成绩单,脸色淡如纸,下颌线绷得笔直,抿紧唇,不知道该怎么答。

    少年心气高,他受挫后也没气馁,也想要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许朝露的跟班,也可以做得像她一样好。

    从这天起,池列屿学习更用心,玩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不是在上学路上就是在补习路上,性格也愈发沉默寡言。

    初一下学期,他考到班级第一,许朝露则是年级第一。两家人聚会,温嘉钰依然只夸许朝露,看见许朝露她眼睛就带笑,仿佛许朝露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

    池列屿忽然意识到,温嘉钰或许并不在意他的进步,她眼里只有最优秀的孩子,只对第一名另眼相待。

    他有可能超过许朝露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像一根细长的针,捅破了少年一鼓作气的学习劲头。

    他的成绩又开始起伏,温嘉钰对他的管理也愈发严苛。

    某天深夜,池列屿睡不着起床到外头找水喝,意外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争吵,已经进展到比较激烈的程度——

    “能不能别对小屿那么严格?”池一恒说,“为什么一定要拿他和别人比?”

    “我和谁比了?”温嘉钰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你的儿子连若晗女儿都比不过,你很光彩吗?”

    话音落下,一时间,许多旧日往事冲上心头。

    两对夫妻都是大学同学,其中温嘉钰成绩最拔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学生时代获奖无数,而林若晗是不学无术的代表,家里动用关系送进这所大学的艺术生,娇蛮大小姐,大学四年成绩稀巴烂,还是个恋爱脑,成天追在许岩屁股后面,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温嘉钰和她交朋友,感觉就像在养一只娇贵无脑的宠物。

    温嘉钰这辈子学业事业一帆风顺,唯独感情上频频受挫。她大学时期暗恋池一恒,然而池一恒眼里只有林若晗,明知林若晗喜欢别人依然坚定不移,果断拒绝了她。毕业后,她在家人安排下和家世相当的男人结婚,后来怀孕、流产,医生说她身体受损严重,很难再有孕,为此丈夫和她离婚,另觅新欢,温嘉钰的性格从此变得更加冷硬偏执,醉心于工作,成为业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直到某天,许久不见的林若晗约她吃饭,话里话外牵线搭桥,问她愿不愿意和独身带娃的池一恒相看,毕竟他们大学时期是很好的朋友。

    林若晗什么也不知道,关于大学时代的四角恋,两个人的求而不得。

    即便已经不再是豪门大小姐,她依然是那个被身边朋友爱着、保护着的幸福女人。

    温嘉钰对林若晗的感情非常复杂,很爱她,感激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嫉妒,暗暗较着劲。

    “我有什么不光彩的?若晗成绩不好,就不能生出天才女儿吗?”池一恒也是被惹恼了,语气冒火,“还不是因为小屿不是你亲生的,你才会对他这么苛刻。”

    话音方歇,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非常后悔。

    温嘉钰这些年照顾小屿尽心尽力,一个月入七八位数的律所老板,天天这么关心孩子成绩,他却说出这种话。

    池列屿就听到这里,转身将自己锁回房间。

    他们的争吵没有起到任何正面效果,家里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

    许朝露现在和池列屿不在一个班,对他的学习情况了解不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聊这些。

    家附近的道路施工完毕,池列屿又不骑车了,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守护天使结束,许朝露竟然还嫌太短。

    周末的一天,许朝露碰到来家里做客的温嘉钰。

    温嘉钰问她最近有没有校外补习,许朝露说没有,温嘉钰点了点头,说她最近给池列屿找了个挺厉害的补习老师,问许朝露以后放学要不要来她家和池列屿一起学习。

    “好啊。”许朝露很开心,转头看林若晗,“妈妈,我想去。”

    “去吧去吧。”林若晗没意见,笑着对温嘉钰说,“又占你家便宜了。”

    温嘉钰也笑:“哪有,是我私心,想让露露带带小屿,他最近成绩又下滑了。”

    直到下周一放学,许朝露一直跟着池列屿走进他家单元门,还要和他一起上楼,池列屿才知道这回事。

    许朝露脸上没有一丝要补习的沮丧,反而生龙活虎、兴致盎然。

    除了每天一起上放学,她和池列屿没有其他相处时间了,这人上初中之后就对她忽冷忽热,脾气怪得很,也不再主动来她家找她玩,所以现在有机会和他一起学习,许朝露特别高兴。

    池列屿的反应却很冷淡,学习就是学习,过程中几乎不和她说话,许朝露时不时瞄他一眼,少女心作祟,她觉得池列屿认真学习不理她的样子也超级酷。

    池列屿很清楚老妈叫许朝露和他一起学习的用意。

    因为他成绩不稳定,太散漫,于是召唤了个榜样在他身边,要他时时刻刻以她为鉴,反思自己的不足。

    补习老师很专业,除了教他们学习,每天还会出一张小测卷子,检验他们的学习成果。

    做小测卷子的每一秒钟,池列屿都非常难

    受。

    因为结局总是固定的,许朝露满分,而他错得五花八门。

    补习老师改完卷子,先表扬许朝露,再用温和的语言鼓励他。

    温嘉钰适时地拿着果盘走进来,一脸不出所料,看着许朝露的眼神满是笑,转到他身上,就会用责备和失望替代:“小屿啊,你要多向露露学习。”

    池列屿早就发现了,许朝露是天才,是永远的第一名,她轻轻松松可以达到的成绩,他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触及。

    前段时间他还劝自己,许朝露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应该嫉恨她,还是应该像从前那样和她相处。

    可是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让所有人清楚观看到他们的差距,他自以为散漫,其实不然,原来他心气也很高,难以忍受别人,尤其是他最亲的亲人看待他们时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日跟着一日,许朝露就像悬在将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不可逾越的山峰,是压弯他脊梁的巨石。她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坐在他身旁,然后,将他的自尊心一寸寸碾压成齑粉。

    这么持续一个月后。

    星期六,池列屿本来和朋友约好了打球,又被临时添的一场补习扣回房间。

    许朝露也在他家,轻车熟路地转了圈他卧室,回到书桌旁坐下,问:“你最近怎么都不弹吉他了?”

    池列屿:“你看我有空吗。”

    “哦。”许朝露这会儿心情怪紧张,没注意他冰凉的语气,“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系着精致漂亮的蓝色蝴蝶结,轻轻放到池列屿面前的桌上。

    池列屿“嗯”了声,补习老师正好进来了,他将那个礼盒推到旁边,从书包里拿出补习材料。

    上完两节课,到了吃饭时间。

    温嘉钰坐在许朝露对面,问她:“露露,我听你妈说,前阵子有高校少年班的老师来联系你了?”

    许朝露点头:“是有这回事。”

    “你怎么想的?”

    “我不想去。那些专业都没有我喜欢的。”许朝露说,“我只想和现在的朋友一起,按部就班地读书升学。”

    “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温嘉钰对她总是不吝赞美,“不过,进了少年班,你还会认识更厉害的朋友,可以再考虑考虑。”

    池列屿不言不语埋头吃饭,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客人。

    他连少年班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挺认可温嘉钰最后那句话——

    凤凰就应该和凤凰为伍,何必屈尊与野鸡同流。

    他的忍耐力在今天到达了极限。

    吃完晚饭,他主动送许朝露下楼,两人站在电梯里,光滑的墙壁映照出一张喜悦,一张漠然的面孔。

    “就这么短的路。”两人并肩走出单元门,许朝露盯着鞋尖说,“干嘛非要送我呀。”

    “许朝露。”池列屿忽然落后她一步,站定在香樟树浓荫下,英俊脸庞晦暗不明,深吸一口气,极其无奈地说,“你可不可以去找我妈,和她说你以后不来和我一起学习了?”

    “为什么?”许朝露怔住,“我想来啊。”

    穿梭在两人之间的夏风仿佛都停顿。

    许朝露清醒过来,心跳一下比一下沉缓:“你不想我来吗?”

    池列屿点头:“嗯。”

    许朝露整个人僵住,像有人拿盆刺骨冷水,将她从头到脚灌彻。

    她紧紧盯着池列屿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疏远、防备,还有那一星半点的请求。

    她冷笑了下:“是你妈叫我来的,你不想我来,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妈说?”

    “我说过了。”池列屿从来不是那种只会把麻烦推给别人的自私懦弱者,如果不是别无他法,他真不想找许朝露提这事儿,“但我说的没用,所以才麻烦你。”

    许朝露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学习,能告诉我吗?”

    “不想就是不想。没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你太强,伤害到我的自尊了。这话池列屿只在心里过一遍都觉得可笑。

    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我不想说,我就是想去你家……”

    “算我拜托你。”池列屿打断她,脸色看着都有些苍白,那双漆黑冷淡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丝许朝露从未见过的敌视,“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许朝露耳朵好似失灵,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重音——

    以后。

    不要再来我家。

    找我了。

    “……”

    “还有这个。”池列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你落在我书桌上了。”

    “……”

    她明明说过这是送他的礼物,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吗?

    还是因为不想要。

    许朝露抬起手,飞快把礼盒夺回。

    挺好的。

    还没有告白就提前被拒绝,至少不会太丢脸。

    原来这个人完完全全,一丝一毫也不喜欢她。

    “那就……如你所愿。”许朝露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了下唇角,“我会去找嘉钰姨姨说的。”

    池列屿点头:“谢谢。”

    尾音还未落地,面前的少女已然转身,大步流星,甚至奔跑起来,发尾被风吹乱,转瞬就消失在他视野中。

    第45章 SweetChildOMine^……

    回到家,许朝露将自己摔在床上,眼泪决堤而出,打湿了小半片枕巾。

    翻个身,口袋里的硬物硌到肚子,她猛地坐起来,双颊遍布泪痕,掏出口袋里的礼盒朝地上狠狠丢了出去。

    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倾倒出,散落一地。

    是她前阵子花了大半个月,找老妈工作室一位设计师姐姐学习,然后自己设计出来的十几片吉他拨片。

    拨片正面是一片水蓝色湖面,落满圈圈圆圆的小雨波纹,还印有她自己手写的花体“Chirimiri”单词,背面则是一片晒着清晨阳光,点缀亮闪闪的露珠,青翠欲滴的草地,可以让某人一口气吃个够。

    可惜她所有心意,他根本就不在意。

    “可恶呜呜,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

    初恋梦碎,还是以这种惨烈方式被推开,许朝露蒙在被子里边哭边骂,“浑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脾气差脸又臭对我凶得要死,再喜欢你我就是脑残!我有病!”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许朝露就开始躲着池列屿,放学也拉着舒夏往后门溜,舒夏纳闷问她怎么了,她觉得特丢脸,只说在和池列屿闹别扭。

    一周过去,池列屿也没有来找她,两个人同时疏远对方,原来只要不刻意见面,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会像空气一样蒸发在彼此生活里。

    一日又一日,许朝露的火气早已被时间抹平,另一种更叫她难过的情绪涌上心间。

    某天课间操后,她回班路上看到池列屿,她很确定池列屿也看见她了,但两人目光只在空气中交接短短一瞬,没有任何交流,下一秒,他转身走进教室,许朝露站定在原地,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再喜欢他。

    经过这些天,她越来越意识到,比起被拒绝,她更害怕的是和他做不成朋友。

    十几年的好朋友和亲人有何异?就因为动了歪心思,她变得小心眼,患得患失,和他拉开距离变成现在这样。

    之前许朝露口口声声说“再也不喜欢他了”也许是气话,而现在,她可以理智、坦诚、笃定地说,她真的,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只想和池列屿做一辈子好朋友,大大方方的,长长久久的。

    转眼到下一周,星期一,清晨飘起了濛濛细雨。

    许朝露背着书包从单元门走出来,看到树下站了个最熟悉不过的人,撑着一把蓝色长柄伞,对上她视线,他有些尴尬,微微错开眼,脚步却直直地朝她走来。

    许朝露笑了笑,钻进池列屿伞下:“等我多久啦?”

    “没多久。”少年嗓音清冽,被这轻纱似的雨幕刷上了一层罕见的温柔质地,“你还生气吗?对不起,之前是我情绪不太好。”

    许朝露摇头:“没事啦。我听我妈说了,嘉钰姨姨最近管你很严,你压力应该挺大的吧?”

    池列屿没回答,定定看了会儿她。

    她真的已经不生气了,眼神像初夏天空一样晴朗干净,万里无云。

    池列屿握伞的手收紧了些,骨节泛白。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更希望她生气,希望她小心眼,希望她质问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学习。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和淡然,宽容大度。

    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他还不懂这种奇怪感觉是什么。

    他们就此和好,恢复了亲密的朋友关系。

    而等他搞清楚这种奇怪感觉是什么的时候。

    许朝露已经对其他男孩子动心了。

    ……

    大雪天,山顶别墅。

    那天许朝露在宿舍夜聊时提到她对一个人动心又不想喜欢他,伊玥便猜到这个人不是时越学长,另有其人。

    她担心喜欢上那个人会破坏他们现有的关系,这话更奇怪,试都没试过怎么就那么确定?伊玥大胆猜测她和那个人过去有故事,这让她非常好奇。

    今晚玩游戏,伊玥特意抢占了许朝露上家的位置,确实有些针对,试探口风。

    真正确定,是在许朝露第一次受罚,要给初恋打电话之后。

    伊玥坐她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只在橘子他们起哄的时候点开了一次程书泽的微信页面,后面接着玩,她手在桌底下抓着手机,百无聊赖间,一直不自觉在那儿乱点的,是另一个人的黑色头像。

    第二次开到她,如果在别人面前,伊玥不会问这么直白,顶多逗逗她。

    没想到许朝露离开座位跑上了楼,这里除了她们没有别人,伊玥也就无所顾忌地提问了。

    许朝露也知道,这个问题伊玥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问。

    但是深藏心底的秘密被看穿,她多少有些无所适从,毫无气势地瞪伊玥,骂:“你这个恶趣味的女人,一整晚都在算计我是吧?”

    伊玥坦诚点头:“真心话大冒险不就应该这样玩吗?”

    “那你也太会玩了。”许朝露干笑,“记得保密,这事儿舒夏都不知道。”

    舒夏嘴太不严了,漏给别人没关系,要是漏给池列屿,许朝露宁愿投江自杀。

    口袋里手机震动,某人连发三条消息给她。

    温泉蛋:【?】

    温泉蛋:【正在输入半天了】

    温泉蛋:【还没输完?】

    许朝露瞄了伊玥一眼,侧过身,抱着手机打字。

    喜之郎:【反正,她欺负我】

    喜之郎:【[泪眼小熊表情包]】

    楼下,池列屿坐地上散漫地靠着沙发,抻一条腿屈一条腿,胳膊肘搭沙发座上拿着手机,瞥见聊天框里蹦出的消息,他脊背忽然一弯,改成两手抓着手机,低头扯唇。

    怎么回事,突然撒起娇了。

    温泉蛋:【回来】

    温泉蛋:【给你欺负回去】

    许朝露攥着手机,感觉手心都发烫,一瘸一拐挪回客厅,故作平静地在原来位置坐下。

    “快快快。”贺星诀用骰盅敲着桌子,“露露王还没接受惩罚呢。”

    两个女生心照不宣地对视,伊玥淡淡道:“说个绕口令吧。”

    “……”贺星诀无语了,“这么简单?一姐你别熄火呀。”

    姚烨狐疑地打量她俩:“你们刚在洗手间做什么交易了?”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说完了。”许朝露摇起骰盅,“别磨蹭,下一局!”

    因气氛中断了一段时间,后面这局大家玩得不温不火,轮到伊玥报数,她觉得自己给出的数字并不离谱,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地就被坐对面的寿星公给开了。

    众人拿起骰盅,伊玥飞快扫一圈。

    完了,正好多吹了一个数。

    根据她之前的观察,许朝露、贺星诀和舒夏三个人玩得比较激进,其中许朝露应该是被她逼的,姚烨老司机了,稳中带浪,池列屿和陈以铄这俩计科系理工男简直稳如老狗,正常来说池列屿这把不应该开她,既然发生了不正常的事儿,那就说明……

    她又被针对了。

    “一姐,你的真心话真心没劲,这局禁止你再玩真心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行吧。”伊玥一脸平静,“那就大冒险。”

    开她成功的那个人,食指轻轻弹了弹桌面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极其自然地问对面的许朝露:“你说吧,让她做个什么冒险?”

    许朝露早就计划好了,故作迟疑地思考了会儿,说:“要不,玥玥你对着大家撒个娇吧。”

    伊玥:“……”

    “妈呀,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哇——”

    房间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狼叫,伴随着各种东西敲击桌面的噼里啪啦声,气氛越推越高,烈火烹油。

    伊玥少见地流露出无可奈何:“我不知道怎么撒娇。要不你们上网查一句撒娇的话,我来说。”

    三下五除二,舒夏查到一句,写在备忘录里给伊玥看。

    伊玥拿着手机,极其艰涩地清嗓:“咳咳,讨厌,不要再酱紫……”

    “不行不行。”姚烨打断她,“一姐,收收你东北人的气势,这哪是撒娇啊,我感觉被骂了。有没有南方人能指点一下她口音?”

    “你不就是南方人吗?”

    “我那儿方言又不嗲。”姚烨想起来,“这里好像只有我和乐乐是南方人?”

    “乐乐可以!”贺星诀说,“乐乐说话一股子湾湾腔,超嗲的。”

    无关人士陈以铄就这么被推进了火坑,被其余人半胁迫着,一句一句教伊玥用他们那儿的口音说话。

    陈以铄:“讨厌。”

    伊玥感受了一下他的发音位置,掐着鼻音:“讨厌。”

    “有点儿味道了。”

    “继续啊。”

    陈以铄:“不要再酱紫啦。”

    伊玥:“不要再酱紫啦。”

    陈以铄没想到她玩大冒险也这么认真,他自己说话时感受不到的黏糊糊的连读,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变得异常清晰。

    好可爱。

    他脑中蓦地冒出这三个字,整个人像被火舌舔了口,从头热到脚,方寸大乱。

    “人家、人家不想理……理你惹。”

    他一紧张就忍不住结巴,大家都以为他是灵机一动给伊玥上难度,节目效果不要太好。

    伊玥跟着念:“人家、人家不想理……理你惹。”

    这场漫长的惩罚在欢呼声中结束,陈以铄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了口,伊玥知道他刚才是紧张了,并没有刻意针对她。

    笃笃笃。伊玥用骰盅敲响桌面,表情还算平静,但多少染上了热腾腾的火光,看起来没那么冰冷无情了。

    “你们发小党针对我。”她视线在池列屿和许朝露脸上转了圈,紧接着看向陈以铄,“还拉乐乐垫背,这能忍?”

    顿了顿,她接着道:“乐乐,我们必须针对回去。拿出你数学竞赛全国金牌的本事给他们看看。”

    “不愧是我一姐。”姚烨乐地搓脸,“这都玩上合纵连横了!”

    陈以铄本就涨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更是要烧起来。

    他含蓄地点了一下头,眼前伸过来一只酒杯,他连忙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伊玥的,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

    游戏进入两队人马剑拔弩张的对拼状态。

    许朝露、池列屿和伊玥虽然在互相针对,但都还是玩游戏的样子,算不上多紧绷。

    陈以铄不是。

    在伊玥说出“拿出你数学竞赛全国金牌的本事给他们看看”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便陷入了必赢不可的自我设定之中。

    脑中根据自己的骰子疯狂计算着其他人骰子数量的概率、再根据前面的游戏结果计算每个人每次

    报数吹牛与否的概率,数量增加到多少时他开中某个人的概率……

    终于,转了两轮,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对不起,舍友。”开人之前先道歉,除了他也没谁了,“开你。”

    池列屿拿起骰盅,扫了所有人的骰子一眼:“哟呵。”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吹牛被开中。

    陈以铄猛地松了口气。赌对了。

    池列屿将骰盅盖上,漫不经心说:“大冒险。”

    伊玥这会儿喝了点酒,张口就来:“心里有鬼的人都选大冒险。”

    池列屿:“……”

    大冒险要求由开中的那个人提,陈以铄觉得针对他的好舍友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于是提了个比较简单的要求:“唱首歌吧。”

    这个要求落到别人那儿或许简单,在池列屿身上则不然。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即使比赛时要为许朝露伴唱,因为吉他手任务繁重,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劳烦他动嘴。

    “乐乐,真有你的。”贺星诀高兴坏了,“好久没听吃草唱歌了,上一次还是初中班班有歌声的时候。”

    许朝露和舒夏说:“高中班班有歌声他站位离我们太远了,都听不见。”

    许朝露很兴奋,不用猜都知道池列屿唱歌肯定好听,一个人嗓音好,气息稳,又有绝对音感,几乎不可能唱得难听。

    “不知道唱什么。”池列屿瘫坐着,一脸生无可恋地拖延时间。

    “我帮你。”贺星诀拿走他手机,“就在你最常听的歌里选一首……有了,这首怎么样,张震岳的《小宇》。”

    “小雨同学唱《小宇》,简直完美。”舒夏说,“露露,我记得你带吉他来了?”

    “嗯,就在卧室里。”许朝露想站起来,脚踝一痛又歪坐回去,“你帮我拿下来吧,让吃草弹唱,哈哈。”

    她今天带的是一把淡蓝色木吉他,直到送到池列屿跟前,这位哥终于舍得直起他那懒散的腰,没再推辞,肩带挂到肩上,单手抱住了琴。

    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客厅里一时间只剩壁炉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窗外雪沫纷飞,早已进入万籁俱寂的深夜。

    轻柔缓慢的吉他前奏,在少年修长的手指下流淌出。

    池列屿垂眼盯着桌上的酒杯,冰块在浅金色液体中摇晃、碰撞,少女白色毛衣的针织花纹隐约倒映在上面。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他声音低低的,比平常说话更清冽些,像携着雪花的夜风拂过山间,沙沙吹动了树梢。

    眉眼间的桀骜不驯压下去,满身冰渣子雪沫留在这暗淡夜色里,恍惚间变成一缕温顺春风。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滋润你心中的土地。”

    温柔的吉他伴奏衬得他声音也像一片低垂的云,飘到许朝露耳边,化作了阵阵朦胧小雨。

    许朝露对这首歌不熟,才知道原来是一首温柔缓慢的情歌。

    讲的是一个男生朦胧未果的暗恋。

    她的视线顺着池列屿罩在琴弦上、骨节分明的右手慢慢上移。

    到他平直宽阔的胸前,凸起似冰块一角的喉结,流畅锋利的下颌……最终停留在薄薄的,时启时合的嘴唇上。

    下一句就听他唱道:

    “我不会把它当做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

    第46章 SweetChildOMine^……

    淙淙的吉他声,温沉的唱腔,轻撞进心口,泛起无限涟漪。

    池列屿只唱到第一遍副歌结束,大家仍沉浸在歌曲氛围中时,他已经松开吉他,整个人懒洋洋地往后靠了去,唱歌时那种温柔又有些孤寂的神色荡然一空,重回欠了吧唧的德性,冲大家伙扬扬下巴颏:“醒醒。”

    姚烨回过神:“就没了?”

    “嗯。”池列屿脱下吉他肩带,将吉他轻放在身后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我累了。”

    许朝露抱着杯子喝了口饮料,感觉他唱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缠绵绵下不完。

    原来除了摇滚,他也会经常听这种歌。

    给人一种霜雪化春泥的感觉。

    许朝露又忍不住想,他唱这首歌时是什么感觉?

    之前一直觉得他这人冷淡禁欲,离情情爱爱很远,如果他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样喜欢上某个人,她能真心祝福他们吗?

    池列屿唱歌时一直没抬眼,直到这时才勉强掀了掀眼帘,瞥见坐他对面的少女盯着酒杯一脸呆样,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认真听他唱。

    他心里莫名空荡,夹杂着说不清的烦躁。

    今天11月21日了,再过几天就是12月。

    得,今天过生日,不想这破事儿。

    ……

    还是很烦。

    搞什么啊这傻子,再过一小时零点了,连个生日礼物都不送他。

    ……

    哈欠会传染,一个人打完一整桌人都跟着困。

    到这会儿都已经嗨够了,大家分工收拾了下客厅,各自回房间休息。

    池列屿和陈以铄两个不打呼的男生睡一间,让贺星诀和姚烨两个打呼怪住一起互相伤害。

    零点刚过,陈以铄洗完澡回到卧室,对抱着臂杵在床边不知道想什么的舍友说了句:“我好了,你去洗漱吧。”

    池列屿撂他一眼,没动弹,接着杵了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他:“如果有个女生给你送了礼物,又让你离她远点,什么意思?”

    陈以铄现在也能自动翻译这位哥的加密语言了:“朝露让你离她远点吗?”

    池列屿:“……”

    就刚刚,十分钟前,池列屿从贺星诀房间回来,看到有个鬼鬼祟祟一瘸一拐的人影钻进他房间,往他床尾放了个挺大的盒子。

    “你干嘛呢?”

    “啊……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许朝露扭过头,看到池列屿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身体吊儿郎当地前倾,宽阔的胸口几乎擦到她肩膀,带着荷尔蒙的热气扑了她满面,她兔子似的往侧边蹦开,“你、你离我远点!”

    说完就跑了,一脚轻一脚重歪歪扭扭蛇形走位,有鬼在后面追似的。

    陈以铄边擦头发边思考:“让你离她远点的意思应该是……让你离她远点。”

    池列屿冷笑:“用得着你在这儿复读。”

    陈以铄干笑了下,视线落到床尾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让我离她远点的人送的。”

    “吉他拨片吗?”

    “你这智商,今晚怎么做到一次都没输过的。”池列屿无语了,“这么大个盒子装拨片?我刚掂了掂,应该是摩托头盔。”

    陈以铄:“也是,你昨天才说要拨片,她买也需要时间。”

    他摘下眼镜把镜片上的水雾擦干净,再戴上的时候,池列屿已经打开那个盒子,取出了里头的东西。

    “哇,好酷啊,黑金色的,和你复赛上用的那把吉他很像。”陈以铄由衷赞叹,池列屿扬了扬眉,少年心思就像夏秋交际的天,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通体舒畅了,大大方方地把头盔递给他欣赏。

    陈以铄以为他真大方呢:“我可以戴一下吗?”

    空气安静两秒。

    池列屿又把头盔拿回来:“不行。”

    这一下动作幅度不小,头盔里头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池列屿狐疑地将头盔倾斜,抖了两下。

    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从镜面下边的缝隙掉了出来。

    东西掉落在白色床单上,是两片粉红色水晶纹理,正面印了个Q弹果冻的吉他拨片。

    池列屿和陈以铄都认得——

    这是许朝露用的拨片。其中有一片还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

    他说生日礼物要拨片,她就拿了两片她自己的送他。

    池列屿将那两个小东西捡起来,简直不要太服气。

    她可真行,就这么打发他是吧?

    隔壁女生卧室。

    许朝露刚给自己换了片膏药,这会儿正坐在行李箱旁边,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伊玥从楼下拿冰块上来给她冰敷,坏心眼地用冰凉的手碰了下她后脖颈。

    许朝露整个人一激灵,手里系着蝴蝶结的盒子掉下去,里头东西发出清脆哗啦声,伊玥猜到那里面装着什么,一边蹲下去把冰块递给她,一边问:“他生日都过了,还不送?”

    许朝露紧忙将盒子掩到衣服下边,左顾右盼。

    伊玥:“舒夏在洗手间呢。”

    许朝露松了口气,接过袋装的冰块,按在脚踝上,先道了声谢,接着漫不经心说:“本来就没打算送。”

    伊玥淡定地戳破她:“既然带来了,就说明多少有送的打算。”

    “我就带来自己看看。”许朝露依然嘴硬,眼睛盯着冰块,语气也被冰得发凉,“以前送过,他不要,又给我退回来了。”

    伊玥想了想:“我不懂你们以前怎么回事,就我现在看到的,他对你很好,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他以前也这样,在我第一次喜欢他之前。”许朝露说,“每天骑车送我上学放学,我们去基地实训的时候,我晚上肚子饿,他就用保温盒泡好了泡面冲进女生宿舍送给我吃,整栋楼都轰动了……最后还不是不喜欢我。”

    讨厌讨厌讨厌。

    因为再次对他动心,本来尘封在记忆里不为所动的往事,忽然又令她忿忿不平、咬牙切齿起来。

    “那是以前。”伊玥说,“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许朝露歪了歪头,腿在地上抻直,俯身边拉伸边说,“就算他不拒绝我,我们在一起了也有可能分手,结婚了还会离婚,然后变成陌路人。什么关系都不如朋友长久。”

    伊玥笑:“你都想到结婚了?”

    “……才没有。”许朝露脸一阵红一阵白,喃喃自语,“而且,我只是现在喜欢他,万一我过几天又不喜欢了呢?”

    伊玥在旁边的床角坐下,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双深邃上扬的凤眼,无端又让许朝露联想到深夜时分的镜子。

    “我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伊玥说,“你之前喜欢你部长的时候,天天口嗨,大言不惭说他是你理想型中的理想型,你会认真喜欢他很久,结果呢?你现在的状态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如此谨慎,如此小心翼翼,不得不引人深思。

    许朝露冻得浑身发抖,拿开冰块,脑子里乱糟糟的,瞪着伊玥说:“你不要再观察我啦。”

    顿了顿,她忽然笑起来:“我也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玥玥,你好像很喜欢乐乐啊?天天找他教你打架子鼓,今天还拉着他和你组队玩游戏,你怎么就不找别人呢?”

    “因为他厉害啊,你看今天就他没输过。”伊玥心平气和地说,“我确实也挺喜欢他的。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外强中干,包括我自己,习惯拿最坚硬的东西裹在外面,但他就完全相反。”

    乍一看弱弱呆呆的,任人揉捏,那些远超常人的聪明和力量,都藏在柔弱表皮下面,从不招摇展示。

    这样的人很难得。

    许朝露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换睡衣睡觉。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扭头对伊玥说:“还是要提醒你,我觉得乐乐他经不起你这么逗。逗坏了你要对人负责的。”

    “是吗?”伊玥慢吞吞冒出两个字,咚的一声倒到床上,不说话了。

    许朝露笑得肩颤。

    认识这么久,终于见到伊玥这人流露出少女憨态,不那么像个阴森森的女鬼了-

    荒凉的12月在阵阵北风中降临,校园里行道树全秃光了,地上偶有残留的叶片,被寒风卷起,又冷冷地摔回地面,发出轻微的擦响。

    南园篮球馆的窗玻璃上蒙着厚重白雾,完全看不清里头光景,推开挡风帘进入室内的学生,无不被眼前热火朝天、人山人海的球赛景象震慑住。

    贺星诀挤在计科系狂热的后援团队中,感觉自己像片随波逐流的浮萍,稍有不慎就会被后面的女生推倒扑街。

    第一小节结束,池列屿和队友碰了下接下来的战术,余光瞥见贺星诀,直接朝他这边走来。

    贺星诀揉揉颇受摧残的耳朵,扯着嗓子说:“露露王今天没来啊?这个场馆也太小了,她来了估计得被挤成喜之饼。”

    池列屿凑近才能听见他说话,身上热气腾腾,汗珠顺着锋利流畅的下颌坠落,他随手掀起球服擦了擦,球服里面明明穿了收缩衣,寸土不漏的保守样儿,四下依然爆发出一阵宛若校草当众露了腹肌的尖叫声。

    池列屿:“她们系今天也比赛。”

    “噢。”贺星诀点头,“她是班干也是学生会的,肯定要给他们系队做后勤。”

    顿了顿,贺星诀下意识问:“时越学长是他们系队的吗?他个子挺高,应该也打球吧。”

    池列屿冷冷淡淡地“嗯”了声,在一堆妹子递过来的矿泉水瓶的干扰下,精准接住队友从远处空投的水,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

    贺星诀从口袋摸出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休息时间短暂,池列屿正欲归队,贺星诀突然叫住他:“等等,吃草。”

    他举起手机给池列屿看:“我刚刚发现,如果你们系队和金融系队一直这么赢下去,到下学期,你们两队很有可能在甲级淘汰赛上碰面啊。”

    淘汰赛意味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贺星诀整个人都亢奋了:“到时候我该给谁加油呢?还是你吧,毕竟你要上场打,哎哟,到时候露露王和她部长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时越学长也上场的话,我是不是也得给他们加油?”

    “吃草,你说……哎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

    半个多小时后,这场小组赛以计科系毫无悬念的胜利落下帷幕。

    池列屿直接在场馆里的淋浴房冲了个澡,头发擦到半干,乱糟糟东一撮西一撮的也不打理一下,就这么长腿阔步横穿场馆走出来。

    贺星诀站在场馆门口等他,远远望见池列屿那一头嚣张的乱毛,这造型也太随性了,他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拍完低头看一眼,直呼日了狗了——这股子时装周T台秀场的气质是真实的吗?

    啧,不愧是我兄弟,什么发型都能驾驭自如。

    “去吃饭吗?”贺星诀等池列屿走到近旁,问。

    池列屿:“去西园球馆。”

    “去那儿干嘛?”贺星诀想了想,“噢,金融系在那儿打是吧?”

    他们左手边的墙壁贴满磨砂镜面,池列屿这会儿总算想起来照顾一下个人形象,转身面对镜子,抬手把凌乱的头发全部抓到额上,额头和眉眼清晰暴露在灯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桀骜张狂,淡声对贺星诀说:“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可能要和他们打淘汰赛?那就提前去观摩一下他们的水平。”

    “有道理。”

    直到走出场馆,骑着摩托来到西园,贺星诀才慢半拍地想到什么:“都这会儿了,过去还能有比赛看么?”

    果不其然,他们车还没停稳就听西园篮球馆里传出喝彩声,听起来像在拍合照,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走进馆内,观众比他们那场少很多,但也算得上热闹。

    两人一眼就望见球场上某个兴高采烈的纤细身影。

    她穿着米色圆领毛衣、灰色运动裤,头发高高扎起,细白的脖颈透出运动后的浅粉色,和其他几个干后勤的女生一起,正在系队男生的指导下玩儿投篮。

    “我五投四中了,哈哈。”女部长大笑着将篮球丢给许朝露,“朝露,现在这里最差的就是你了。越越你好好教教她啊。”

    许朝露这人,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部长丢到她手上的球她都没接住,时越跑了几步帮她把球捡回来,递过去:“盯着球框白线的边角,手腕发力单手推出去,不要两只手抱着扔。”

    “好的,我知道了。”

    许朝露调整半天站位,选定一个风水宝地,照时越说的做,球一脱手直接飞出球框,白线碰都碰不到。

    她汗颜,赶紧把球捡回来:“我再试试。”

    连着试了五六次,唯一一次砸中白线了,球反弹下来绕着篮筐转一圈,没进,给她整得都有点火大。

    “使点劲试试。力气太软了。”时越在旁指点。

    第七次,许朝露手臂肌肉绷紧,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狠狠将球抛了出去——

    砰的一声,球砸中篮筐边缘,疾速反弹回来,精准命中她的脑壳。

    许朝露措手不及,“啊”地惨叫了声,整个人被砸得向后倒去。

    力道其实并不大,她觉得自己

    顶多踉跄几步,不至于摔倒。

    没想到下一瞬,一左一右两只修长的手臂同时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左边那人力气明显更大,也更无所畏惧,直接贴着她纤瘦柔软的腰肢抱紧,将她整个人搂到了怀里。

    一股熟悉的醋栗叶清香钻进鼻息间,青涩而又馥郁,裹着滚烫氤氲的热气,铺天盖地,将她完全笼罩。

    “学长。”池列屿一手搂着许朝露,抬眼瞭向时越,目光在他落空的手臂上停顿片刻,“要扶女孩子,起码先把手洗了。”

    时越怔了怔,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我只是怕她摔倒。”

    “用不着。”池列屿淡淡道,“这不是有我吗。”

    第47章 海阔天空“你想当小三吗?”……

    他三言两语间,气氛急转直下,仿若对峙。

    许朝露有点儿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人仍被池列屿扣在胸前,一抬睫便望见他下颌,笔直凌厉,折角线条仿佛工笔绘就,冷淡藏锋。没有丝毫瑕疵的侧脸,近看更有味道,英挺五官配上那一头乌黑凌乱、略微湿润的短发,像只刚从雨后丛林中钻出来的狮子,野性十足,也漂亮得令人心惊。

    心口咚咚两下,许朝露猛地回过神。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不分场合地耽于这人的美色。

    四下围观群众皆是目瞪口呆,时越顿在半空的手这时候才落下去,面露无奈。

    “池列屿,那个,你洗过澡了吧?”许朝露挣扎了下,“我刚刚打球,身上也挺脏的。”

    这话显然是在为她部长捡面子。

    时越脏,她也脏,脏人就该脏人扶是吧?

    池列屿扯了扯唇,松开她,好像这时候才记起自己是个洁癖,嫌弃地上下打量她,眸光落到她脚踝,语气冰凉索然:“脚才刚好就打球,还想再受伤?”

    “已经没事啦。”许朝露抬腿转了转脚踝,“你看,好的很,而且我只是玩玩投篮,又没怎么跑步。”

    池列屿记得她这人对体育运动一向兴致寥寥,懒得像条虫,也就碰上时越之后,自行车肯骑了,连篮球都有兴趣打。他从小到大在她跟前打球,怎么就从来没见她上来一起玩劳什子的投篮。

    还是分人。

    池列屿不知道的是,许朝露本来也不想玩,奈何两个女部长都上去玩了,叫她一起,她一个小部员哪有拒绝的道理。

    玩着玩着她发现篮球确实挺有意思,也很难,她至今都没投中一个,记忆里池列屿投篮几乎百发百中,她以前看习惯了,觉得没什么,现在自己试过才知道这人有多强,难怪当时班上男生都吹他们屿神就算没去搞竞赛,走职业篮球这条路也能稳稳上K大。

    池列屿不太耐烦地抬手揉她脑袋:“你说没事就没事吧。”

    他手下没轻没重,许朝露整个人被他揉得直晃荡。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发小相处,包括时越,不知道许朝露早就被他这么揉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贱嗖嗖地跟着他的节奏自己晃,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池列屿多凶残,这么虐待她。

    “同学。”时越忍不住出声,对着池列屿,语气温和诚恳,“朝露也没受伤,你就别怪她了。”

    池列屿听着“朝露”两个字怪想笑,唇角向上扯,语气却冷淡至极:“我怪她了吗?”

    “知道你是关心她。”时越一副理解他的样子,“但你态度可以稍微好点。”

    这话听着温柔,细想又让人冒火。

    池列屿也不是没脑子,知道面对这种软趴趴的棉花型角色,不能来硬的。

    他唇角提起的弧度更大些,一双淡漠眼睛缓慢眨了眨,流露出学弟应有的乖觉:“原来我态度不好了?我自己都没感觉到,学长真是火眼金睛,谢谢学长提醒。”

    时越:“……”

    贺星诀站在旁边听他俩对话,憋笑憋得肚子疼。

    这味儿可太冲了,把这俩货捆起来扔长江里,全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

    许朝露被他俩夹在中间,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简直不要太尴尬。

    “好了啦。”她把池列屿推开,“你和橘子去外面等我,我洗个手,和你们一起去吃饭。”

    池列屿抬了抬眼皮,就算回应。

    许朝露接着和学生会以及系里的朋友告别,池列屿和贺星诀先行离开。

    走到人少地方,贺星诀睨着身旁的兄弟,神情古怪:“你刚才搞什么啊,和时越学长争锋相对的?你这颜值这身份本来就给他很大威胁,以后他俩谈上了他能容得下你?”

    池列屿听得烦不胜烦:“闭嘴。”

    “还不让人说了。”贺星诀唇角一抽,“就刚刚那个架势,你想当小三啊?”

    “你丫的菌子吃多了?”池列屿脸一黑,毫不客气给他后脑勺一个大逼斗,“再说句疯话试试?”

    “我错了。”贺星诀捂着脑袋跳开一步,冲他苦口婆心说,“不是我说你,吃草,咱做朋友的最重要的就是懂分寸。虽然我也有点烦她这么快就要处对象了,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祝福的。露露王从小到大喜欢这么多人了,能处个对象不容易。”

    池列屿冷笑:“你说的是。”

    能喜欢的都喜欢了个遍,跟瞎了似的就是看不到成天在她眼前晃的。

    贺星诀:“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她好像都没怎么在我们面前提时越学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凉。我倒希望她这次坚持一下,不然也太不认真了,以后谁敢和她谈恋爱啊。”

    这话池列屿没接。反正许朝露没喜欢到他头上,她再三心二意他也管不着。

    篮球馆外,夜色已然浓重,对面的露天球场许久无人问津,铁门上了锁,锁链被凛冽的冷风吹动,吱呀作响。

    三人很快碰面,一起在附近食堂吃了晚饭。

    贺星诀晚上还有课。他这学期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忙的,报考之前真没想到电子系这么恐怖,为此他还把微信昵称改成了“电击橘子狗”,个签则是昵称的扩写版:遭到电子系高压暴击的橘子同学变成了一条狗TAT。

    吃过晚饭,池列屿骑车送许朝露回北园。

    这么点路,他自己懒得戴头盔,把许朝露送的那个头盔丢给她,让她戴上防风。

    许朝露折腾半天戴不好,眼前黑乎乎一片,忽然感觉到下巴那儿伸过来两只手,贴着她脸侧旋紧了旋钮,让头盔内部贴合她脑袋,接着左右对齐卡扣,咔嗒一声,他的手离开,指腹粗糙微凉的触感却长久停留在她皮肤上,挥之不去。

    跨坐上车,车子启动向前驶去,两人都没说话,似乎是默契,又似乎疏远。

    寒风迎面袭来,校道两侧干枯的树木张牙舞爪,夜色中形如鬼魅。

    池列屿微微眯眼,一道道路灯光线在眸中放射成模糊的光团。

    今天发生的一切,无端令他想起高三,他们最疏远的那段时间。

    高三前的暑假,他国赛摘金,K大S大同时伸来橄榄枝,两所大学计算机系的排名相差无几,S大招生组老师给他打电话那天许朝露刚好在他身边,软硬兼施逼着他拒绝S大的邀请,一定要和她一起上K大。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早在刚接触竞赛的时候,就已经把她的梦校当做目标,从来没想过要去S大。

    在他毫不犹豫地和K大签约之后,过了几个月,许朝露和她当时喜欢的男生一起参加了S大的学科营,又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突然告诉他,出于种种她也无可奈何的原因,她决定改梦校,考S大。

    池列屿没法怪她什么,因为

    她当时的成绩和心态都极其不稳定,S大的自招offer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就是觉得自己挺可悲,也挺可笑的。

    再后来,他有整整三个月没回附中,也没再和她联系。

    讲实话,他当时虽然忙着比赛,忙着读预科,但并没有忙到抽一天回母校看看的时间都没有。

    他确实在疏远她,借着父亲和许叔叔因工作决裂的契机。

    不能上同一所大学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原因。

    他想试试能不能放下她。

    不闻不问地过了三个月,在高考前两三周,因为一场重要的采访,他不得不回一趟附中。

    本来没打算回班,谁知采访中途突然下了场暴雨。

    他跑进教学楼躲雨,途经百名榜的时候,没忍住抬头看了眼。

    榜上公示着刚出分的三模成绩,许朝露稳坐年级第一,718分,比第二名整整高出三十分。

    看到她的成绩稳定了,不再起伏,池列屿心里突然冒出一丝希望——

    如果她的高考成绩远高于两所大学的分数线,她是不是也有可能选择原来的梦校?

    一个多月后,高考出分那几天。

    池列屿当时在国外旅游,晚上睡不着觉,天天熬夜看电影。

    也不知道是真睡不着,还是熬着在等什么消息。

    某天凌晨,许朝露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她刚刚和K大招生组老师签约了。

    看到这条消息,他直接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

    跳下床,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窗外是深暗无垠、仿佛比夜空更辽阔的大西洋,如果房间楼层低点,他都想直接跳窗,去海里游一圈再回来。

    手机抓手里,只若无其事、冷冷淡淡地给她回了两个字:【恭喜】

    七月底回到云城,在家里再见到她。

    相处起来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跟着她在客厅里走,脑袋里只有响亮亮的四个字:

    放下个屁。

    再后来,开学没多久,她又有了喜欢的人。

    他已经可以比较平静地对待,一回生两回熟,真的被她整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突然又失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时越那小子跟前,出言不逊。

    橘子说的其实有道理。她估计挺烦他这样,很没分寸感,在她粉了一年多的偶像、理想型中的理想型面前口出狂言,搞得人家下不来台。

    “池列屿。”

    寒风里飘过来一声细细软软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嗯?”

    “我洗过手了,还穿了干净的外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一句。

    下一瞬,腰后忽然环过来两条纤细手臂,少女柔软的身体前倾,轻轻贴上他脊背。

    不知是不是错觉,抱住他的腰之后,许朝露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

    夜风悠悠地刮过身体,像在漫无目的地兜风。

    他估计以为她是觉得车速太快,坐不稳,才抱他的吧。

    许朝露戴着头盔,隔着坚硬外壳,下巴搭到他平直宽阔的肩上,闲聊似的问:“快到寒假了,你寒假有什么安排?”

    池列屿想了想:“有点忙。先去看望爷爷奶奶,在他们那儿住一阵,再去看望外公外婆,陪他们过年,之后还要去看望姥姥姥爷。”

    他话里的外公外婆指的是亲生的外公外婆,姥姥姥爷则是嘉钰姨姨的父母。

    从未得到祖辈疼爱的许朝露都有点嫉妒了。

    这样一来,他们整个寒假估计都见不到面。

    “那暑假呢?”许朝露歪着头问,“有申请研学项目吗?”

    “准备申U大和M大的暑期科研。”

    都在美国。

    “我最近也在考虑。”许朝露说,“我想申港城的H大。”

    他在美国,她在国内,看来暑假也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了。

    肩膀上的头盔低下来些,镜片那块贴在他肩胛骨,骨碌碌地左转右转。

    车子转过一道弯,北园宿舍楼的灯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车速又慢了些。

    许朝露的问题跨过寒暑假,忽然又飞到离他们大一学生还算遥远的未来:“你研究生应该会出国吧?听说你们系百分之六七十的学生都会出国深造,尤其是绩点排名靠前的,几乎全都出国了,随随便便就能拿顶级名校的全奖PhDoffer。”

    “也许吧。”池列屿没有正面回答,“你呢?”

    “我肯定也要深造,但还没想好出国还是留在K大。国外学校排名更高,能接触更多大佬,适合镀金。国内的话,环境比较稳定熟悉,还可以陪在爸妈身边。都挺好的。”

    池列屿俯身握着车把,脑袋稍稍向后仰了下,碰到她的头盔,嗓音淡薄,无所谓的样子:“都还远着。”

    毕业还远。

    但北园宿舍已经近在眼前。

    摩托在宿舍楼门口停稳,车身微微倾斜,池列屿一条长腿支着地,等许朝露跳下车,他另条腿也跨下来,站定在路缘石上,闲闲散散抻了抻肩骨,影子斜落在地上,高挑挺拔得不像话,瞅着面前的少女迷迷瞪瞪折腾头盔,摘下来之后头发乱成一团,她一只手把头盔递还给他,另只手急急忙忙地整理头发。

    都到家门口了,还挺注意形象。

    许朝露梳理好头发,站在原地,接着刚才的话题,仰眸看着他眼睛说:“就四年,其实也不远。”

    顿了顿。

    “等你做好决定,记得第一个告诉我。”

    池列屿有些怔愣,借着路灯昏暗的灯芒打量她。

    “告诉你干什么?”他扬眉,眼底深暗,意味不明地问,“我去哪儿读研,你还要跟着吗?”

    许朝露缓缓眨了下眼睛,也用那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回答他:“嗯,说不定呢。”

    第48章 海阔天空池列屿一定会找到她(新增2……

    两人分别后,池列屿顺路从北门离开,去附近加油站给摩托车加油。

    他戴上了头盔,里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脸颊的温度。

    路上不禁反复回想分别前她说的话。

    从小到大,许朝露就像是领路人,从来都是他们追随她的步伐,才跟着她一步步走到了K大。

    今天,她自己的未来路线还没定,却先打听起他的打算。

    话里话外,是在暗示她未来也不想和他分开么?

    太过动听,池列屿很难不多想——送她回来之前,他在篮球馆和时越起了点冲突,她说那些话会不会和这事儿有关?

    安抚他这个竹马: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她即使谈恋爱,也绝对不会丢下他?

    转念又想到贺星诀说的,许朝露最近似乎不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把时越学长挂嘴上了。

    迎着冷风,池列屿下意识拧了下车把加速,止不住幸灾乐祸:

    赶紧的,放下吧,每个男的喜欢三个月就差不多了,再久多没劲啊。

    这时候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以后这好事儿落到他头上之后,他会变成一个多么焦虑的小男孩-

    日子在呼啸的寒风和数不尽的课业中飞速度过,无论多忙,许朝露等人每周都会挤出时间排练至少三次,转眼到12月中旬,决赛彩排当天。

    举行决赛的中央体育馆比复赛的北体育馆大了将近一倍,近万个座位,设施高端、灯光华丽,完全是大型演唱会水平。光是彩排,站在舞台上眺望空荡荡的场馆,就已经令人心潮澎湃。

    彩排结束后,贺星诀心情五味杂陈:“

    唉,比完复赛那会儿我还觉得我们有机会冲击冠军,今天怎么感觉又冒出了几个之前没见过的实力巨强的大佬?”

    “你说原创组那几个吗?”姚烨说,“他们和我们普通组不是一个赛道的,直到决赛才会碰面。今年原创组的实力确实比往年强很多。”

    “还有好几个选手,感觉憋到决赛才开大招啊,那个姓黄的学姐高音飚得我都要起飞了,那个唱跳组合也是,我去,简直像专业idol。”贺星诀摸了摸心口,“一姐在哪,我需要听一姐点评他们,最好批评两句,让我安心一点。”

    陈以铄:“伊玥今天没有来。”

    “又没来?”贺星诀纳闷,“她上周一整周都没来看我们排练了。”

    伊玥虽然只是经理,不需要上台表演,但是之前乐队每次排练她都会到,全程陪伴大家练习,同时也做一个非常苛刻的听众,犀利地指出他们的问题。她在的时候大家都兢兢业业、提心吊胆,这么久以来被虐习惯了,她不在虽然变得轻松,但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许朝露:“伊玥她……最近家里有点事。”

    贺星诀:“什么事啊?”

    见许朝露面露难色,贺星诀摆摆手:“不方便说就算啦,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许朝露笑容惨淡。

    伊玥家这本经,可不是一般的难念,是他们这些家庭富足、生活安定的孩子,完全难以想象的苦难。

    最近,伊玥每天都会接到好几个家里打来的电话,无非就是图她高考状元奖金这事儿,从刚开学那会儿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没完,尤其是最近一周,事态上升到非常激烈的程度,她们几个舍友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伊玥父亲在电话里咆哮、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女儿,逼她把奖金上交回家。

    伊玥尝试过拉黑他们、换手机号,然而过了几天她爸又联系上辅导员来找她,伊玥不想让学校老师因为她被她家里人纠缠,只能继续忍受着他们无穷无尽的追讨、责骂。

    好在自始至终,伊玥的想法都非常坚定——

    她自己凭本事赚的钱,一分一厘都不会交给家里那群吸血鬼。

    期末将至,伊玥因为这事儿晚上觉睡不好,白天打瞌睡,硬撑着学习。许朝露既佩服,又非常心疼她,苦于无计可施,他们这群朋友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决赛前一日,深夜。

    许朝露写完作业,看到伊玥还没上床,她拖着椅子挤到伊玥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伊玥把手机给她看:“我家那儿闹雪灾了。”

    “天呐,好大的雪。”许朝露叹道,“我记得你家里是务农的?”

    “嗯。”伊玥语气莫名发紧,听起来格外干涩,“下了雪就没活干了。”

    话落,她将手机息屏,准备上床睡觉。

    许朝露眼睛跟着她,轻声说:“玥玥,那个,你知道明天决赛吧?”

    伊玥动作一顿,回头冲她笑了下:“我知道,我会去的。”

    许朝露松了口气:“太好了,他们可想你了呢。”

    “真的假的,没有我你们排练轻松多了吧?”

    “哪有,气氛超低沉的。”

    “我会去的。”伊玥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对自己强调,“我还要给你们化妆做造型呢。”

    许朝露笑着点头,和她一起熄灯上床,一宿无话。

    次日,北风肆虐的阴天,太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遮掩,仅剩一圈惨白晕影,在灰蒙蒙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下午第一节课,许朝露和舍友们坐在教室中间位置,抱着电脑认真听讲做笔记。

    伊玥桌兜里传来手机震动声,一阵接着一阵,久久不停。

    她头都不低,手伸进桌兜,干脆地将震动关掉。

    清静了半节课。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前门突然从外打开,许朝露他们班的辅导员匆匆走进来,和老师打了声招呼,视线在教室里逡巡:

    “伊玥同学在哪?跟我出来一下。”

    这一瞬间,许朝露看到伊玥的手紧紧攥起,指节苍白,几乎退去所有颜色。

    她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拿了手机,像个提线木偶,身体僵直地跟着辅导员走出教室。

    “天,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等会儿下课去问问吧。”

    王晓悦和张艺晴在旁边紧张地窃窃私语。

    许朝露再也听不进老师讲的一个字。

    她想起上个月,大家计划复赛结束后一起去轰趴,别墅是贺星诀妈妈免费提供的,食物和饮料就由其他人AA制购买。

    那天,许朝露在网上买饮料,每挑一个就要拿给伊玥看看,问她的意见,免得买太贵了,伊玥A钱的时候不开心。

    她也想过自己直接买了,不找伊玥A钱,但是那样好像又显得看不起人家。

    伊玥察觉出许朝露的心思,笑着说:“不用替我省钱,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钱吗?”

    许朝露:“多少?”

    伊玥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家那个镇子特别不发达,几十年来连县状元都没出过一个,今年突然出了我这么个市状元,成绩公布后,我收到了来自市里、县里、镇里、学校,还有氏族的好几笔奖金,总计二十五万。我私下联系他们,让他们把这些钱全部打进了我一个人的卡上。二十五万存着赚不了多少利息,投资也太少,但可以让一个大学生的四年过得非常滋润,你说是不是?我从前苦惯了,高中家里不给生活费,买不起一口肉,这四年不想再苦着我自己了。”

    顿了顿,她语气轻松地说:“想买什么你就买,贵点也没关系,我也想见见世面。”

    许朝露听完,喉咙重重哽了下。

    她家境虽然富裕,但是作为一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学生,这辈子手里还从来没捏过六位数的钱,二十五万这个数字令她惊叹。

    同时,也嗅到了一丝危险。

    二十五万,对于一个十八线小镇子的农村家庭来说,可能是好几年的收入,让人怎能不贪心?

    ……

    不行。

    许朝露越想越不安,一秒钟也坐不下去了。

    “老师,我肚子疼。”她下定决心,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要去趟校医院。”

    话落,不顾老师和同学错愕的表情,许朝露抬脚便走。

    刚跨出座位,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又回身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一起带着离开,直奔辅导员办公室。

    半个多小时后,计算机学科楼。

    陈以铄从洗手间回来,池列屿起身让他走进里面位置,人靠着后排桌子,盯着陈以铄高频眨动的兔子眼,实在忍不住笑:

    “好点没?这节课还哭不?”

    “我再忍忍。”陈以铄捂着眼睛叹气,“刚在洗手间怎么也抠不出来,回宿舍再弄吧。”

    池列屿:“你今天干什么突发奇想戴隐形眼镜?”

    陈以铄支支吾吾半天:“就随便试试……”

    他叹了口气:“偶尔想换个风格……来着。”

    “好端端的换什么风格?”方游在旁边闷笑,“该不会看上哪个妹子了?人家觉得你摘了眼镜好看?”

    陈以铄:“没、没这回事。”

    “真的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别逗他了。老师来了。”池列屿大爷似的慢腾腾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丢陈以铄手上,“擦擦吧,等会儿别吓到老师了,讲几个Java模型给你感动成这样。”

    “谢谢。”陈以铄拿纸巾蒙着脸,恨不能逃课回趟宿舍,赶紧把眼睛里这鬼东西弄出来。

    他和池列屿手机都扔桌上,上课没多久,两部手机同时震了震,有新消息进来。

    池列屿直接用电脑微信,看到许朝露在乐队群聊里发了条语音。

    没记错的话,她这会儿应该也在上课,怎么会发语音?

    语音转文字的内容非常奇怪。

    他皱着眉捡起手机,

    身边的陈以铄同样动作,抓着手机贴到耳边,两人同时听到少女恐惧、焦急到极点,还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你们快来校门口!快点!伊玥要被……啊!别抢我……”

    语音在话还未说尽时猝然中断。

    下一瞬,两个少年猛地从座位上窜起,完全无视讲台上的老师,一前一后大步冲出了教室后门。

    整个教室目送他们,议论声不断。

    池列屿骑车载陈以铄,买车两个月,还是第一次开出嘶哑轰鸣声,发动机与排气管共振,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车速快得惊人,一分钟便从学科楼赶到校门口。

    两人跳下车,分头寻找,校门外便是空旷的马路,视野开阔,看不到半个熟悉人影。

    “打不通……”陈以铄跑到池列屿身边,“她俩电话都关机了,怎么回事?”

    池列屿手里也攥着手机,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心乱如麻,来不及说话,身后忽然传来贺星诀的声音。

    “吃草!怎么回事啊?”他丢下车,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露露王那条语音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连姚烨也赶到了。他下午没课,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红发乱糟糟,运动鞋后跟还踩在脚底下:“她俩人呢?那条语音听着,一姐出事了啊,露露手机是不是被谁抢走了?”

    池列屿强行稳住心神,四下望了圈,目光落在身后的门卫岗。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突然气势汹汹闯进门,门卫大叔吓得一股脑站起来,又听他们焦灼地描述两个女生的形貌,询问她们行踪,大叔面露恍然:“她们刚走不久。”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大叔回忆道:“那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被两个中年男的从学校里头拽出去,我看情况不对,跑出去拦,结果人家是女生的亲爸和亲叔叔,三个人在那儿大吵什么奖金什么打钱的,骂得贼难听,好像要那个女生给他们钱。那个女生死活不松口,几个人推推搡搡僵持了一会儿,后来有辆面包车开过来,女生就被他们带走了。毕竟是人家家务事,我也不好管。”

    池列屿:“另一个女生呢?扎头发的,眼睛大大的那个?”

    “她也上车了。”大叔说,“她本来只在旁边劝架,看到面包车开过来要带走另一个女生,她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她,力气可大了,任别人怎么推她拉她都不松手,那两个男的被搞急眼了,就把她一起推上车带走了。”

    “我靠。”贺星诀傻眼了,“光天化日的,绑架啊?!”

    大叔:“没那么严重吧,亲生父亲能对女儿怎样?扎头发那个女生看上去也是自愿跟她同学一起走的。”

    “叔叔,人性的下限真不好讨论,正常父亲能管十八岁的女儿讨钱吗?”姚烨转头问池列屿,“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找她们?”

    听完门卫的描述,池列屿这会儿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些。

    青梅竹马的默契,让他忽然想通了什么。许朝露不是那种无脑上头的傻子,绝不会毫无准备地以身涉险。

    他抬手用力抓了抓头发,面上不显,心里依然紧张到要爆炸,侧过身去,另只手抓着手机,点开某个软件。

    “不出意外的话,伊玥爸爸会带她们去招待所之类的地方。”池列屿说,“招待所不可能让我们随便上去找人,所以我们现在必须……”

    “报警。”陈以铄抢答道,“赶紧报警。”

    池列屿毫不犹豫地拨通报警电话,语速飞快又清晰:“您好,我是K大的学生,我刚刚看到我的同学在K大校门口被人绑架走了……”

    “等等,学生,可不兴这么说啊。”门卫大叔唯恐损害学校名声,慌张地上前阻拦,“怎么就绑架了?你哪有亲眼看到?”

    贺星诀、陈以铄和姚烨挡在门卫跟前,三人站一块跟堵墙似的,直接把门卫大叔堵了回去。

    姚烨:“叔叔,尽快把我们的朋友带回来,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对学校的影响才是最小的。”

    门卫:“……你说是就是吧。”

    ……

    面包车在高架上疾驰,已经驶出东五环,还不知目的地在哪。

    车厢里的咒骂声直到这时才渐渐平息,许朝露、伊玥和伊玥父亲三个人挤在面包车狭窄的后排,这辆车应该长年运送海鲜,后备箱飘来难闻的咸腥味,空气污浊至极,让人倍感窒息。

    许朝露强忍着不适,趁大人不注意,悄悄把伊玥的手扯了过来。

    两个女生都在发抖,其中伊玥抖得比许朝露剧烈得多。

    当许朝露柔软的掌心轻轻贴上手背,伊玥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忽然舒缓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到许朝露伸出食指,在她手心轻轻缓缓、一笔一划地写字:

    不……要……推……开……我。

    伊玥眼眶突然一阵酸胀,好像生吞了一整颗柠檬。

    许朝露继续写:

    我……有……定……位。

    吃……草……会……找……过……来……的。

    因为经常丢三落四,许朝露的电子设备很早以前就和池列屿的绑定了同一个家庭云服务,向他开放她的定位,只要在有网络覆盖的地方,他就能知道她的设备所在的位置。

    这个定位也不是一直都开放,有时候许朝露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干嘛,或者闹别扭的时候,她就会关掉。最近,因为她对池列屿产生了一些偷偷摸摸的心事,她又把这个定位给关了,直到今天。

    看见伊玥被辅导员叫出去,许朝露产生不好的预感,那时候虽然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收拾东西带出教室之后,在前往辅导员办公室的路上,下意识地开放了自己的设备定位。

    来到辅导员办公室,果不其然,伊玥的家人直接找到学校来了。

    伊玥父亲和叔叔在办公室的时候态度很好,说只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找女儿当面商量。

    将辅导员应付过去,带着伊玥离开办公室后,他们突然就换了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一路争吵、辱骂、拖拉拽,伊玥在他们眼里仿佛不是亲骨肉,而是个没心没肺、卷走他们家钱财的贼。

    ……

    再后来,就到了这辆臭气熏天的车上。

    伊玥反握住许朝露的手,在她掌心写:

    你……的……手……机……不……是……被……拿……走……关……机……了……吗?

    许朝露狡黠地笑了下,回:

    书……包……里……还……有……电……脑。

    她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同一个牌子,全都登录了那个家庭云。

    写完字,许朝露收紧手指,紧紧牵住了伊玥的手。

    颠簸的面包车上,两个女生互相传递勇气,冰凉的掌心逐渐有了些温度。

    许朝露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都无比坚信,像一个根植灵魂深处的信念——

    池列屿一定会找到她的。

    第49章 海阔天空你别哭啊

    又在车上晃荡了一刻钟,终于来到目的地,车子转进小巷,停在一家门庭冷清的招待所楼下。

    伊玥下车之后,突然拉着许朝露往巷口跑,没跑两步就被她爸拽回来,“啪”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欠揍是不是?给你老子老实点。”

    许朝露目瞪口呆,却见伊玥梗着脖子,白净的脸上浮现掌印,抬眼冰冷又愤恨地瞪着她爸,没有一丝无措,仿佛过去经常被这样对待。

    “小同学。”伊父转向许朝露,极其不耐道,“你说你多管什么闲事?快回你学校去。”

    许朝露死命拉着伊玥:“我不走,除非你让伊玥和我一起走。”

    伊玥叔叔从驾驶座下来,对伊父耳语:“你让她走了,等会儿肯定找人过来。”

    “总不能一直带着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小孩,我可不想惹麻烦。”

    “十几岁小屁孩,你以为她们能撑多久?估计很快就会把钱交给你了。”

    两个中年男人都生得高大,皮肤粗糙黝黑,像北方皲裂的土地,言语间夹杂浓重乡音,是许朝露从未接触过的那类人。

    她和伊玥紧紧拉着彼此,被拽进招待室楼上一间单间里,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两人缩坐在床头旁的角落,和男人拉开距离。

    伊父坐在床边,恶狠狠地威胁伊玥:“你不把钱拿出来,就别想回去上课了。”

    伊玥:“我没钱。”

    “行,反正家里现在没事情做,我就在这儿和你耗着。”伊父喝了口水,接着啐骂道,“呸,什么高材生,我怎么就养出你这种白眼狼,自己到大城市吃香喝辣,爹妈不孝敬,亲弟弟也不管。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手里拿那么多钱做什么?这几个月在云城过得很爽吧?真他娘的败家,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把你送人,还他妈抱回来干什么。”

    伊玥没搭理他,伊父一拳头打棉花上,气得站起来绕了两圈,接着攻心说:“我知道你们快期末考了,你不是最喜欢学习吗?关两天学不了习,你丫受得了?”

    伊玥咬唇,转头去看许朝露。她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只怕拖累她。

    许朝露脸色苍白得像纸,回给伊玥的眼神却镇定。

    男人虽凶狠,却也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而她现在跟着来到这里,搅乱了他们原本囚禁伊玥的计划,云城随便一个小招待所的房间就要三百多一天,看样子他们并不舍得浪费钱,没有转移阵地的打算,所以现在真正被动的应该是他们。

    两个少女的手臂贴在一起,像两棵缠绕而生的藤蔓,互相给予力量。

    窗外,天色渐渐落灰,待在房间里的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格外的煎熬。

    许朝露慢吞吞地捶坐麻了的腿,眺望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焦躁和恐惧不受控地探头冒出来。

    忽然间,她听到一墙之隔的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杂乱纷沓,似乎有好多人。

    笃笃笃,他们的房门被外面的人重重敲响。

    伊父去应门:“谁啊?”

    “警察,快开门!”

    许朝露和伊玥腾地站起来,伊父扭头怒目而视:“谁他妈报的警?”

    “快点开门!”

    敲门声更重,伊父在门边踱了两步,还没做好决定,只听“嘀”的一声,门竟被从外打开,两名民警和四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闯进房间,池列屿四下扫望,立刻锁定了摇摇晃晃站在墙根处的许朝露。

    她形容狼狈,乱糟糟的长发拢着张惨白小脸,杏眸睁得滚圆,像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小鹿。

    许朝露觉得自己本来没怎么害怕,这会儿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脆弱,脚下匆匆迈步,扑过去抱住池列屿,一头扎进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怀抱。

    片刻后,脑后轻轻扣过来一只温热大手,有些无措地抚摸她发丝。

    “没事了。”池列屿心里石头终于落地,低声安慰,“这不是找到你了?”

    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许朝露心尖一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立刻松开他,余光捕捉到旁边贺星诀瞅过来的,略显古怪的眼神。

    她咽了口唾沫,转过身,也伸出手感激地拥抱了贺星诀一下。

    胳膊刚环住贺星诀的腰,还不到一秒,外套后领突然被人抓住,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拎了回来。

    许朝露踉跄了下,回头看到池列屿瞭着警察那边,手已经揣回兜里,神情闲散,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

    警察和伊玥父亲正在交涉。

    伊玥父亲反复强调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他身为父亲把女儿带到招待所来训话,不犯法不违纪,何须警察插手。

    “我还想报警呢。”伊父说,“这丫头一个人卷走二十几万的奖金,半个子都没给家里留,法律好像有规定子女要赡养父母吧,她这些钱怎么着也有我们的份。”

    伊玥冷声说:“父母得是老了,残了,穷得活不下去了,子女才必须履行赡养义务,你有手有脚能工作,好意思要人赡养。”

    警察也说:“而且你女儿才十八岁,还在读书,这个年纪不问家里要钱已经很不错了。”

    伊父脑筋一转:“是啊,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屁孩,警察同志,你说她一个人手里拿那么多钱我怎么放心?你也帮我劝劝她,赶紧把这笔钱交给我,以后我会按时付她生活费的。”

    说罢,伊父看向伊玥:“一个月给你六百够了吧?”

    “六百?”许朝露简直气笑了,“这里可是云城,叔叔,你知道我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吗?”

    “多少?”

    许朝露想了想:“八千。”

    池列屿:“我一万。”

    “你们这么少啊?”贺星诀故作惊讶,“我两万,勉强够吃饭。”

    “……”

    几个警察都听乐了,别过头去抹了下唇角:“你们几个别捣乱。”

    “那是你们家境好,在穷人家,一个月六百已经可以吃得很滋润了。”伊父说,“要不再给你加两百,每个月八百,按时或者一次性打给你都行,怎么样?”

    伊玥冷笑:“你做梦。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们看看她,白眼狼啊。”伊父抬手指着伊玥,指头像模像样地发着抖,恨不能戳碎她的脊梁骨,“我和你妈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家里那么困难,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你不想着帮衬家里也就算了,也不关心你的亲弟弟,他也想像你一样去县里的好学校上学,转学费用好几万,家里哪里付得起?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读好学校……”

    “我那是靠我自己考去县里的!花你们一分钱了吗?”伊玥终于忍不下去,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愤恨,咬牙切齿,“大姐嫁人之后,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干,每天上学回来都要洗衣做饭,根本没时间学习。后来弟弟出生,我给他当保姆,伺候他那几年,你们有给我一分钱工资吗?我考上了高中你们不让我去,是我自己逃出去,给人补习赚到学费和住宿费,你们让我回家里住继续给你家当用人,我不肯,所以你们三年都没给我过一分钱生活费,现在你要我还你什么钱?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顿了顿,伊玥转又对警察说:“我家根本没他说的那么贫困,家里有田有房子,我弟弟顿顿都能吃上大鱼大肉。我之前在家里打扫卫生,发现他们床下边有个暗格里装着两块金子,按照现在的金价至少能卖十几万。我真后悔,当时走的时候就应该带着那两块金子一起走,反正他们根本不想花自己的钱,就知道吸我的血!”

    “你!”伊父怒不可遏,高高抬起右手,对着伊玥的脸就要扇下去。

    手落到半空,伊父突然龇牙呼痛,手腕被一个从进门开始就默不作声、存在感非常低的男生狠狠箍住,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能将他的腕骨生生掰断。

    警察冲上去将伊父推开:“我们还在这儿,你就想打人?”

    伊玥被许朝露拉着退后两步,仰头看到陈以铄的手从半空落下来,手背青筋暴跳,他侧脸也绷得极紧,今天没戴眼镜,看着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伊玥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缓了缓,正欲对他说声谢谢,忽然看到陈以铄因气愤而睁大的眼睛里……

    掉出了两颗豆大的眼泪。

    伊玥:……

    泪珠顺着他白净清秀的面庞滑下,留下两道晶莹泪痕,紧接着,又有新的眼泪涌出,连绵不绝地从他漂亮的、通红的眼睛里,滴滴答答掉下来。

    伊玥微微张唇,忽然觉得自己真该死啊,怎么能把可爱单纯的乐乐同学惹成这样。

    “对不起。”她在后面拉了拉陈以铄的袖子,手足无措,“吓到你了吧?你、你别哭啊……”

    “我没事,就是眼睛不太舒服……”眼泪完全模糊了陈以铄的视线,他接过不知道谁递来的一张餐巾纸,将纸摊开,整个蒙在脸上,“我没哭,唉,别看我了好不好。”

    第50章 海阔天空“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

    “他隐形眼镜戴着难受。”池列屿帮忙解释了句,很没品地扯着唇,“哭会儿就好了。”

    “这样啊。”伊玥松了口气,看陈以铄蒙在脸上的餐巾纸渐渐被打湿,她贴心地又递了张过去。

    警察把两个大人和学生们分隔开,伊父见他们一副要溜的样子,扯着嗓子喊:“伊玥,老子大老远跑一趟,你不把钱交出来不能走。”

    伊玥已经平静下来,冷眼无波睨着他:“既然警察在,那就帮我做个见证,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从前当牛做马已经还清,在他们失去劳动能力之前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有意见的话可以起诉我,咱们法庭上见。现在我已经成年,人身自由受法律保护,像今天这样强行掳走我应该可以构成绑架和非法监禁了?”

    伊父:“什么绑架、非法监禁?我是你爸,教训你天经地义,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警察也不想当绑架案来处理,只希望大事化小,夹在中间和稀泥,让他们好好商量。

    伊玥该说的话已经说尽,却被她爸拘着不让走,场面陷入僵持。

    这时,姚烨忽然把他的手机递给警察:“警察叔叔,我们学校的老师有话要和你说。”

    警察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已经连通的视频通话,许朝露踮脚去看,画面上的人赫然是他们金融系的系主任。

    “你一个社科系的,怎么会联系到我们系主任?”许朝露非常诧异。

    姚烨:“我和你们金融系大二男生住同一单元,你忘了?我虽然和你男神不熟,但是在你们系里有别的熟人,他正好是你们系团委干部,我刚才把这事儿跟他说了下,让他帮忙联系你们系的老师,辅导员都不行,得是级别高一点的老师。”

    顿了顿,姚烨压低声音说:“我们都还是学生,碰上这种事,在警察那儿没有话语权。但是老师就不一样了,你看。”

    警察原本觉得这就是家务事,伊父不让伊玥走,他们也不拦着,甚至劝伊玥留下来协调,现在有老师出面,代表学校,说的话有重量,诉求也简单,让被强行带走的学生尽快回到学校,现在毕竟是学期内,学校有责任保障学生安全。警察听完,终于不再惯着这个吸血的父亲,伊玥得以脱身,大步走出房间,身后紧跟着男人的叱骂声,在招待所回廊里回响,伊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跑出楼道,跑出招待所大门,站在宽阔寒冷的夜色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伙伴们跟上来,她回头冲姚烨感激地笑了下:“还是学长思虑周全,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和他们耗多久。”

    姚烨还挺谦虚:“小事。”

    “也谢谢你们所有人,尤其是朝露。”伊玥拉住许朝露的手,声音低低的,“就为了我家里这些破事,还有我那笔钱……浪费了你们这么多时间精力。”

    “一姐,这就见外了,你的事儿也是我们的事儿。”贺星诀特别仗义地说,“实在感谢的话,改天请我们吃顿大餐?”

    伊玥笑:“没问题。”

    陈以铄的隐形眼镜移位了,看不太清路,慢吞吞地走在最后边,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

    “卧槽……”

    “决赛啊!!!”

    “靠,六点一刻了!”贺星诀看了眼时间,大惊失色,“这还能赶上吗?”

    “现在下班高峰期,打车可能会堵。”池列屿边查导航边说,“坐地铁更快,这附近就有个地铁站,三百五十米。”

    “那还等什么?”许朝露把书包摘下来,丢给池列屿,“快跑啊我们!”

    ……

    决赛六点半准时开始,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两两选手组合表演,第二轮擂台赛淘汰一部分选手后,进入最后一轮奖牌争夺战。

    瞬间乐队的第一轮表演排在倒数第二个,赛务组的工作人员从六点就开始找他们,一直到他们前一组选手上台都没找到半个人影。

    还有要和他们一起表演的选手,如果他们不来他也表演不成了,一大群人跟疯了似的在后台转。

    走道里,不知谁喊了声“来了!”,数不清颗脑袋探出去看,只见六个人抱着乐器风风火火冲进来,每个人都像刚跑完千米长跑,头发凌乱,气息急促,嘴里叼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根本没空说话,都在死命地吃。

    “你们终于来了!”舒夏也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他们在上场前几分钟终于赶到,她眼泪都要飚出来,“快点换衣服,化妆肯定来不及了,发型得抓一下呀,可不能这么潦草地上台!”

    “上一组快唱完了!”工作人员跑过来,“主持人最多拖五分钟,你们搞快点!”

    “好的。”

    伊玥从包里倒出两瓶定型喷雾,扔一瓶给舒夏,一人负责两个男生。

    “不愧是校草,就你的头发乱得最有设计感。”伊玥帮池列屿额前碎发往上抓,随便弄了两下,狂喷发胶,就这么搞定,去对付下一个。

    舒夏帮贺星诀弄完:“乐乐呢,乐乐去哪了!”

    “他去洗手间了。”伊玥动作一顿,“你来帮学长抓,我去找乐乐。”

    话落,她抓着瓶喷雾跑出休息室,直奔男生洗手间。

    停在门前,门开着,她站在门外敲了下:“有人吗?”

    “有!”陈以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还有别人吗?”

    “没、没了。”

    “那我进来了。”

    伊玥走进去,陈以铄站在盥洗台前,看到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头发很黑,脸很白,轮廓很漂亮……停在他身旁,拧开水龙头洗手。

    水声停止后,突然有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抓住他衣领,陈以铄顺从地弯下腰,视野中出现浅粉色的指尖,缓缓贴近他眼球。

    他眼皮无措地乱眨,泪水很快涌出,浸湿了她的指尖,

    身前那人什么也没说,果断地、熟练地,将折腾他一整个下午的两只隐形眼镜剥离了他眼睛。

    接着是“哗、哗”两道抽纸声,干爽的纸巾贴上他脸颊,带着少女手指的柔软触感,揩干了他脸上的水珠和眼泪。

    陈以铄:“我拿下眼镜……”

    “我来。”

    等你摸到,决赛都结束了。伊玥心说。

    眼镜放在盥洗台旁边,伊玥双手捏着眼镜腿,踮脚帮他戴上。

    模糊的视野倏然变清晰,陈以铄对上伊玥冷艳上扬的凤眼,眼角泪痣如一滴浓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将那双眼睛衬得温柔了几分。

    他心跳如擂鼓,磕磕巴巴说:“谢、谢谢,我们出去吧……”

    “发型还没弄。”伊玥说,“正好这儿有镜子,你蹲下来点。”

    “哦,好。”

    ……

    偌大的中央体育馆,此时漆黑一片。

    近万个座位座无虚席,主持人报幕后,场馆安静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观众席各处都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怎么还黑着?灯光坏了吗?”

    “都过了一分钟了,下一组选手是谁啊?”

    “是我最期待的乐队,他们复赛表现得超级好!哎,千万别出事啊……”

    舞台右侧,许朝露还被伊玥拉着在涂口红。

    “刚才只顾着管男生,都没看到你唇色这么淡。”伊玥利落地涂完,点点头,“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许朝露抓起面包最后啃一大口,又送了小半瓶果汁进去润嗓。

    唱歌很耗费力气,如果饿着肚子她声音也会虚。

    深吸一口气,感觉能量总算充足了,她把食物交给伊玥,抱着吉他毅然决然踏上舞台。

    找到自己的点位,回头冲伙伴们笑了笑。

    漆黑的舞台上,五双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开场信号一直是池列屿给,主控台那边也在等乐队前奏开始后再亮灯光。

    黑暗持续着。

    许朝露望向池列屿,却见他突然

    朝她走过来,幽暗中,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极强侵略性,倏忽间将她笼罩。

    许朝露仰着头,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少年温热的大手抚上她侧脸,指腹轻轻捻过她唇角。

    “面包屑沾嘴上了。”池列屿低眸,恶劣又温柔地冲她笑了下,然后便转过身,一边走回主吉他点位,一边对陈以铄扬了扬下巴——

    可以开始了。

    陈以铄深吸一口气,举起鼓棒,往下一砸。

    灯光随着鼓声骤然亮起,舞台后方的LED大屏上,灰暗的海浪在狂风中翻涌,正中缓缓浮现四个字——

    《海阔天空》。

    第一轮比赛的曲目是赛务组给的,其中适合乐队cover表演的不多,所以当时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首Beyond乐队的经典歌曲。

    今天,当前奏响起时,他们心里忽然和这首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唱到这里,许朝露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今天下午那辆颠簸的面包车,两个慌张又依偎取暖的少女,窗外荒凉寒冷的深冬景象。

    “幸好赶上了。”舒夏在台下一边录像一边庆幸,“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呢……”

    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舒夏喉咙突然卡住。

    伊玥仰头望着舞台上,那张总是冷淡平静的脸被灯光映照得蓝盈盈,像泛起浪花的海面。

    今天被父亲咒骂、强行掳上车、狠狠扇巴掌、在警察面前歇斯底里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不知为何,此刻听到他们唱的这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她竟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