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阔天空为青春永在干杯!
舞台后方led大屏上,灰霾的云层骤然被阳光射碎,一时间云消雨散,海阔天空。
少女右手在琴弦上拨了下,高高抬起指向天空,随着鼓点左右摇晃:“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高昂的bridge将歌曲引向最高潮,全场观众都沉浸在歌声里,不由自主举起荧光棒,跟着她左右摇晃。
许朝露神采奕奕的双眼扫过台下,和伊玥的视线不期而遇。
伊玥眼泪还没擦干净,舒夏突然捅捅她,递来一根蓝色荧光棒,伊玥破涕为笑,举起荧光棒冲台上的许朝露挥了下。
台上是晴空万里,台下是灿烂的、无垠的蓝色海洋。
能加入这支乐队,碰上这样的朋友。
伊玥觉得过去付出的所有辛苦,已经收到了超出预计的回报。
第一轮所有选手表演完毕,瞬间乐队拿到第六名。
他们一路狂奔回校,没时间吃饭,没时间打扮,更没时间休息,匆匆遽遽赶上台,虽然情绪很饱满,但表现得多少有点乱,没有将全部实力展现出来。
第二轮擂台赛,由第一轮拿到前五名的选手守擂台,后面的选手从第六名开始,依次自由选择一组守擂选手,进行一对一挑战赛,挑战成功则晋级最后一轮,挑战失败直接淘汰。
擂台赛开始前有嘉宾表演环节,选手们得以回到后台修整。
许朝露坐在椅子上捶腿:“唉,是我的问题,从地铁站跑回来太累了,我刚才在台上腿都在抖。”
“我弹得也不好。”贺星诀边喝功能饮料边说,“太饿了,手都没劲。”
陈以铄:“我也是。”
“别自责啦,我觉得你们表现得都很好。”舒夏说,“第六名也不低呀,差一点点就能守擂了,接下来还有逆袭机会嘛。”
伊玥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冰山美人状态,心里有些自责,面上没显露,自责在这个时候起不到任何作用:“饿的人赶紧多吃点东西,不饿的到这边来,我给你们化妆。”
许朝露拖着椅子坐到伊玥跟前,休息室人多眼杂,她压低声音问:“我们第六名,等会儿是不是可以第一个挑擂主挑战?”
“是啊。挑哪个呢?”
“这还用想?”贺星诀一拍大腿,“当然挑重构乐队啊,乐队挑战乐队才公平,而且,我真的看那三个学长不爽很久了。”
舒夏有些担忧:“可是,他们是第一名哎!而且他们表演得真的很好。”
她边说边将刚才在台下录制的视频拿给许朝露等人看。
七人围成密不透风的一圈,观看方才重构乐队的演出。
方嘉岁是绝对主C,一身红裙,怀抱黑白撞色贝斯,容颜昳丽、手法强悍、歌声动听,完全是艺人水平,舞台上风光无两。
“笑死了,那三个学长简直是她的陪衬。”贺星诀说,“感觉方嘉岁如果擅长的不是贝斯而是吉他,以个人身份参赛也可以,但她玩贝斯的话,就不得不找个乐队加入了,贝斯在旋律这块确实弱了点。”
“这就是他们乐队的问题,如果只需要伴奏,何必组乐队参赛?校歌赛明明也提供伴奏。既然组了乐队,那就是五个人的比赛,而不是一个人的表演场。”许朝露说,“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以乐队形式参赛的选手,所有声音都由他们自己现场创造,因此,大可以临场发挥,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低声商议一阵,大家脸上都浮现紧张兴奋之色。
临时修改曲子,加入新的内容,这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也很危险的事儿。
许朝露:“你们都OK吗?”
“我没问题。”姚烨自信道,“学长肚子里还有很多墨水没掏出来,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陈以铄:“我应该可以吧,只要给我规定好时间。”
“30秒左右,小节数量你自己控制。”陈以铄这个超级节拍器,谁乱了他都不可能乱,许朝露一点不担心,接着看向贺星诀,“橘子你呢?”
“我……可以的。”贺星咬牙,突然伸手搂住池列屿胳膊,“吃草,你最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改,你得帮我设计一下。”
“你们快点设计,设计好了重新写个曲子分段表给我。”伊玥说,“我拿去给灯光组,不能完全不和工作人员沟通,别的不论,表演时配合歌曲演绎的灯光还是很重要的。”
许朝露:“对对对!”
“别对对对了。”伊玥把她按稳,“再动来动去你就自己贴睫毛!”
许朝露瑟缩了下:“我错了一姐。”
“……”
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嘉宾表演结束,后台的所有选手都被召唤上台。
直到这时,许朝露才认认真真看清,台下究竟有多少人。
五颜六色的荧光棒,汇聚成望不到尽头的海。
他们只是个普通的、业余的校园乐队,也许今天她所站的地方,就是这辈子能登上的最大的舞台。
深吸一口气,许朝露接过旁人递来的话筒,在主持人询问他们选择挑战哪位擂主的时候,她平静而坚定地望向所有擂主中的第一个,嗓音清亮:“我们选择的是,重构乐队。”
“真有胆,上来就挑第一名,跟剧本似的哈哈哈。”
“我是岁岁粉丝,但我也超喜欢瞬间乐队,可不可以都不淘汰啊啊啊。”
“就上一轮表演来看,我觉得擂主能守擂成功,方嘉岁个人实力太强了,瞬间乐队的五个人匆匆忙忙的,好像临时拉上来凑数的感觉。”
“他们还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好吗!”
“你说是就是吧,我暂时只看到他们的颜值实力,能凑这么漂亮的五个人到一个队里也是不容易,实力强不强无所谓了。”
……
舞台上,方嘉岁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含笑应下挑战。
目光下意识飘向瞬间乐队里个头最高的男生,他微垂着眼,神情很淡,手里把玩着一枚粉红色拨片,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当主持人让他们暂时去旁边等候,他慢悠悠转身,走在主唱身边,忽然抬手拎起她的吉他肩带,抚了抚她肩上衣料。
主唱的衣服被肩带弄皱了。
原来他刚才不是在走神,而是一直盯着主唱看。
收回思绪,擂主率先进行守擂台的表演。
许朝露等人就站在舞台侧边。
重构乐队表演的曲子是《Summerti
meSadness》,许朝露之前就觉得方嘉岁声音有点像LanaDelRey,很有磁性和故事感,这首歌也延续了他们乐队一直以来的风格,突出主唱和贝斯节奏,方嘉岁在舞台上魅力四射,捕获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曲毕,台下喝彩不断,评委也连连点头称赞。
在尚未平息的欢呼声中,许朝露抱紧吉他,深吸一口气,和伙伴们并肩走上黑暗的舞台。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调整好立麦高度,指尖向下拨响琴弦,同时凑近麦克风,没有前奏,直接用明亮到极点的声音,点亮全场灯光:
“Singingradioheadatthetopofourlungs,
Withtheboomboxblaringaswerefallinginlove!”
(大声唱出Radiohead的歌,
一边沐浴爱河,一边让音乐加量到爆!)
“怎么回事,声音比第一轮稳多了,和方嘉岁比也不虚啊。”
“两个主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方嘉岁更沉浸在自己音乐里,现在这个主唱感觉好亲切,生活中应该也是能量特别高特别外放的人吧,感染力好强。”
“都说了第一轮他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接着往下听吧!”
“只有我还在看她的脸吗?真的好漂亮,女神级别,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也不会考虑你的,人乐队里四个男生一个比一个帅,天天对着校草那张脸,能看上你?”
……
第二遍主歌,许朝露将话筒从立麦上拿下来。
我们和其他乐队有什么不同吗?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伙伴们,边唱边走向他们,灿若星辰的眼睛里传递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乐队的默契需要千百次排练来展现,好朋友的默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Singingherestonevergrowingup!”(让我们高歌,为青春永在干杯!)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所有人凑向立麦,和她一起唱出这一句。
不是伴唱,而是放肆地喊出自己的声音!
许朝露抱起吉他做了个夸张的干杯动作,池列屿偏了偏头,不禁失笑——这不是计划中的互动,但他依然在百忙中抽空举了下吉他,琴颈指向天空,与她干杯庆贺。
贺星诀同样举起贝斯,就连后排的两位哥,一个朝空气挥拳,另一个平常最老实安静的,竟然将鼓棒丢上天空,片刻后利落接住,细长的鼓棒在他五指间从左到右转了一串炫目的花,看得许朝露目瞪口呆,险些忘记接下来的歌词。
老话说的果然不错,不会转鼓棒的鼓手不是好鼓手。
牛逼啊乐乐!
“天呐,他们看起像不像在比赛,更像在玩,而且还玩得很开心。”
“和上一队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呢,上一队感觉是方嘉岁个人的炫技表演,我对其他人都没印象了。”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花活,我还是觉得上一队更厉害点,刚才方嘉岁的贝斯solo真的震撼到我了,现在这个贝斯手感觉就比较……”
“贝斯手怎么了?”斜前方,有个女生突然回过头,漂亮的眼睛仿若带刺,直直射向后排点评的男生,“我赌十万,瞬间乐队赢,你赌不赌?”
“……?”
第52章 海阔天空“ExpectoPatr……
贺星诀打死也想不到,会有富婆在台下为他豪赌十万。
他这会儿神经高度紧绷,第二遍副歌结束,陈以铄扬手一串密集的双击fill,抬眼瞭向他。贺星诀感觉身体像过了电,手法却出奇的冷静、精确,一记滑弦,紧跟着拇指与食指交替拨弦,音符像子弹扫射而出,吉他、键盘和鼓早在不知不觉间减弱,为贝斯跳跃的、铿锵有力的低音让步。
“卧槽,他们也玩贝斯solo?”十几秒前还看不起贺星诀的男生,这会儿听着那串仿佛在他脑壳上打孔的强劲的slap,悻悻说,“这贝斯手还挺跳的,我就不和你赌了。”
林雅嬿轻哂,目光追随着舞台左侧,身着蓝色T恤、额上绑了条白色发带,发型像五条悟那样蓬松炸开的贝斯手,说实话,弹琴动作太抓马了,瞧着真挺搞笑,但是就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贝斯solo在连续的同音点弦中收尾,慢慢弱下去。
贺星诀抬手将发带往上扯了扯,蹭到一手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玩solo,还特么是决赛舞台,完全没排练的情况下临时加的solo,他真的要紧张爆炸。
观众欢呼声好像更热烈了,是不是说明他表现得还不错?
许朝露双手冲贺星诀比大拇指。
她在舞台上跟个气氛组似的乱蹦,越跑离立麦越远。
观众们都在等下一句歌词,谁知贝斯solo结束后,紧接而来的不是歌曲主旋律。
伴着贝斯低音的共振,一连串加花从陈以铄鼓棒下倾泻,无数个双踩和滚音紧随其后,击鼓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破了200bpm,240bpm,270bpm……
观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是架子鼓solo时间!
“我的妈呀……这手速是真实的吗?也太逆天了!”
“让我回想起看《爆裂鼓手》的时候被Fletcher压力到难以呼吸的感觉,心里没点想要宣泄的东西不能打这么猛吧?我服了哥。”
“我竟然才发现这队的鼓手长这么帅,啊啊啊,他叫什么啊?感觉一拳就可以把我导师打趴下!”
……
陈以铄放肆地将节奏压缩到极致,滚雷似的鼓点配合瀑布般流淌的镲音,牢牢掌控全场观众心跳,铺天盖地的声墙从舞台向四周八方扩散,就在所有人觉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忽然暴雨初晴,隆隆鼓声震散,一道干净利落的合成琴音划破天空,进入另一个新篇章。
姚烨暗自感叹,这家伙简直节拍器转世,能将节奏快慢衔接得如此稳定、丝滑,让他毫不费力就握住了接力棒。
这一刻,姚烨突然找回了小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的感觉,自从开始玩键盘组乐队之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主唱和主吉他垫音,思考用什么和声丰富歌曲层次、填补音场空缺,真不想到加入这支乐队之后,竟然有机会在这么大的舞台上玩键盘solo。
场馆里闪烁的灯光乍然平和下来,悠悠摇晃着,聚光灯对准舞台左后方一头红发的男生。
他左右手交替穿插,十指如飞玩起了花活。电子舞曲轻快的音符在空气中回旋,时不时穿插水流声、风铃声、人声和各种空间音效,构筑出一个复杂又和谐的立体音场,观众徜徉其中,懂行的无不咂舌——
“他到底有几只手?我怎么感觉听到了十几种不同的音色?”
“简直是八爪鱼啊,一边琴弹得飞起一边疯狂换音效,还能把所有声音配合得这么和谐完美,不愧是我火华哥!”
就连许朝露听着都有点震撼。贺星诀和陈以铄的solo可以怎么炫技怎么来,姚烨这段因为要连接bridge,是最难的,在没有事先排练的情况,他完全临场写出了一段新的bridge。旋律之外,一阵耳熟的摩托轰鸣声从合成器中飚出,姚烨得意扬眉,望向伙伴们。
这是他前阵子心血来潮找池列屿和贺星诀采集的声音,今天灵机一动派上用场,发动机轰鸣声伴随逐渐飙高的音符,直接将曲子引入最后一段高潮!
许朝露凑近立麦,高声唱出副歌,清亮有力的声音点燃全场,这时候,除了吉他以外的乐器声音渐渐弱化。
许朝露边唱边转身面对池列屿,眼神像带着钩子,勾着他不由自主走向她,两双眼睛、两颗心都滚烫。池列屿垂眼,看到她手里握着
和他一样的拨片,特别凑巧,他们今天带的也是同款琴,ibanez蓝白色和粉白色,清新又亮眼。他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舞台中央,炫目的闪光灯照耀着,一主一副两位吉他手开启最后的双人合奏。
少年微微弓身,甩出一串失真的高速琶音,少女快速点弦配合,脑后的马尾随着节奏肆意摇晃,旋律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双吉他和声编织成一张密集音网,音浪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场馆。
舒夏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混在摄影师中间找到最佳机位,镜头对准舞台中央二人,连拍数百张。
“不是我说。”身后传来某人的调侃声,“这俩真就纯朋友,不能组个cp?看着真的好般配,而且还有一种……老夫老妻既视感?”
舒夏正欲点头,又听到另一人说:“就是因为太熟了才没法在一起吧,看对方跟自己的左右手似的。”
舒夏叹了口气,感觉也有点道理。
舞台上,或许因为弹得太沉浸,池列屿又往许朝露这边迈了一步,距离拉近,许朝露几乎能感觉到他吉他音浪像风一样刷刷穿过她身体。
少年手按在高音区,嚣张地摇把,吉他发出震颤啸音,一滴汗水从他发梢甩落,在琴箱上碎溅开,漆黑的眼睛漫不经心瞭一眼她,许朝露直接错开视线,非常果断。
太蛊了这人,多看一眼都会腿软。
最后几个小节,鼓点再度喧嚣,贝斯加入低沉的嘶吼,合成器铺就饱满音场,五人的旋律缠绕,如狂风卷起烈焰,灼烧尽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
全场寂静,天与地间只剩心跳。
三秒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将一切占据。
许朝露长长出了一口气,肩上架过来一条修长滚烫的胳膊,荷尔蒙混杂清冽草香将她围绕。
许朝露也伸手环住他的腰,五人勾肩搭背,向观众席鞠躬。
掌声久久不歇。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他们乐队里没有谁是陪衬,每个人都是舞台上的主角,每个人都值得一段自我展示,这就是许朝露赛前临时起意的想法,而现在,他们圆满实现了这个临场构想,以默契为温床,每个人都在彼此烘托下闪闪发光。
主持人引着重构乐队的五人上台。
两个乐队的乐手面对面经过,依次握手,然后分站舞台两边。
许朝露看到方嘉岁抓住池列屿的手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理解这种生理性的紧张。
三个大二学长完全想不到,几个月前被他们赶出乐器房的新生,今天竟然会站在这里,以强大的、自信的挑战者姿态,和他们争夺决赛名次。
“之前是你给我留言,问我加入他们是不是在搞慈善?”姚烨和其中一人握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再看呢?我好像赚大发了。”
那人急忙抽回手,灰着脸归队。
进入紧张刺激的评审环节,率先出结果的是一百位大众评审。
其中三人弃权,重构乐队获49票,瞬间乐队获48票。
贺星诀心脏都要停了:“妈呀,比他们少了一票。”
许朝露宽慰道:“方嘉岁毕竟是大网红,有号召力,而且普通听众听歌只关注主唱,不太关注乐队里其他人的表演,他们乐队突出主唱,大众评审更喜欢很正常。”
池列屿:“大众评审的票权重低,全部加起来只占三分之一,专业评审才是重头戏。”
许朝露:“是啊是啊,放宽心。”
话落,池列屿的食指忽然被一只软软热热的手抓住,指甲抠进他肉里。
原来某人只是嘴上宽心,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专业评委席共有十人,能被K大邀请来当校歌赛决赛评委的,无不是乐界知名大拿。
忐忑的两分钟过去,结果公布——
三比七。
瞬间乐队获得七票!
挑战成功!
主持人激动地公布出结果,许朝露他们都还有点懵。
直到观众席大声喊出乐队名字,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相互拥抱庆贺,好几个人眼睛都是亮的,盈着泪,朝台下评委席深深鞠躬。
“我们赢了?”回到后台,贺星诀人还是傻的,“我们现在是第一了?重构乐队被我们淘汰了?”
“被pk下去的擂主不会直接淘汰,还有复活赛,五进二。”姚烨说,“最后留下七支队伍进入第三轮,争夺冠亚季军。”
许朝露说:“不管第三轮怎么样,我们已经是十佳了,十佳就是胜者。”
“是啊。”陈以铄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真的……已经非常满意、非常开心了。”
能考进K大,又踏上校歌赛决赛舞台,谁不是自命不凡。
但他们也清楚,进入第三轮的选手,每一个都非常强,其中有参加过很多届校歌赛的研究生学长学姐,有合唱队的女高音大佬,还有才华横溢的原创组合……
和这些对手们相比,他们还只是初升的朝阳。
走到这里,胜负已经没那么重要。
比起戴着胜负欲的枷锁起舞,不如以一个已然胜利的姿态,去享受接下来的舞台。
“我记得我进群第一天曾经说过,如果进不了决赛,我就把你们豆沙了。”伊玥这时忽然插话,语气淡淡的,夹杂微妙的幽默,“你们现在进了决赛,已经不用死了。就算没拿奖牌,也不怪你们,怪我。”
贺星诀:“怪你什么?”
伊玥微笑:“怪我没把你们的对手豆沙了。”
众人被冷到,沉默片刻,然后爆笑。
讲实话,刚经历的擂台赛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情绪已经紧绷到快要断裂,这会儿终于得以舒缓,放肆地用笑声宣泄。
“开心最重要!我啥也不想了,再像上轮那么紧张,真的会狗带。”贺星诀说,“我们现在要不然来计划一下决赛之后的聚会吧!”
池列屿无情提醒:“决赛之后就是期末考。”
“……那无了。”K大期末考恐怖程度堪比高考,贺星诀脑补出未来一个月他会过得多窒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寒假呢?”
许朝露:“我要和我爸妈去海市度假,乐乐和学长也要回老家吧?”
“嗯,得回去过年啊。”
“啊……”贺星诀叹气,“那就只能下学期再聚了。”
话至此,他们忽然都意识到,几个月的朝夕相伴,可能要在今天,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了。
“一定要聚啊。”贺星诀强调,“下学期还得接着练歌呢。”
许朝露:“那当然。”
姚烨看着他们,其实他之前有点担心这群小屁孩只是一门心思组队参加校歌赛,比赛结束这个乐队就散了。
经过这些日子,和他们混熟,他渐渐放下心。
那么今天,最后一轮。
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反正未来还长-
决赛六点半开始,大部分观众六点前就已经入场。体育馆虽大,挤挤挨挨坐了七八千人,空气早已闷热不堪,加上决赛战线太长,三轮比赛下来,时针走过十点,观众原地坐了四个小时,身体疲惫,精力也大打折扣,渐渐怨声载道——
“天呐,什么时候比完啊,我想回去睡觉了……”
“这个赛程真的不合理!我感觉第二轮表演完就可以over了,没想到还有复活赛,还有嘉宾表演,还有第三轮……我麻了,已经审美疲劳了。”
“连着三首飙高音炫技,你们确实很厉害,我的耳朵也很想爆炸,我得出去歇会儿。”
“别走啊,就剩最后一组了,听完就结束啦。”
……
第三轮的登场顺序按照第二轮决出的名次,倒序上台表演。
瞬间乐队位列第二轮首名,因此,第三轮他们最后一个上场。
原以为越晚出场越有利,没想到战线拖太久,评委和观众都非常疲劳了,没捞到一点好处。
舞台灯光再度熄灭,黑暗中,观众席嘁嘁喳喳,嘈杂又浮躁,整个体育馆像个闷得快要爆炸的炉子,音乐响起时,三分之一的人都懒得抬头看。
轻柔舒缓的钢琴前奏流淌,像一场及时雨,淅淅沥沥打散了场馆里燥热的空气。
“别玩手机了,快看台上,你的火华哥竟然坐下弹琴了,突然变得好温柔啊。”
一束追光灯打在姚烨身上,满头嚣张的红发这会儿松散垂落,堪堪盖过眉峰,整个人悠游自在地坐在电子琴前,手指在黑白键上轻跃,像一个洗净铅华、返璞归真的钢琴家。
几个小节后,舞台中央倏然亮起。
主唱、吉他手和贝斯手坐在一排白色箱子上,像逛公园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好朋友。
架子鼓和电子琴就摆在他们身后,五个人集中在一块,几乎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每个人都是清新的蓝白色系穿搭,许朝露穿浅蓝色连衣裙,两腿条垂下来晃啊晃,手抓着麦克风,轻松自在地唱:
“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回望都交给夕阳。
风是空港雨是牧场,我陷入万里无云的海洋。”
后方LED大屏上,夕阳照耀暖金色大海,画面中缓缓浮现歌曲名字——《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并不渴望远方,只想找到一个可爱的地方。
跨过飞杭穿过弄堂,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干净到极点的声音,像拂晓时分的微风,也像薄荷汽水里叮当碰撞的冰块,观众席的噪音慢慢融化在这清爽解渴的歌声中,没人再喊累,也没人再急着离席,所有人都回归了观看演出的本质——安静地聆听,纯粹地欣赏。
许朝露右手边坐着贺星诀,穿蓝色T恤白色长裤,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屈着,抱着贝斯摇头晃脑地弹,笑得露出尖尖虎牙。
好像回到小时候。他情不自禁想。那时,高档的公寓楼还没建成,他们都住在离学校不远的老城区,放学后穿梭街角巷尾,吃冰淇淋,玩捉迷藏,三个人经常像现在这样随便往哪儿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被家长匆匆忙忙抓回家去。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贺星诀不记得生命中有什么最勇敢的瞬间了,只知道最幸运的那一瞬间,是小学一年级的某天,远在世界尽头一般的两个人,一个是班里成绩好的女生,一个是班里个子最高谁都不敢惹的男生,忽然走到他跟前,要和他这个没有朋友的胖子结伴回家。
许朝露也在追忆童年。她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到贺星诀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记得第一次见到池列屿的时候,家里倒是有他俩的第一张合照——两个小婴儿,放在摇篮里一起嘬奶嘴,她那会儿整个人还是皱的,像个猴,池列屿比她大几个月,又白又漂亮,对比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时光荏苒,这家伙越长越出挑,这会儿坐她左手边,白色衬衫松开两颗扣,系着宽松的蓝色领带,同色工装裤,逆天长腿散漫敞开,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平日总穿一身黑的人罕见的清新打扮,像地中海沿岸沐浴阳光的橄榄树,迎着风,叶片闪烁粼光,张扬又灿烂。
池列屿优哉游哉拨弄着琴弦,没什么华丽技巧,指尖送出干净质朴的声音,微微偏头,余光罩住身旁两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的眼睛藏着星点嘴角有弧线。”
偌大舞台,在他眼中缩小成童年安静幽暗的卧室。
想起曾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有人往他眼睛里藏了星点。
搬到新家之前,他和许朝露住得更近,是对门邻居。
七岁那年的夏天,妈妈忌日,他去祭奠回来,人像行尸走肉,爸爸让他去找许朝露他们玩,换个心情。
来到许朝露家,她不在。去贺星诀家,贺星诀也不在。
回到卧室,池列屿关上门,坐在床上看着唐荧的照片,就这么一直发呆到深夜。
窗外蝉都睡了,房门忽然被打开,许朝露和贺星诀灰头土脸闯进来。
两人像刚从野外逃生回来,头发沾着草,裤腿带着泥,脸颊红扑扑,拉着他一起看《哈利波特》。
上周刚看完一遍,不知道他俩突然又发什么疯。
池列屿没拒绝,忍着洁癖和这俩脏人熬夜看电影。
看到一半,哈利学习如何使用守护神咒的时候,池列屿垂眼盯着地面,情绪很低。
许朝露知道他是想妈妈了。
“吃草,别难过啦。”许朝露扯扯他,“我相信小荧阿姨还一直陪在你身边。”
池列屿没反应。虽然他这时只有七岁,但已经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了,灵魂这种东西也是不存在的。
“真的。”许朝露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细长的棍子,递给他,“你试试。”
是他们之前在游乐园买的魔法杖。
平板上《哈利波特》还在播放,池列屿读懂她意思,没有第一时间接。
许朝露从小就是个浪漫主义的天才,热爱幻想,而他不一样,他是个现实的小孩,玩不来她那套。
“你就试试嘛,快点快点。”贺星诀也催他。
被他俩怂恿半天,池列屿才慢吞吞接过那根魔法棒。
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守护神。
尽管心里这么想,池列屿还是依他俩的话,晃动手中魔法棒,念出咒语:“ExpectoPatronum.”
话落,他眸光一怔,看到幽暗的房间里缓缓飞出了几个细小明亮的光点。
是萤火虫。
围绕着他盘旋,像夜空落下的盈盈星火,映亮他茫然的眼睛、震颤的心。
“你的守护神是萤火虫哎!”许朝露和贺星诀兴奋地说,“一定是小荧阿姨在守护你!”
池列屿撇开头,眼眶很不争气地酸了。
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笑:“明明是你们抓的。”
“才不是。”贺星诀把书包往身后藏,“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许朝露:“就是啊,而且我看到是你变出来的了。”
池列屿手撑着地板,仰头望着房间里闪烁飞舞的星星,忍着哭也忍着笑:“你们说是就是吧。”
……
又一遍副歌,少女声量抬高,比夏日阳光更明媚,垂下来的两条腿随着节奏晃动,轻轻擦碰到他的。
鼓点加快,池列屿跟着加重扫弦力度,唇角放肆上扬。
往台下望,萎靡的观众渐渐又举起荧光棒,跟着节奏左右摇晃。
真像一片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第53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山猪吃不……
位于祖国最南端的海城,深冬时节宛如初夏,艳阳高照,海风湿热。
时近中午,阳光透过纱帘打进室内,许朝露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手机看他们校歌赛的视频。
从初赛的青涩,到决赛最后一轮的轻松自如,每一帧画面都记忆犹新。
决赛结尾,他们本以为和奖牌无缘了,因为最后一轮所有选手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而他们压台表演的那首曲子,重在放松心情、享受舞台,技术含量并不高。
没想到评委给分很高。
最后,只有一支由研究生组成的原创乐队,因原创曲目加分,最终评分险胜他们,夺得冠军。
散场时,两支乐队在后台偶遇,几个学长姐给予他们很高评价:“如果你们第二轮选个弱一点的擂主挑战,然后把第二轮那首精彩又炫技的曲子拿到最后一轮来表演,我觉得你们很有可能是冠军。田忌赛马,我们就是这么干的,押宝在最后一轮,才能超过你们。所以说,我们是在比赛,你们是在表演,还是你们更强些。”
说心里话,许朝露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亚军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也表示他们还有进步空间,不能骄傲自满。
那天他们和冠军队的学长学姐们聊了很久,得到不少启发。
玩乐队不能总cover已有的歌,要想走得更远,还得做原创,拥有属于自己的音乐。
……
门口传来敲门声,许朝露从床上弹起来,看到林若晗女士一袭波西米亚风长裙,卷发半扎半披,头戴遮阳帽,妆容精致妩媚,聘聘婷婷走进来:“乖女儿,我们可以出发啦。”
终于。
今天要去海岛,许朝露早上七点多就醒了,一直等老妈拾掇到现在。
囫囵涂了个防晒,以为马上就可以出门。
“老公,我这条裙子的颜色会不会太深了?”林若晗
问许岩,“还是换条浅色的吧。”
“很美。我觉得不用换了。”
“你是嫌我浪费时间吧?”林若晗冷笑,“敷衍的男人。”
“我没有。”许岩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追着妻子进入主卧,在许朝露看不到的地方,传来推推搡搡动静,伴着暧昧的衣料摩擦声。
许朝露叹气,一脸麻木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玩儿手机。
朋友圈刷到贺星诀早上发的照片,白茫茫山区滑雪场,露天缆车上,他拉着坐他旁边的人拍合照。
那人滑雪头盔抱手上,坐姿懒散,极不情愿地偏头看了眼手机镜头,阳光刺目,照得他眼微眯,巍峨群山成陪衬,有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贺星诀新买的手机镜头是真清晰,许朝露放大照片,看到姓池的这人下颌冒出了点胡茬,起码两天没刮胡子。
她点了个赞,又戳开某个聊天框。
喜之郎:【你不是去姥姥家了吗?这么快回云城了?】
对面那人这会儿估计在休息,回得还挺快。
温泉蛋:【临时回一趟】
温泉蛋:【没人陪他滑雪好像会死】
喜之郎:【哦】
喜之郎:【你还挺宠他的】
温泉蛋:【?】
池列屿正在雪场度假区餐厅吃午饭,筷子都放下了,嘴里东西顾不上嚼,就盯着她那两行字。
什么意思?没带她一起玩不开心了?
是谁一整个寒假跑去海城不见人影?倒先搁这儿委屈上了。
直到开学前两天,许朝露一家才返回云城。
舒夏明天就开学,赶着假期最后一天来找许朝露玩儿。许岩和林若晗都开工了,家里只有许朝露,暖气开得很高,仿佛还没从海城的夏日离开。
舒夏把衣服全脱了,换上许朝露的家居服,两人窝在软塌塌的卧室小沙发上闲聊。
许朝露看起来心不在焉,像在做某种心理斗争,乌光水滑的长发披在肩后,舒夏拿小木梳兴致盎然地梳个不停,给她扎小辫玩。
“夏夏。”许朝露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你先别动,我把这个辫子扎完……好了。”舒夏这时才抬眼看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家里太热了吧。”
许朝露揉了揉脸颊,凑近舒夏。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她却好像怕谁听见,附耳说悄悄话。
说完坐回原位,目睹舒夏的表情一息之间走马灯似的剧变。
“我!靠!”舒夏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震惊中带着乐,一脸老娘终于等到这天的喜出望外,“你出息了喜之郎!赶紧出手吧,把你的窝边草拿下!”
“哪那么容易。”许朝露把她扯回来,“吃草之前和我说过,他不想谈恋爱,也不喜欢主动的女生。”
舒夏冷不丁想起曾经告白被拒的惨烈经历:“确实。他那种眼睛长头顶上的拽王,靠追是不可能追到的,除非他自己喜欢上。”
“唉,你还是别追了。”舒夏叹气,斜瞅着许朝露,“你喜欢人太随便了,这都第几个了?你要是过几天又不喜欢他了,那还是不要开始比较好。”
“我知道,这种情况我当然考虑过,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要是因为一次短暂的心动把关系搞得很奇怪,那也太不值了。”许朝露看着舒夏,认真道,“我是去年11月发现我喜欢他的,现在2月了,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还是……所以才决定告诉你,你别生气啊。”
“天呐。”舒夏果然有点不开心,“你竟然能憋这么久?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呢。”
许朝露唯唯诺诺:“其实……”
趁着这个机会,她把小时候的事情也一股脑儿告诉给了舒夏。
“……就是这样,我以前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了。”许朝露说,“挺惨的,所以没告诉任何人。你千万要保密啊。”
话是这么说,但许朝露既然决定把心意告诉舒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就代表她已经没那么怕被别人,包括池列屿知道了。
“寒假之前,我是真的不想喜欢他,只想和他当朋友。”许朝露茫茫然道,“所以整个寒假都在外面玩,换心情,转移注意力。结果完全没用。”
每过一天都更加认识到,这份心意已经无法回头。
除非再被拒绝一次。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许朝露不像从前那样言之凿凿大放厥词反复强调她有多喜欢某个人,舒夏却觉得,她比以往哪次都要更认真。
两个小姑娘瘫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少女心事就像一片浸在晨雾里,扑朔迷离的森林,许朝露认命地坠落,问舒夏:“你觉得他有可能喜欢我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说他拒绝过你。”舒夏把玩着她头发,“也许你俩真的太熟了,像亲人一样,然后就失去了那种吸引。”
“哪种?”
“就那种。”舒夏露出带有颜色的微笑,“x吸引。”
“啊……”许朝露抓了个抱枕到怀里,她这人一旦说开了就会变得非常坦诚,“那我对他还挺有那种感觉的。”
“毕竟人家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腹肌,哎,突然想起来高中游泳比赛的时候我拍了他几张照片,太绝了,找出来发你啊。”舒夏舔了舔唇,突然伸手去摸许朝露,“你现在是真胖了,都长在该长的地方,羡慕。”
“高三到现在长了快十斤,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许朝露说,“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池列屿可能真的没把我当女的。”
要说他对感情的事情完全不开窍也不可能,他这人明明知世故,什么都拎得清,分寸感也强,每时每刻都在和异性保持距离,除了她。
舒夏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忽然问:“你去海城玩了这么久,怎么朋友圈只发风景照?你妈不是请了专业摄影师跟拍吗,还不多发点美照美死他。”
“还没想好发不发呢,我朋友圈人太多了,那照片有点……”
……
花了快两小时挑照片P图,朋友圈发出去之后,舒夏第一个点赞评论。
夏夏:【美神降临!!!而我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一想到还有别人看到这么美的喜之郎我就要发疯!】
许朝露瞅见她的评论:“你有点做作了姐。”
舒夏笑:“我真心的好吧,作为闺蜜我都想独占你,池列屿他什么东西啊敢不把你当女的看。”
下一秒,一条新私聊消息跳出来。
温泉蛋:【朋友圈删了】
喜之郎:【?】
昨天有场信息技术峰会在K大召开,很多计科系学生都提前返校去旁听,包括池列屿和陈以铄。
贺星诀也跟着他俩提前返校,白天都待在他俩宿舍,三人开黑。
刚池列屿点的外卖到了,下楼去拿,回来路上顺手刷个朋友圈,给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头皮僵得不行。
九张图全是她个人写真,没几片布料的衣服在沙滩上看是很正常,但在朋友圈不是。
估计涂了防晒,全身好像覆了层水光,太阳一晒光滑雪白得耀眼,也立体,沟壑阴影深邃。
又想到她这人酷爱交友,通讯录将近八百号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池列屿头皮更麻了几分,没忍住就给她发了条消息。
外卖包装太烂,在往外漏油,他没来得及看她回什么,大步走回宿舍,气势汹汹,开门的风都扑了贺星诀一脸。
贺星诀翘着椅子腿回头瞅他,没瞅出什么名堂,收回视线接着刷朋友圈。
一只手突然从他眼皮底下横过,不由分说抽走手机,往头顶床上一扔。
那床还空着,贺星诀月初刚换的万把块新手机,哐叽砸木板上,他心在滴血:“草,你干嘛啊!”
“吃饭了。”池列屿把外卖盒子甩他桌上,一脸父亲教训儿子的天经地义样,“别看手机。”
“为什么不能看?”贺星诀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了,朋友圈有人发你丑照!”
趁池列屿这个洁癖转身抽纸擦油的空挡,贺星诀抱着笔电蹦到陈以铄身旁,点开电脑微信:“这么多年我都没拍到你丑照,简直不是人睡着了都不流口水的,究竟是哪个兄弟这么牛逼……什么也没有啊。”
池列屿捏着两张纸巾擦手,表情冷飕飕含着冰渣,跟凶手清理犯罪痕迹似的,听见贺星诀的话疑惑了下,许朝露发那么劲爆的照片他看到竟然没反应?这比睡着了不流口水更不是人吧。
走过去看到贺星诀电脑屏幕,哪有什么九宫格泳装照,池列屿更疑惑了,旁边陈以铄也很懵,好端端坐着手机突然被抢走,池列屿仔细翻了遍,这人朋友圈也没有。
回头看自己手机,明明还没删。
点赞评论的人很少,清一色女生。
手滑把他加到闺蜜分组了?
贺星诀瞅池列屿跟川剧变脸似的突然阴转多云,退回他自个床位,倚着床梯看手机,一条腿屈着悠闲自在踩横梁上,抬眸对上视线,和和气气扬一扬下巴颏:“你们先吃。”
“妈呀,鬼上身了。”贺星诀倒了点矿泉水到手心,往池列屿身上撒,“出去!快出去!”
“……”
一番施法,鬼没出去,人倒是懒懒散散从善如流开门走出去了。
许朝露回了个问号之后就没下文,估计是发现给他分组错了,尴尬的正在找地缝钻。
池列屿跟门神似的杵宿舍门口,走廊很安静,只有他呼吸声重,垂眼打字:不想删也行……
聊天框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喜之郎:【山猪吃不了细糠】
池列屿:?
第54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来得及,……
怎么还生气了?
池列屿失笑,细品她刚发过来这句话,没觉得她有多尴尬,反而恃美行凶,非要他好好欣赏似的。
所以,她就不是手滑把他分错了组。
故意的?
走廊上有人经过,同班同学,和池列屿打了声招呼。池列屿心不在焉应了声,倚着墙,眼皮耷拉瞅着手机,好像在钻研什么高深的学术问题,同学感兴趣凑过去看,半个字都还没瞅见,就吃了他一记冷淡凶残的眼刀,直接给人吓跑了。
池列屿捏了捏鼻梁,脑子里神经绷着,放松不下来。
许朝露朋友圈经常发照片,但以往都是清纯挂的,着装严实,要不就是搞笑风,做蠢动作扮鬼脸,特别低龄。因她人缘好,点赞评论多得离谱,估计从来不分组,除了今天这条——讲实话,身材好的有点出乎他意料,分分钟席卷朋友圈的架势,然而直到现在也只有四个女生给她点赞。
连橘子都不给看。只有他一个男生能看到。
他不觉得许朝露是因为没把他当男的才给他看这条朋友圈,相反,许朝露是个男女界限非常分明的女生,她把他当好朋友,同时也很清楚他是异性,会刻意保持距离,有需要时还会避嫌,尤其上学期,跟吃了炸|药包似的,稍微碰她一下就一惊一乍退避三舍。
池列屿觉得自己得冲个澡冷静一下。
他怀疑许朝露在钓他。
池列屿把图存了,也点了个赞。
接着翻她朋友圈,内容多也杂,乐队、学习、学生会……没一会儿就看到时越那张脸,还有“部长”两个字,隔三差五就出现,跟苍蝇似的。
什么意思?
要钓他也不把朋友圈里别的男的删删干净?
池列屿扯着唇角冷笑了下,随手挑了个有时越出镜的朋友圈,点个赞提醒她。
“吃草给我点赞了。”许朝露对舒夏说,“他很少给人点赞的,是不是说明他觉得我这个照片拍得还挺好看?”
“这还用说,你以为他真是山猪啊?哪个男人不是视觉动物……”
“他又给我点了个赞。”许朝露诧异,“怎么突然赞我上个月发的图片?”
那是一张学生会贺岁照片,时越因为长相气质俱佳被安排站在C位,手里拿着副春联,照片设计成海报样式,顶部挂着四个大字:喜迎春节。
“我懂了。”舒夏说,“肯定是你今天发的照片太美,给吃草那小子看激动了,所以他点赞春节海报,意思是他今天过年了,吃上了国宴!”
许朝露想了想,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非常由心地忽略了:“好有道理!”-
今年过年晚,二月底方才开学,返校没两天便步入三月。
春天猝不及防地到来,吹在脸上的风虽还带着料峭寒意,但阳光已不像深冬那般冷硬,照耀着尚未焕发绿意的枝桠,悄然播种生机。
3月3日傍晚,经管学院学生会文艺部例会照常召开。
路灯六点准时亮起,两条绵延不绝的灯带夹着静谧校道,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天彻底黑透,经管学科楼下,一株拔地参天的古柏树旁站着个高挑少年,闲闲散散倚着摩托车,时不时漫不经心抬头望一眼四楼某间办公室的窗户。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到他跟前总会慢下来,侧眸打量、低语不断,校园风云人物的待遇,在他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扇窗户原本透出明亮灯光,忽然灯光熄灭,短暂的黑暗后,窗玻璃上隐约浮现点点烛火倒影,又过了三五分钟,重回明亮。
“这蛋糕真好吃,露露,你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啦,你们分吧。”
“你等会儿还有局吧,要留着肚子?”
“是啊。”许朝露坦言,“要和乐队的朋友聚会。”
“那赶紧去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许朝露点点头,背起装满了礼物的书包,和部门里的朋友告别。
时越送她到楼道转角。
夜色渐浓,冷风穿梭走廊吹拂到身上,许朝露紧了紧外套,回头对时越说:“部长不用送啦,我朋友就在下面等我。”
“礼物还没给你。”时越递过来一个粉色纸袋,“生日快乐。”
许朝露双手接过,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部长!”
铿锵有力声音,仿佛在喊号子表忠心,时越被逗笑,目光落在少女毛茸茸的发顶,下意识抬手想摸她头。
许朝露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眼睛盯着他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躲,如果躲开会不会不礼貌。
时越见状,动作一顿,指尖轻擦过她发稍,最终落在她肩上,温柔得体地拍拍:“去吧,路上小心。”
脚步声很快走远。
身后,副部长刘舒慢腾腾从阴影里走出来,停在时越身侧,脸上掩不尽的八卦:“越越,感觉小朝露最近对你有点生分了。”
时越:“有吗?”
“有啊。”刘舒说,“刚才切蛋糕,第一块她竟然给我没给你,你才是正部长诶,还是她喜欢的人。”
许朝露对时越的好感,部门里人尽皆知,两人郎才女貌,性格也搭,大家嘴上不提,心里早已经把他俩看成一对。
刘舒:“你对人家也有好感吧?就这么干等着啊?”
时越:“学生会不允许内部
恋爱。”
“得了吧,你真谈了主席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刘舒说,“光我知道的就有不止三对,主席从来没管过。”
时越没说话,像受到某种指引,目光忽然望向栏杆外面,落到楼下笔直参天的柏树旁。
刘舒也顺势去看:“哇,她校草竹马又来接她了。”
刘舒转身趴到围栏上,眺着楼下光景,情不自禁道:“不是我说,校草是真帅啊,咱们学校怎么会招到这种极品……”
时越记得刘舒喜欢的是女生,但听她这会儿的语气,仿佛池列屿那张脸帅到无往不利,打碎她性向,要是人家愿意追她,估计她分分钟沦陷,把自己打包上门。
时越淡淡瞭着楼下,看到许朝露从大门小跑出来,脚步格外轻盈,直冲池列屿所在的方向。
池列屿站直些,转身面向她,影子投落在地,被路灯拉得斜长。
在许朝露脚步放缓,停在他跟前的一瞬间,他忽然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落到她发顶,尽情揉搓抚摸,直到把女孩顺滑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时越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池列屿刚才似乎短暂地抬了抬头,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对上。
仿若挑衅。
时越错开视线,眸色渐深,对刘舒道了句“回去吧”,旋即转身走回办公室。
“你干嘛啊!”许朝露愤愤地给了池列屿两拳,“把我头发搞得这么乱!”
“这不挺好看的。”池列屿吊儿郎当道,视线落向她左手腕上挂的粉色纸袋,“这什么东西?”
“时越学长送我的生日礼物,还不知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
“在这里?”
“嗯。”
许朝露狐疑地瞅着他,莫名觉得他语气冷淡紧峭,透着命令意味。
不过,她也挺想知道时越学长送了什么礼物,手伸进纸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精致礼盒。
“好像是L牌的香薰蜡烛。”许朝露拿到鼻尖下边闻,“好香呀。”
L牌是奢侈品顶流,池列屿也有所耳闻。
“至少四位数。”他淡淡道,“你好意思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一边说,他一边转身走向摩托车,长腿一跨,干脆利落地坐上去,也不回头看她。
许朝露跟上,扶着他肩膀爬上车后座,语气从容:“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的礼物也挺贵的,礼尚往来,他的礼物我怎么不能收?”
池列屿俯身握把,冷风从前方刮来,将他凉浸浸的声音送到许朝露耳边:“你送了他什么?多少钱?”
许朝露才想起来,时越学长过生日那会儿,她还是人家的小迷妹,生日礼物准备得很用心,是时越最喜欢的球星联名的球鞋,花了她小四位数。
这事儿她怎么好意思讲给池列屿听。
“才不要告诉你。”许朝露闷声说。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又是命令式的两个字:“抱紧。”
许朝露“哦”了声,手才刚环过他腰,发动机便轰地嘶吼开,车子如离弦箭般飞驰出去,凛冽寒风灌面,许朝露下意识低下头,脸埋在池列屿背后。他今天穿了件薄绒黑色夹克,面料还挺软的,她下巴微微陷进去,触到少年挺括清瘦的肌肉骨骼,跟他的性子一样硬,但无论何时都会给她带来无比踏实的感觉。
顺着环校路往校门开,行路通畅,池列屿心里却烦得要命。
少女两条纤细胳膊紧紧搂着他腰,手里至今还攥着时越送她的礼物,池列屿低头就能看见,即使不低头,那玩意儿时不时就敲一下他腹部,搞得人肚子全是无名火。
摩托车驶出校门后,猝然停在路边。
许朝露直起腰,茫茫然问:“怎么了吗?”
身前的少年直接下车,回眸看她,眉眼轮廓锋利,路灯黄白成片的光落进他眼里,尽被黑暗吞没。
他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哦。”许朝露仍坐在车上,慢吞吞地把书包反背到前面,打开一看,“没地方放了。”
“那给我。”
许朝露闻声,动作一顿,不太情愿的样子:“你该不会要扔掉吧?”
我倒是想。
池列屿眼神冷峭,直接拿走她手里袋子,挂到摩托车侧边的挂钩上。
许朝露身子往前滑了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冷酷劲儿搞得有点无语。她最近绝对没干什么坏事惹到他,况且今天还是她生日,这人不捧着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欠揍,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主动说来接她……
脑子转了转,她忽然想到,下午和现在之间,只隔着一场学生会例会。
而且,这人好像特别反感时越送她的礼物。
许朝露心跳有些快,定了定神,故作随意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屿没理她,像听见一件多无聊的事儿,转身就走。
“我随便说的,你别走呀!”
话音落下,才发现这人只是经过车头绕了圈,从左边走到右边。
许朝露垂眸,就见他从车子右侧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动作干脆,甚至暴力地拆开盒子,掏出一个漂亮的米白色头盔。
下一瞬,许朝露眼前一暗,头盔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套上了她脑袋。
少年微凉的手熟练地伸进头盔里,贴着她脸颊调整内部尺寸。
许朝露由着他摆弄。
扣好卡扣,池列屿那股子恶劣劲儿又冒头,扣着她脑袋左摇右晃,还用指节重重敲了两下头盔。
许朝露脑袋被头盔温柔包裹着,一点也不难受,有点搞不清楚他是在使坏还是在测试头盔好不好用。
“是啊。”池列屿这时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语气一如寻常的冷谈,“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许朝露茫茫然听着,半晌,忽然意识到——
这该不会是在回答她刚才问的、被他当空气一样忽略掉的问题……-
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认下,许朝露整个人都绷紧了,虽然感觉他这么说可能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占有欲,毕竟舒夏以前也吃过时越学长的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脸热,明明有头盔遮脸,仍然把头往下埋:“我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池列屿不冷不热地哼笑了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他有没有吃醋了。就算是正确的问题,肯定的答案,在她脑袋里都会往错误的、无关紧要的方向延展。
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认下。这家伙能开窍最好,不开窍拉倒。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许朝露又问,“好像和我之前给你买的头盔是同一个牌子。”
说话间,就见池列屿弯腰拿出她送他的黑色头盔,双手将头盔利落地扣上脑袋,歪了歪头,对准卡扣,扣紧。
隔着黑金色镜面,少年桀骜的视线利箭一般射出,正中她眼睛:“嗯,不行吗?”
许朝露心尖一跳,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我们用的不就是情侣头盔了”,嘴上下意识却说:“你抄袭我。”
池列屿:……
之后一整条路他都懒得和这傻子说一个字。
约莫五分钟后,车子停在排练室那套房子楼下。
许朝露跳下车,将头盔摘下来,细致地抚了抚镜面,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池列屿也摘下头盔,短发凌乱地往上飞,垂眸瞅她:“头盔给我。”
许朝露很警惕:“干什么?送给别人的礼物还想要回去?”
池列屿被她的脑回路整无语了:“你又不骑车,头盔放我这儿就行了,你带走干嘛?”
许朝露仍抱着头盔不撒手:“我又不是只坐你的车,我要带走。”
重点是,她想把这个头盔摆宿舍里天天看着。
池列屿眯眼:“你还坐谁的车?”
“贺星诀的啊。”许朝露顺理成章道,“他和我都住在北园,以后我早上要是赶早八来不及,就叫他捎我一程。”
“你的早八和他的早八是错开的。”池列屿语气不咸不淡,眼神却格外真诚,一脸关心兄弟的真情真意,简直感天动地,“让人家多睡会儿吧。”
许朝露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早八是错开的?”
这学期课表明明才刚出不久。
池列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稍微侧过身,头盔也还没放下,用胳膊和腰随意卡着,修长手指从衣袖底下探出,松松散散垂着,忽然又握了握,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眼神回过来,坦坦荡荡望着她。
“你以后早八要是来不及。”池列屿淡声说,“别喊他,我去接你。”
夜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呼啸的、凛冽的,绝没有半分温柔缱绻意味,可许朝露却觉得,这一定是来自春天的风。
她怔怔看着他,胸腔内心跳如擂鼓,像有一万个小人儿同时在她心脏上边玩儿蹦床,上上下下,扑扑腾腾,疯狂肆意:“那……”
她其实还没想好说什么,嘴巴张开,只冒出一个无意义的连接词。
不等她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池列屿再次开口:
“来得及,也
接。”
第55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男模写真
最后许朝露还是把头盔留在池列屿那儿。
两人一径进了电梯,许朝露身板笔直站在正中间,盯着模模糊糊倒映出他们身影的电梯门,池列屿斜斜靠在后边看起来都比她高一大截,抱着臂不知道神游到哪儿了,许朝露很轻地咽了口唾沫,心头仍热得发慌。
走到房门口,墙边随意搁放着一把墨蓝色木吉他。
“你吉他怎么放外面了?”许朝露纳闷。
池列屿慢悠悠地弯腰将吉他捡起,挂到肩上,轻描淡写道:“不小心忘记了。”
许朝露睨着他,一脸莫名,又见这人懒懒散散踱到她身后,少爷架子十足,吩咐她:“你,去开门。”
许朝露心说我今天最好不是寿星,这么使唤我。
木然走上前,拇指按到指纹锁上,嘀的一声房门打开,紧接着“砰、砰”两声,宛若枪响,她冷不丁后退一步,肩后倏忽按下一只手,轻轻将她往门里推。
房间里没亮灯,但有烛火微芒,足以看清漫天飘飞的彩带。
舒夏和伊玥举着礼炮站在玄关,笑得满脸是牙,后面昏暗的客厅里,哒哒哒三声镲响,彩带落到许朝露肩头,热闹欢快的乐声和歌声旋即响起。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许朝露鞋都忘了脱,傻傻往里走。
贺星诀抱着贝斯,极卖力地弹着几个最简单的根音,姚烨两手悠闲地在黑白键上跳跃,就连架子鼓都搬到了客厅,陈以铄坐在后面,小心翼翼控制着敲击力道,客厅没有隔音墙,一不注意就会扰民。
还有身后,木吉他清脆而温暖地和着声。
池列屿声线很低,却比平常说话多了几分清澈,像是在笑着唱。
许朝露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微红,杏眸被烛火映照得水光潋滟。
可恶啊,搞得人这么感动。
她停在客厅中央的蛋糕前,曲子在这时突然改变风格,姚烨秀了一串行云流水的琶音,其余人跟着这段bridge加快节奏,旋律变得强烈又喧嚣,流行朋克版《生日快乐歌》,就连舒夏和伊玥嘴里唱的词儿也跟着改变,显然事先排练过多次:
“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
许朝露揉了揉眼角,完全被幸福淹没,感动得说不出话。
蜡烛快烧完,歌声方才停歇,许朝露被催着许愿。
她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第一个愿望年年如一,希望爸爸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乐队越来越好,长长久久;最后一个愿望……
许朝露记得池列屿就站在她身侧,不自觉挺直腰,手肘轻碰到少年怀抱的吉他。
希望。
这一次不要又是她的错觉。
睁开眼,少女脸颊泛着粉光,俯身吹熄蜡烛。
欢呼鼓掌声和灯光一同点亮了客厅。
许朝露切开今天第二个蛋糕,又收了一波礼物。
除了头盔,池列屿还送了她一张黑胶唱片。从初中开始,每年生日他都会送她一张她喜欢的歌手或乐队的黑胶唱片,许朝露见怪不怪地收下。
吃完蛋糕,男生们凑一块点烧烤外卖,许朝露趁机拉着舒夏,悄悄躲进次卧里。
“……就是这样,他说以后每天都可以送我上早课。”许朝露拉紧舒夏衣袖,“你觉得呢,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舒夏很无奈,“说好了纯钓,你这一脸要追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许朝露:“有吗?”
舒夏叹气,她觉得许朝露这次真没救了,以前她喜欢别人,从没想过要和人家发生点什么,所以根本不在意人家喜不喜欢她,这次完全不一样,想和吃草处对象的心思就差摆脸上了。
舒夏:“没有吗?瞧你急的,之前不挺能憋?”
许朝露:“之前的想法不一样。”
舒夏明白了。许朝露这人一直是自我意志的坚定践行者,之前虽然动心,但她只想和池列屿做朋友,所以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坚决地把所有感情藏起来。而现在她改变想法了,整个态度便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以她坦诚、率真的个性,这份好感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藏,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
嗐,真是一点没变。
舒夏失笑:“我想劝你悠着点,但我应该劝不住。”
“我会的。”许朝露当然没忘初中失恋的事儿,现在的进展简直和初中那会儿完全雷同——她整个人上头的要命,怎么想都觉得吃草对她多少有点好感,“我会忍着……不表白的,我绝对不表白。”
“你要问我意见,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他对你很特别。”舒夏突然想起一事,“之前跟你说的,吃草高中游泳比赛那照片,我昨天在旧手机上找到了,还有视频呢,贼带劲,现在发你啊。”
“好啊好啊。”
许朝露掏出手机准备接收,忽然接到爸妈打来的视频。
“我出去一下。”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带爸妈参观排练室,男生们正在搬架子鼓,挨个和许朝露父母打招呼。
之后走到清净的阳台,今年没回家过生日,视频那头的夫妻俩瞧着都有点哀怨,许朝露倚着围栏吹凉风,和他们东拉西扯,聊了许久。
视频结束,许朝露独自待在阳台,顺手点开舒夏刚才发给她的照片。
熟悉的游泳池,岸上人山人海,镜头聚焦在泳池对岸披着浴巾、正抬手调整泳镜的少年身上。
许是刚淋过水,他头发湿润杂乱,冷白皮肤泛着引人心悸的水光,肩宽背挺,漂亮野性又不夸张的倒三角,线条格外流畅,往下收束到窄紧腰际,许朝露盯着那儿,感觉自己智商直线下降,小学生似的慢吞吞数腹肌有几块……
这可太带劲了,她捏捏滚烫耳垂,翻到后面,先看视频缓缓。
拍的是男子接力赛,非常吵,开头砰的一声发令枪响,各个班级的加油声杂乱又兴奋地交织,许朝露仿佛被拖回了当时的比赛现场,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池列屿是2班最后一棒,周围沸反盈天,独他冷冷淡淡、事不关己地站在岸边,慢悠悠做拉伸,个子高得扎眼,许朝露下意识丈量他比邻道男生腿长多少,这时他恰好侧身,泳裤包裹的身体紧绷、精壮,她视线往上挪,发现华点——
屁股也比其他男生翘。
前一棒触岸,少年骤然换了副姿态,攻击性极强,跃入水中利刃般疾行,许朝露听见自己和舒夏紧张激动到爆的加油声:“吃草冲啊!吃草!”
池列屿入水前,2班排在第三名,许朝露记得那年他们拿了冠军,她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他超过一个人、两个人,逆袭剧本爽得让人头皮发麻,她完全没注意阳台门被人打开,直到17岁的池列屿手撑着池岸,湿淋淋爬上来,胸口起伏喘息,伸手问17岁的她要毛巾,画面外的她情绪稍缓,这才听见耳边有人说:
“杵这儿看什么?进去吃烧烤了。”
许朝露一激灵,手指下意识往侧边滑。
没想到划走了视频,划来一张附中前任校草高清无/码偷拍泳装照。
许朝露:……麻了。
她直接将手机息屏,揣进口袋,镇定地装傻:“你
说什么?”
池列屿站在她身侧两步远,单手抄兜,闻声闲闲散散挑了挑眉,下巴颏儿点点她手机:“刚在看什么?”
“男模写真。”许朝露心平气和道,“微博大数据推荐的,身材还不错,我就点进去看看。”
池列屿睨着她,没回话,许朝露继续瞎扯:“你也想看吗?可惜我刚刚划走了,可能找不到。”
话落,她散诞自若地和他擦肩,走回室内。
池列屿趿着拖鞋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不咸不淡扯着唇角,心说老子想看还不容易,衣服扒了低下头,比你看得爽。
伊玥今天没骑车,吃完烧烤,许朝露陪她打车回去了,舒夏也打车回学校,剩四个男生拖拖拉拉收拾好房间,拎着垃圾坐电梯下楼。
轿厢里,池列屿靠着侧边墙,抬脚踹开贺星诀老往他这儿晃的垃圾袋:“是不是多动症?”
“我多动症,你就是尸体。”贺星诀说,“想什么呢,杵那儿一动不动?”
池列屿确实有点心事,差点没忍住:“如果有个女生……”
“……”
话刚起了个头,轿厢里其余三人视线明晃晃的:许朝露怎么了?
草。
他们仨和许朝露太熟,他问不出来。
晚点回到宿舍,姜源在隔壁打游戏,陈以铄先去洗澡,房间里只剩池列屿和方游,后者抱着电脑找前者请教问题,三两句点拨完,方游茅塞顿开:“好思路,屿神果然是神。”
“你等等。”池列屿椅子在地上拖得嘶拉一声,犹豫不定叫住方游,战术性清嗓,“咳,我也有个问题。”
方游极为热情地凑回来:“弟弟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因方游和许朝露没有私交,而且也清楚他心里那点破事儿,池列屿干脆直说:“就我发小,今天躲阳台上看我照片。”
“什么照片?”方游疑惑,“你天天跟她待一块,抬头不就能看到?”
“……”池列屿默了默,“没穿衣服那种。”
“哦,裸照。”方游并不惊讶的样子。
就池列屿这颜值身材,方游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更顶的,作为男生有时候都忍不住多瞄两眼,然后被降维打击到,女生就更别提了,谁不喜欢这种每一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清劲有力又野又干净的顶级身材,池列屿就算说他发小抱着手机舔屏幕,他也完全理解。
池列屿:“她什么意思……”
方游:“她想睡你。”
“……”
“这不明摆着吗?”方游觉得这问题都有点侮辱他智商了,“她不想睡你我脑袋砍下来好吧。”
第56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大雨落下的……
停止供暖那天,云城最高温飙上二十几度,初春时节,闷热似初夏。
下午下课后,许朝露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做活动策划,周珂正好在值班,扒拉着毛衣领子扇风:“好热啊,这天气太邪门了。”
许朝露也把外套脱了,只穿件衬衫:“是啊,不过倒春寒应该也快来了。”
“听说你们系今天有篮球比赛,打的还是计科系?”周珂边刷手机边说,“计科系今年巨强,夺冠热门啊,估计难打。”
“嗯,他们系男生多嘛。”
“是因为男生多吗?”周珂笑,“你的校草竹马已经稳坐赛季得分王了。等会儿的比赛,你支持他们系还是你们系?”
许朝露:“当然支持我们系啊,我还是系队后勤组的呢。”
周珂揶揄:“那你岂不是可以给部长送水?”
许朝露反应平平:“谁要喝水就送谁,也不是只给一个人送。”
周珂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点头。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身边人都能感觉出来,许朝露对部长的心意早就淡了。
所幸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以后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尴尬。
周珂值完班先行离开,许朝露过了一刻钟也收拾书包下楼,去超市买东西。
收银台前,她摸了半天没摸到饭卡。
估计落办公室了。她叹了口气,折回办公室寻找。
刚踏进门,不期看到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
是秘书部的张楚楚,非常文静腼腆的女生,许朝露和她不太熟,礼貌问:“今天文艺部值班,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没事。”张楚楚放下手里东西,许朝露看清那是时越的笔记本,里面似乎夹了信件似的物品。
许朝露装作一无所知,弯腰从地上捡起遗落的饭卡,冲她笑了下:“等会儿我们金融系有篮球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张楚楚怔了怔,点头:“好啊。”
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伴着耳熟的聊天声音,张楚楚整个人骤然绷紧,旁边恰好有面屏风,她闪身躲到屏风后边,慌得像只兔子。
下一秒,时越和体育部部长走进办公室,两人都穿着系队队服,来拿要带去球场的东西。
时越看着许朝露:“就你一个人?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嗯,我过来写文化节的活动策划,珂珂值完班先走了。”
许朝露站在办公桌后边,眼看时越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东西,拎起包准备走人,她忍不住叫住他:“部长,你笔记本还没拿。”
时越的笔记本大部分时间都搁在办公室,他有些奇怪,但还是听许朝露的,拿起笔记本放进书包,然后问她:“一起走吗?”
许朝露:“嗯嗯。”
三人一径离开,办公室安静下来,张楚楚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盯着文艺部的办公桌发呆。
忘了之前听谁说过,文艺部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女生也喜欢时越部长,还有人说,时越部长对她也有好感。
可她看上去,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让人完全嫉妒不起来。
……
比赛地点在西园露天篮球场,今年第一场室外赛。
天边浓云低垂,仿佛下一秒就要倾轧下来,风不大,吹不散空气里的潮湿闷热,成群乌鸦在半空盘旋、嘶鸣,给人一种极端天气即将到来的感觉。
许朝露清点完后勤物资,接着来到附近超市,买刚才没买完的东西。
运动饮料、水果、巧克力……样样都挑最贵的。
一股脑塞进书包,许朝露回到球场边。
距离比赛开始还剩一刻钟,乌压压的观众将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贺星诀看到许朝露,挥手将她召唤过来。
许朝露费劲地挤到他身边,看到陈以铄也在,她有点犹豫:“这里该不会是计科系的休息区吧?”
“计科系休息区在对面呢。”贺星诀说,“你放心,整个球场四面八方全是吃草粉丝,不会有人举报你叛国通敌的。”
“我才没有叛国通敌。”许朝露挥了挥拳,“金融系必胜!”
陈以铄很没眼力见地劝她:“朝露,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觉得我们系赢的概率是你们系的五倍以上。”
“……”许朝露微笑,“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金融系早早上场热身,比赛开始前最后十分钟,计科系球员才姗姗来迟。
周围冒出闲言碎语——
“这也太狂了,都不用热身吗?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啊。”
“人队里有得分王,还是夺冠热门,没迟到就不错了。”
贺星诀听不下去:“就非得搁你面前热身?也不看看这里挤成什么样,早十分钟过来哪有你站的地儿。”
计科系几名主力今天下午正好上体育课,于是都聚在那边热完身才踩点过来。
检录处,两队人马碰头,金融系穿黄色球衣,计科系蓝白色,对比特别鲜明,阴沉天光之下点亮了观众眼睛。
池列屿在检录表上签了字,懒懒散散走到后边,弯腰拉紧压缩裤和球袜,包裹住修长结实的腿部肌肉,接着拧了拧手腕踝关节,做最后的热身。
金融系球员就站在旁边不远,依稀听见他们吐槽计科系来得慢,装逼,舌头嚼不停,后面又听到许朝露名字。
“吃草去哪儿了?”贺星诀找了他半天,直到比赛即将开始,球员入场,才看到这人面无表情跟着队友走出来。
贺星诀喊了他一声,许朝露也没忍住冲他挥两下手。
场上风头无两的少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背过身去和队友说话。
“他咋了?”贺星诀挠挠头,“刚到场那会儿,远远看到我们还在那儿欠了吧唧地笑。”
“没听到
吧。“许朝露说,“人也太多了,比赛没开始就这么吵,等会儿岂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语成谶,比赛开始后,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就没停过,随着赛况愈加激烈,音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尽半数欢呼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燥热又疯狂。
贺星诀抱臂觑着场中:“又来了。”
许朝露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星诀凑她耳边:“我说,你记不记得上学期有场新生杯比赛,吃草打得巨凶,还撞人犯规了。”
许朝露:“有印象。”
能散步就绝不跑步的节能主义者,突然变了个人,毫无克制,嚣张狂妄地发泄精力。
突进、过人、上篮、盯防、碰撞、抢篮板……进攻猛,防守更猛,蓝色飓风一般游走全场,掀起惊涛骇浪。
“他今天比那天还猛得多。”贺星诀眼神跟着池列屿,就见他一记扣篮又夺两分,分差拉大到两位数,“妈呀,这节奏,是要把你们系往死里整。”
知道他们计科系强,但对面好歹是露露王老家,怎么也不给人家留点面子?
许朝露还是更站自己系队,看到比分落后心里难免焦灼,但视线总是不受控地跟着场上最招眼的那个。
球权来到金融系,中锋带球晃过两名防守,斜传给三分线内的时越。
时越瞄到空挡,持球上篮,球刚举过头顶,更高处竟突然拦来一只手,压迫感十足,生生在球脱手的一瞬盖帽,篮球反弹落地,未出线,计科系顺势反攻,带球直入无人的篮下,又夺两分。
贺星诀:“草,盖得漂亮!”
许朝露也跟着喊:“好厉害!”
贺星诀斜她:“叛国通敌了还叫那么大声,真不怕被你们系的听见?”
许朝露后知后觉地捂紧嘴巴。
贺星诀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被池列屿盖帽的那个人好像是时越。
他若有所思地瞅着许朝露,这时中场哨响,两队球员慢下脚步,喘着气往各自休息区走。
许朝露一眼望去,少说有十几个女生围上去给池列屿送水。
她书包反背到前面,从里头掏出一瓶运动饮料,交给贺星诀:“你去把这个给吃草,我今天不方便给他送。”
“行。”
贺星诀刚抬脚,又被许朝露叫住。
球场火热如盛夏,少女脸颊绯红,飞快嘱咐道:“你记得跟他说是我送的,这一瓶二十块呢,比别人喝的矿泉水贵十倍。”
“知道啦,不抢你的功。”
贺星诀小跑到对面,大喇喇挤进人堆里把饮料交给池列屿,闲聊两句,他很快跑回来:“搞定。”
许朝露站在原地,隔着幢幢人影,望见池列屿又接过他们球队经理递来的矿泉水,仰头散漫地灌。
贺星诀也看到这一幕,哑然:“这……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那瓶水太贵,他舍不得喝,准备收藏起来。”
“是吗?”许朝露低落下去的心情立刻复原,“我也这么觉得。”
球赛重启,计科系的势头完全没被打断,比分越拉越开,最后一小节刚开始,分差来到惊人的23分。
更惊人的是,全场砍分最多的少年,忽然向裁判示意换人。
唏嘘声中,他头也不回走向休息区,背影落拓,换替补上场。
说好听点是让替补球员感受比赛氛围,说难听点就是分差足够大,即使得分王提前下场,对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贺星诀捡好话说:“这下你们系应该能追回几分……诶,人呢?”
许朝露悄无声息溜走,绕过半场,来到计科系休息区后边,拍了下池列屿左肩,又从他右边冒出来:“你怎么提前下场了?”
池列屿八风不动,看都没看她,毛巾擦两下脸,丢进包里,淡声说:“累了。”
许朝露:“哦,谁让你打我们打那么凶……你要走了吗?”
“回去洗澡。”
“洗完澡干嘛呢?”许朝露问,“吃饭吗?我请你。”
“不用。”池列屿拎起书包,散漫地甩上肩,“没胃口。”
“好吧。”
目送他离开,阴天没有夕阳,天光像被一只灰败的手蒙住,隐隐有闷雷声在云层里翻滚。少年背影冷淡孤绝,越走越远,许朝露希望这疏离感是错觉。
她没回去找贺星诀,径直转进金融系休息区。
最后一小节结束,金融系难挽狂澜,比分定格在70:52。
他们早知道今天难打,但没想到这么难打,士气有些低迷。
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观众散了大半,时越背着包走到许朝露身边,问她要不要和球队一起去聚餐。
许朝露呆呆望着某处,失魂落魄样子,摇头:“我就不去了。”
时越没强求,今天打得不好他心情也差,聚餐估计很没劲,她不来也好。
不多时,球场上再无嘈杂声音,空空荡荡,人去楼空的荒凉,唯有浓云中的滚雷声,愈渐喧嚣。
许朝露咬紧下唇,缓缓走到前方一棵杨树下。
黄绿相交的杂草地上,孤零零躺着一瓶眼熟的运动饮料,被人无情丢下。
封口完整,没被打开过。
原来今天的疏远冷淡,不是错觉。
生日愿望……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朝露慢慢蹲下,抱膝,蜷缩。
眼睛盯着那瓶饮料,良久,挪开视线数杂草,一根两根三根……数到视线都模糊。
天色半暗,一道闪电猝然撕开天幕,炸雷声紧随其后。
许朝露抱着腿一激灵,转瞬便听到噼里啪啦雨点砸地声,夹杂翛翛唳唳风声,浓云蓄积的雨势骤然释放,密密麻麻的雨脚在她身边炸开,肆意碎溅。
很奇怪,竟然没感觉有雨点落到头上,记得头顶这颗杨树并不茂盛……
许朝露仰头,眸光一怔,先望见撑开的伞面,而后又落入一双漆黑干净,仿佛拨开雨雾后的夜空般的眼睛。
少女湿漉的杏眸倏忽一亮,语气却低迷,被雨声打碎,不甚清晰:“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池列屿仍穿着球衣球裤,乌发微乱,鬓角还有汗,显然是连宿舍都没回,书包随意挂在一边肩膀上,手握伞柄,伞面明显向她这边倾斜。
他垂眼看着她,眼中仿佛隐忍着万千情绪,交织成无奈和妥协,嗓音干涩说:“饮料忘拿了。”
原来是不小心丢的。
许朝露眨眨眼睛,有雨丝斜飞到脸上,她抬手擦脸,就见伞面又往她这儿倾了几寸。
干涸的心田迎来及时雨,生机在湿润中萌发。
“起来。”池列屿冷冷说。
许朝露对他语气不满。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抱着膝盖,头撇向另一边,用两根手指夹起地上饮料的瓶口,朝池列屿那边一甩。
哐叽,饮料砸在池列屿脚边。
少年叹了口气。雨大风也大,他站着给蹲着的她撑伞,挡不住被风斜吹到她身上的雨。
下一瞬,许朝露感觉吹到身上的风也小了。
池列屿不情不愿地陪她蹲下,身体挡住风口,雨伞结结实实盖在她头顶,少年人青涩蓬勃的热气贴近她。
这一刻,许朝露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好像总有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旁,为她撑伞。
所以尽管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也从来没有一滴雨会落到她身上。
心跳怦然加速,许朝露脸贴着臂弯,扭头看池列屿捡起那瓶运动饮料,单手不方便开,他这么洁癖的人竟然直接用牙咬开。
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把整瓶饮料喝完。
许朝露视线落在少年锋利如冰块一角的喉结,不知沾了雨还是汗,湿润的、上下滚动的样子,看得她眼睛发烫。
许朝露拉开背包,拿出之前买给他的水果:“香蕉和蓝莓吃吗?”
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拽什么,脸色依然冷冰冰,侧颜紧绷着,一言不发。
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果。
干脆利落地全部吃完。
许朝露又掏出进口巧克力:“巧克力吃吗?”
看着他撕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含着,白皙的脸颊微动,她仿佛和他嘴里的巧克力共感,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融化。
女孩视线灼烫,池列屿不可能感受不到。
搞不懂。
他烦的要裂开。
比赛开始前,他检录完,在场边热身,忽然听到金融系那边有人提起许朝露。
时越的队友问他,你们部门那个喜欢你的系花妹妹怎么最近都没声了,该不会换下一个目标了?
池列屿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就听见时越淡笑说:“她今天写情书跟我表白了。”
声音不高不低,他刚好能听见。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时越说,“刚在学生会,亲手把情书给我了。”
“瞅你笑得那样,靠,真羡慕你啊,有系花当对象……”
……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没救了。
明明想尽早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一踏出球场,抬头看到天色似乎要落雨,忽然就怎么也迈不动步。
太了解许朝露,她肯定没带伞。
……
“你怎么不说话?”许朝露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池列屿那边挪。
因为我有病。我贱的慌。非要跑来给有对象的女生撑伞。
池列屿绷着张帅脸,唇线拉平,余光都不给她。
“你没洗澡吧?”她又问了句废话。
依旧无言。
沉默被雨声放大,如一张巨网,罩着无所遁形的两人。
良久,许朝露捱不过剧烈的心跳,歪头盯着池列屿远离她的那边肩膀,细声说:“你那边湿了。”
池列屿一脸看破红尘的寡淡:“我肩宽。”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这么挤。”许朝露朝他贴过去,这会儿天气还闷热,她只穿了件丝质衬衫,手臂隔着轻薄衣物状似无意地轻蹭他手臂,独属于少女的清甜馨香袭来,池列屿脊背登时绷紧,又见她从口袋摸出纸巾,转身倾向他,“我给你擦擦吧。”
“等等……”
两人都是蹲姿,许朝露蹲太久了腿脚不太稳,右手顺势按到池列屿身上借力,球衣有点滑,她手心上下的动作如同抚摸,也是有点故意,感受少年温热结实的身躯,左手拿着纸巾往他远端肩膀伸。
这个姿势,她半身横过他面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女,胸口毫无知觉地擦过他膝盖,肩膀多少被雨打湿,衬衫贴紧肌肤,变得半透明,透出肩带颜色,以及纤瘦又柔软的身体轮廓,就在他眼睫底下,咫尺之距……
许朝露左手还没触到池列屿肩膀,突然猛地被推开。
下一瞬,少年飞快站起,不由分说把伞丢给他,脸色冰冷,耳根却泛红,长腿大步,决然迈入暴雨中。
“你干嘛呀!”
许朝露跟着站起来,抬脚想追他,奈何双腿发麻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干着急,眼睁睁看着少年英挺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雾中。
“什么人啊,这么难追!”她气得跳脚。
疾风暴雨,落在身上的雨点重得像小石子,池列屿此刻毫无知觉,过了一天看新闻才知道那是冰雹。
之前许朝露发泳装照仅他一个男生可见,他虽然猜测她在用美色钓他,但只是想想,并不当真。
后来方游笃定说她想睡他,愿意以砍头担保,他有点信了,但仍存疑。
经过今天,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朝露就是馋他身子。
可她心里明明有别人。
东园与西园球场相隔甚远,池列屿一路淋雨走回宿舍,总算灭了点火。
脱了衣服来到澡堂,淋浴开到最大。
他仰头,水花在清健紧实的肌肉上碎溅,冲刷不掉少女手心的触感。
她想和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p友?
……
……
……
操他爹的。他得考虑一下。
第57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想摸你……
下午的雨似乎一直没停,直到倾天盖地,颠倒世界。
雨幕中的景色像异度空间那样扭曲,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两个人身上都湿透,匆忙跑进一间陌生房间。
许朝露头发淌着水,有几缕黏在脸上,衬得肌肤胜雪,像聊斋里勾魂的妖精。
湿淋淋的薄衫紧贴身体,勾勒起伏有致、纤秾合度的曲线。
她喘着气,仰着那双纯又媚的杏眼看他:“我帮你擦擦吧。”
池列屿站着没动,胸腔里心跳疯狂叫嚣,是少年人最原始的心动,垂眼看着少女慢慢贴近,任由她湿软无骨,如同藤蔓的双手缠上他肩颈。
两句年轻的、滚烫的身体紧贴,像两朵被风吹在一块的流云,逐渐分不清你我。
房间里有床,不知怎么的就滚了上去,他将她压在身下。
女孩眼尾是红的,眸光涣散,倒映出他从未见过的,失控的自己。
像怀抱着一团春天的絮,温热的雪,听到她鼻息咻咻,忽笑忽泣,他喉咙、身体都干燥得要命,野火烧遍全身,急不可耐要沉入春水底。
满室旖旎,突然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
池列屿脑中某根弦倏地绷断,接着听到门外传来男人声音:“朝露,你在吗?”
身下少女猛地推开他,拎起被子捂住身体,惊慌失措:“你、你快藏起来。”
房间空荡,根本没有遮蔽物,池列屿头痛欲裂,皱起眉,嗓音嘶哑问她:“躲去哪儿?”
门外敲门声更重,哐哐哐,仿佛要把门给捶烂。
许朝露吓丢了魂,双手狠狠推他,直把他推下床去:“快点!快找地方藏起来!不能被发现了……”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一道模糊的男性身影闯进来,池列屿这时猛然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哪有半个人影。
心脏仍在狂跳,他喘着气,浑身是汗,潮热黏腻得不行,肌肉也在随着心跳阵阵发胀。
操。
这他妈什么癫梦。
他平躺在宿舍床上,悸动、烦躁、恼火、无语……种种情绪纠结成深深的麻木,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全身乏力的要命,直到天色逐渐擦亮,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三个舍友都起床了,他才慢吞吞爬下床,收拾洗浴用品,准备去冲个澡。
陈以铄经过他身边,停下脚步:“你今天怎么了?脸色有点奇怪。”
总是冷冽白净、仿佛百毒不侵的一张脸,今天泛着古怪的潮红,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
“没事。”池列屿这会儿仿佛还没完全走出那个梦,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不由自主避开舍友打量的视线,自己都被自己这反应贱到,于是强压下情绪,装得冷冷淡淡、若无其事,拎着浴筐开门出去。
……
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直连绵到今天下午才停。
倒春寒说来就来,气温骤降十几度,一夜回归冬天。
浑浊的天空倒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夕阳从云层后
释放出鲜艳光辉,一幢幢的楼宇剪影嵌在余晖中,柔情款款地燃烧,通红了整片校园。
贺星诀今天和许朝露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傍晚一起吃饭,许朝露带着伊玥,三人在食堂点菜时,又碰到姚烨,变成四个人小聚。
姚烨取了餐落座,问:“少爷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不知道啊。”贺星诀说,“今天给他发消息都不回,刚才想叫他一起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
许朝露闻言,像服下一剂良药,郁闷了大半天的心情舒缓不少。
原来池列屿不是只不回她一个人的消息。
她还以为昨天表现得太明显,追太猛把他吓到,他就不理她了。
“我突然想起来。”贺星诀吃着饭,心血来潮说,“我们上学期决赛拿了亚军,还没有庆祝呢。”
姚烨:“你这反射弧真够长的。”
贺星诀:“当时不是快期末了,就说这学期再聚嘛。”
许朝露点头:“趁最近比较闲赶紧计划一下,过段时间又要准备期中了。”
贺星诀一拍大腿:“那就现在计划吧。”
他打电话把陈以铄召来,接着又拨给池列屿,很奇怪,依旧无人接听。
食堂这会儿正是最拥挤的时候,他们四人占了个六人桌,慢悠悠吃饭等陈以铄到。
贺星诀身旁空位,一个餐盘忽然从天而降,女孩头发新染成高级的胡桃木色,烫着海藻卷,神情骄矜自若,聘聘婷婷坐下之后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贺星诀侧眸看她:“最近怎么老在食堂碰到你?”
林雅嬿:“……”
好一根直出天际的钢筋。
许朝露抿唇憋笑,向伊玥和姚烨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林雅嬿。”
姚烨:“就是舒夏说的那个,每条视频都给我们投了一万块流量的富婆表妹?”
“是我。”林雅嬿淡淡道,“一点小钱,不足挂齿。”
姚烨:“……”
为了吸粉固粉,乐队的短视频账号舒夏更得很勤,就算没东西发也会水一些简单图文,账号创立到今天发了快一百条视频,也就是说,这位富姐已经砸了快一百万人民币的流量。
这叫一点小钱?
续上刚才话题,许朝露手机翻出条新闻给大家看:“四月初有天琴座流星雨,流量很大,肉眼可以观测到,那天刚好是周末,我们要不要找个能看流星雨的地方度两天假?”
“好浪漫。”伊玥意味不明地挑事儿,“你推荐这个行程,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许朝露瞪她,张口就来:“当然有。流星雨乃是祥瑞,能辟邪除祟,我最近总感觉自己被一只阴森可怖的腹黑女鬼缠上了,正好去驱驱邪。”
姚烨瞅贺星诀一眼:这俩咋回事,莫名其妙就杠上了?
贺星诀一脸茫然:“那我回家问问我妈,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林雅嬿漫不经心说:“我家在郊区有个庄园,附近就是天文台,没什么光污染,挺适合观星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房子,食宿全包。”
其余人通通暂停吃饭,一瞬不瞬、饱含感激地望着林大小姐。
林雅嬿不太自在地撇开眼:“唯一的要求是,聚会带上我。”
过了将近十分钟,陈以铄才姗姗来迟。
“不是说在附近吗?”贺星诀饭都吃完了,又去点了一大碗关东煮,大家分着吃。
陈以铄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讪讪坐下。其实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在离这儿最远的食堂,撒了个谎说在附近,一路跑过来的。
伊玥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瞥见他头顶热得冒烟,从包里拿了张纸巾,让许朝露递给他。
“玥玥给你的,让你擦擦汗。”许朝露把纸巾递出去,一字一顿强调,“她可真细心。”
伊玥:“……”
陈以铄都不敢看伊玥,眼镜摘下来,低着头,耳根透红,细细地擦汗。
许朝露乐的不行,忽然想起一事,随意问他:“吃草今天去哪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没出什么事吧?”
陈以铄重新戴上眼镜,诧异:“他没和你们说吗?”
“没有啊。”
“他生病了,发高烧。”陈以铄面露忧色,“早上上了半节课,挺不住打车去了医院,之后就请假了。”
许朝露呆住,手里的关东煮险些没抓牢,贺星诀也很震惊:“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是因为昨天倒春寒吗?不至于吧,他体质那么好……”
陈以铄:“昨天下午我记得他比赛没打完就走了,结果比我回宿舍还晚,全身淋得湿透,估计就是那时候淋坏的。”
“昨天那雨里全是冰雹,这不得冻死?”姚烨给大家看他昨天拍的照片,下着雨的草地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冰石子,看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许朝露回想起昨天,少年冷着脸把伞丢给她,毅然决然闯进雨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丢下她突然走掉,但如果不是给她送伞,他也不会淋雨生病。
许朝露拧着眉,心吊在半空无着落:“那他现在在哪呢?我们赶紧去看他吧。”
贺星诀:“嗯,现在就走……”
“还是别去了。”陈以铄说,“医院检查出来是流感,医生让他有条件就隔离,免得传染给别人,所以他暂时搬排练室去住了,让我们这两天也别去练习,等他痊愈了,房子消毒好再去。”
“好吧。”贺星诀叹气,“最近流感真猖獗啊。”
许朝露咬了口拿在手里半天的关东煮,冷冰冰的,尝不出半点滋味。
回到宿舍时,夕阳已经彻底沉落,暮色四合,淡白朦胧的月亮惶惶爬上夜空。
许朝露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忽然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背着个空包一言不发走出寝室。
去食堂打包一份粥,又到药店买了点不会出错的感冒冲剂和退烧药,许朝露带着这些东西打车到沁园小区。
下了车,夜风凛冽得像冰刀子,她裹紧外套,难以想象昨天还热得流汗,池列屿打球穿得更少,刚剧烈运动完紧接着又淋暴雨冰雹,不生病才怪。
指纹解锁开了门,客厅里昏暗静谧,阳台门开着通风,纱帘在空旷的房间里放肆呼吸,鼓起又落下,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独自一人过来,和平常大家一起过来排练的感觉很不一样。
许朝露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前,敲了两下。
“池列屿?”她语气轻松,“听说你生病了,我大发慈悲过来看看你。”
……
无人回应,她又敲两下:“你在睡觉吗?”
等了一会儿,许朝露心说反正我已经敲门了,你也没不让我进去,于是心安理得地握住门把手,缓缓旋开,抱着书包往里走。
房间里很暗,温度比外面高得多,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末光线,许朝露走到床边,模模糊糊看见床上有个高大修长的人影,池列屿仰面躺着,被子乱糟糟盖到胸口,一只手懒散搭在额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平坦宽阔,像流动的山峦。
许朝露再走近些,猝不及防对上他半睁的黑眸,少年撩起眼皮,眼尾褶皱很深,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仿佛都带着高温。
“你没睡觉啊?”许朝露吓了一跳,“那我敲门你干嘛不应?”
池列屿没回答,搁在额上的手臂挪了挪,两指无奈地揉捏眉心。
许朝露:“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出去。”池列屿语气很凶,声音果然是哑的,像暴晒后的砂砾,磨得人耳朵烫又痒,“我这是流感,会传染。”
“我得过了,有抗体,不怕。”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开学前。”许朝露说,“一下子就好了。”
“过了这么久,可能都不是同一个毒株。”
池列屿还是让她出去。
“你没吃晚饭吧?”许朝露自顾自从书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粥,“还是热的,你赶紧喝,我一路抱在怀里带过来的。”
池列屿冷冷淡淡看着她献宝似的动作。
沉默半晌,似是
拿她没办法,他沉沉吐了口气,撑着床沿慢悠悠坐起来,被子顺着清劲有力的身体滑下,堆在腹部,T恤因高烧被汗湿,拓在身上,隐隐透出匀称紧致的肌肉轮廓。
许朝露心跳有点快,将碗递给他:“生病不能吃发物,就买的白粥,加了你最爱吃的草。”
“……”池列屿看着漂浮在粥表面的几片绿叶子,扯了扯唇,拿起勺子靠着床头,一口一口慢慢喝。
床边没有椅子,许朝露只能站着,罕有这样的机会,居高临下看着他喝粥。这人虽然生病了,整个人疲乏又慵懒,但吃东西的动作还是很细致,爱干净,嘴角都不弄脏一星半点。
许朝露盯着他睡得乱糟糟的乌黑发顶,有几根碎发汗湿了贴在额头,她眼睛心口都发热,觉得池列屿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淋雨生病的小狗,有点乖又有点可怜巴巴,头发毛茸茸的,让人好想摸啊。
许朝露不受控地蜷了蜷指尖,抬起手,池列屿喝粥动作一顿,即使生病依然非常敏锐,眼神贯微洞密,又有些晦暗难明地看她:“干什么?”
许朝露觉得他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仗着个高经常摸她头,她这要求应该也不算过分:“我想摸你……”
“不行。”
“……”
池列屿拒绝得极为果断,语气喑哑干涩,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是不是疯了?
要不要这么急色,他还发着高烧啊操。
她也不嫌烫手
许朝露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悻悻收回手,看在他生病的情况下,没和他计较。
心里肯定失落,她抿着唇,两只手揪紧衣摆,侧过身去不看他了,垂头盯着地板。
池列屿喝完粥,就见这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苦哈哈垂头丧气,好像他不给她摸是一件多么恶劣、多么伤害她的事儿。
池列屿简直要裂开,粥碗丢在一旁,手撑着床,脊背拉紧,高烧混沌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许朝露见他吃完,默默转身收拾碗筷,丢进袋子里准备带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身旁那人哑着嗓子,语气压抑,甚至有些忍气吞声地对她说:
“也不是不行。”
许朝露:……?
第58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纯情少年
凝在原地茫茫然许久,许朝露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喝完她送的粥,突然良心发现,愿意给她摸头了是吗?
许朝露有些犹豫,刚才他低头安静喝粥的样子像只淋雨小狗,让人爱心泛滥,现在靠着床头撩起眼皮看她的样子,俨然是只浑蛋恶犬了,这还能摸吗……
她定定神,终是耐不过荷尔蒙的勾引,心说不摸白不摸,摸到就是赚到,右手慢慢抬起来,往池列屿那儿伸。
还没伸多远,手腕忽地被他捉住,往前一拽。
许朝露猝不及防,跌坐到床沿,心脏像坐上跳楼机,往天空高高地一抛。
两具年轻、青涩的身体近在咫尺,池列屿向后靠坐着,垂眼紧紧盯着她,冷淡漆黑眼眸,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眼底涌动着幽微难明的情绪,像平静海面下的乱流,表面朗月清风无所畏惧,内里早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降兵俘虏了。
不是馋他吗?那就来吧。
反正他早就在她股掌中,不从了,还能绝交不成。
少年身体滚烫的气息从极近处蔓延过来,许朝露咽了口唾沫,皮肤一寸一寸烧着了,眼睫微微战栗着对上他视线,莫名从他眼中品出一种任君采劼的意味。
她抬起右手,忽然覆上他额头,整个人贴得更近,说话时的气息就喷洒在他唇边:“好烫啊,池列屿,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要不然干嘛突然把她拽过来一起坐在床上。
有点太暧昧了,但她还挺喜欢的。
如果只是探体温,她这会儿手也该拿下来了。
池列屿额头仍被她按着,眉峰微不可查地耸了下:“你是只想摸头吗?”
许朝露愣愣眨眼,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得寸进尺:“还能摸别的吗?”
他额头皮肤光滑,沁了汗,摸起来是湿的,指尖轻轻擦过他发际线,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摸着却跟他的人一样,有点硬。
池列屿喉结滚动,有点儿无奈:“能不能先把粥拿开?”
“啊……啊?”
许朝露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拎着吃剩的粥碗,用食堂给的破塑料袋装着,整个袋子被她毫无意识地怼在池列屿胸前,袋口不知何时崩开了,碗里剩下那点白粥正在往外流,有些都淌到了池列屿T恤上。
“妈呀,对不起。”许朝露忙不迭把袋子扔开,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往池列屿身上按。
池列屿整个人又往后仰了些,任由她毛手毛脚从上往下擦,额角突突得跳,搁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虽然他有点洁癖,但就几粒米的事儿,真没必要擦这么起劲,简直演都不带演了,手就摁在他腹肌上,欲盖弥彰地低着头,散落的乌发里头探出的耳廓红得要滴血。
“可以了。”池列屿觉得再让她这么擦下去真要出事。
他捉住她手腕,有点粗鲁地往上带,她被迫直起腰,清凌凌的眼睛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像盛夏里一杯咕噜噜冒泡的水果饮料,义无反顾要投进岩浆里。
“还没擦完呢。”许朝露攥着纸巾,有点忸怩但不多,事不临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色胆包天,“下边还沾了点。”
“你想擦到什么时候?”池列屿嗓子变得更哑,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放纵燃烧的幽暗,说出的话更是浑得不行,“今晚不回宿舍了?”
许朝露瞳孔放大:“不回宿舍我睡哪?”
“陪床啊,我不是病人吗。”他说着,忽然松开她手,修长臂膀往下一捞,掌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往前搂。
许朝露失去重心,几乎要和他脸贴脸,手下意识往下按,借力稳住身形,没碰到他脸。
但是碰到了别的。
……
……
许朝露脸蛋瞬间起火,整个人像炮仗似的被炸了起来,刚还风流浪荡搂着她的那个人也是瞬间变脸,非常不客气地把她往外扔,直接给她扔下了床。
“那个,我什么也没……”
“出去。”近乎咬牙切齿。
“噢噢噢,我马上走!”许朝露拎起床头柜上的书包,虽然很慌但也不忘关心他,“你好好休息!”
脚底抹油跑出卧室,她关上门,站在走廊壁灯下,心跳快得要跃出喉咙,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受控地低下头,颤颤巍巍看了眼右手掌心。
她刚刚。
碰到什么了啊啊啊!!!
许朝露大喘气,然后转身面壁,拿额头用力磕了两下墙。
这下完了。
我好像一个变态啊!我肯定会被他当成变态的!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
床上的少年滑入被褥中,翻身趴躺,一只手胡乱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恨不得揪几撮下来。
讲实话,刚才把她搂过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她想当p友,那就这样吧。
然而。
昏暗的室内,被子下面,少年滚烫青涩的身体缓缓地、紧绷地蜷缩,像拔地而起的山脉,一面强劲,一面又格外脆弱。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
要纯情得多-
这天之后,两人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地相处。
表面上一个比一个正常,心里各自在想什么,那就无从得知了。
池列屿不愧是铁打的身子骨,前一天发烧到四十度,隔一天就退烧痊愈,没事人一样回来上课。
只要没下雨,许朝露需要赶早八的早晨,他还是会按约定过来接她上课。
这天早晨,许朝露起得有点迟了,去食堂买了俩包子一个塞嘴里一个抓手里,狂奔到路边爬上池列屿车后座。
因为路上要吃包子,她也就没抱着他腰。
其实,从那天去池列屿家看望他之后,她就克制着,尽量少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没别的原因。
就是怕人家真把她当色欲薰心的
变态了……
不到两分钟,车子就从北园宿舍开到理科教学楼下。
许朝露跳下车,看了眼时间,好像又没那么急了,可以聊几分钟再去教室。
池列屿一脸没话说的样子,握着车把手,一条长腿斜支着地,看着她的眼神明白写着:老子要走了。
“等等。”许朝露心说你是我网上滴的司机吗,送到了转头就走?这么多人看着聊两句嘛,“那个,周末去看流星雨啊,你知道吧?”
池列屿扬眉:“知道。”
许朝露:“知道你也不吭一声?我看你群里消息都不回。”
“最近有点忙。”
许朝露悻悻点头,想起一事:“你们系的暑期研学申请结果出来了吧?”
“嗯。”池列屿说,“我申上了M大的深度学习项目,七月去,待两个月。”
“M大在美东吧?”许朝露说,“我也是七月出发,G大的项目,差不多待一个月。”
美东和港城,12个小时的时差,地球的两端。
池列屿垂眼盯着摩托仪表盘看了会儿,忽然问她:“时越呢?”
“时越学长?他暑假好像也去G大。”
话落,许朝露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我和他不是同一个项目,也不是一起申的。K大和G大的经管学院是合作单位,所以我们系去G大研学的学生特别多,我舍友王晓悦你知道吧?她暑假也去G……”
“嗯。”池列屿反应很淡,手拧车把点火,“我走了。”
许朝露瞪他:“我还没说完呢。”
池列屿:“还有一分钟。”
许朝露:“什么?”
“上课。”池列屿冲她微笑,“我今天也早八。”
“……”许朝露默了默,揪紧书包带,转身就跑,“你快走吧,骚瑞!”-
四月在淅淅沥沥连绵一周的春雨中到来。
到了周末,雨虽然停了,但天气绝对算不上晴朗,卫星云图显示,今晚流云多,能看到流星雨的概率不高,好在这并不影响大家出游的心情。
两辆车,池列屿开一辆,林家司机开一辆,接到所有人之后在K大校门口碰头,一前一后往西郊驶去。
池列屿这辆车上坐了五个人,姚烨坐副驾,后排左右座位坐着两个女生,舒夏和伊玥,中间的扶手临时拆掉,变成一个又窄又不舒服的位置,陈以铄自告奋勇坐在那儿。
林家的车开在前面带路,姚烨手托腮盯着前车金闪闪的尾标,叹气:“我这辈子有机会坐上那辆车吗?”
舒夏:“学长,池少爷的迈巴赫都满足不了你了吗?”
“迈巴赫虽然厉害,但人家的可是劳斯莱斯库里南啊。”姚烨忽然道,“话说,为什么橘子可以和她们姐妹俩坐一辆车?”
伊玥看着窗外,言简意赅、洞若观火道:“嫁入豪门了。”
“真的?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舒夏说,“表妹看橘子的眼神很不一样。”
“慕了啊——”姚烨感叹,忽然想起一事,“我一直有个问题。林大小姐的爸爸和露露的妈妈是亲兄妹,那露露应该也是豪门大小姐啊?为什么露露家看起来只是中产的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问驾驶座上的池列屿:“少爷,你知道原因吧?”
“我也不太清楚。”池列屿说,“听我爸妈说,好像是许朝露的妈妈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对象,所以脱离豪门家庭了。”
“这样啊。”姚烨点点头说,“不过,只要是亲生的外孙女,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所以露露本质上也是豪门大小姐。谁能追到露露,也算嫁入豪门了。”
最后一句话,他明摆着,刻意冲着驾驶座上那人说。
顺便挑事儿地加了句:“我也想试试。”
池列屿一只手懒懒搭着方向盘,眼神漫不经心平视前方,冷笑:“没机会了。”
“怎么就没机会了?”姚烨逗他逗上瘾了,“少爷的意思是,这个机会不能让给别人……”
池列屿直接打断他,嗓音更冷,淬了冰似的:“她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姚烨纳闷:“谁啊?我就知道一个时越,感觉都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后座的舒夏闻言,猛地打直腰,扒着驾驶座靠背说:“池列屿,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露露喜欢谁啊?时越学长吗?搞笑呢吧,她喜欢的……”
在她大喇叭失控的前一秒,衣摆突然被身旁某人狠狠拽了下。
是伊玥,半个身子越过中间的陈以铄,救险似的英勇无畏地扑过来制止她。
陈以铄非常有分寸地举起两只手不碰到她,整个后排的画面像极了一场滑稽剧。
舒夏回过神,才想起许朝露要她保密这事儿,险些大意失荆州!
池列屿通过后视镜,眼神锐利睨着她:“怎么不说了?”
舒夏舌头打结:“我、我已经说完了。”
池列屿抓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你说,她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对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露露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还不明显吗?”舒夏转头张望车内的各位,“你们说。”
姚烨点头附和:“我个大二狗都知道,池大少爷你不知道?以后少吃点草,别真变成草包了,女孩子心意都看不懂。”
陈以铄清了清嗓:“其、其实,我也看出来了。”
伊玥最后出场,清白明了地压台道:“我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舍友,可以给你打包票。”
“许朝露她绝对,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第59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对在座的……
她绝对。
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这话在池列屿脑中盘桓,如塞壬魔音,搅得人心海翻腾起浪。
其实他之前不是没感觉,作为最熟悉许朝露的人之一,怎么看不出她对时越的心意早淡了。
还有一个疑点。许朝露的好感,对时越来说应该也不是秘密,既然如此,她何须暗戳戳用情书表白?倒像是感情不敢窥见天光的人会做的事。
那天在篮球场,因为是亲耳听见时越说那些话,字字清晰笃定,所以池列屿一直不疑有他。
现在,越想越古怪。
该不会故意编来说给他听的吧,茶壶哥?
这也太能竞了。
……
一路朝西行驶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到达西郊某山麓间的英式庄园。
这里远离城市尘嚣,距离最近的交通干道也有七八公里,密密匝匝的松木将庄园围绕,一条砾石车道呈弧形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通往坐落于庄园深处,宛若中世纪城堡的别墅主楼。
下了车,管家领着四名佣人来迎,麻利地将行李搬进别墅,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真是壕无人性。”舒夏感叹,悄悄拽了下贺星诀袖子,“苟富贵,勿相忘!”
贺星诀:“啥?”
许朝露也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妈妈结婚前过的生活吗?
林雅嬿:“这里一共有十间卧室,够我们每人住一间。我也没来过这里几次,记得楼顶有个挺大的阳光花园,地下室有影音室、酒窖,噢,还有乐器房,里头什么乐器都有,你们想玩的话自便。”
“……”
卧室集中在二楼,男生们自觉地把朝南的房间让给女生。许朝露挑了南边第一间,只住一晚,没什么好收拾的,在房间里转了圈便出门。
来到走廊,抬头就看见池列屿从斜对面的房间里踱出来。
单手闲闲散散揣兜里,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利落,黑色卫衣灰色长裤,看起来刚洗过脸,鬓角是湿的,显得眉眼更加英俊锋利,清爽得像夏日刚淋过水的嫩草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睛似乎也比往日更亮些,有种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月色一般的清冽神采。
池列屿顿住脚,好整以暇瞅着她:“有那么好看,呆成这样?”
“……”许朝露脸有些热,随口道,“你头发长长了,该剪剪。”
池列屿闻言,散漫地吹了下额前碎发:“好像是有点长。”
并肩往楼梯那儿走,许朝露一脸安分守己的乖样,池列屿睨着她柔顺的发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说,这年代还有人写情书表白吗?”
许朝露下意识反问:“有人给你送情书了?”
池列屿很无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有吧,感觉还挺多的。”许朝露说,“我以前帮你收的情书,连起来能绕附中……”
“别老扯我身上。”池列屿抬手用力揉她脑袋,“问你呢,你写过吗?”
“没有。
“许朝露舌挢了下,“我没、没事写情书干嘛?”
“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许朝露把他手拍开,“你干嘛问这个问题,你喜欢情书啊?”
“不喜欢,土死了。”池列屿冷冷淡淡扯唇,“傻子才写那玩意儿。”
他语气挺傲,好像和情书有仇似的,但一双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自在畅快,让许朝露不自觉联想到电视剧里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大魔王,下一步就是扫荡天下。
“吃草!”贺星诀从楼梯下面探出颗脑袋,“外面有网球场,陪我去打球啊。”
池列屿懒得动弹,毫不留情拒绝了。贺星诀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强行拉着他下楼。
许朝露印象里,池列屿力气比贺星诀大得多,从小到大掰手腕没输过,男生堆里绝对的力量型王者,他要是不想动绝对没人拽得动他。
贺星诀也深知这一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来,手脚并用拽着池列屿陪他打球。
因为他更清楚,吃草这人骨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
许朝露眼睁睁看着池列屿满脸生无可恋不耐烦得要死,最后还是被拽走了。
唉。
一个字,就是宠。
她转头去找舒夏和伊玥,三个人在别墅里参观了一圈,太阳西斜时,来到网球场围观男生们打球。
舒夏兴致勃勃给他们录视频,只见“一点也不想玩网球”的池大少爷连着朝几个边角大力扣杀,贺星诀左支右绌被他吊着来回跑,体力很快耗尽,喘着粗气下场,换姚烨上去和他打。
许朝露有点不忍心看他们被虐,抱着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最近有一阵没刷了,乐队账号又涨了快一万个粉丝。
99+的消息列表许朝露没打开,不由自主点进池列屿那个只有一条视频的账号。
看到他新换了个非常奇怪的头像,许朝露震惊,忙不迭把舒夏叫回来:“他怎么回事啊,干嘛用这个当头像?”
舒夏坐到她身边:“你还不知道啊?就前两天,方嘉岁发了一条有争议的视频……我找给你看看……就这个,校歌赛舞台混剪,把我们乐队和他们乐队的表演剪辑在一起了,乍一看还挺正常,显得我们两支乐队很友好,但是多看几遍就会发现,吃草的镜头特别多,好几个怼脸特写,不仅如此,还把方嘉岁和吃草在舞台上握手的片段,还有后台偶然碰到打了个招呼的片段都剪了进去,在bgm高潮部分慢放,俊男配美女贼有张力,然后这视频就爆了。”
许朝露:“嗯……可以理解吧,吃草那个k大校草的标签流量可大了,她想蹭也无可厚非。”
舒夏:“我还没说完呢,这视频发出来她粉丝都嗑疯了,感觉是有组织有预谋想走这波cp流量的,一夜之间冒出了巨多她和吃草的cp向视频,就舞台上那一秒钟不到的握手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对视,剪成郎情妾意一眼万年的感觉,看得我那个气呀,怕你不开心所以就没告诉你。后面更精彩的来了……”
舒夏:“马上有人传谣说他俩早就暗度陈仓在一起了,你知道你和吃草也有cp粉吧?都是关注我那个账号的老粉,他们一直觉得你和吃草才是一对,嗑的也挺疯的,两边就撕啊,短短两天吵得不可开交,热度都摸上dy热搜了,然后各种浑水摸鱼骂你们仨的人也冒出来,说你们两个女生其中肯定有个人是三,要不就是吃草两边瞒脚踏两条船……吃草知道这事儿之后,当天就换了现在这个头像。”
头像纯黑底,上面赫然印着明晃晃的白字:
母胎solo。
没女朋友。
从小到大就没谈过恋爱。
“他也真够绝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那么帅竟然从来没谈过恋爱,很多人都猜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舒夏忍不住笑,“他主页背景也换成了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我就说怎么一夜之间那么多视频全殉了,原来就是这位哥自己写代码一键举报掉的……我之前对他国际信竞拿金牌都没啥感觉,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家伙真神仙啊。”
许朝露低头一遍遍刷新池列屿的主页,忽然叹了口气:“这个头像会不会就是他的态度?不谈恋爱,和哪个女生都不想扯上关系?”
“你想什么呢。”舒夏说,“这头像明摆着是给方嘉岁和她粉丝看的。那天方嘉岁问我要了吃草联系方式,吃草和她聊过之后,就换这个头像了。”
许朝露:“他们聊了什么?”
舒夏耸肩:“你去问他呀,这我怎么知道。”
打完网球,夕阳烧红的半边天慢慢褪色,男生们回别墅洗澡。
贺星诀刚在网球场听了几嘴许朝露和舒夏聊天,忍不住跑来嘲笑池列屿:“草,你知道吗,咱学校玩电音的好多都管你叫solo王,你现在换这个头像,这是要solo到底,注孤生的节奏啊。”
“滚。”池列屿冷冷骂了句,人懒散站在床边,双手抓着衣摆往上掀,利索地把汗湿的衣服脱掉扔一旁,清瘦身体覆着薄而分明的肌肉,浑身散着腾腾热气,背对贺星诀烦不胜烦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头像……好像真的不太吉利。
要不换一个?
贺星诀:“对了,方大网红找你都聊啥了?是不是和你表白了?”
池列屿没理他,拎着浴巾大步走进洗手间,冷飕飕地关上门。
方嘉岁没和他表白。
电话打过来,长篇大论说要和他短视频共创,获得的收益可以平分,甚至他占大头……说白了就是还想接着蹭他的流量,让他默许粉丝们嗑cp。
池列屿直接拒绝了。
方嘉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是因为许朝露吗?”她突然这么问,语气很平常,讨论生意一样。
“不是。”池列屿并不喜欢这种拿两个女生做比较的行为,抬高一个贬低另一个,有什么意思?她们都是独立个体,不需要裁判评价孰轻孰重,所以他果断又冷淡地反驳,“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你是一定要澄清的意思?”
池列屿从小到大被女生追多了,怎么听不出来,话筒对面的女孩刻意掩饰失落的语气。也是强撑着面子没表白,感情全藏在急促慌乱的呼吸里了。
讲实话,池列屿挺欣赏方嘉岁的才华,因此忍着不耐,多和她说了几句,语气仍是锋利直白到底:“我觉得澄清清楚才是真正尊重你,也尊重我。陷在幻想里对你和你的粉丝没有任何好处。”
挂了电话,池列屿直接把头像改了,然后也不闲着,打开电脑行云流水写了串根据关键词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利用用户系统的漏洞注册了无数个号狂轰滥炸举报,凭一己之力端掉了几乎所有把他和方嘉岁扯到一起的视频。
……
洗完澡出来,房间空荡荡,贺星诀已经走了。
池列屿毛巾挂肩上,边擦头发边盯着丢在床上的手机,越想越觉得拿“母胎solo”当头像实在太冲动。
好像提前给自己挖了个坟。
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了一点点微末希望的时候-
吃过晚饭,一行人来到庄园前方的草地上,林雅嬿让管家把整个庄园的灯全熄了,免得影响他们看流星雨。
多云多风天气,星星点点藏匿在云层后闪烁,八个人眼巴巴仰头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天琴座那个方位的夜空从薄云后探出神秘的脸颊。
“啊,我脖子都酸了……”姚烨揉揉后颈,“感觉今晚不太可能看到流星了,还是抓紧时间喝酒玩游戏吧。”
“学长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吧。”舒夏笑,“我举双手赞成,就这么干等怪没劲的。”
八个人动作一致地揉脖子,慢腾腾凑到中间的矮方桌旁边。
佣人适时端上酒水,庄园地下酒窖珍藏的白葡萄陈酿,价格不菲。
贺星诀也不认得这是什么酒,见大家都没动作,他自告奋勇把整瓶酒倒进旁边的冰红茶里头,晃晃匀,品尝了一口说:“有点怪,不过也能喝,你们把杯子拿过来啊。”
“……”
“今晚骰子没带出来,让我想想玩什么。”姚大主持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我有你没有?”
“什么东西?”
“一个游戏,就名叫我有你没有。”姚烨说,“每个人轮流说一件自
己做过,别人很可能没做过的事儿。在座的听完,没做过就折一根手指头,五根手指折完就算输,罚喝一杯酒。”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快开始吧。”许朝露跃跃欲试,“学长打头阵?”
“行啊。”姚烨盘腿坐着,身子往后一仰,抬手骚包地摸了摸头发,“我谈过恋爱。”
话落,四下的空气仿若凝滞。
有人翻白眼,有人捂住心口,还有人偷偷拿酒杯碰了一下姚烨的酒杯,企图沾点恋爱达人的好运气,酒送到唇边。
许朝露的小动作被身旁视线锐利如鹰隼的少年捕捉到,凉声打断她:“五次才受罚,你急着喝酒干什么?”
这人真的很!烦!
许朝露不管不顾闷了口,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漾动的光,装没听见。
“真的一个人也没谈过?”姚烨目光逡巡一周,笑发财了,“弟弟妹妹们,加把劲啊,明年可不准这样了。”
贺星诀咕哝:“这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林雅嬿坐他旁边,轻声使唤了句:“橘子,帮我拿块小蛋糕。”
贺星诀没动:“最后一块了,乐乐还没吃呢。”
林雅嬿:“……”
“到我了吧?”下一个发言的就是许朝露,她早打好腹稿,含笑说,“我是高考状元。”
“……”
“……”
“……”
“我也是。”伊玥和她碰杯,“好舍友。”
“服了。”贺星诀一拍桌子,“现在开始不允许提和成绩有关的事儿,什么竞赛金牌,奖学金,期末考绩点……通通禁止。”
“臣附议。”
“臣也附议!不然学渣没活路了!”
“知道啦。”许朝露碰碰旁边那人,“到你了吃草。”
池列屿单手把玩着酒杯,淡声说:“我离家出走过。”
没想到他会把这事儿吐露出来,气氛倏忽间沉静。
夜风习习,唯有浅草中蛰伏的虫子,不知疲倦地振翅嘶鸣,仿若歌唱着少年记忆里,那些青涩、叛逆,又微不足道的往事。
池列屿身体后仰,手撑着草地,桌上点了两盏烛灯,昏黄光晕照得他眉眼影影绰绰,扯唇说:“怎么突然安静了?”
伊玥:“我也离家出走过,再也没回去。”
陈以铄低声说:“我离家出走过半天,发现无人在意又回去了,这样也算吗?”
池列屿笑:“当然算。”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到你了。”池列屿对贺星诀说。
贺星诀想了想,不负众望撑起了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的大旗:“我喝过番茄芥末醋酒。”
话落,他将小菜蘸碟里的番茄酱、芥末汁和醋倒进酒杯,摇了摇猛灌一口:“草……爽歪了。”
“日了……”
“妈呀……”
“这特么……”
“救命……”
一阵骚乱,有人怪叫,有人拍桌,有人想呕,还有个少女悄悄凑近贺星诀酒杯,捏着鼻子闻了闻。
呃,好恶心。
林雅嬿完全无法接受喝这种东西。
但她前面几轮全都落败了,堂堂云城顶级豪门大小姐,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她都没有,贺星诀这已经是第四轮了,再输一次她就要罚酒。
林雅嬿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轮,弯下第四根手指。
下一个就轮到她发言。
她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话题,她觉得应该能把挺多人折下去。
也能将这里的气氛,彻底点燃。
“咳咳。”林雅嬿清了清嗓,正襟危坐,“我对在座的某个人心动过。”
第60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不想和……
话音还未落地,“哦哟哦哟”的起哄声便蔓延开,音量倒是不高,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着余地,也在心里琢磨着这一轮该如何应对。
林雅嬿看上谁了明摆着,大小姐心性,直白无畏,转头坦荡荡盯着坐她身侧的少年,却见他这会儿莫名收起了那股闹腾劲,垂眼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虽不如刚才热闹,但气温显然升高,像点燃了一堆看不见的篝火,空气悠悠地在燃烧。
“怎么没人说话,都不敢接吗?”姚烨笑,“那我先来。在座的漂亮妹妹,每一个我都心动,真的。”
众人纷纷翻白眼。
“学长,你这也太随便了。”
“你才知道啊?他前女友都够凑两桌麻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和你们组乐队之后都多久没谈了?”姚烨眯了眯狐狸眼,“一群磨人的小妖精。”
舒夏拍掉一身鸡皮疙瘩,第二个接茬,不情不愿说:“我坦白,我也有。唉,初中追过吃草,简直是我的黑历史。”
许朝露和贺星诀瞅着她直乐:“你可是唯一一个被吃草拒绝之后把他拉黑,然后他本人亲自买奶茶找你赔罪,让你把他加回来的重要人物。”
舒夏:“当我不知道?奶茶明明是露露买的,求和消息也是橘子拿吃草手机发的。”
“哈哈哈……”
笑声渐去,气氛再度沉降下来,一时无言。
“剩下的人呢?”姚烨好整以暇,“都不说话,那哥哥我可点名了啊。一姐……”
伊玥:“有。”
没想到她这么果断认下,神情平静像在回答“今天太阳有没有升起”,众人皆是一愣,滴水入油锅似的,陡然炸开——
“啊啊啊,我听到什么了!”
“一姐你可藏太深了,能问问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吗?”
“有藏很深吗?我怎么觉得还挺明显的……”姚烨摸了摸下巴,笑,“下一个,乐乐答吧。”
“不用答了,你们看他的脸。”
……
这一轮从开始到现在,陈以铄的眼睛就没抬起来过,紧张盯着桌角,脸红得像只熟蟹,仔细看,头顶仿佛都在冒烟。
答案简直不要太明了。
这模样看得姚烨都不忍心调侃他了:“好了好了,下一个。”
就剩三个人,恰好肩并肩坐在一块。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情况也就比陈以铄好一点,脸一定是红的,所幸胆子大些,表现得还算淡定自若。
手上一些小动作,比如曲着指头抠手机侧边键,频繁息屏开屏,拿牙签乱戳盘子里千疮百孔的西瓜……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某人能窥见。
微风吹面,带着庄园特有的榉木清香,和雨后萌发的新叶的淡淡涩味。
许朝露鼻腔里全是春天的味道,心神跟着荡漾。
在座这么多人,也不专指谁,她玩游戏实话实话,应该不算表白吧?
“我也有。”
浅浅淡淡三个字,脱口而出,毫不费劲。
紧张的是说出来之后。
耳朵自动忽略了起哄声音,许朝露垂睫,余光看向右侧的少年,原本懒懒撑着草地后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前倾身靠近了桌子,一只手搭桌上,另只垂在身侧,几乎和她的胳膊贴着,两个人挨着坐。
下一瞬,就听他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有。”
耳边起哄声再度膨胀,到了难以忽略的地步,就连伊玥这样冷静的人也跟着狂拍桌子,更别提舒夏了,恨不能开个直播再拿个话筒,让池列屿面对全国人民把刚才那个字复述一遍。
一个从来与风月无关,又屹立在无数人爱慕的峰顶的男生。
他说他对在座某个人心动过。
高冷寡王形象,第一次产生了裂隙。
怎能不让人激动。
许朝露揉了揉耳朵,心跳比四下的吵闹更疯狂。
会是谁啊,他心动的人?
善用排除法,舒夏被他拒绝过,不可能是她;伊玥和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对付,应该也不是;表妹?他俩今天一整天下来好像都没说过一句话。
总不会……喜欢男生?
许朝露下意识瞥了眼贺星诀,池列屿老宠他了,也就比宠她差点。
……
想来想去,好像,那个人是她的概率最大?
盘子里那块戳得千疮百孔的西瓜,终于被她叉起来丢进嘴里。
从池列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女微微鼓动的腮帮子。
其余人吵得要掀了天,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她玩废了,心脏在胸腔横冲直撞,忍耐力已经走到悬崖边。
想直接把这人掰过来,让她动动脑子分析一下,他心动的那个人会是谁。
“精彩,这一轮太精彩了。”姚烨笑得不行,“是不是结束了?”
“橘子还没说呢,就剩他了。”
贺星诀:“哎……”
“你这一脸犹犹豫豫是怎么回事?”舒夏瞪他,“说谎期末考全系垫底。”
太毒了。贺星诀搓了搓脸:“我……有吧。”
又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许朝露下意识问:“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当然不是!”贺星诀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赶紧的,下一轮。”
池列屿偏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妙,第一次觉得贺星诀身上有了捉摸不透的事儿。
林雅嬿真是一丝一毫也想不到,她精心准备的考验,竟然全员通关。
“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心里也藏太多事儿了。”姚烨说,“起码有一对是相互的吧?”
舒夏搓手:“我觉得不止一对呢。”
天边的流云散了些,隐约可见的星光,隔着万亿年距离,照耀着地上这群青涩懵懂、心事重重,同时也蠢蠢欲动的少年们。
伊玥:“到我说了?”
“我杀过人。”
伊玥:“……”
贺星诀大笑:“开个玩笑,一姐你继续。”
伊玥:“我被绑架过。”
“……”
“……”
许朝露:“我和你一起被绑架的,我也算。”
伊玥笑了下,表情淡薄的面庞忽然泛红生动:“我还没说完。我被绑架过,然后又被一群朋友救了出来,那天太仓促,有没有道谢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今天认真说一次,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微风屏住片刻呼吸,而后笑声四起。
“我记得你道过谢啦,哎,一点小事儿,说多了多见外!”
“我记得报警救了你之后转头就狂奔去比赛,想想都很刺激,这就是青春啊!”
“是啊,让我们敬青春!”
干了一整杯,姚烨也不管游戏顺序了,张口就来:“那我还被前队友霸凌过呢,哎,太丢脸了,解救我的竟然是一群弟弟妹妹……谢意都在酒里了!”
又一杯下肚,游戏不游戏已经不重要了。
“我本来想说我是三十万粉视频博主。”舒夏也举杯,“现在想想,我有你们也有呀,你们是三十万粉乐队的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鼓手、键盘手……我一个C大学渣混在你们中间,很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丫的,就属你最见外!”
“我干了,夏夏你得喝两杯,以后不许说这话。”
“知道啦,今天有点上头嘛哈哈哈……”
许朝露喝完酒,注意到有人情绪不高,拿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小嬿,你也喝啊。”
大小姐面无表情:“你们乐队聚会,关我什么事?”
“你可是投资人,甲方大佬。”许朝露笑说,“我记得舅舅名下好像有娱乐产业?未来我们如果有机会出歌,还得仰仗林大老板你的支持。”
贺星诀:“是啊是啊,敬林大老板!”
“那好吧。”林雅嬿傲娇地举起酒杯,“你们乐队还挺有意思的,祝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流星雨被抛到九霄云外,幽暗静谧的庄园里,八个正当年华的少年,燃烧当下,无畏前路,张扬肆意更胜星星,笑声就足以点亮整片天。
……
回过神来,已至深夜。
许朝露回房间洗完澡,看看时间,都过零点了,她精神却格外焕发,没有一丝困倦。
倚在窗边眺了会儿夜空,云层虽然薄了许多,但天琴座那片的天仍是云雾蒙蒙的。
不想睡觉。
想找某个人玩。
许朝露抓着梳子细细梳通长发,对镜扎了个蓬松的低马尾,头发刚吹干,昨晚才剪的刘海像蒲公英羽毛那样乱飘。
沾点水压了压,又从包里摸出唇膏,只擦一点点,轻轻抿开。
走廊安静无人,许朝露跑到斜对面那道门前,轻轻敲响:“吃草,你睡了吗?要不要下楼吃冰淇淋?”
“吃草?”
不想惊动到其他人,许朝露打算直接开门进去,手刚抓住门把,还未拧动,走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他好像出门了。”
许朝露一激灵,转头看到从楼下上来的陈以铄:“噢噢……他这么晚了出门干嘛?”
陈以铄:“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吹风?”
“我去找他。”许朝露淡定道,“我也想吹吹风。”
别墅正门外有个露天回廊,廊下摆着夏季纳凉时坐的铁艺桌椅,池列屿这会儿就坐在那儿,往后靠着椅背,神情不似以往散漫,眼睛盯着屏幕,双手抓手机打字。
忽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池列屿抬起眼,眸光一怔。
低头再看手机,打算发给她喊她出来的消息明明还没发出去。
“你怎么在这?”许朝露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信乐乐嘴严,不会把她大半夜找池列屿这事儿说出去。
池列屿将输入框里的内容删掉,闲闲散散扯唇:“我夜观天象。”
檐下一盏云石罩灯,灯芒清冷,照得他眉眼锋利落拓,目光像夜行野兽,不动声色攫住她。
许朝露走过去,坐他旁边:“观出什么所以然了?”
她刚洗过澡,穿了件浅粉色细针羊毛衣,身上带着清雅又温热的花香。
池列屿把手机搁桌上,推给她,同时整个人倾身凑近,指尖在屏幕上点:“我刚看卫星云图,这儿西边有个地方,应该能看到天琴座流星雨。”
许朝露垂眼,看到他指尖点的位置,云层漏出很大一个空洞。
池列屿:“分析了下风向,这个洞应该能维持挺长时间。”
许朝露纳闷:“你很想看流星雨吗?”
池列屿拿走手机,懒懒靠回椅背,意味不明道:“算是吧。”
顿了顿,他忽然问她:“去看吗?”
许朝露愣住,下意识想问就我们俩吗?转念又想到,这会儿应该有人已经睡了,如果他没提叫其他人,就他和她两个人去看……
也挺好的。
她脸有些发烫,动作却没犹豫,轻巧地点点头。
池列屿径直站起身,像料峭山峰拔地而起,身形高大英挺,自带压迫感,真就没叫任何人,只带着她往旁边停车场走。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地上蔓延。
许朝露不像平常那样多话,攥着手机跟在他旁边。十八年朝夕相处,他俩有数不清的独处时候,今天却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坐上副驾,许朝露扣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到空荡荡的车厢。
迈巴赫gls,极大气的SUV车,来时载了满车人,而现在只有他们俩。
直到这时,许朝露才想起问一句:“那地方离这儿多远啊?”
池列屿:“三十公里。”
“啊?那都离开云城了吧……”
“差不多,荒郊野岭。”驾驶座上的少年启动车子,发动机低鸣,他也散漫不羁轻笑了声,语气里淬着危险色泽,“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谁后悔了。”许朝露说,“我是怕你开太久会累……等等,你今晚喝酒了啊。”
“没喝,都换成茶了。”池列屿手搭方向盘上,熟练地倒车出库,“保密。”
许朝露见他脸色清明,眼珠子也淡薄透彻,确实不像酒后的样子:“那你也太能装了。”
池列屿:“喝什么不一样,心意到了就行。”
许朝露却想到,他是早就打算深夜开车出去,所以故意不喝酒的么?
事实是这一切也出乎他意料。
是听完
她说在座有她心动的人,那会儿正好还没开始喝,突然就产生了深夜出行的冲动。
流云时聚时散,他觉得总能找到看流星的地方。
中控屏上,导航显示路程足有四十五分钟。
开到都凌晨一点多了。
车子驶出庄园大门,一路提速,飞驰在凌晨空旷的道路上。
“连蓝牙。”池列屿对许朝露说,“放点歌听。”
许朝露照办,选了些绝不会出错的经典外文歌播放。
车程漫长,她的心跳却没有一刻平缓。
池列屿话很少,始终专注地目视前方,情绪看起来平淡从容,好像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找她看流星。
许朝露总忍不住打量他,要不就低头刷短视频,莫名其妙点进某个拿“母胎solo”当头像的混球的主页。
这混球还是太冷淡,情绪不外露,即使经过了今晚,她也不太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车窗外,漆黑的郊区景色急速后撤,山影在远处起伏,宛若连绵不绝的海潮。
池列屿开得很快,一路踩着最高限速,比预计提前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最后一段已经不是路,直接开上了一片平缓山坡。
许朝露下车,仰头望见晴朗天空:“天琴座在那边吧?真的能看见!”
天文预测的流星雨最佳观测时段,还剩一小时左右。
两人徒步爬到坡顶上,山坡后面是密林,再后面似乎有农田,深浅交错的线条在田垄间舒展,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夜深人静,荒郊野岭,有身旁这个人在,许朝露倒是一点不怕。
比起幽暗陌生的环境,这个人本身更让她心悸。
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许朝露正欲席地而坐,突然被身旁少年制止。
池列屿一脸你能不能别那么不修边幅的嫌弃样,面无表情脱下冲锋衣外套,垫在草地上,再让她坐。
许朝露才想起自己洗过澡后换了件浅色针织长裤,很容易弄脏。
“谢谢。”她受宠若惊地坐下。
真正洁癖的那个人,反而大喇喇坐到草地上,手撑着地,浅草没过手背,长腿一条抻直一条屈着往下塌,仰头眺望灿烂星空。
许朝露也抬头,就在这一瞬间,望见一颗尾翼带火的星星猝然划过夜空。
“流星,我看到流星了!”她激动不已,“池列屿,你看到了吗?”
“嗯。”少年扯唇,“我又不是瞎子。”
“好幸运啊。”许朝露抱着膝,兀自笑了会儿,“你许愿了吗?”
“还没。”他维持着仰头姿势,侧脸轮廓流畅分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现在许个。”
静默半晌,许朝露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池列屿终于扭过头来看她,夜风带起他额发,露出英俊深刻的眉眼,看似漆黑平静的眼眸底下,分明有炬火在随风晃动。
少年心事是一遇风就会扑了天的野火。
熬过漫长岁月,终于等来一阵风,完全是急不可耐,不顾一切地燃遍了整片天。
路上之所以不怎么说话。
是因为他该死的紧张。
“许朝露。”池列屿定定看着她,眼里有光,语气则是极为收敛的,像冲着她低声许愿,“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