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做噩梦了吗?”裘时抱着他问。
“……嗯。”
原晢呆呆地看着披在身上的大衣, 又缓慢地左右环视一圈,才明白自己身处打烊后的烧烤铺里。
还被人在黑夜里揩了油。
而这个姓裘的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还……竟然还有其他娃娃亲!
原晢愣愣地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熟悉轮廓, 突然一哆嗦, 屁股就被带刺的座椅弹开了。
椅子腿在瓷砖表面发出刺耳的鸣音。
呱唧一声, 他就滚到了地上。
“小心。”裘时牵住原晢的手, 小心翼翼地想把人带起来。
“地上凉。”裘时说。
可原晢耍赖般一屁股坐实了, 说什么都不肯动。
冤有头债有主, 憋了一整晚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口,梦境中的失落突然翻涌上来, 怎么也控制不住。
原晢“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对不起,是我回来太晚了。”裘时连忙伸手帮他擦眼泪,“等很久了吧, 对不起, 以后不会了。”
“李曼迪是不是找你了?”裘时认真道歉,“对不起, 我的错, 我不知道她会来,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想起那些令人烦闷的话语, 原晢表情凶狠地点了一下头, 脑子里的水也顺着重力一颗颗落了下来。
“对不起。”裘时握紧原晢的手, 蹲下身把人拥入怀里, “今天受委屈了。”
“没事了,没事了, 我把老巫婆送走了。”裘时揉着那头睡乱的黑发,哄小孩似的玩笑道:“老巫婆投降了,坐着魔法扫帚连夜跑路, 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不去澳洲。”
“我哪儿也不去。”
“原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裘时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考大学,一起选专业,一起换房子,一起……”
脑海中闪过那个出现了无数次的问题,原晢突然伸手捂住裘时的嘴,挣扎着从那个引力巨大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虽然他现在人有点迷糊,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楚的。
曾经的纵容默许只是寄人篱下的无奈之举,从今天开始,他要给这个姓裘的立点规矩。
第一条——没名没分的,不准揩油!
“你是大富翁么?”原晢眼睛红红的,脸蛋又鼓成了一只小河豚。
“嗯?”裘时拨了一下原晢的头发,把大衣重新套回他身上,一起在地上坐下了。
“什么大富翁?”裘时靠着他问。
“大富翁就是大富翁。”原晢嘟囔着述说起自己的黑历史,“小时候,在街心花园,我走丢了,大富翁给了我一兜棒棒糖,陪我找了一下午的家。”
“我们约好第二天一起玩,可我当天晚上就被送走了,那时候夏总还没给我买电话手表,我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他,也没来得及好好告别。”
“大富翁……是你吗?”
“嗯。”裘时笑了,“原来我叫大富翁呀。”
关于初遇,关于病情,裘时从未想过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四十天的期限恰好截止。
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是我。”裘时说。
“真的是你?”原晢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生怕这只是一场酒精中毒后的幻觉。
那酒瓶子上根本没度数,怎么突然就上头了,害得他现在完全无法思考。
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原晢红着眼眶,情绪明显又低落了半分,“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你为什么要等我?”
“你……是不是生病了?”
原晢感觉心脏被一股狠劲儿揪着,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小时候的他食言了。
这一认知让原晢掌心发酸。
他不知道大富翁一直在等他。
他明明答应“明天见”了,却在明天之后彻底离开了大富翁的世界,一次都没有回来。
一次都没有回来。
他明明可以回来的。
李曼迪带来的诊断报告上说,长期的孤独迫使裘时幻想出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
原晢知道,他就是那个爱人。
那并不是幻想。
是他食言了。
他曾经短暂地出现过,随随便便许下承诺,最终又若无其事般离开了。
他一天都没有陪过他的爱人。
他食言了。
如果他能早点回来,或许裘时就不会生病了。
“对不起。”原晢小声道歉。
“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起。”裘时安慰着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这是一个可控的心魔,裘时从小就知道。
换季过敏的病症早就在长期的体能训练中代谢掉了,所有下意识的抓挠都是可控的。他有足够的意志力来掌控这些情绪。
只是,那晚他越界了。
他太害怕,太慌张,心魔才不小心失了控。
他很珍惜这个朋友。
他很喜欢原晢。
“我生过病,但现在已经好了。”裘时从身后变出了那个折纸爱心,认真地交到原晢手里,“喏,最新出炉的诊断报告,在医院排了一下午的队呢。”
“比李曼迪手上那个保真。”裘时揉了揉原晢的脑袋,示意他打开看看,“你知道的,境外那些私人机构都喜欢夸大事实,而且我英语特别烂,专业名词更是看不懂几个,很多答案都是瞎填的。”
“屁。”原晢瞪了他一眼,“明明有中文翻译。”
“我全程看英文写的。”裘时举三指发誓。
“哼,你生病了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原晢捏着手里的折纸爱心,小嘴巴翘得老高,话语间还带着挡不住的可爱醉意,“要不是……我根本就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晢绕口令似的喃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的错,应该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裘时笑着,挪了一下身体蹭到原晢面前,“可是,哥哥,你买的蛋糕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好吃到什么都忘了。”
“骗子。”原晢哼了一声,“你根本就不喜欢过生日,也不喜欢吃蛋糕。”
“喜欢的。”裘时黏着他说,“那是我第一次过生日,我特别高兴。”
“原晢,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谢谢你回来。”
“那如果我没回来呢?”原晢小声嘀咕,在地板上不断画着圈圈,任由这个姓裘的在他身上乱蹭。
如果自己没回来,裘时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我的?”原晢突然抬头问。
“就是……”察觉这话有点怪,原晢顿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改了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我……的?”
好像完全一样?
他又尝试了一次:“你,什么时候,知道……”
脑子里都是水,原晢不得不放弃了。
裘时望着那微醺的面庞,根本控制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他嗅了一圈都没有在原晢身上闻到酒味,但这位小哥哥确实把自己灌迷糊了。
真可爱。
“杨老师住进康养中心之后。”裘时点了一下原晢的鼻尖,看着他柔声道:“我在那里遇到了夏老师。”
“夏老师说……”
果然,这个姓裘的就是个祸害。原晢心说。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能从夏老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近几年还愈发频繁了,原来自己早就被某人当作猎杀目标锁死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回来了?”原晢打断他问。
“听到过一些,但那时不是很确定。”裘时表情诚恳,“所以我每天都在求神拜佛,祈祷老天能把那个小哥哥还给我。”
“原晢,我特别需要你。”裘时蹭了蹭原晢的胳膊,又撞了撞他的膝盖,像是在下蛊:“特别需要你。”
“屁屁屁!”原晢激动地想要反驳,却被身边人抱着亲了一口。
又亲了一口。
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两下,但原晢迟钝的大脑忘了及时抗议,这个姓裘的动作明显放肆起来。
裘时一手掐着他的下巴,一手岔开了他的腿,像是单纯为了靠得更近,又像是为了方便其他什么。
其他……什么?
原晢吓得退了一点,呼吸也不自觉变重,却并没有重获自由。
可此刻,他好像不再需要自由。
为了给今晚的野迪腾出更多空间,烧烤铺大部分桌椅都叠放在角落里,很好地遮挡了玻璃墙外的视线。
两个少年在黑暗的角落里接吻,在阴影构成的安全屏障中交换气息,不断确认彼此之间的心意。
整个世界静得出奇。
暖空调像个大火炉,迫使室温迅速上升。
原晢感觉心脏在喉间突突地蹦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嗓子眼。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原晢。”
裘时终于放过他,原晢很深地喘了一口气,撇过头的首要任务就是找监控。
“你不要乱亲!”原晢嗓音沙哑,喉咙仿佛烧起来了。
他紧张地吞咽着,刚想抬头细数摄像头的位置,涨红的脸蛋却直接被人转了回来。
“关掉了。”裘时得意地笑,又偏头啄了他一口,终于从萦绕的蛋糕奶香中找到一缕浅浅淡淡的酒味。
“原晢,我喜欢你。”裘时说。
“你喜欢个屁。”原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臭流氓。
“喜欢。”臭流氓揉着他的后颈,语气认真:“原晢,我喜欢你。”
“你骗人。”
那阵灼热还烧在心间,原晢举起地上的空酒瓶,怼着空气就是一顿胖揍,“你个大骗子!”
“说!”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娃娃亲!”-
裘时抓着酒瓶,生怕原晢伤了自己,连哄带骗才把“凶器”夺了过来。
他下午同意和李曼迪去做心理测试,就是为了证明留在国内不会对他的状态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如果有影响,也只会是积极的,正向的。
因为他的心意得到了回应。
裘时知道,李曼迪目前唯一的谈判筹码,就是他过去的心病。但这种理由并不能困住他。
他不依附于任何人,所以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自由的。
裘时也曾想顺着李曼迪的规划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至少,在原晢出现之前,在那些漫长无趣的时光里,他也曾设想过有母亲陪伴的生活。
可他和李曼迪并不亲近。
隔着这个姓氏,李曼迪永远不可能完全接纳他。那些旧事已经发生了,或悲或喜,都在心里着了色,烙了印,不可能轻而易举剃净消除。
关于这一点,母子二人都心知肚明。
“那是李曼迪儿子的婚约,不是我的。”裘时戳了戳原晢的鼻尖,说:“我的娃娃亲只有你一个。”
原晢睁着双迷离的大眼睛看他:你当我傻?
“李曼迪是李曼迪,她不是我妈妈。”裘时苦笑道,“我没有妈妈。”
“我和李曼迪只是合作关系。”
“国外资本冷血归冷血,场面上还是非常注重合作方的家庭氛围的,所以对于李曼迪来说,‘顾家’是个非常加分的褒义词,她需要这个形容。”
裘时小心把玩着原晢的指腹,耐心解释道:“李曼迪在澳洲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些场合必须要一个儿子去站台,最好是亲生的,所以我会去扮演相应角色,然后拿到约定好的酬劳,仅此而已。”
“算是一种人情往来,等价交换。”
“李曼迪的儿子有婚约。”裘时笑,“但我可以选择不成为李曼迪的儿子。”
原晢:“……”
“那个儿子不仅有婚约,还要门门功课都拿A,未来继承公司名下股份,每天只能睡仨小时,起早贪黑就为了混口饭吃……”裘时伸出几根手指,装模作样地数着一系列弊端,万分嫌弃地摇着头:“还是姓裘好哇,爷爷留下的铺子够我吃一辈子了,每天一睁眼就有钱进账,哗啦啦啦,哗啦啦啦,根本不用愁那些有的没的。”
“最重要的是,”裘时捏了捏原晢的小脸蛋,又给他波了一口,坏笑道:“还配了一个超级无敌可爱的娃娃亲,嘿嘿。”
“……”原晢嫌弃地擦了擦嘴角,留了条恶评:“不思进取。”
“所以,我的娃娃亲只有这一个。”裘时捏着原晢的下巴,忍不住又上前亲了他一口。
“原晢,我喜欢你。”
“最喜欢你了。”
暖空调的风力很足,体内的躁动不断聚集,原晢快被这逐渐溃堤的攻势逼到了极点。
等少年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上的变化早已无处可藏。
一股热浪瞬间涌上大脑。
原晢僵硬地想要逃离,却被半跪在自己跟前的臭流氓挡住了去路。
“知道了,你也喜欢我。”
裘时舔着笑意拥人,视线往下扫了眼,语调一变就有鬼:“哥哥,小原宝有点太兴奋了。”
“我帮你管教一下?”
第32章
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这种事, 原晢绝对干不出来。
谁知道还有没有隐藏监控!
而且这流程明显不对,他们还没有谈恋爱,还没有谈恋爱!
怎么能……不能怎么草率!
要先谈个恋爱!
总之, 反正……原晢已经非常明确地拒绝了。
所以他非常确信, 这是他的梦。
这一定是他的梦。
原晢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双眸里满是顶灯的眩晕, 身体却愈发滚烫。
他头脑昏胀地闭上眼, 撑着酥麻的双手向后倒去, 任凭当那瘦长的指尖一寸寸没入布料,逐步瓦解所有防线。
他被人用力吻着, 几近窒息。
熟悉的气息漾在肩头,少年沉重地喘息着,喘息着, 却在仰头的瞬间被一束强光照射, 曲起的长腿往外一伸就撞了地。
“嗷——”
原晢直接被冻醒了。
他闻着自身的过期酒味怔了一下,迅速熄灭地上亮光的手机, 红着脸缩回了被窝里。
而后直直地撞上了什么。
原晢身体猛地一僵, 小脸蛋更红了。
“……”
昨晚他肯定是要回自己家睡的, 印象里房门钥匙都掏出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早又醒在了201。
邪门。
他澡没洗, 衣服没换, 人都要馊掉了, 还非要和某个姓裘的一起挤在这张小小的行军床上。
邪门。
太邪门了。
吱呀乱响的铁床架根本容不下他们两个人,一动就晃, 听起来马上就要塌了。
放着旁边的大床不睡,他现在连四肢都没办法平铺,差不多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裘某身上……
“嗯。”裘时哼唧一声, 继续和原晢贴着半边脸蛋,不忘用被子把人包严实了。
不知道是梦是醒。
原晢僵硬地撑着半边身体,刚想微微偏开脸,下一秒就被这个姓裘的追了上来。
磁吸似的。
“……”
他们这对磁吸脸蛋,像极了正四仰八叉霸占大床的两只玩偶猫。
原晢仰头看了一眼,认命般躺了回去。
被遗弃在地上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静音的屏幕不断闪烁着,是夏臻的电话。
原晢刚刚眼疾手快地把跳出来的视频通话挂掉了,等了好几分钟还没消息,夏臻总要确认一下儿子是否存活。
原晢本想二次挂断电话,再给亲妈回个信息表示不方便,奈何脑子里的水还没完全干透,他一边默念“挂掉”,“挂掉”,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夏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状态都比上回轻松不少,“等了半天也不吭一声,妈还以为你被谁拐走了呢。”
“我在图书馆。”原晢张口就来。
“哦,哦。”夏臻立刻压低了声音,关心道:“吃饭了吗,都中午了怎么还学习,快休息一下吧。”
原晢看了看窗帘紧闭的卧室,又拿开手机瞅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呵,他竟然在贼窝昏睡到了正午。
“嗯,待会儿就去。”原晢哑声应着,“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挂了吧。原晢心说。
太危险了。
某个姓裘的从他接电话的那一刻就醒了,在旁边哼哼唧唧地继续装睡,手脚还不怎么干净,一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
原晢知道,这是一种威胁。
他快忍不了了。
旁边的人肉垫子又不合时宜地蹭了他一下,滚动的喉结似乎下一秒就要发声,原晢立刻紧张地捂住了那张姓裘的嘴。
“没什么大事,就是上回,你不是说上下学路上总有人跟着你吗,最近还有吗?”夏臻解释道:“应该是一个老朋友干的,原宏涛还欠着人钱呢,我去找他谈过了,要真有原宏涛的消息咱就直接告诉他,用不着玩这种低级伎俩,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跟着你了。”
“嗯,谢谢妈妈。”原晢语调乖巧,手劲儿却一刻不敢松懈。
“有也没关系,不用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夏臻嫌弃地啧了一声,好不容易逮着个发牢骚的机会,直接和儿子抱怨起来:“那人是地下钱庄二把手,可能小时候脑膜炎把人弄傻了,就喜欢玩这种没用的损招,傻不拉叽的,看着就不太聪明,什么人要钱都敢往外借,咱家那时候都出事了,也不做做背调就放水……年纪轻轻还自称什么鲍叔……”
“豹叔?”原晢随意地打了个岔,生怕亲妈越讲越嗨,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这个豹叔……听起来挺狠的样子?
“鲍鱼的鲍,他姓鲍。”夏臻念着,突然笑了一下,“你是没看到一群欠债的老头围着这位‘鲍叔’说好话的样子,老磕小,可滑稽了。”
“这人也就三十多岁出头吧,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找点正经事做,天天拿着条掉漆的皮鞭到处跑,咋咋唬唬的,估计港片看多了。”
“前段时间总有尾巴跟你,大概就是这伙人了,他们大哥的地盘辐射不到南方,所以只能在临安找几个临时工撑场面,都是想蹲原宏涛的。”
夏臻叹了口气,继续说:“听说原宏涛最近回了趟老家,不知道会不会路过临安,反正你就当没这个爸了啊,保护好自己,一定注意安全,以后再遇到这类情况一定第一时间报警。”
“嗯。”原晢点点头,把仍旧贴地的冰砖推远了些,试图靠物理距离减弱话筒的收音效果。
“行了,你快去吃午饭吧,这边的事情快解决了,等交接手续办完妈就回去了,到时候元旦假期咱带上老太太一起去爬山哈。”夏臻说。
“……哈?”原晢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老师最近开始迷信了,电话里总说想去庙里拜拜什么的,到时候租个车把咱仨一起拖上去就好,方便快捷。”夏臻笑着说,“知道咱原宝不喜欢户外运动,不勉强,不勉强哈。”
“你妈也没力气爬,都是遗传的,不怪你。”夏臻安慰他道:“放心吧,就是去山上透透气罢了,南方冬天暖,有机会多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老太太最近还总问起你呢,我说这高三了肯定忙啊,大考小考不间断的,哪能周周都大老远跑过去看她呢。”
“但你今天要有空的话,还是给我们夏老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随便说点啥都行。”夏臻嘱咐道。
“嗯。”原晢心虚应着。
要不是手腕废了六周,他也不好意思用功课忙这种烂借口。
至于他的手腕为什么会废……原晢凶狠地瞪了一眼隔壁床伴,索性把裘某的眼睛鼻子都捂上了。
“这老年人啊,就是这样,你如果天天在他们眼前晃悠,哎,不行。但要真久了不见,哎,也不行。”夏臻笑,“真难伺候。”
“你妈以后会做个精神充沛的老太太,不会天天骚扰你的,放心吧。”
“好了,都快一点了,赶紧吃饭去吧……哎,哎哎!”
原晢刚想说拜拜,他的老母亲又在电话那头再次活跃了起来。
“你现在和小裘到哪一步啦,关系处得好不啦?”夏臻笑得贼眉鼠眼,顺手给原晢发了几张送礼佳品的图片,虚心请教道:“小裘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到时候我带点这边的土特产回去呗,就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个饼啊,临安肯定买不到正宗的,前些天我还……”
“……唔唔……唔……”
“不懂!挂了!”眼看某个姓裘的就要突破指缝防线,原晢直接摁掉了电话,不忘向亲妈补了条解释信息:尿急。
“你干吗!”原晢手里的冰砖都没来得及往外丢,连人带机就被身后那个姓裘的反扑了。
“早安。”裘时压在他身上说,“男,朋,友。”
“起开,我尿急。”原晢用脚踢人。
“早安,我尿急的男朋友。”裘时憋着笑询问:“今天我可以和小原宝打招呼了吗,男朋友?”
“男,朋,友。”裘时蹭着他重复。
原晢:“……”
这称呼似乎是他昨晚各种举例说明才求来的。
论据是什么?不记得了。
但原晢非常清楚结论——要先谈个恋爱。
大家都觉得他们在谈,结果什么都没有,他简直亏大发了……
“嗯。”原晢很小声地应了一下。
“嗯?”裘时满脸坏笑,“嗯,是可以的意思吗?”
原晢:“?”
“哇,那我就不客气了。”裘时兴奋地搓搓手,对着原晢的裤腰带就是一扯,“这可是我和小原宝的第一见面呢,嘿嘿,来吧小哥哥。”
“不……不可以!”
“你嗯了。”
“嗯屁!别动!床要塌了!”
“嘿嘿嘿。”
“嘿个屁,你别……裘时!”
第33章
原晢生气了。
“两件事。”
原晢在长桌前正襟危坐, 用眼神把那个姓裘的钉在三米之外,开门见山:“第一,你必须去澳洲。”
“……我不要。”裘时眨着眼睛, 可怜巴巴地望着原晢。
他想起身把椅子搬近点和人挨着坐, 却被他的男朋友瞪了一眼, 只得灰溜溜守在长桌的另一端。和两只玩偶猫一起, 非常委屈。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裘时放低了声音, 下巴抵着两只贴脸的玩偶猫,用脑袋将它们破开, 合上,再破开,再合上。整个屋子被弄得啪啪响。
是一种有声的抗议。
原晢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将椅子搬到长桌侧面, 和某个姓裘的祸害拉近一点距离。
他知道刚刚那些打闹都是玩笑,也知道这个男朋友在非常认真地喜欢他。正因如此, 有些问题才必须正视, 必须尽早解决。
“这次月考……”原晢证据都还没亮出来, 话就被人抢答了。
“我进步了。”裘时非常委屈, 怀里的两只丑猫吧唧合上了, “我进步了好多名呢。”
“进步了。”他重复道。
“是, 是进步了。”原晢拿出昨天在教室随手拍下的答题卡, 认真扫了一遍数理化的红叉,最终把屏幕锁定在那张阅读理解题上。
“你还记得这次的语文月考题吗?”原晢把手机推了过去, 原话复述:“如何理解,善意的谎言是更高维度的爱。”
“记得。”裘时抱着两只玩偶猫装乖,为自己笔下的答案小声辩解:“可说谎不是好孩子。”
“说谎会长长鼻子的。”
“今早, 哥哥明明和我在床上,可却骗人说在图书馆……”裘时夹着尾巴,闷闷地控诉:“哥哥会长长鼻子的。”
原晢:“……”
他现在很想打人了。
“你认真点,我在和你说正事。”原晢说,“很重要。”
“没有说你写的答案不对,只是这个答案不符合应试教育的要求。”
“参考答案里没有这条,即使评分细则上写了‘言之有理即可’,你也不在有理的范围内。”原晢又把椅子朝那个姓裘的挪近了点,“因为你没被那篇文章洗脑。”
“全文通篇都在支持作者的最终论点,这道题只是一个附加小问,出题者并不打算给考生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要求无脑复述作者的意思,如果文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那太阳就是从西边升起的。”
裘时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很扯,也很伤灵气,但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这游戏就是这么玩的。”原晢说,“个体的思考在标准答案前没有意义,你可以在考场外探索地球怎么转,但答题卡上必须按照现有的方式来,否则改卷老师不会给你分。”
“即使有一天太阳真的从西边升起,在教材大纲没改之前,它也只能从东边升。”
“所以,”原晢语气严肃,“你,必须去澳洲。”
“你可以在澳洲和教授battle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地球是随机旋转的,人是会被甩飞的,在网络上发表各种学术垃圾,永远保持灵魂的独立和自由。”
“永远不受规则约束。”
“总之,”原晢叹了一口气,摊牌道:“你在澳洲挂全科也能毕业的,有人会给你兜底。”
“……我,不,去。”裘时把头埋得很低,可这次他没有把磁吸装置破开,两只猫脸蛋还牢牢地贴在一起。
他不想和原晢分开。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原晢说,“现实不是什么热血脑瘫漫,随便学几周就能冲进前一百,你留下来真的得不偿失。”
“现在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而且,说真的。”原晢耸了耸肩,实话实说:“我也没把握能给你把所有内容补上来,就这么几个月了,真的来不及。”
那个姓裘的好像要哭了。
“所以……”原晢忍着笑意,抢过那只黑猫说:“我和你一起去。”
裘时突然就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裘时有些愣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只要你愿意去澳洲读预科,你妈妈肯定会在一年后把你塞进离她最近,最好的学校。”原晢翻着手机说,“我研究过了,澳洲排名靠前的几所大学都认高考成绩,这边六月底出分,七月的入学季肯定赶不及,但我可以申请第二年春季入学,反正那边就是以二月开学季为主的,可选的专业也更多,还有奖学金……”
原晢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力抱住了。
“是李曼迪。”裘时的声音有些哽咽,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兴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虎头虎脑地纠正了这么一句:“李曼迪。”
“嗯,是李曼迪。”原晢轻拍着身上的狗皮膏药问:“你知道李曼迪之后的计划吗,她准备把你塞去哪儿,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裘时趴在原晢身上用力地点头,像只野猫一样蹭着他的后颈,快把原晢晃晕了。
一阵带着眼泪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原晢也笑了。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优解。
按照原计划,春节后就把这个姓裘的打包送去南半球,正好错开最后百天的备考时间,他也能更专注地进行冲刺复习。六月出分后则是半年的休整期,他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边打工边陪读,运气好的话还能把学费攒出来。等到后年的春天,他们就可以一起上大学了。
好成绩是原晢手上唯一的资产,也是裘时稀缺的资产。
他可以匀点过去迁就他的男朋友。
他很大方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来找我?”裘时贴着他问。
“六月考完试?或者再等几天,等到出分后,学校什么的都有数了再过去。”原晢说,“那段时间你应该也要期末考了,认真点,别读个预科读三年,丢人。”
“嘿嘿。”裘时哼唧几声,双手勾着原晢掐指一算,突然又丧气了,“可是要好久啊,我们至少要分开三个月。”
“三个月呢。”他重复着,“三个月……”
“……起来,我腿麻了。”原晢提了提身上的狗皮膏药,抖着腿想把人弄走。
狗皮膏药本还想继续赖一阵,可听到原晢不舒服后,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但明显没抱够。
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长桌,裘时唇角一勾,直接把原晢抡了上去。
“亲一下。”裘时发出邀请。
“但是……唔!”原晢就这样坐在长桌上被舔了一口。
“但是!”原晢强调,“但是,我是要高考的人,最后的成绩多一分少一分影响很大,所以……唔!”
原晢又被舔了一口。
“所以!”原晢索性上手捂住那张姓裘的嘴,强行禁言半分钟:“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可以先谈个恋爱。”原晢说。
裘时顿时两眼放光。
“但不能影响学习。”原晢继续说,“不能影响我学习,否则到时候分数不够,奖学金一毛没有,我就不去找你了。”
裘时开始装可怜。
“奖学金很重要。”原晢说,“夏总预留的教育金要过了二十岁才能领,第一年的学费还是问题,元旦的时候我再和家里提这个想法,看看夏总什么意见,她应该会同意的。”
“唔……”裘时逐渐挣脱了束缚:“钱不是问题,我可以……”
“你闭嘴!”原晢把他摁实了点。
“裘时,我们只是谈个恋爱。”原晢强调,“就是可以后悔,可以耍赖,可以分手的意思。”
“和娃娃亲没关系。”
“和什么都没关系。”
“没有其他承诺了,所以不能有大笔的经济往来,否则分手了我还不起。”原晢威胁他道:“你不答应就别谈。”
裘时抽了一下肩膀,开始装哭。
原晢:“……”
“其实,你并不认识我。”原晢摊了摊手,挪着屁股在长桌上坐正,抱住两只被遗弃的玩偶猫说:“你需要时间来认识真正的我,一个无聊,丧气,也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欢迎认识真正的我。”
“所以,如果你后悔了,随时可以跑路。”原晢说。
“不后悔。”获得自由的裘某立刻重操旧业,捧住原晢的脸蛋吧唧就是一口。
“我也无聊,没事干,更没什么大志向。”
裘时笑着,又亲了他一下,高声说:“但我不丧气,我会努力影响我的男朋友,咱俩天下第一不丧气,天下第一高兴,天下第一好。”
“……”原晢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脑壳撞人。
“嘿嘿。”裘时笑得像个小太阳,轻轻和原晢碰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原晢,我好高兴。”裘时蹭着他说。
“再抱一下。”
一股热量涌入心头,原晢感觉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裘时。”
“嗯。”
“裘时。”
“嗯!”
“裘。”
“时。”
想起李曼迪昨天说过的话,原晢总想多叫几次这个名字。
因为有一个不靠谱的父亲,裘时小时候总会被人遗忘,没有人知道他的开学日,没有人关心他的过敏原,甚至没有人愿意记住他的名字。
直到他来到杨老师家。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好的结局,也是原晢“遗忘”的结果。
是原晢把他“遗忘”在杨老师家的。
原晢心中有愧。
所以他一直都不太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因为真心喜欢这个人,还是单纯想要予以补偿。
他好像只是习惯了裘时在身边的日子。
原晢知道,这样的心意不够纯粹。
不够纯粹的心意,是注定走不远的。
但至少,裘时不该为了他选择留下来。他应该去过更简单,更轻松,更肆意的人生。
所以,同路的时候,他会带着他往既定的方向走。一起走。
“未来怎样谁都说不准,万一你要回去当李曼迪的儿子呢,我肯定放你走啊。”原晢稍显心虚,只能挠了挠自己的衣角。
“你就不试着挽留我?”裘时立刻摇着尾巴问。
“留个屁,想走的人就不该留,也留不住。”原晢没敢看人,低着头继续小声说道:“所以我们说好了,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同时保留分手的权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
“不能胡搅蛮缠。”
“不能死缠烂打。”
“更不能……”
原晢每说一条,裘时就要亲他一下,盖章似的和他签条约。
原晢突然就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了。
他严重怀疑这个姓裘的有皮肤饥渴症,简直就是个贴贴怪,从起床刷牙开始就一直黏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为了减少被盖章的次数,原晢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红着脸回归严肃的重逢计划。
避谶,丧气的话不能多说。
他明明更期待同路的日子。
“所以接下来我要认真备考了。”原晢像模像样地说,“平时的成绩对申请奖学金也很重要,特别重要,下周又是一次月考,然后就是……”
“艺术节!”裘时抢答。
这个姓裘的抢答完还不忘盖上最新印章,逼得原晢想就地撕毁所有协议。
“是期末考。”原晢纠正。
“往年艺术节也在新校区办,跨年还会放烟火,可热闹了。”裘时满脸期待,笑嘻嘻地把头埋回原晢的右肩上,开启新一轮贴贴怪模式:“这是我第一次和男朋友跨年,要好好准备一下。”
“……”
原晢任由那双大手在自己背上乱摸,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现在非常严肃,脑子里都是接下来的复习规划,不同模块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毕竟省重点可不是浪得虚名,学校每次大考的侧重点都各有不同,想要稳稳守住年级前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概有点王早星附体了。
“期末,补课,然后下学期一开始就是全市模拟,一模二模三模……”原晢和尚念经似的,掰扯几根手指数着数,“即使有把握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前几次都掉排名了,成绩单一点也不好看,所以你不能总和我黏一块儿。”
“太无聊你就去学英语。”
“还有,明早上课搬回你的地盘去,现在全班就我们是同桌,太奇怪了,会被人发现的。”
“王早星都知道娃娃亲的事情了。”原晢撅了撅小嘴,试图把这个姓裘的推远一点,叮嘱他道:“万一,我这次再掉几个排名,可能就有人要搞事情了……”
“没事,他现在不知道了。”裘时抱着原晢说。
“……嗯?”原晢呆了一下。
这是几个意思?
路人明明都猜出来了,但现在又不知道了……所以?
“你又花钱了?!”
原晢赶紧把这个姓裘的从身上拽下来,睁着双奶凶的大眼睛质问他:“我好说歹说才给你省了十张游戏卡,这才过去多久啊,你怎么转眼就花出去了!”
“你能不能勤俭持家一点!”
“这次又花了多少?二十?三十?是游戏卡还是其他什么?!”
“那他来找我了嘛。”裘时从玩偶屁股下掏出自己的手机,弱弱地亮出被勒索的“证据”。
“万一他到处乱说怎么办?”裘时语调委屈,嘴角却根本没压住。
“我答应过的,绝对不公开。”这个姓裘的拍拍胸脯说:“当然要守住这个秘密。”
“说就说啊,爱说就说,随便他说。”原晢一把拍掉了所谓的证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亏他期待了那么久,都快养成睡前翻树洞的良好习惯了,结果一盘好菜竟被当事人截胡了!
还不想着通知他!
“喔!”裘时双眼大睁,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原来哥哥想公开啊!”
“早说呀!”
裘时得意笑着,把“证据”在原晢眼前翻了翻,对话框里一片空白。
王早星根本没联系过他。
这人也没胆联系他。
“没花钱,只是那天看到他在天台,猜到了,所以等他下来的时候找人口头警告了几句,意思意思。”裘时笑着解释:“对付这种人不用麻烦,当初那件事我还保留追究的权利呢,真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就要打包滚蛋了。”
“要不,给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再去通知他一声?”裘时笑,“让他赶紧准备准备,再晚都要过年了。”
“……不,不公开。”原晢轻轻扯了扯裘时的袖口,企图友好协商:“也别和他计较了,就……就这样吧。”
他可以接受被动公开,但绝对没有主动意愿。
他要脸。
“知道了,不公开,祝福太多影响学习。”裘时捏着原晢的脸蛋说。
“嗯。”原晢认真点头。
“我可以不计较。”裘时继续说,“但如果有人要计较,作为良好市民的男朋友,我是不是也应该协助一下呀,哥哥。”
“……什么?”原晢问。
裘时笑了笑,一五一十地向男朋友报备道:“我上回在农场遇到蒋昕昕了。”
“她大学准备学法,在国外待了几年,各种杂七杂八的破事见多了,想要亲自处理一下当年的旧案。”
“估计这几周吧,那边马上就放圣诞假了。”裘时笑着戳了一下男朋友的脸,“再过几天,马上就要有好戏看咯。”
“什么蒋昕昕?”原晢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那张合照里的女生那么眼熟,原来是孙晨口中的八卦女主角!
那没事了,嘿嘿。
原晢偷偷松了口气,嘴角轻扬一个像素点。
“嗯?”裘时笑着把人围了起来,并不打算放过他,“昨晚有人梦里都在算合照的账,怎么今天就记不清了呢。”
“哥哥,撒谎是坏孩子。”
“坏孩子是要长长鼻子的。”
原晢:“……”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如果不想长长鼻子,”裘时伸手捏住原晢的下巴,舔着唇缝左右审视了一圈,突然附在他耳边说:“不想长长鼻子,就要接受惩罚。”
“哥哥。”
原晢被那股酥痒劲儿激了一下,抬腿就往长桌上躲。
“有惩罚表。”原晢从身后的笔筒里摸出两个骰子,又指了指墙上五颜六色的儿童乘法表,暗示某人首创的计时方式。
“不能影响学习。”
“你不能影响我学习。”原晢清了清嗓子,蜷腿坐在桌子上,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以后不能随便亲,是多少亲多久,按秒。”
裘时摇摇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原晢不为所动,将两个骰子在桌上随意一甩,完全按照某人的水平报数:“三三得六。”
“六秒。”
“一,二……”
“你还亲不亲,开始计时了。”
裘时笑着跪上桌面,双臂一伸,顺利困住了想要逃跑的人。
“哥哥,定情信物不是这么用的。”
“按秒不够瘾。”裘时得逞一笑,伸手把人抱回来,俯身贴上那逐渐泛红的耳尖说:“今晚验个货你就知道了。”
“在一起二十四小时。”
“首日纪念。”
第34章
首日纪念什么都没干成。
原晢被那个姓裘的压在长桌上亲了好一阵, 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终于等到了预设的闹钟铃声。
闹钟一响他就溜走了。
原晢报名了本部校区的集中辅导,周末排满了各科小灶, 校方甚至连晚自习后的一点空暇也不放过, 烧烤铺的兼职肯定是没办法继续了。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原晢以前总觉得排名多一位少一位无所谓,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日常表现对申请国外院校尤为重要, 他多进一步, 就多掌握一点主动权。
总不好让那个姓裘的来迁就他。
那个姓裘的现在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有书读就不错了, 要求不能太高。
原晢往身侧瞥了一眼,只见他的男朋友正规规矩矩地窝在课桌下看漫画,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迷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裘时对这突如其来的补课计划倒没什么意见, 他依旧每晚都陪在原晢身边,在各类监控下大搞小动作, 非常享受地下情带来的浪漫刺激。
原晢观察了好些天, 开始怀疑诊断结果出了差错。
过于亢奋……是不是也不太正常?
这人每天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 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牛劲儿, 嘴角无时无刻不咧上天, 着实是过于惹眼了。
申经街那家已然倒闭的拳击馆突然又亮起了灯, 裘某把准备改行的老板招了回来, 花重金续上曾经的VIP课程,天天掐着点训练,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每每练完,他还要跑到原晢眼前脱衣大秀,追着求人摸一摸, 碰一碰,烦不胜烦。
惹得原晢时常想报警。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快乐的捷径。但很显然,那个姓裘的找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班里的傻大个儿们多少都看出了端倪,不靠谱的八卦越来越多,甚至有传闻说他们裘爷快要喜当爹了……
那个姓裘的倒是一点不介意,不否认也不反驳,只是不停地在狗腿子跟前大胆开屏,双眼紧盯猎物,嘴角高调上扬。
每每这时,原晢只能选择装傻充愣,表现出学霸对无趣消息的漠然与淡雅,而后在无人知晓的瞬间给这位男朋友来上一脚。
裘某:(侧头)(挡脸)(嘟嘴要亲亲)
原晢:滚。
那通电话之后,夏臻就告知了具体的回程日期,原晢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搬回301,在自家的小床上安然入睡。
那个臭流氓对此颇有微词。
但男朋友的话就是圣旨,某个姓裘的只能舔着脸一路要亲亲,最后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巴放人。
于是,清晨的闹钟从婚礼进行曲变成了结婚狂想曲,六点一到就怼着窗户狂震,万分扰民。
原晢每天早上都要丢一包抽纸下去砸他,然后换来一袋丰盛的早饭和更多未开封的纸巾,以及一个带着薄荷香气的早安吻。
惩罚表的约定至始至终都没有生效过。
骰子已经彻底废了。
等原晢再次回到201的时候,只看到了两个正方体形状的筛子,孔洞遍布,面目全非,死状异常惨烈。
他现在都不知道一天要被这人嘴多少次,要不是晚上还能躲回自己家,怕是连梦里都要被下锅炖了。
别人的恋爱是怎么谈的?也是这样吗?每天都要亲上百次吗?
原晢不知道可以问谁。他也不敢问。
这种乱七八糟的日子就这样持续到了月考后。
艺术节即将来临,冬季郊游日近在咫尺,班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学习氛围突然就没了影,狗腿子们都在松松散散地等假期,像卸了螺丝钉一样瘫在座位上,根本直不起腰。
可那个姓裘的却意外忙了起来。
保密工作还做得特别严实,原晢琢磨了好些天,也没研究出他到底在干什么。
或许是当三好市民去了。
这两年本部校区人头流失率极高,班号也做过多次合并,但本届学生的教室换来换去都还在同一栋楼里。放假回国的蒋昕昕想回高一的班级看一眼,悼念一下逝去的青春,未曾想老教室里坐着一堆眼熟的老油条……氛围不免有些尴尬。
面皮薄的少女只好求助于唯一还有联系的男同学。那个姓裘的。
昔日的绯闻主角难得同框,老油条们顿时炸了锅,起哄声不绝于耳,并以最热烈的方式邀请女主角加入了本次跨年郊游局。
此刻,两位绯闻主角正一起坐在大巴最前排,聊天聊地聊空气,画面十分般配和谐。
原晢看了眼身旁的空座椅,一个屁股坐到了走道位,脱下大衣把里侧位置“唰”地填满。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声,可那个姓裘的依旧没有起身过来的意思。
这人明明是和他一起上车的,结果一听到夹子音就走不动道了。
到底有什么可聊的?
都从南半球聊回出生地了,还不够?
还聊?
原晢恶狠狠地干了一口热豆浆,三两下啃完手里的早餐包子,直接把垃圾怼外套上了,占座意图非常明显。
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注意了,注意了,集中返回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官方晚会散场的时间,想要跟车回来的朋友记得在群里接龙,没什么事的最好都跟车回,不是每年都能摇到外面的星光大巴的啊!”朱旭阳拿着大喇叭在车内嚷嚷着。
今晚的跨年活动没有老师陪同,作为3班唯一的班长兼安全委员,他必须全力以赴,使命必达:“要跨年的都注意安全,最好结伴同行,篝火晚会人挤人的别摔着了……啊!后排那几个都听到了没有!”
学校安排的大巴车里排挤满了八卦苗子,正弓着腰在后排窸窸窣窣一顿切磋,根本没空搭理爱唠叨的朱总管。
“她当初选澳洲不就是因为裘爷也要去吗,这里谁不知道裘爷还有半个家在澳洲啊……我靠,他俩不会在那边再续前缘吧,那裘爷对象怎么办!”
“或许是……腻了?”
“腻个屁啊,咱裘爷怎么看都还在热恋中,出门练个拳都时刻记着打电话报备呢,我每天晚自习前都能撞见,可腻歪了!”
“就是,都怪你,把人喊过来干啥,万一裘爷对象也在那边跨年可咋整,出了问题唯你是问啊!”
“这咋能怪我呢,又不是我先喊的,我只是离得近而已啊!”
“就你嗓门大,去去去,你上去陪着,把裘爷换回来!”
“对对,我们要拯救裘爷!”
原晢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最后一句出自孙晨之口。
“我都替未来嫂子酸了。”孙晨压低了声音,继续埋头蛐蛐道:“你看老赵多老实,别说姑娘了,他现在连我都不理了。”
话音刚落,赵晨就挽上了孙晨的小胳膊,直击腋下痒肉。
“啊哈哈……滚,滚滚滚,老子不和你搞基,到那边和你对象搞去!”孙晨轻巧翻身,直接往前坐了一个位,不忘催促后排的狗腿子们:“你们谁去,快点,要发车了。”
“可咱哪有裘爷的魅力啊,要不……霸霸?”
“霸霸!”
后排的召唤声突然变大一格,原晢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嗯?”
“霸霸,您对前面那姑娘感兴趣吗?”
“滚啊你!”孙晨直接把几个好事的傻缺拍掉了,细皮嫩肉的脸上难得显露凶狠:“胆敢来祸害霸霸,霸霸可是裘爷力保的,你是不是瞎,上回检讨没写够是吧!”
“够,够了够了……哎哟喂!”
“喂毛,坐稳点,别挤你大哥!”
“靠!你们谁把我鞋踩了!”
赵晨边和对象视频边给这群傻子搅浑水,后排很快乱作一团,破旧的大巴车都禁不住抖了一下。
“干啥呢你们!车震啊!”朱旭阳立刻拿着小喇叭冲了过来。
当然,最后三个字他是避开喇叭说的。毕竟还有不熟悉的漂亮妹子在,朱总管要脸。
“啧啧啧。”孙晨吧唧着嘴朝前示意,压低了声音拼命和朱旭阳使眼色:“裘爷被困住了,你去?”
“我去什么去,没看人家聊得正开心吗,老朋友都多久没见了,聊聊不是很正常吗,一群傻逼在想啥?”朱旭阳满脸问号,退了半步坐到旁边的空位,势必与傻逼们保持安全距离。
“傻逼个毛,裘爷这样会触发天谴的,他可是有婚约的人!”孙晨信誓旦旦:“有日字诅咒!”
“绝对要出大事!”
“我们要拯救裘爷!”
“……”朱旭阳没脸看,收起小喇叭翻了个白眼,随口采访了坐在一旁的张旦旦:“旦姐,你怎么看?”
“咳,咳咳……”张旦旦非常不自然地咳了几声。
看到朱旭阳在身后坐下,她立刻收起手里的文档,装模作样地打开了天气预报。
虽然张旦旦同属于“日天日地”派系,自小也在申经街学习生活,与后排闲杂人等的交情可追溯至幼稚园时期,但由于门派中女生过少,同龄男生又过于傻逼,张旦旦向来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而正所谓旁观者清,远离瘴气的张旦旦总能拨云见雾,看到一些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裘爷的娃娃亲对象,分明近在咫尺。
张旦旦没忍住偷偷回了个头,结果和那双闪亮的大眼睛碰巧对上了,她不禁心虚地将视线快速后移,转到后排那群从不带脑出门的二百五脸上。
没有人知道,当初树洞里吵得热火朝天的奶团子和18/禁不禁都出自她的手笔,一个纯情版一个色情版……爱死了!
嘿嘿!
成年人不做选择,成年人什么都要。
虽然原贴被学校官方处理掉了,但她隔天换个标题又重新挂了上去,且文风剧情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完美,卷土重来占据头条不过就是动动鼠标的事情……重点还是要看两位主角的关系进展。
张旦旦并不想给人莫名添堵。
如果没有这桩喜事的话,继续把两个直男形象塞在文里也没意思,还怪膈应的。
为此,张旦旦特意向家中长辈询问当初街头算命的盛况,还不小心被住隔壁的王早星听了一嘴,好在没闹出什么祸事……这可是她亲手打造的本命CP,可不能因为世俗偏见而被迫分手啊!
必须一辈子锁死。
不管这么说,她接下来都会好好闭嘴的。张旦旦美滋滋地想着。
她一定能等到小情侣主动公开的那一天。
想当年,“晢”字分明是被裘家老太先看上的,最后怎么就变到学霸身上了呢,嘿嘿嘿……
嘿嘿嘿……
嘿……
“我站娃娃亲,本命。”张旦旦笑着说。
“就是,我也站本命嫂子!”孙晨立刻附和道,“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邪,缘分天注定,一出生就定了!”
“都是有日字诅咒的!”
“毁约遭雷劈!!!”
假装看戏的原晢:“……”
准备发车了。
后排众人还在窸窸窣窣地探讨对策,原晢心虚地扭正身子坐直,刚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姓裘的对话框,身边就多了一双熟悉的白板鞋。
荧光限量款,特别惹眼。
刚到货那会儿,原晢被迫对着鞋子主人夸了一晚上才得以逃脱。他快要应激了。
他现在不太想理这个姓裘的。
不想和瘟神坐。
不想和惹眼的瘟神坐。
不想和遭雷劈的瘟神坐。
原晢把小脸蛋往窗外一扭,假装看不见。
他选择闭目养神。
“裘爷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后排集体愣了一会儿,最强狗腿孙晨立刻把自己的位置空了出来,恭敬退让:“裘爷,您坐,坐,这里位风水好!”
“不是,你那有个屁风水,裘爷当然要上后排啊,后排高出一整截呢,正所谓登高望远……”
“哎哎哎,后排颠啊,你到底懂不懂……”
“癫啥癫,你敢骂老子?!”
“颠簸的颠啊,是不是傻,我看你是真癫!”
“??%#^*##??”
裘时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得到指示的朱总管立刻捂着脸加入了混战队伍,拿着小喇叭大声劝架。
再也没有小眼睛在附近偷看了。
裘某藏起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他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安全后直接一屁股挤到原晢身上,舔着笑意在男朋友脸上蹭了蹭,而后一股脑把两颗脑袋拽到座椅底下,用蚊子般的音调小声说:
“我回来啦,mua!”
坐前排的张旦旦:(流口水)嘶哈嘶哈……
为保护主角隐私,张旦旦全程目视前方,绝不回头,并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人物关键特征:爱撒娇,超黏人,分开十秒钟就要亲够半小时。
绝品。
第35章
新校区的艺术节, 好像和想象中无聊透顶的艺术节……不太一样?
看着校道宣传板上花花绿绿的游玩攻略,原晢脸上不禁落下几段黑线。
“二币”是啥玩意儿?
要先攒币才能玩游戏?
这么麻烦……能有啥好玩的?
原晢将视线继续往下扫,偌大的校园被分割成几个不同的游玩板块, 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刺激魔方, 地点位于后山大操场附近, 包含高空滑梯, 数字摩天轮, 狂暴铁锤打地鼠, 地下城秘密鬼屋探险……这是把游乐场搬学校里了?
原晢还没数完各项攻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狗腿小孙哼哧哼哧地抱着一沓二币朝那个姓裘的献宝,并眉开眼笑指着最近的游戏板块跃跃欲试。
这伙人直接把二币“买”回来了……非常符合他们裘爷的行事基操。
二中游乐园通用货币,简称二币。
二币获取途径多样, 主要为猜灯谜, 速算问答,常识急转弯等脑力活动, 集齐奖章就能兑换相应数额, 志愿者们在教学楼, 图书馆, 艺术长廊等多处地点均设有兑换窗口。
一般人至少要花上两小时做知识问答, 才能兑换几个热门设施的入场券, 再跑去人海里排上老半天的队, 如此精彩又短暂的艺术节就这样结束了。
但裘爷当然不是一般人。
从本部校区转走的众多叛徒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刺头在学生会混到了一官半职, 年底准备好丰厚的二币迎接裘爷到来早已成为共识。
而现在,毕业班的狗腿子们又混成了“官场”老油条,免费派发的二币分量自然也更重了。
那坨印着二中校徽的卡通钱币看起来有几块砖那么厚, 孙晨一路把东西抱怀里,看到有什么想玩的就朝志愿者大手一挥,身后那群二百五立刻轰隆隆把目标设施包场了。
蒋昕昕到新校区后联系了几位许久不见的好姐妹叙旧,和他们打过招呼就走了。结果没走两圈,两伙人又在岔路口合成了一伙人,再加上校运会见过的洋葱头和菠萝头,以及各种熟脸带来的好兄弟们,这个拥有免费二币的富裕队伍在校园里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不好意思学长,一次不能进那么多人,我们的鬼会吓到的。”鬼屋检票口的志愿者面露难色,只能不停地低头道歉。
“这场地那么大,今年不是搞了什么双层鬼屋吗,还是三层来着……”孙晨不确定地掏出宣传册,指着占据最大版面的鬼屋邪魅一笑,并向志愿者发出贿赂金及同行邀请:“别怕,学长保护你,一起玩玩?”
“不,不了……”听着身后传来的凄惨尖叫,志愿者艰难地摆了摆手,终于还是给这伙砸场的老油条放了行。
鬼屋入口在图书馆负二层,地下室本就自带阴气,今日更是封窗关灯开冷风,由社团成员扮演的各色厉鬼正在阴暗角落发出低沉悲鸣,氛围感非常到位。
原晢看过游戏攻略,他们要在黑灯瞎火的场景中找到被隐藏的应急通道,顺着楼梯一路向上爬,还要从不断出击的厉鬼手中抢过保命钥匙,才能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
原晢并不怕鬼,人比鬼可怕多了。
他最多有点讨厌雷雨夜,但在201住了一段时间后,这点烂毛病都被治好了。
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怕。
什么都不怕。
可是……这也太黑了吧!
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轻而易举就能击溃防线,将少年人内心的恐惧如期释放。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里,人多并不壮胆,反而让鬼有了可乘之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压压的人头根本分不清敌我,一不留神就被躬身蹿出的小鬼吓尿,老油条们直接尖叫着散开了。
可单独行动明显更令人害怕。
前排队伍没两秒又被揉成一团,孙晨瑟瑟发抖地带头让大伙儿相互确认,结果不知道哪个二百五把鬼也抓紧进来了,四目相对的瞬间,周边几人差点没把嗓子喊破……
开局不利。
这群鬼肯定去地府进修过,估计还拿了优秀学员奖,三两下就把老油条的油水榨干了。
老赵一路都在哄对象,其余单身狗只能眼巴巴竖起耳朵,相互嫌弃着抱团取暖,并把胆肥的抓在前面开路,随时祭天似的艰难前行。
原晢一直在后排压轴。
并不是因为他胆子大,也不是因为玩得少而腿软步调慢,单纯是因为入局后那个姓裘的一直在骚扰他!
刚开局的鬼本来就精力旺盛,总有黑影在身边窜来窜去,冷不防就要和满脸血浆的黑东西近距离接触,原晢难免神经紧张。可他现在不仅要防鬼,还要防人,每进一步都感到心力憔悴。
“你到底想干吗?”原晢瞪着眼睛警告那个姓裘的,拼了老命想把手腕抽回来,声音差点压不住:“撒手,会被看到的。”
裘时得意笑着,没有出声,在黑暗中毫不避讳地和他十指相扣。
并特意抬手给身边的鬼炫耀了一番。
正在装神弄鬼的鬼:“乌拉乌拉……哇偶!”
是爱情!
受到刺激的鬼原地蹦哒了几下,感觉头顶的灯泡越来越亮,只能拉上同伴跑前端吓单身狗去了。
这个鬼屋每隔十五分钟会新进一批人,现在还没到预设时间。
看到大部队终于消失在拐角处,裘时把原晢截停在一个几乎不亮的小灯泡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哥哥。”
“别这样说话,阴森森的。”原晢立刻把人推开,可在冷气的刺激下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裘时只好顺水推舟,张开大衣把他受寒的男朋友裹了起来。小表情非常得意。
“裘时!”原晢在大衣里低声怒吼,无可奈何的他只能一脚踩到那双限量版白球鞋上。
裘时“嗷”了一声就把人放开了。
“不能怪我,是你先乱来的!”原晢先发制人。
这可是在学校里啊!
这个姓裘的简直比鬼还缠人,就算头顶看不到小红点,但鬼屋附近肯定到处都是摄像头啊!
能不能收敛一点!
“嗯哼,亲一下。”裘时根本就顾不上那双没用的新鞋,只是用腿蹭着原晢耍赖,不断把男朋友往墙角逼,同时右手偷偷从外套兜里拿出了一个……戒指盒?
原晢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这人是要……要……
干什么……
“这……是什么?”原晢心虚地问。
“礼物。”裘时握着原晢的手,与他一起打开黑暗中的丝绒礼盒。
“新年礼物。”
“刚刚完成的,本来想跨年的时候再给你,但我已经忍了一路了,真的忍不了了,就原谅我这次吧,哥哥。”裘时语气轻快,笑着帮忙把礼物戴到原晢的左手手腕上。
是一块拥有自定义程序的智能手表。
裘时点击屏幕上的启动键,背景图中的两只手绘猫咪立刻脸贴脸抱在了一起。
一黑一白,专属定制。
他低头调试着表盘里的重要参数,而后从裤兜掏出属于自己的那块情侣款对表,咯嘣一声系上了。
信号成功连接的瞬间,右边的那只小白猫明显心跳飙升。
“这是我第一次写程序,研究了好久呢,总是跑着跑着就宕机了,所以今早让蒋律师的程序员家属看了一眼,现在好啦,完全没问题了。”裘时笑着解释,又伸手戳了戳表盘上的两只傻猫,迫不及待地抬头问原晢:“喜欢吗?”
“只要打开共享功能,喏,这里。”裘时高兴地炫耀着:“我就能知道哥哥在哪里,开不开心,有没有想我了。”
“我们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失联了。”
“哎呀呀。”裘时特别兴奋,指着右边那只脸蛋红透的小白猫说:“哥哥,你的心跳爆表了。”
“小猫动态会完全出卖你。”
“嘿嘿……”裘时膝盖微屈,在表盘的微光中仰着脖子逗人:“现在,是不是很想亲我一口?”
原晢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礼物,忍着感动给了他一拳。
明明是杨老师的亲传弟子,这人的画功怎么能差成这样……谁家猫咪会脸红成血盆大口啊!
原晢本想挖苦几句,可当他对上裘时的双眼时,滑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双总是看着他的眼睛依旧透亮,带着按耐不住的兴奋,憧憬着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原晢并不想做一个扫兴的恋人。
可现实是,他好像成了一个扫兴的恋人。
“对不起……”原晢靠墙低下了头。
他第一次谈恋爱,完全没有意识到恋人们会在节日庆典时为对方准备礼物。
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他不仅什么都没准备,他还踩了裘时最喜欢的鞋子。
他确实是一个扫兴的恋人。
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刚刚还害羞脸红的小白猫顿时蔫了下去,隔壁的小黑猫也开始紧张发抖起来。
“怎么了,不喜欢吗?”裘时揉了揉原晢的脑袋,低头哄着人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原晢紧张地攥着手指,心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歉意。
他不仅不知道要准备礼物,他甚至不知道能准备什么礼物。
他根本就没把跨年夜当回事。
仰仗着裘时对自己的喜欢,他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示好,被动地等待每一次亲昵,再完成任务般把人轰出家门。
他不曾为对方计划过任何惊喜。
就连关系的开始,也只是“谈个恋爱”这样随性的说辞。
原晢知道,在这份感情中,他的心意远不及裘时的万分之一。
“瞎说什么呢。”裘时把那张昏暗的小丧脸捧起来,玩笑着把两颊的肉肉推到中间,不忘捏了捏那充满吸引力的小脸蛋,“礼物,我早就收到了呀。”
“原晢,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裘时在黑暗中认真地看着他。
“我超喜欢这个礼物。”
“真的,特别喜欢。”
“谢谢我的男朋友。”
“嗯。”原晢小声回应着,“晚点,礼物晚点补给你。”
“别呀,明明现在就可以。”这个姓裘的说。
“我要大大的奖励。”
“看在我为两只猫狂掉头发的份上,是不是应该马上献出回礼呀,男朋友。”裘时开始得寸进尺,笑嘻嘻地在原晢面前嘟嘴卖萌,试图讨要一个新印章:“我要亲亲。”
“亲亲。”
“mua!”
原晢有些犹豫。
他抬头在黑暗中绕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摄像头。
即使有摄像头也没关系,艺术节从早到晚都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活动,根本没有闲人会一直守在屏幕后方,管理员一定会擅自离岗的。原晢侥幸地想。
即使被摄像头拍到了,被偶然路过的大嘴巴看到了,那也没关系。
他和裘时都不是这个校区的学生,完全可以冒充社会闲散人员,晚会结束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谁来也抓不着。
这份冲动不会带来任何严重的后果。
可即便当下的鲁莽会引发无法预料的恶果,那也没关系。
怎么样都没关系。
原晢不想成为一个扫兴的恋人。
最重要的是,此刻,他也很想和男朋友接吻。
“裘时。”
荧亮的表盘自动熄灭,为少年腾出更为私密的空间。
原晢反手握住那道熟悉的体温,在黑暗中悄然前进半步,一点一点地,靠近那同样因紧张而颤抖滑动的喉结。
两道呼吸都有些重。
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难道是……鬼屋的光线太暗了?
那会不会亲错地方?
他上回的表现就很差劲,为了亲一口姓裘的把手腕都摔骨折了,传出去真是要笑掉大牙,这次必须注意一点。原晢暗自发誓。
呼吸。
呼吸的频率也要把控得当,现在他是主导者,不能每回一碰到姓裘的舌尖就腿软。
他也很厉害的。
原晢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后脑一阵阵地发麻。他伸手勾起裘时的下巴,觉得不解气,又把掌心按在那炙热的脖颈上,一步步复刻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暧昧气息。
“哔哔——哔哔——”
两只手表同时发出警报低鸣,表盘上的猫咪已经完全熟透了。
脸蛋通红。
少年相视一笑,再想靠近却已错失时机。
前端突然爆发一阵猛烈又刺耳的尖叫,也不知道撞见了什么鬼,那群刚刚拐个弯根本没走远的二百五又通通跑了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
第36章
谁特么玩鬼屋还拖家带口往回跑……丢不丢人?
要不是后一批玩家有勇有谋有胆识, 他们这群傻缺估计要被困死在地下室了。
真埋汰。
原晢拖着异常沉重的身躯离开了鬼屋,双腿宛若绑了副千斤鼎。
由于他的表现过于淡定,在黑暗中折返的单身狗们全都哗啦啦往他身上挤, 直到重见光明, 他左胳膊还挂着一个孙晨, 右胳膊吊着半个朱旭阳, 这俩傻子被吓飞的魂魄迟迟找不到本体, 就这样流着口水晃了一路。
他那个地下情男友的境遇也大差不差。
明眼人当然不敢往裘爷身上挂, 只能像寻求庇护的小可怜一样紧随其后,生怕自己成了掉队的倒霉蛋, 被各种大鬼小鬼当作下酒菜一口闷。
他们裘爷后半程完全就是老鹰捉小鸡里的那只雄鸡,不管站在哪个方向,身后都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怎么甩都甩不掉, 还一直嘤嘤呜呜地发出鬼叫,严重影响了原本的帅气形象。
特意来到出口看笑话的志愿者学弟:“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支棱起来的孙晨:“笑屁啊!有本事单挑!再来一趟敢不敢!”
“老朱!走!是兄弟一起上!”
“我就不信了, 我……唔……”
吓出鼻涕的朱旭阳直接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拖走了。
南方的冬季很不一样, 天空总是清澈透亮, 蓝天白云像画出来似的, 人只要待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 就不会觉得冷。
特别是刚从鬼屋出来的瞬间, 众人干瘪的脸上立刻恢复了些许阳气。
可大家无法进行光合作用, 即使站在灿烂的烈阳下,肚皮依旧毫无元气, 咕咕咕地响破天。于是一行人商量着先去食堂干饭,下午再继续攻略剩余板块,势必要在后辈面前一雪前耻。
“走起!”
孙晨数了数兜里的剩余财富, 把学校发放的免费饭票一张张舔好,充大款上瘾的他继续摇摇摆摆带领队伍招摇过市去了。
卸下重担的原晢在烈阳下懒懒伸了个腰,正想回头寻找那个姓裘的,却率先对上了图书馆二层的某个视线。
是学习开小差的王早星。
图书馆外满是喧嚣,今天并不是个能静心学习的好日子。
或许是嫌楼下太吵,王早星“砰”地一声,直接把手边的窗户锁死了。
原晢其实不太明白。
学校并没有强制学生参与艺术节,高三生更不可能被下达任何游玩指令,想要学习的人完全可以留在市区讨个清净。原晢不知道王早星为什么非要早起跟车过来,又非要在喧闹的环境里特立独行,甚至鄙夷所有与自己步调不一致的人。
可惜的是,今天图书馆的阴气特别重,小鬼特别多,非常不适合学习。
原晢双手举过头顶发着呆,腰身却冷不防被人摸了一把,吓得他连连后退。
这个姓裘的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原晢凶巴巴地瞪着他,回击的狠爪子都举起来了,却还是碍于楼上那双眼睛停下了动作。
从上回校运会在天台不欢而散后,王早星再也没来找过他。
毕竟他油盐不进,再热心的群众也有心灰意冷的一天。原晢无奈笑了一下。
加之他现在每次考试都稳居前十,反而是王早星因压力过大保不住排名,这人更没有立场前来劝说了。
两个人也算不上朋友。
王早星每次来找他的出发点都是好的,至少听起来是正向的,积极的,值得反思的。可那话语间的善意往往转瞬即逝,经不起再次推敲。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偏见,原晢总觉得王早星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另有所图。可惜他的脑容量不太够,总是听不懂人话,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当然,原晢等了很久的“新闻大曝光”也没见踪影,他还挺失望的。
还真挺失望的。
原晢也没心思细想,鬼使神差地,他在那个窗口下朝裘时伸出了手。
表盘上的小白猫瞬间红了脸庞。
原晢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未完成的吻,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和这个姓裘的一起。
“嗯?”裘时满眼惊喜,立刻笑着牵住他。
然后又被人用理智拍开了。
“你嗯个屁。”原晢红着脸说。
“嗯!”裘时的嘴角根本压不住,他傲娇地朝原晢秀了秀表盘上的猫咪,直接抓上男朋友的衣角从队伍末端溜走了。
在通往食堂的幸福道路上,孙晨甩着饭票大摇大摆地走在队伍最前排,昂首挺胸,威武霸气,像领导巡视般和擦肩而过的学弟学妹们点头示意。
直到第n次回头大放厥词的时候,孙晨才终于察觉了一丝异常。
点着饭票的孙晨:“咦?”
人头数……好像没对上?
“诶?裘爷和霸霸呢?”眼尖的朱旭阳突然大吼:“啊!在那边!我要也去!”
不等众人反应,朱旭阳直接一溜烟追了出去:“裘爷!霸霸!等等我!”
“等等我!”
“我也尿急!”-
原晢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地球上其余生物的痛苦——为什么这个星球到处都是人!
到处都是人!
人人人人人人!
他只是想和男朋友接个吻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两个少年一路穿梭在校园小径上,想混入报告厅的观影人群中胡作非为,却在开门的瞬间和蹲后排抓早恋的钓鱼主任四目相对,想潜入偌大的体育馆寻找一方净土,却挤不进满是晚会彩排人员的训练通道,更别提因开放日而变得烟雾缭绕的洗手间了,男厕里塞满了躲起来爽一口的青少年,每层楼每户窗都有味儿,他俩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同一个隔间吧!
况且,两人身后还跟着好几条尿频的尾巴,办完事就只想着吃,恨不得直接把这俩莫名爱绕路的大爷打包带走,火速发配食堂。
正午过后,每个游玩板块都挤满了人头,检票队伍长得令人丧失耐性。掌管财政大权的孙晨正对着校园地图琢磨路线,一回头就发现他们霸霸的脸似乎有点臭。
而臭脸身边,还有个更臭的。
他立刻往朱旭阳那边挤:裘爷和霸霸怎么了?
朱旭阳:?
孙晨扭了扭不对称的眉毛:???
“可能尿急。”朱旭阳拍拍自己容量满满的大肚子,指着最近的建筑物说:“我也去,你要一起不?”
“……”孙晨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不是刚尿吗,你特么尿频吧?”
“快去快回,那栋楼就有,我们先排这个不用脑的。”
“赶紧的,逾期不候啊。”
原晢抬头向前望了一圈,排高空滑梯的队伍都蔓延到人工湖里了,也不知道这个大塑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怪弱智的。
原晢一直想跑路,可那个姓裘的实在太扎眼了,不管他有什么动静,身后的一群狗腿子立马就能跟上来,带裘跑完全行不通。
姓裘的果真是个祸害。
这祸害竟然还有脸笑?
还笑!
都说了要严肃一点,严肃一点,跑路要跑出干架的节奏,那群怕死的傻缺才不敢跟上来。
还笑?还笑!
原晢鼓着腮帮子向面前的空气甩了个大逼兜,在裘某想要揩油的瞬间一个箭步冲上前,第一个跑向滑梯入口排队去了。
整个下午,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像仇人相见般剑拔弩张,站队也隔了好几道人墙,对视一眼就要炸。
游戏玩得心不在焉,但表盘上的黑白猫咪早就乐开了花。
原晢盯着画面上崭新的猫猫表情,在四下无人的角落“咔嚓”截了个屏,默默把手表收回外套袖口里。
偷笑,贱笑,哈哈大笑,也不知道那个姓裘的到底准备了多少备用图片,别的不说,这些由几根小黑线组成的简笔猫咪确实被刻画得非常传神,又丑又生动。
他很喜欢。
原晢忍着笑意,抿唇转了个圈,轻而易举就在人海中对上了那双求夸夸的猫眼睛。
表盘上的那只丑黑猫笑得更讨打了。
原晢冷哼一声,正准备咬牙切齿地发送感谢信号,却被身后火速蹿出的孙晨请着原地坐下了。
班内两位大佬闹矛盾,狗腿小孙左右为难,不得不周旋其间当起了最佳隔离带。
一边是提升吃喝玩乐体验感的财神爷,一边是保有大考小考安全感的真学霸,哪一头都不能怠慢……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为了让班级氛围尽快恢复如初,孙晨赶紧在手机上拉了个智囊群商量对策。
孙晨:裘爷的对象呢!谁能联系到裘爷对象!赶快把人请过来乐呵乐呵!
孙晨:裘爷一整天都没笑过了!
孙晨:酒呢?这大好日子怎么能没酒啊!不是让那谁去商业街提酒了吗!都到货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孙晨:晚会马上开始了啊!这都闹到天黑了啊!到底要咋整啊啊啊啊啊啊!
孙晨:有问题可不能留到明年啊!不吉利啊!
孙晨:SOS!
孙晨:SOS!
孙晨:SOS!
朱旭阳:吵死了!别一次发那么多!被裘爷发现你就完了!
孙晨:静音啊我的二师兄!是不是傻!
孙晨:SOS!
孙晨:SOS!
孙晨:SOS!
……
晚会进程过半,孙晨的SOS还没玩腻,采购好的酒水也迟迟不见踪影,累瘫的老油条们都四仰八叉地倒在大本营里,对正儿八经的校园节目提不起什么兴趣。
恋爱上头的老赵成了今晚最大的罪人。
都说谈恋爱的人没脑子,没脑子的老赵愣是提着一箱啤酒从学校正门过,保安不拦他拦谁?害得其余苦力也被骂了一通,现在正排排站在德育处受训呢。
老赵这一遭带走了不少人头,其余嘴馋得不行的也偷偷溜出去耍了,现场仅剩的小眼睛无一不被台上的催眠曲控制着……
是个好时机。
他们还有件正事没做。
原晢隔空看了眼他的男朋友:走吗?
裘时歪了一下脖子,凳子腿“哐啷”一声,人高马大的身影突然完全显现在黑暗里。
看起来在这地方待得特别不爽。
孙晨立刻带着一群狗腿子齐刷刷起立,伸长了脖子等候发落。
“裘,裘爷……”孙晨咽了咽口水,瞬间切换成财神心腹,绞尽脑汁献计献策:“要宵夜么,食堂里就只有那些普货,配不上这喜庆的跨年味儿,可咱那批酒被扣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我本来想等老头们睡了再买一批进来,要不……我现在去?”
“不用。”裘时冷漠道,“在这里守着,别跟过来。”
“是!”孙晨规矩地立着,直到裘时走远才缓缓落座。
“你说……裘爷要去干啥?”孙晨转头问朱旭阳,“一整天了,咱还是没见到裘爷对象,会不会是去接人了?”
“不知道,可能尿急吧。”朱旭阳摸了摸消化不良的大肚子,再次发出诚挚的邀请:“我也想去,一起不?”
“……你他妈明年记得去看病。”孙晨白眼已经翻腻了,直接一脚把这人踢远了点,省得被传染。
舞台上的耀眼射灯依旧光芒万丈,热情地光顾台下每个角落,却终是无法挽留那些偷偷离场的身影。
看着表盘上的黑猫越来越亢奋,原晢扯了下嘴角,静悄悄地站了起来。
他可不喜欢高调,也不想被任何人盘问……
“霸霸!”端水大师孙某的一声惊呼,直接把所有目光引到了原晢身上。
原晢神色一惊:我谢谢您。
“霸霸,是去尿么,一起一起。”朱旭阳很开心地跟了上来,“路好黑,我不敢一个人走。”
“买酒。”原晢没什么表情地说。
“哦对对,酒还没影呢,我也一起去吧,霸霸一个人不好扛。”孙晨非常善解人意,拍拍屁股就开始眯眼点苦力。
原晢心虚至极:裘爷不是让你们定着吗!原地定着不要动!不要动!
“要不,先一起去尿?”朱旭阳不停扭捏着小脚,状况似乎有些紧急,“尿完才好继续喝啊!”
“不了,人多容易被盯上,我找好地方你们再来接应就好。”原晢沉声强调:“别一起去。”
“被抓到就是一锅端,得不偿失。”
“哦,哦,霸霸说得对。”孙晨认真点头,万分悲凉地朝德育处的方向看了一眼,“晚会都快结束了,老赵还在写检讨呢,待会儿给他多点串肘子慰问慰问。”
“嗯。”原晢依旧神情不悦,“我先去探个路,你们留在这里等消息。”
“在这里守着,守好了。”
“不要跟过来。”-
蒋昕昕刚从别班过来送零食,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她脑子里突然闪现万千思绪,整个人不由自主愣住了。
今天的裘时很不一样。
和她在澳洲农场遇到的寡言状态不一样,和两年前她喜欢过的那个冷酷少年也不一样。
今天的裘时,眼里有光。
在蒋昕昕的印象里,裘时身边总跟着一群甩不掉的狐朋狗友,吵吵闹闹的,不管他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非常惹眼吸睛,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些年喜欢裘时的女生很多,只要去表白,都会得到各式各样的回礼,特别惊喜,完全能治愈那句“我有婚约”的冷漠答复。
这神奇的故事甚至一度惊动了学校。
为了不扰乱校内秩序,那段时间校方查男女交往过密查得特别严,可即便如此,向裘时表白的人数依旧只增不减,都快铸成一道风格独特的产业链了。
因为出手大方,讲义气,大家或生或熟都会尊称他一声“裘爷”,这个特别的称呼就这样定下来了,沿用至今。
可裘时总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对任何事物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像个漠然的看客。
他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
所以才留在这里,守在这里,等在这里。
明明有机会去国外念书,却总是将计划一拖再拖,始终保持吊车尾的状态在以成绩为重的大环境中为众人垫底。众人感激他,但依旧不懂他。
直到这一刻,蒋昕昕才终于明白了所有答案。
虽然裘时从未言明传闻中娃娃亲对象是否存在,也从未提及纷繁复杂的暧昧程序为谁而作,但蒋昕昕已经看到了。
手表。
她今早见过的那块智能表,被戴在了那位新同学手上。
裘爷今天总是笑着的。
他一直守在另一个少年身边。
靠!原来如此!
蒋昕昕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可她环顾四周也找不到靠谱的打点对象,只好随便抓了张凳子先坐下。
只一眼,蒋昕昕就不小心瞟到了隔壁同学的手机屏幕,是多年不见的树洞页面。
蒋昕昕连忙抱歉地转过头。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张旦旦对她露出了洞悉一切的微笑。
带着酒足饭饱后的微醺。
张旦旦在图书馆天台坐了整整一天,原因无他,赶稿而已。
她不是来郊游的,更不是来跨年的,她身上有异常重要的任务。
她是来追踪视察的。
张旦旦忍了一天的烈阳和二手烟,在图书馆天台占据视觉高地,将底层群众的爱恨情仇尽收眼底,绝无错漏。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写的是纪实文学。
学霸手上从不戴表,而那位爷常用的款式分明是贵重机械型,这俩货怎么从鬼屋出来后就总对着手腕上的电子屏傻乐,还刻意把距离拉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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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嗑么?”
第37章
原晢把移动速度放得极慢, 一步三回头,生怕热情的狗腿子们改变注意跟上来。
直到看见焦躁不安的朱旭阳急得原地打转,孙晨终于不情不愿地拖着他一起往反方向去了, 原晢那颗悬着的小心脏才终于落下来。
做贼似的。
原晢调整了呼吸, 心想终于安全了, 想抬步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校园里到处都是人, 手机信号一直在转圈圈, 也不知道那个姓裘的躲哪里去了。原晢高举手机, 又晃了晃手表,画面依旧在转圈圈, 他只能避开人群找信号,一路沿着下坡路来到了学校西门边。
新校区建在市郊半山上,地势东高西低, 晚会主舞台就卡在作为分界线的操场盆地里, 那个姓裘总不至于要拉着他一起爬大坡。
下坡路总比上坡路好走。
再者,商业街也在西门外, 他们还可以去吃个宵夜什么的……如果他的推断错了, 也只能怪那个姓裘的没脑子。
原晢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望着身后那逐渐远去的嘈杂灯光,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怪傻逼的。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傻逼。
别人谈恋爱也这么傻逼么?
还是因为他对象是那个姓裘的, 所以他才被传染了?
他是被迫变成傻逼的。
对, 一定是这样。
今晚的月亮特别亮, 原晢蹦蹦跳跳地走在校道上, 高兴得不得了。
换做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也绝对想不到偷鸡摸狗竟然如此有趣,真是应了那句——谈了个恋爱就好了。
哦不,是谈个恋爱就傻了。
手机终于闪出一格信号。
原晢还没来得及给屏幕解锁, 手腕上的黑猫立刻就亮起了光。当他点开位置共享,等候多时丑猫猛地从屏幕里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对着屁股下的红箭头抓抓抓,小表情异常凶狠,背上的黑毛都炸掉了几根。
哦豁,有人入戏太深,导致这只姓裘的丑猫不高兴了。
原晢锁定目标,赶紧跟着地图指示一路出了学校。
西门外的人流两极分化严重,通往商业街的方向依旧热闹喧哗,沿街还多了不少流动小吃摊,吆喝叫卖不绝于耳,大多出门遛弯的学生都被那一个个喷香大锅吸住了,根本走不动道。而马路的另一头明显清冷许多,仅有一段联排的公交站台,顶上的路灯还灭了几盏,整个广告区都显得黑糊糊的。
现在已经过了公交运营时间,站台上一个活人都没有,背面的杂草又长得特别茂盛,遮挡水平极佳,非常适合夜行动物干坏事……
黑猫的位置就在那里。
原晢把小脑瓜子悄悄往前一伸,在那句“等风也等你”的广告语背面,找到了他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朋友。
顶着一张臭脸的男朋友。
很臭。
原晢也来不及勘查现场,扶着裘时的肩膀就偏头吻了上去。
虽然他依旧搞不懂过于高深的接吻技巧,也很担心发生磕到鼻子的糗事,但现在他的男朋友需要他,他就这么做了。
这是一个迟到了十小时的亲吻。
原晢的气息有些乱,但他终于获得了一次主动权,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一次。
手心的力道在加重。
幽暗的路灯在头顶晕染出暧昧光影,喧闹声逐渐远离,逐渐淡化,逐渐被那一层又一层的夜色包裹。
他们都等太久了。
再也没有人会打扰少年的亲吻。
可是……
“……咳,哈哈……哈哈哈……”
原晢本以为这个吻至少能持续半分钟,可那个姓裘的没出三秒就破了功,还越笑越大声。
非常过分。
“你笑什么!”原晢恼羞成怒地掐了他一把,刚想抬脚来个暴击,终于看到了印在鞋底上的不明生物。
是被踩扁的大强。
原晢瞳孔地震:“!”
卧槽?!
南方!野外!夜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晢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确认。他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对着光照还能看到附近躺着好几只……裘某脚边竟然全是大强尸体!
“啊!”
“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裘时!!!”
此刻,那个姓裘的嘴角已经完全翘上天,根本不打算收敛。
他本想把这些吓人的虫子全数踢到草垛里,可工程量才刚刚行进一半,他的男朋友就火速亲了上来,迫不及待,急不可耐,不带分秒犹豫。
他能不高兴吗?
他可高兴坏了。
裘时大方地张开双臂,肌肉稍稍一发力,就轻松将这只炸毛的可爱团子提到了公交站正面的候车板凳上。
“鞋子废了,明天送你双新的。”裘时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男朋友,不忘低头给自己等了大半年的限量版白鞋送上一条冷漠的墓志铭:“反正不是一对,不可惜。”
“不是,你为什么……”原晢话都说不满半句,用来问责的小嘴就再次被堵住了。
裘时给他送上了一个带着歉意与缠绵的吻。
像是要弥补刚刚的失态,这个吻与原晢印象中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更为热烈,更为深刻,更为持久。
还藏着点似有若无的好胜心。
像是要和他比吻技似的。
突然悟透的原晢:“……”
“唔……我,我们……我们现在在车站正面!”原晢马上就不亲了,抓着姓裘的头毛强行按了暂停键。
“没事,那些人都近视,看不见。”裘时说着,又低头向原晢多讨了一个吻。
是熟悉的气息。
是熟悉的,令人安定的气息。
原晢面无表情地在不锈钢管上坐着,任由表盘里的害羞白猫出卖自己的心跳,决定等这人亲够了,抱够了,再去研究他俩脚下到底沾染了多少不明生物。
怪不得那只黑猫一直在原地爆踢!
竟然是真的有脏东西要踢!
该死!他就不该那么心急!
丢死人了!!!
半刻钟后,为这场私会铺垫了整整十小时的两个傻子相视而笑,随后默契起身,齐刷刷对着后方草坪用力蹭鞋底。
草,得到了很多细碎养料。
人,选择放弃这段记忆。
“想回去了么?”裘时揉揉原晢的后脑勺,帮他把外套裹紧,对着那被郊区晚风冻得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轻轻波了一口,柔声道:“后边也没什么好节目了,晚上风大,我们回家吹暖气?”
“嗯……不行。”原晢正要答应,又突然记起此行的主要目的,随即指了指商业街的方向埋怨道:“你站起来就直接跑了,我可是说了好几遍要买酒,买酒,要一个人去买酒,只能一个人去,人多容易出事吧啦吧啦,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才顺利出来的,肯定要带点东西回去。”
“好,宵夜要不要,我请客。”裘时开心地把原晢圈在怀里,一路肆无忌惮地往前走了。
“不要。”
“外套要不要?”
“不要。”
“人呢,人要不要?”
“不要!你快点放手!我数三声,一……”
“一二三,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裘时玩笑的语气中满是认真,用搭在肩上的魔爪戳了戳原晢的脸蛋,又得意地向他重复了一遍:“不,放,手。”
“原晢,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说好一辈子不放手的人,终于还是不得不把爪子松开了。
因为他的男朋友买了太多东西,两个人四条胳膊才勉强够用,地上还有袋无人认领的韭菜包。
西门外的商业街已经正式揭牌营业了,校运会时偶然撞见的倒闭状态不复存在,大店小店都赶着新年新气象的好兆头隆重开张,食店里更是挤满了前来庆祝跨年的一群群馋鬼,烧烤铺的自动打单机打到冒烟也打不完所有订单。
两个少年和上回仗义出手的几位大哥道了谢,借着旧识的名义光明正大在烧烤铺插了队,又相互灌了几杯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新年酒,最后结账出门的时候,手上就多了这么些沉甸甸的东西。
“怎么感觉被坑了呢?”原晢顶着晕乎乎的脑袋默念每根串的单价,又研究了会儿手里的油腻订单,可充水的脑细胞怎么也算不清楚。
“没坑,还打了八折。”裘时挑眉笑了笑,举起左手的几袋子硬货提醒他:“这些是带回家的独食,今晚的翅尖就剩这么点了,还有招牌鸡心和爪子,不给他们分。”
“嗯,不给。”原晢非常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脑子里的水声更重了。
咕噜噜……咕噜噜……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原晢嘟嘟囔囔道:“这都什么啊,比上回在侯哥那喝的有劲儿多了……嗝。”
“让你一口气干那么多,拦都拦不住。”裘时无奈笑着,刚想伸手牵人,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手,只能用身体把他走得歪歪扭扭的男朋友赶回人行道上,挨着墙走。
“没事的。”裘时说,“喝点酒,今晚会很好睡。”
“嗯?”原晢立刻停下脚步,将信将疑地转过脸质问他:“什么很好睡?”
“就是,睡得很熟的意思。”裘时笑。
“哦。”原晢似乎不相信。
“不对啊,你为什么没事?”他又猛地转过身,盯着裘时上下看了几眼,情绪略显不满。
而后哼了一声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这个姓裘的酒量明明也不怎么样,上回就倒得七扭八歪的,他可是拼尽全力才把人拖回那个小杂货间……
还弄丢了初吻……
上回……
上回?
上回??
他装的???
原晢突然怒气冲冲地掉头往回走,一把拍掉了被裘时隐约挂在小指上的韭菜包,出气似的对着地上的韭菜来了几脚。
不敢乱动的裘时:“?”
而原晢什么都没说,踹够了就拍拍灰把韭菜重新拿起来,又挂回他仅剩的指头上了。
保持镇定的裘时:“?”
反正是店家免费送的,还是生的,嘱咐狗腿子们洗洗再吃就行了。原晢想着。
这个姓裘可能真的没醉,也根本醉不了,但那时他生病了。
原晢决定不和生病的人计较。
“我刚出校门的时候就看过了,在宿舍区后面有一排香蕉树,位置很好,特别隐蔽……嗝。”原晢又打了个饱嗝,顶着一身酒气回头和裘时说:“就那排香蕉树附近没人,我们直接把东西丢围栏外面,让他们伸手拿进去就好。”
“香蕉树?”裘时远近找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只能带着满脸疑惑看向他的男朋友。
这里又不是海岛,怎么会有香蕉树?
“就……香蕉树啊。”原晢指了指头顶的扁平叶子,定睛一瞅:“诶?”
这香蕉竟是……平面的?
2D平面香蕉?
“这不是香蕉树。”裘时逗小孩似的耐心解答:“它有名字的,它叫辐叶鹅掌柴。”
“你怎么知道?”原晢撅着嘴问。
“这里写着。”裘时把带回的酒水在路边安置好,指尖往围栏内轻轻一勾,就把最外层树木的铭牌薅下来了。
不读书就是视力好。
“辐叶鹅掌柴。”裘时装模作样地播报起来:“又名大叶伞,鸭脚木,属被子植物门,双子……”
“嘘嘘嘘!”
校园保安的巡视手电光一闪而过。
原晢赶紧捂住裘时的嘴,夺过树铭牌丢回校园里,抓着他撒腿就溜了。
今天一直在干些偷鸡摸狗的屁事,原晢已经干出了一番成就——他的所有感官都变得越来越灵敏,听风就是雨,见光就要死,有情况当然要第一时间带着男朋友跑啊!
启程!回家!-
那两袋子独食就这样被遗忘了。
尽职尽责的校园保安终于离开了这片区域,大石块后方突然冒出两个人头,下一秒就鬼鬼祟祟地爬进了草丛里。
“哎,裘爷又丢下我们去陪对象了,这漫漫长夜可如何是好啊。”孙晨在树影里嘀咕着。
“哎。”朱旭阳也叹了一气,“这么多年了,裘爷还是第一次不和咱跨年,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有对象的都这样,哼!”孙晨光是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嗓音都被迫高了几度:“老赵早就被放出来了,亏我还一直担心他,结果跑校外和姑娘鬼混去了,过分!”
“太过分了!”
“还有裘爷,他那个对象都藏多久了,有对象了不起哦,我才不稀罕见咧!哼!”
“哎哟,嫂子可能害羞了嘛,以后总有机会碰面的。”朱旭阳匍匐低语,不忘做着嘘声的手势多次提醒身后那个易爆物:“小声点,被楼上宿舍的举报就麻烦了,咱不是还有霸霸吗,有霸霸陪大家一起跨年,明年大考一定发发发。”
“也是,还好有霸霸。”孙晨认真点头,赶紧加快了步伐。
“我还以为霸霸也被抓了呢,这么久都没消息,结果阵仗这么大。”朱旭阳左顾右盼小声道:“卧槽,我好像闻到味儿了。”
“霸霸怎么可能像老赵那么蠢,只是商业街人多,所以才等久了点。”孙晨嗅着狗鼻子,终于寻着围栏找到了埋在外墙的走私货,“卧槽!霸霸真是大手笔啊!好香好香好香!”
“嘿嘿嘿,全是我爱吃的……但霸霸人去哪儿了?”朱旭阳吸溜着口水问。
“你傻啊,霸霸当然要走正门啊,难不成还要翻墙进来啊,再被抓怎么办,咱班都进去多少人了……”孙晨正要拿手机汇报收货情况,却发现屏幕上多了一条未读消息:“咦?霸霸说他回家学习了,让我们顺手把树的铭牌挂好。”
“什么铭牌?”朱旭阳瞪着四眼到处看了一圈,表示不解:“霸霸不和我们一起跨年了吗,好玩的都在夜场呢,待会儿还有篝火表演什么的,可热闹了,快把霸霸召回来。”
“单身狗才稀罕这些,你看谁还成双成对站操场上吹冷风,都难忘今宵去了!”孙晨又立刻把臭脸变了回去。
他反复揣摩手机上的简短信息,试图从这只言片语中提取某些暗示内容。
“也对,但霸霸有对象吗,好像……还没有吧?”朱旭阳说。
“学习,学习……”孙晨重复了几遍,右腿原地一蹬,顿觉醍醐灌顶:“学习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还谈什么对象!低级!恶俗!”
“学习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特么的我也要学习!”孙晨抱着一堆酒瓶子催促道:“快快,快找找铭牌在哪儿,挂完咱快点回去开吃,吃完快点回去学习,跨年夜到处都是福运,明年的福运必须用在学习上!”
“要听得懂霸霸的指示!”
“霸霸就是霸霸!”
“请赐我好运吧!”
“霸霸!!!”
第38章
出租车后座沉默了一路。
喝了点酒, 两个少年都有点上头,和司机报了目的地后就没再开口说话。
可紧握的手依然牢牢牵着,谁都没有松开。
窗外的斑驳光影正在极速闪退。
感受着从掌心深处传来的阵阵涟漪, 原晢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忐忑。
其实他有给裘时准备新年礼物, 只是不如手表贵重。不仅不贵重, 甚至没有价值。没有任何符合世俗规则的价值。
他的礼物没有价值, 只有一点点心意。
一点点自以为是的心意。
原晢一直都不太确定, 收到礼物的人, 到底会不会开心。
他只能赌一把了。
出租车开到单元楼下的时候,离零点还差半小时。
两道相连的影子一前一后下了车, 很快便与周遭的静默黑暗融为一体。
恍惚之间,原晢似乎能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繁华喧闹,一波又一波, 可能出自申经街, 也可能出自别的什么地方。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楼梯间的旧式白织灯亮了又暗,整个居民区寂静无声,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 原晢的心跳有点快。
越来越快了。
终于, 裘时在201外放开了他的手。
原晢正想着要怎么开口, 可裘时依旧站在门边, 没有打开室内灯, 也没有关上入户门, 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原晢没再犹豫,直接和他的男朋友进了同一间屋子。
接下来的一切就不受控了。
先是撞到了客厅的长桌, 再碰倒了卧室门边的书架,场景总在一呼一吸间极速切换,即使上衣完全湿透, 原晢也回不过神来。
两人在浴室里拥吻,冰凉的水滴从头顶落下来,却怎么也散不开体内的潮热。
裘时的吻突然变得很凶,带着邪恶的掠夺感,肆无忌惮地在他脖颈处游走,像一只饿坏了的吸血鬼。
原晢在唇间舔到了一丝血味。
他顶着水瀑睁开眼,抓挠之间,在朦胧的雾气中主动迎上那双熟悉的唇。
被触碰过的温度始终无法冷却。
原晢主动完成了一个深刻的吻。他没有闭眼。
清晰的肌肉线条,因过热而微微出汗的额头,还有那双被他完全占据的眼眸,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不像话。
鬼使神差地,他率先把裤腰带松掉了。
“你想不想……”原晢嗓音沙哑,两颗眸子在暗夜里闪着光。
像宝石。
终于到手了。
裘时吻上他的耳尖,笑着应下了。
时间在浴室里光秃秃地溜走。
新年钟声敲响,炙热的心跳很快被零点的爆竹声所湮没。
窗外突然腾起万千烟火,将昏暗暧昧的小屋映得极其明亮,瞬间把醉鬼脑子里的热意炸跑了。
裘时(装傻):?
原晢(震惊):???
正所谓破罐子破摔,两个坦诚相待的幼稚鬼逐渐开启撒泼模式,逮着喷头水盆玩起了冬日刺骨版泼水节,那身沐浴泡更是无家可归,直接从浴室蔓延到整个房间,最后跟着主人一起双双滚床上去了。
原晢筹备已久的新年礼物也正式送达。
从零点开始,那个姓裘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从长桌的这头一路震到了那头,终于在坠崖之际被那双强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什么情况?”裘时看向床上那位始作俑者。
“不知道。”原晢镇定自如地在屏幕上选了个胖猫贺卡,认真写下那句诚意满满的“新年快乐”,点击发送清单中缺失的最后一份大礼。
狗腿子们总说裘爷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不喜欢过节,不喜欢过生日,不喜欢被没意思的祝福打扰。
所以在应该热闹的时候,裘时的世界总是冷清的。
原晢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是否有人反复验证过,又这样想当然地延续了多久。
原晢并不认可这个结论。
裘时明明很喜欢热闹。
他喜欢过生日,尤其钟爱吹蜡烛,还能一口吃掉整块咸口蛋糕坯。
他会提前好长时间发出新年预告,会为了一份惊喜苦学编程,会预先联系商业街订购酒水,甚至安排好星光大巴接应跨年后摇不到车的一群傻冒。
他总是提前计划好一切,包括曾经的清冷与孤独。
年年如此,岁岁如常。
可这样细腻又敏感的灵魂,怎么会不喜欢热闹呢?
裘时一定也期待被人惦记的感觉。
原晢决定赌一把。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他决定为男朋友收集所有缺失的,遗落的,早已准备好的祝福。
他要赌一把。
赌裘时喜欢这个礼物。
于是原晢联系了所有见过和没见过的人头,把自认为与裘爷熟络的朋友拉了个长名单,挨家挨户敲了过去,让他们一定记得在零点跨年时给那个姓裘的发送祝福信息。带上诚意,不准复制粘贴。
——万一……裘爷骂我怎么办?
——直接说是我逼你做的。我是本部3班,原晢。
窗外的烟火还未停歇,不断迸发的消息提示音混迹其中,一点一点轻敲着少年人的心脏。
坚硬的外壳终是陷下一小块。
“原晢。”裘时叫了他一声,俯身从背后把人抱住,“谢谢你。”
“……这么快就有人招供了?”原晢把男朋友的睡衣随便往身上一套,不可置信地从床上爬起来,抢过手机恶狠狠地说:“果然都是买来的,买来的就是靠不住,干啥都靠不住!”
“嗯,新年快乐。”裘时笑着吻他。
“这个叫啥名,还有那个,那个表情包一直在发抖的,我得赶紧拉黑。”原晢亲完人就开工,抓着两个手机来回比对,力挽狂澜:“你看他当时怎么说的,还没问题,还全包他身上……哼!”
“还有这个,这个是不是那个洋葱头,啊呀,我总是把他和菠萝头搞混。”
“算了算了,都是买来的坏东西,混就混了。”
“我就知道这办法不好使,以后再也不……”
“唔……其实,也……”
裘时把原晢手里的东西拿掉,捧着他的脸连续亲了好几下,才终于中断那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我很喜欢。”裘时嗓音沙哑,嘴角明明上扬着,眼尾却不自觉夹上一点红,“原晢,谢谢你。”
“不客气。”原晢摸摸男朋友的眉眼,心里那根紧张了老半天的弦才终于缓缓松开。
“新年快乐。”他说。
“但是,那什么……”原晢撅了撅屁股坐正,壮着胆子说实话:“其实我下午还打退堂鼓来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做,我怕你不喜欢这样。”
“喜欢。”裘时紧攥了原晢的手心,认真看着他说:“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新年祝福。”
“以前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人给我发过,新鲜的,不是复制粘贴的东西。”
“谢谢你,原晢。”
原晢反握住那只大手点点头,红着脸笑了。
他赌赢了。
他就知道!一开始流行发新年祝福语的时候,这个姓裘的肯定是嫌蠢才让狗腿子们消停的!
就说孙狗给他展示的那些大段谐音梗,什么打开我的心门,你是我的心上人……简直搁谁谁心梗!
什么都不如一句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好使!
他们裘爷有感情洁癖啊!
“很麻烦吧。”裘时忍住笑意随手滑了一下屏幕,逗趣着说:“连留级退学的名单都翻出来了,有几个见都没见过,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嘿嘿,祝福不嫌多。”原晢得意道。
“辛苦了,我的男朋友。”裘时低头碰了碰他的唇,在又一条迟到的祝福信息响起时,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以后不能骗我。”
还在得意的原某:“?”
“明明说没有准备礼物。”裘时加大了攻势,一点一点把人往床头角落逼,话语中满是挑逗:“哥哥,撒谎不是好孩子。”
“撒谎要长长鼻子的。”
“长长鼻子,就不好看了。”
原晢白眼相赠:又来!
“如果不想长长鼻子,就要接受惩罚。”裘时用手抵住原晢的下巴,唇角一勾,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小哥哥更喜欢哪种惩罚?”
“你你你别,别,别乱来……”原晢抓住手边的两只玩偶猫紧急加塞,“这里隔音差,一点点动静都能被放大,待会儿楼上楼下都会听到……”
“一楼没有人,隔壁也是空房。”裘时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倒是有人在三楼住着。”
“只不过,三楼的人,现在在我手上。”
“刚刚……还可以么?”裘时蹭着他的喉结问,“再来一次?”
“你,你你你别乱来!”原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脸一红,火速把两只玩偶猫塞到裘时怀里,横向钻出了男朋友的怀抱。
“我要回去了,很晚了。”
“天都黑了。”
“我们,明天见?”原晢小心商量着,小脑瓜子火速运转:“夏总的行程都拖两周了,今晚好不容易到了机场又延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落地,但正好留时间给我准备了,还是要回家收拾一下,明天还要找机会说留学的事情呢。”
“这是目前最大的事,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
“如果谈不成,我就不能去找你了。”
这理由果然好使,姓裘的一听到留学问题立马就变乖了,只是抬着幽怨的小眼神定定地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不要。”裘时耍赖般抱住原晢的下半身,不准人走,“我刚刚查过航班信息了,现在飞机都还没起飞,最快也要天亮才能到。”
“今天过节呢,哥哥,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
“我们都多久没有一起睡觉了。”
“哥哥。”裘时使出杀手锏,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抬头叫他:“哥哥。”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可怜可怜我吧。”
原晢:“……”
这人想干坏事的时候就撒娇叫哥哥,他已经悟透了。
原晢拿手机看了眼航班信息,延误的班机确实没有起飞,也没有通知明确的起飞时间。
估计最早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落地了。
他妥协般叹了一气,那个姓裘的双眼瞬间发亮,高兴得尾巴都在晃。
不,是整个床都在晃。
“手给我。”原晢终于重新掌握主动权。
裘某立刻乖乖把两只爪子交了出来。
“你睡这边,现在就睡,不要乱动。”原晢说。
“可以牵两只手吗?”裘时躺在他身侧小声问。
“牵两只要怎么睡?”原晢反问。
他当然知道那个从背后环抱的姿势。
他都已经在不清不楚间被这人揩油好几次了,每次醒来都是那死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今晚不行。
今晚要保持绝对理智,否则明早睡过头,他们两个都要完蛋。
“就这样,不然不牵了。”原晢把两只玩偶猫脸贴脸放在床中央,在他和裘时之间隔出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嗯嗯,晚安。”裘时立刻装乖睡下了,“晚安哥哥。”
“晚安。”原晢说。
“晚安男朋友。”
“晚安。”
“晚安原晢。”
“晚安。”
“晚……”
“你还睡不睡?”
“mua!”裘时跨越山海亲了他一口,“晚安小原宝!”
“……”原晢强忍着反驳的欲望,凭毅力选择装睡。
但很可惜,他的退让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那个说了晚安的人在黑夜中烙饼似的翻来翻去,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嫌冷,蹭蹭他的脑袋,又蹭蹭他的手臂,就是不闭眼。
并千方百计地想把两只玩偶猫踹下床。
在不知道被蹭了多少次后,原晢终于忍无可忍,扯开嘴皮子低低吼了一句:“哪里小。”
那个姓裘的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即用被子把人捂住,趴在床上发出惊天滴泣鬼神的爆笑。
原晢:“……”
“你笑什么?”
“本,本来就……”
“你再笑,再笑我就,就……不理你了。”原晢红着脸翻了个身,只留一个后脑勺看人。
也不和他牵手了。
裘时瞬间从自己那块地爬起来,把两只玩偶猫甩进敞开的衣柜里,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男朋友。
“大原宝。”裘时强忍笑意,把脑袋塞到了原晢的肩窝里,态度诚恳,积极认错:“大原宝。”
“大原宝。”
“我和大原宝道歉。”
“哥哥。”裘时笑,“再给个机会?”
“闭嘴,睡觉。”原晢冷漠答复。
“给个机会嘛,我亲自和大原宝道歉,五星服务,包您满意。”裘时抓起原晢的双手,将他整个人像团子一样包进了自己怀里。
“想不想?”裘时贴向那逐渐滚烫的耳朵问。
“不想。”原晢说。
“我还没说想什么。”
“什么都不想。”
“撒谎精。”裘时将长腿往前一伸,怀里的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潮红瞬间胀满耳后根。
他的男朋友,身体远比嘴巴诚实。
“以后不准对我说谎。”裘时轻吻着人说,“否则……”
“我就拆了你。”
第39章
喝了点酒果然好入梦。
两个享尽美梦的少年贴脸相拥, 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正午。
由于夜间蹦出的祝福信息严重破坏了小屋内的静谧与安宁,好像干坏事的时候被人死死盯住似的,毫无私密性可言, 心虚的原某强撑着胳膊把手机音量关掉了。
两台机子在抖动中被主人调至全静默模式, 以至于清晨的闹钟无论如何嘶吼, 都无法敲动空间中的任何介质。
直至楼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原宝。”
“原宝, 起床了吗?”
“原宝, 妈妈回来了, 快来帮妈妈开一下门……原宝……”
“……怎么会呢,这个点不在家吗……”
“……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电话也不接,不是被那个姓鲍的拐了吧……”
“……哎,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夏臻正倚着两个行李箱准备报警, 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暴动。
她的宝贝儿子醒了。
原晢几乎是滚着落到了地上。
因为他整晚都被男朋友抱着, 所以此刻他的男朋友也在地上。
“完,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原晢发着颤音说。
他立刻爬回床上找手机, 那个响到歇业的闹钟和亲妈的未接来电瞬间溢满屏幕。
“完了完了完了……”
裘时懵了一下, 终于在又一阵带有“原宝”的敲门声中回过神。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是在很多很多年前, 他把好朋友送回家的时候。
后来, 在独自迎接十八岁的那个夜晚, 这个声音再次把他的好朋友送了回来。
裘时一直很感激。
他终于可以当面道谢了。
但他的好朋友……哦不,现在是他的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明显不这么想。
原晢一直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急得差点被自己的裤腿绊倒,还不忘一个劲儿地把该穿的东西给那个姓裘的丢过去。
因为这次,敲门声来到了二楼。
“拿好。”裘时从卧室外带回几条漱口水, 把上衣套得歪歪扭扭的原晢搬到浴室门口,搓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洗个脸就出来,我先去开门。”
“我们在学习!”原晢压低了声音强调。
“嗯,学数学。”裘时笑着说。
“学个毛线数学,夏总知道你要去澳洲,学英语!”原晢咬着漱口水说。
“好,英语。”裘时换了身衣服准备开门。
“等等等一下!”原晢紧急制动,“别让人进来,屋子里全是味儿!”
“你先开窗,开窗!”
“头发上还有水,快拿袖子擦擦,快!”
“再摆几本书出来!书!书啊!桌子上没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晢急得直接把头往水龙头里塞,热水器都没来得及启动他就洗完了,并火速从外套口袋中翻出了家门钥匙,连人带套躲进了卫生间里。
他要创造便秘的假象。
一切准备就绪后,裘时正了正衣领,从容淡定地打开了潘多拉的大门。
“阿姨好。”裘时礼貌道。
夏臻微笑着站在门外,正想询问楼下邻居有没有见过自家逆子,那个活蹦乱跳的影子就立刻从里屋蹿了出来。
“妈!您怎么来了!”-
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的必备修养。
夏臻接过钥匙就走了,不忘嘱咐两个少年刷完卷子就赶紧收拾收拾,待会儿去康养中心接上老太太一起吃大餐。
这么大的喜事,当然要庆祝一下。
旁人可能不清楚,她这个儿子特好养活,一直都是淡人淡事,生活上不用她操心,学习上更不用她操心,自小情绪稳定,内核稳定,养分稳定,落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家里这点小变故根本难不倒他。
就是不怎么喜欢薄荷。
尤其不接受薄荷味的牙膏。
但凡有选择的余地,这孩子选什么都不会选薄荷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基因偏好。
而他现在满嘴薄荷味。
哎,儿大不中留啊。
哎。
哎……
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邪。夏臻想着。
街角算命那大爷还真有两把刷子。
老太太的钱没白花。
夏臻哼着小曲儿推开家门,在久违的老房子里不自觉摆动起来。
原来嫁儿子是这种感觉?
嘿,还挺高兴。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摇摆~摇摆~摇摆摇摆~
“靠,这里红了!”原晢终于有时间仔细端详镜子里的鬼脸,怒不可遏地将目光转到那个姓裘的身上。
“没事,蚊子咬的。”裘时给原晢挤好了牙膏,亲手将清新的薄荷香塞到男朋友嘴里。
“这也太明显了,刚刚,唔……刚刚肯定被看到了!”原晢咬着牙刷瞪人,偏过头又发现了一处,急得他直跺脚。
“那,要不要,在这儿也弄一个?”裘时满眼兴奋地和原晢贴了一下脸,“对称美。”
“滚!”原晢尝着熟悉好闻的薄荷香气,认认真真地训起人来:“哪有蚊子会对称咬的,不是……这大冷天的有个屁蚊子!”
“蚊子都被冻死了!”
“你起开,别再多一个了我警告你!”
“还有刚刚,说了学英语,英语,英语啊,你拿物理卷子出来干啥!”
“还全是空白的,也就夏总视力不好看不见,否则绝对完蛋我和你说!”
“还有,今天下午必须保持距离,你再敢……”
提到下午的计划,裘时突然有点羞怯,激动地把整张脸都藏到了原晢身上。
他刚刚被邀请参加家庭聚会了。
他很高兴,特别高兴。
寺庙祈福这么重要的事,大家都只会和家人一起去。
尽管杨老师生前一直对他很好,但杨老师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逢年过节更是要接连几日下乡祭祖。所以不管是新历新年还是旧历新年,裘时一直都是独自在201庆祝的。
他没有家人。
而今天,他好像被接纳了。
裘时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特别的感受。
他被接纳了。
他很高兴。
他特别高兴。
“放,开,我。”原晢正给洗面奶打泡,可身上那个贴贴怪一直不离不弃,他根本没办法弯下腰来。
“贴!”裘时吧唧抱住了他。
“快点松手,说了半小时后出发,马上就到点了,你还要不要去。”原晢无奈道。
“裘时。”
“松手。”
“我数三声,一,二……唔……”-
康养中心的老头老太们都被家人接出去上香了,白白等了一上午的夏老师不免有些小脾气,恼怒的电话就这样响了一路。
“你俩什么时候才到啊,这一来一回的,天都要黑了。”老太太抱怨道。
“哎哟,我这飞机刚落地就去接车了,现在马上就往您那边开,别急啊,天亮着呢。”夏臻说。
夏臻租了辆霸气侧漏的越野车,正一边答复电话一边调整后视镜,不忘偷偷观察在后排正襟危坐假装不熟的两个少年。
嘿,那小领子还扯得老高。
扯领子有什么用啊,脸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都用不着猜!
“两个崽也要花时间刷题啊,这好不容易放个假都是作业,当然要做完了才好尽兴玩嘛。”夏臻嘴角难掩,话里话外都是别的意思。
“两个?你什么时候养了两个?”老太太略显疑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还有杨老师家的小裘呀,您上回不是还和我念叨着吗,说这俩啊,总是要来就一块儿来,不来就都不来了,同进同出的嘿嘿……”夏臻将车子顺利启动,一脚油门就向外飞了出去。
“今天一起打包给您见见,等着啊。”
原晢在后排紧张扣手,坐立难安。
他现在是粉色的。
而旁边那个姓裘的,也是粉色的。
比他还粉。
原因无他,不过是在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夏总嫌弃他俩的搭配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二话不说强行拐去附近商场买了两套新衣裳。
速战速决型,快到连路边停车位都还没到收费时间,原晢根本找不到机会说“不”。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拒绝。
因为那个姓裘的看起来特高兴,嘴角咧到耳后根,人都不自觉变顺拐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装了一口袋漂亮糖果,左右荷包都鼓鼓的,头顶还戴着店家送的天线头盔,完全像个去春游的小学生。
“给。”那个粉色的小学生给他塞了颗棒棒糖。
原晢看着手里似曾相识的卡通包装,突然觉得这配色有点眼熟。
好像……他当年就是被这玩意儿骗走的!
裘时笑着点点头,又给他送了一大堆糖果,什么口味都有,五彩缤纷的,富得流油。
和记忆中的大富翁如出一辙。
原晢:“……”
有被炫到。
原晢像模像样地收下礼物,正要对那个姓裘的进行无声讨伐,下一秒就直直栽倒在男朋友怀里。
原晢:“?”
裘时稳稳接住因急转弯而向他倾倒的人,不忘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可什么都没做。
原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刚要爬起来,又立刻跌回了熟悉的怀抱。
原晢:“……”
他不得不将视线移到驾驶位上。
原晢知道夏臻一直都很喜欢这类高底盘帅车,只是过去频繁应酬的角色让她不得不暂敛锋芒,选择看起来更为沉稳可靠的商务车接送贵客。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
而现在,多年的打拼化为乌有,是结束,也是新生。
他的母亲终于重新拥有了自由。
只不过……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暖冬林荫道逐渐荡成残影,红与黄与绿在骄阳下彻底融合,视线根本无法聚焦。
而前方又是一个急转弯。
看着车窗外的印象派画作,原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自觉伸手抱住身边人。
“妈,妈……妈!市区限速40啊!!!”
第40章
被夏老师钦点的庙宇坐落在全市最热闹的5A景区内, 平时周末就已经人满为患了,这趟又赶上了元旦假期,连临时规划的停车区都处处爆满, 租来的越野车只能留在离目的地大老远的地图边角上。
夏臻说了一路好话, 生怕老太太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毕竟这大过节的, 讨吉利的人潮从山的这边挤到了那边, 他们连辆观光车都排不上, 徒步登顶已成定局。
好在老太太一看到那个姓裘的就高兴,什么怨言都没有, 拄着根拐杖就哼哧哼哧往前走了,干劲十足,精神头倍儿好。
夏臻和原晢同时松了口气。
那个姓裘的嘴特甜, 难得带上这么颗糖衣炮弹出门, 母子俩再也不用忧心如何应对老太太了。
看着首次遇冷的电动大轮椅,原晢正要挽袖把东西再次搬回车后箱, 夏臻却灵光一闪制止了他。
原晢正要开口问, 只见夏臻朝头顶的艳阳天瞟了一眼, 二话不说就将夏老师的轮椅占为己有, 遥着大轱辘屁颠屁颠往前跑了。
慢半拍的原晢:“……”
一家四口就这样整整齐齐上了山。
原晢总觉得这一程哪里都不太对劲——那个姓裘的过于兴奋可以理解, 老太太过于兴奋也可以理解, 可为什么连他亲妈都如此兴奋?
当他和裘时被路边摊贩错认成双胞胎, 一个劲儿地夸赞家中有福伺机推销的时候,夏臻猛拍着老太太说:“哎呀, 有两个儿子就是好哇!”
当他和裘时兵分两路寻找无障碍通道,用猫咪手表说悄悄话被现场抓包的时候,夏臻再次猛拍着老太太说:“哎呀, 有两个儿子就是好哇!”
当他和裘时齐力把笨重轮椅抬上长阶梯,刚要喘一口气继续往上抬的时候,夏臻继续满眼星星拍着老太太说:“哎呀,有两个儿子就是好哇!”
“我的命真是好哇!”
“好哇!!!”
颤颤巍巍扶着墙的夏老师:“……”
主庙的香火已然熏到十里之外,等夏老师把此行的既定流程走完,夏臻已经把那句“好哇”重复几百上千遍了。
“隔壁就是孔子庙,今年夏天就要大考了,让两个孩子都过去拜拜吧。”夏老师终于夺回了轮椅使用权,坐在树荫下细细研究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不用不用,我们原宝是谁啊,这种小事用不着神仙庇佑。”夏臻推着老太太就往反方向走,直接把朝拜队伍带到了求姻缘的观音寺里。
“怎么,这么快就不想一个人过了?”夏老师不免朝亲闺女翻了个白眼。
夏臻从小就很聪慧,各方面的悟性都很强,还是个难得的乐天派,什么困难都打不倒她。
只可惜,她看男人的眼光非常不行。
老太太无奈叹了口气。
当初自己就不看好那个从乡镇上来的原宏涛,胸无大志,好高骛远,全身上下也就得一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这种病弱书生在自己那个年代是一点都不受欢迎的,可夏臻说什么都要嫁,恋爱脑上头怎么劝都劝不住……这下好了,生了个儿子也是细皮嫩肉的。
老太太扶着轮椅回头,暗地里瞅了眼肤色差极为明显的两个少年。
“哎。”万般无奈的叹息。
老太太再次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了保佑身体健康的上上签。
她一看就知道,那个白的平日里肯定缺乏锻炼,细胳膊细腿的,根本不是身边那个阳光小麦的对手……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哎呀,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呀,夏老师,这个咱刚刚求过了。”夏臻火速把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换掉,恭敬递上本殿最灵验的签子,像模像样地拜了起来:“咱原宝已经成年了,这年纪在外面都能领证登记了,可不得赶紧上点心,别成天学习学习的,待会儿人都学傻了……”
全程负责买票通路的原晢:“……”
他转头看了眼那个姓裘的,那个姓裘的正在凝神憋笑,看起来马上就要憋不住了。
庙里的观音:啧,这求神拜佛的一家老小,根本没一个心诚。
“啊?不是求你的啊?”夏老师立刻放下手里的破烂玩意儿,抓起夏臻就转着轮椅往外走,“不行不行,这都还没到日子呢,现在太早了,这个求不得,求不得。”
“早什么呀,不早了。”夏臻还想回去把仪式走完,奋力卡着老太太的轮椅腿劝说道:“俩孩子都满十八好半年了,也该谈了,我在这年纪的时候都不知道换第几个了呢。”
“不行,现在还太早了。”老太太义正辞严,启动着轮椅火速溜了出去。
夏臻有点懵,但又怕老太太摔着,只能带上两个宝贝儿子赶紧跟上。
“怎么回事啊,夏老师,您是不是被同楼的封建老太传染了,怎么就还早呢。”夏臻不明所以,顺道把接下来的计划一股脑说了出来:“哎呀,我就说这国内外环境还是有差别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高考可以考,但我们原宝还是得去外面读书。”
听到这里,轮到原晢开始惊讶了。
什么情况?
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只在电话里和夏臻隐约提过这件事,讲到南半球的时候还特意加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幌子,并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有留学的想法……夏总是不是看出点什么了?
都怪那个姓裘的!
原晢把幽怨的小眼神移过去,只见那个姓裘的正四处打量各种零食饮品小推车,还不忘指指这个,指指那个,用口型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原晢摇摇头,说不想,却不自觉看着树荫下的侧影出了神。
裘时的骨骼很有力量。
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比自己大了整整一圈的,宽厚温暖的掌心,还有那骨节分明,干净细长的手指……
昨晚……就是那双手……
“咳,咳咳。”原晢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立刻把视线移开,却还是被手腕上的白猫出卖了心迹。
“哔哔——哔哔——”
原晢闭眼给了自己一拳。
他现在完全被那个姓裘的监视了,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简直带了个不定时炸弹出门……他就不该收这个破礼物!
而那个姓裘的早已洞悉一切。
只见不远处的身影昂首挺立,傲娇地向店家炫出自己的黑猫手表,“滴滴滴”扫了一堆付款码,小表情非常豪气。
感到不屑却依旧偷偷捕捉一切的原晢:“……”
这个败家的!
“国内不也一样吗,好大学到处都是,到时候看情况随便选一所就行了。”老太太低头翻起了电子版老黄历,看起来对留学事宜并不关心。
“那不一样,国内有早八,好像还有晚自习呢,大学也整得和高中一样,困都困死了,哪还有心思谈恋爱呢。”夏臻嘿嘿笑着,蹲下身子盖住老太太的手机大声说:“再说了,小裘也要出去的,怎么能把我们原宝单独丢下,孩子一个人多孤单啊。”
“小裘,你是要去澳洲念书的吧?”夏臻立刻转头找人问道:“是春节后就要走了吗?”
“嗯,是。”那个姓裘的特别乖巧,眨眼的功夫就把全家人的热饮买回来了,还带了不少没用的平安符。
“啊呀,谢谢小裘。”夏臻笑着接过暖乎乎的姜茶,赶紧帮老太太插管递了上去,攥着平安符趁热打铁起来:“澳洲好呀,澳洲生态好,污染少,有机会去那边住上几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呢。”
“费用也没欧美那么高,咬咬牙咱还是送得起的,考虑一下嘛夏老师。”
“有个亲孙在外留洋,这说出去多有面啊,倍儿有面,楼里的那些老头老太肯定都羡慕您。”
“以后还能天天给您代购保健品呢。”
“怎样,有没有一点点心动?”夏臻拼命摇着老太太,笑逐颜开:“咱把原宝也放过去呗,俩孩子还能有个伴,多好哇!”
“哎,你儿子你自己定吧,爱送哪里送哪里。”老太太口是心非道:“到时候一年也见不到几面,你可别闲得没事,天天来烦我。”
“嘿嘿嘿,不会不会,我还要忙着东山再起呢,没空天天搁您面前晃悠,放心吧。”夏臻高兴地朝原晢抛了个眼神,而后突然压低了嗓音,贼眉鼠眼凑在轮椅前小声说:“妈,那什么,赞助点养老金呗。”
“……”老太太嫌弃地蹬了夏臻一脚,“就知道是这样,天天就知道打我主意,你这缺心眼儿的。”
“哎呀,最近手头紧嘛。”夏臻赶紧又贴了上去,捶背捶腿哄着老太太说:“其他事情都不着急,但孩子要读书啊,这学费书费生活费,七七八八的凑起来好大一坨呢,当然要做足准备啦,出门在外必须底气足,不然被坏人拐跑怎么办……”
“您看看,看看最喜欢赞助哪部分……”
“就给点嘛,求求了,这可都是亲生的……”
“哎,行了行了,回去再说,不要总在外面谈钱,漏财。”老太太轮椅一转,把手机里的老黄历丢给夏臻就径直下山了。
“这姻缘求不得,赶紧走。”
“离本命年还远着呢。”
“两个孩子都一样,都还没到日子,远着呢。”老太太催促道:“赶紧的,走了,走了。”
“诶?”夏臻疑惑地滑动老人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出几张老照片。
是原晢的生辰八字。
八字旁还附加了一张算卦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有一串小字说……
“什么?!”夏臻讶异地瞪大双眼,立刻朝老太太的背影追了上去,“谁说的?谁说我们原宝只能在本命年结婚?”
“那个算命老头都挂了吧!”
“就一街头摆地摊的,他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啊!”
“当初到底还算了啥……哎,哎,夏老师,等等,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