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村姑也能让strong男破防吗?……

    虽然卢嘉木有预想到Holiday对他和对林满杏肯定是两副面孔。可他还是没想到这两副面孔会差这么大。

    卢嘉木看着坐在他的身旁的林满杏手里捏着把金色猫爪小勺子,正一勺一勺舀给端坐在她大腿上,姿态优雅又端庄的阿比猫吃,后者一口接着一口,哪里是平时那种挑食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卢嘉木忽然就觉得自己好悲哀,一种他讨厌的悲伤心情如同来势汹汹的潮水,没有任何预兆地就将他拍打在岸上。

    连猫也不喜欢他。

    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如果他那个哥哥卢嘉森没死的话,他是不是也跟林满杏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夺走Holiday的喜爱。

    就像是他轻轻松松就能夺走爸妈所有的注意力一样。

    只是想到这里,卢嘉木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些阴暗的情绪。明明是和另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可不管怎么看,他都好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似的,让人觉得阴郁的、不讨喜的面孔,此时显得更加灰暗阴沉。

    正当卢嘉木忍不住幽怨甚至恶毒地想要一直林满杏时,突然,视野中出现一个开封了的罐头,卢嘉木眼神一愣,紧接着他就听见林满杏说:

    “卢嘉木,我喂了一半罐头,剩下的一半你要喂吗?”

    卢嘉木有些意外,他先是又看了眼那挖得整整齐齐一半的猫罐头,又抬眼看了眼林满杏那认真询问的面孔,“要”字都要呼之欲出了,在最后一刻就又改了口。

    “不要。”

    他才不要接受她的施舍,她以为没有她,Holiday就不会乖乖吃他喂的饭吗?……是,Holiday是不会乖乖吃他喂的饭,但是那又怎样?他才不要接受她的施舍。

    他才不要她可怜他。

    “好吧。”

    卢嘉木拒绝,林满杏也就没有再问,又自顾自地低头喂猫。

    这下,卢嘉木反而有些别扭了。他又等了好一会儿,可林满杏显然没有再要开口的意思,卢嘉木越想越觉得憋屈。

    就问一遍啊?她就不知道多问几遍吗?

    虽然他肯定还是不会同意,但是她就不知道多问几遍吗?

    卢嘉木又直勾勾地注视了林满杏一分钟,最后还是自己先泄了气。不问就不问,谁稀罕她问了?他要回去诅咒她,他要扎小人,他要画圈圈,他要摆可乐阵然后——

    “你不想喂罐头,那你要不要喂冻干?”

    视线里冷不丁地又出现了一个袋子,卢嘉木看见那袋子被林满杏用手晃了好几下,里面的冻干都碰来碰去的。

    林满杏又说:“我看了,这个罐头只有50克,我没有喂完,Holiday还有肚子可以吃其他东西。他刚才抓了这个袋子好几次,应该是想吃的,你要喂吗?”

    搞什么啊?

    卢嘉木垂下眸,明明自己在期待林满杏这么说完,又一次高傲地拒绝她,可是真当事情发生了,他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心里头没由来地就有种委屈的感觉,再开口时,卢嘉木的声音带着怨念:“我喂它它也不一定会吃,而且……”卢嘉木尝试用自己那双不到林满杏一半的眼睛,很有气势地瞪林满杏:“而且你现在在这里,它就更不想让我喂它了。”

    “可是他现在没吃饱,你喂他还是我喂他,他都会吃的。”说着,林满杏直接撕开冻干袋,将袋子塞到卢嘉木的手上,她的神情流露出些许不赞同:“而且你才是Holiday的主人,你怎么可以不喂他?”

    “……”

    听到这句话,卢嘉木来气了,他一边掏开袋子拿冻干,一边说:“林满杏,你还道德绑架起我了啊?我不喂是我不想吗?是Holiday它很多时候压根就不吃——”

    卢嘉木震惊地看着阿比猫咬住他手里的冻干,歪着脸蛋嚼嚼嚼,他立刻翻过冻干背面看个清楚,音调都跟着变了。

    “林满杏,你这是正经冻干吗?”

    “是很贵的冻干。“林满杏解释道:“葛妮说如果想买这个冻干喂小猫,要付100块钱。”

    “还真是。”

    卢嘉木举起袋子看了眼,是他认识的牌子。怪了,可明明他之前喂Holiday冻干它都不吃的,为什么……

    “你下次不要把冻干泡在水里,它就愿意吃了。”就在卢嘉木奇怪的时候,他听见林满杏突然又蹦出这么一句,她接着又问他:“卢嘉木,你是不是每次都会往罐头和冻干里面加水?”

    “是,不这样它不喝水。”卢嘉木不假思索就说道,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

    卢嘉木立刻就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跟我说是Holiday告诉你的,我不信。”

    “你都猜到了,你还不信,你好奇怪。”林满杏不解地看着他,接着又说:“Holiday就是不喜欢冻干和罐头泡水,他说他自己会喝水。”

    “不可能。”卢嘉木立刻就又反驳道:“我每天都有看饮水机,它就没喝过几次。而且我确认了,饮水机没有漏电。”

    “他不喜欢喝饮水机里面的水。”林满杏说:“他喜欢喝马桶里面的水。但是他怕被你看见,会损害他高贵的形象,所以他才没有当着你的面去厕所喝水。”

    “……你说什么?”

    卢嘉木的眼皮,又一次抬到它不应该有的高度,他猛地站起来,否定林满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Holiday它怎么可能喝马桶水,它才不是那种——”

    “Holiday他就是一只小猫。”

    林满杏打断他的话,一边喂冻干一边说:“你不能对小猫有很多要求,那样他会有压力,会不开心的。”

    “你老是说,Holiday是最高贵的小猫,没有其他小猫能比得过,他会以为如果他不够优雅,你就不喜欢他了。”

    说到这里,林满杏抬起头看卢嘉木。有那么一瞬间,卢嘉木觉得她那总是木木的眼神,此刻却深邃直白得让他不敢直视。

    “你也不喜欢别人对你有很多要求是不是?那你也不能对小猫有很多要求。”

    *

    “怎么样?满满,今天在店里玩得开心吗?”

    去猫咖接林满杏回家的时候,薛理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会有人抢着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看着林满杏朝自己跑过来,投入自己的怀抱,薛理承认,他确实能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叫人的心脏都逐渐膨胀。

    想到这里,薛理低头看林满杏的眼神,不由地就更温柔了。这时候他也不顾不上自己的洁癖,伸手就将林满杏发间那几搓猫毛拈走。

    “很开心。”

    林满杏朝着薛理仰面一笑,被暖气烘得红扑扑的脸蛋,看上去很有气色,她道:“葛妮她们对我很好,蛋挞他们也很乖,我很喜欢这里。”

    “开心就好。”

    薛理自然而然地就牵过她的手往外面走,心头的丰盈感更甚。只是没走两步,他就又听见林满杏说:“对了薛理,周末我可以带一只小猫回家吗?就一只。”

    “……”

    听到林满杏的话,薛理先是忍不住蹙了下眉。他是有一些洁癖在的,而且也不喜欢居住的地方有什么动物打扰,可是……

    “薛理,可以吗?”

    看着林满杏那真诚祈求的模样,那双水盈盈的眼睛,薛理心头一软,怎么还是狠不下心,到底还是妥协了。

    算了,下不为例,她刚住过来,就先放纵她几天好了。

    这么想着,薛理回应道,“好。”

    底线在试探中一次次降低。

    可一向守规矩、讲礼仪、什么事情都要条条框框地进行着的男人,却对此浑然不知。

    *

    随着于斯佰重新接手裕华百货后,于家逐渐又重新步入正轨。

    薛理不得不说,这个从十五岁就被于塍收养的于斯佰,的确很有天赋。可以说之前做于景焕的特助,完全是屈才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都不太相信,于斯佰真的愿意屈居人下,即便于塍未来有可能收回他所有的权力,他也全然不在乎。

    “坐。”

    看着面前剪去一头长发、整个人焕然一新,好像真是个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的于斯佰,薛理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不过稍微抬了下下巴,示意于斯佰坐下。

    “薛总。”

    于斯佰先是和薛理打了声招呼,可他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那个只有薛理能够坐的位置,本来虚伪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可当他又想到林满杏为什么会在这里时,那笑却隐隐又有些扭曲。

    “少夫人也在这里,真巧。”

    于斯佰忍不住抬步朝着林满杏走去,依旧以着佣人的姿态,说着毕恭毕敬的,叫人挑不出错误的话。

    可没有人知道,那双狭长的眼眸中,浮于表面的笑意下,却在酝酿着什么污秽浑浊的情绪。

    “夫人需要喝点下午茶吗?我可以去给夫人泡。”

    “不用了,乔斯佰,谢谢你。”

    林满杏坐在薛理那张可调整的办公椅上。一连去了五六天猫咖,林满杏逗猫都逗得有点累了,所以今天下午她干脆就听薛理的话,过来找他。

    说着,林满杏就又举起了手中那杯不到半杯的奶茶,说道:“我今天点了奶茶,是……”

    名字太长,林满杏有些记不住,她又看了眼杯子上面贴的标签,说:“是什么QQneinei好喝到咩噗茶,比你之前给我煮的奶茶还要好喝。以后就不需要你帮我煮奶茶了,乔斯佰。”

    “……”

    听到林满杏的话,于斯佰眼神有短暂的呆滞,本来弯起的嘴角弧度,一瞬间就又回落绷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说什么?她说她不需要他了?

    ……她怎么可以不需要他?!

    第72章 小村姑也能让柴金凤吐槽雪梨吗?“金……

    “于斯佰。”

    见男人站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薛理眉间之色肉眼可见的一沉。

    “你在干什么?别忘了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要谈。”薛理的声线也低沉得紧,回想起刚才于斯佰对林满杏的称呼,薛理心头有股说不出的躁意,他忍不住又多提醒了一句:

    “还有,这里不是于家,别把你之前那副做派搬到这里。一口一个少夫人,哪里有少夫人,这里没有什么少夫人,你以后就叫满满林小姐,保持距离感。”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薛理的声音已然冷了不少。

    薛理并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毕竟现在小焕已经死了,只是碍于裕和集团的股市动荡以及外界流言,所以于老爷子才迟迟没有让人宣告小焕死亡,想着等于斯佰真正得到董事会的认可后,集团稳定点再从长计议。

    如果于斯佰动不动就喊林满杏“夫人”,这会让知情的人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满满是个死了老公的寡妇,可她实际上还没跟小焕结婚。

    再退一步说,他这么喊,让他公司里的人又怎么想?他们中多的是人不知道满满,听他这么说,万一误会这声“夫人”指的是他的夫人怎么办?那不就乱了套了吗?

    想到这里,薛理又义正言辞地说:“还有,现在满满跟我住在一起,有我照顾她,你不用瞎操心,听于塍的吩咐把裕华管理好才是正事。”

    只是薛理的话,却没有得到场上任何一个人的回应。

    于斯佰看见林满杏和他这么说完之后,又全神贯注地玩起了平板上的贪吃蛇,只觉得一种恐慌感如同抽条的藤蔓般疯狂地蔓延,最后缠绕住他的心脏,用力收缩到几乎窒息。

    要不是薛理在场,于斯佰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直接双膝跪在林满杏面前,握住她的双手,问她,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需要他呢?为什么她不让他服侍他呢?他是她的仆人、是她的管家,她怎么使唤命令他都是理所应当的,她怎么可以不使用他呢?

    可是于斯佰清楚,现

    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尤其是……于斯佰的目光重新又落在了端坐在沙发上,神情略显不悦的薛理上,不由地滋生出某些晦暗的情绪。

    尤其是还有某个仗着于景焕舅舅身份,倚老卖老的家伙。

    “薛总,我知道的,夫人她现在住在你家。”于斯佰的态度,还是挑不出错的礼貌,可薛理却怎么听怎么觉着不舒服。

    他听见他又说:“但这毕竟也是暂时的,于老先生还是很疼爱夫人的,虽然少爷现在……但是,等集团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夫人还是得回到于家的。”

    “毕竟夫人是少爷亲自从林家村带回于家的。”于斯佰朝着薛理露出他最常用的那抹微笑,心平气和地说:

    “这件事我想您应该也很清楚。”

    *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空无一人。

    “柴总,我们薛总现在正在开会,可能需要一会儿时间,您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茶水间为您泡茶。”吴秘一边说,一边领着身后距离他不过两三步的柴寄风往里面走。

    “OK,不着急。”

    柴寄风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标志性的狐狸眼眼尾冒出了点泪花,他又道:

    “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喝茶,薛理他办公室里有没有酒柜啊,能不能给我来杯威士忌,牌子种类我都不挑的。”

    明明是一身纯黑的商务风西装,可男人丝绸衬衫领口处解开的两枚扣子,敞开的阔大西服,松垮的跟被人扯过似的领带,还有脚上那双略微带着点跟的尖头漆皮亮面红底皮鞋,都将那本该古板严谨的风格打了个粉碎。

    吴秘为他开门,请他走进来时,都硬生生给他凹成了仿佛是要走红毯,参加什么商业晚宴的气势。

    而听到柴寄风的话,吴秘先是疑惑,但他很快就又表现出精英助理的姿态,从容不迫地说道:

    “不好意思柴总,薛总办公室没有酒柜。这样,您先坐,我马上去安排。”

    “行,出去记得把门带上啊。”

    柴寄风随意地把身体往沙发上一摔,跟个软骨头似的烂在上面,摆了摆手对吴秘说道。

    可能是因为上次来薛理这儿,已经是出国之前的事情了,很久没有踏足过这里,所以柴寄风看着周围只觉得又陌生又稀奇。

    于是,吴秘才刚离开,柴寄风就立刻举起手机。他甚至连起来都懒得起来,就直接借着手机的摄像头,开始打量起薛理办公室的构造。

    黑白灰?嗯,果然符合他万年老处男、剥削资本家、极恶工作狂的气质。

    多肉?好小的一盆,薛理什么时候有闲情逸致养起多肉了?好格格不入……估计是留着用来砸哪个他看不爽的老总吧。

    《好爸爸胜过好老师》?这什么吊书,神经吧薛理,他办公室里放这种书干嘛?他现在已经从喜欢给人当大爹,变成真给人当爹了?……难不成真有什么私生女?

    人?喔,林满杏,他知道,不聪明的小土丫头一个,他弟想摆在实验室的吉祥物,薛理爹味大爆发养出来的女儿,还是个有夫之——

    我艹?

    人?

    林满杏?!

    柴寄风“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他看了眼手机屏幕里的人,又放下手机,看了眼那真的站在他面前的人,眨了好几下眼睛,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否则怎么跟闹鬼似的,不知道就从哪里突然跑出个人来。

    “林满杏?你怎么在这里?”

    柴寄风看着面前穿着明黄色毛衣和亮蓝色百褶裙,脚上踩着拖鞋,一手拿着平板手机,一手举着奶茶杯,跟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似的晃荡的林满杏,两眼震惊。

    *

    薛理刚才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很难吃的饭,但又必须得咽下去的样子。

    这么想着,林满杏压下休息室的门把手,踩着毛茸茸的拖鞋,抱着平板手机,该有没喝完的奶茶就想要离开休息室。

    薛理的办公室很大,几乎顶得上一个小平层了,除了他直接办公会客的区域,还有休息室、小型会客厅、茶水间等等。

    而在刚才薛理臭着张脸,对于斯佰说“先谈正事”之后,林满杏就被薛理带进来休息室,被他握着肩膀,嘱咐说:“满满,乖乖待在那里,等我开完会回来,我们就出去吃晚饭。”

    不过林满杏还是觉得,薛理那把椅子坐着舒服,所以在休息室的床上坐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跑了出来。

    只是她也没想到,她一出来,就看见沙发上像是死了个人一样。

    “我一直在这里。”

    听到柴寄风的问题,林满杏没有一点犹豫地就回应道,接着她又转身,指着某扇紧闭的房门说:“我刚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柴寄风看她的眼神不由地有些复杂了。他情不自禁地就吐槽了一句:“金屋藏娇吗?还把人藏办公室里来了,真是,搞这死出,有毛病吧……”

    “你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柴寄风没有故意放轻声音,林满杏能听得见他说话。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很自然地认为柴寄风是在说她,于是她真诚地问他。

    “……”

    柴寄风有被她的耿直无语到,他不假思索地就说:“没有,你想多了。我在骂薛理,我在骂他脑子有坑。”

    “喔。”

    林满杏没有想太多,她直接就朝薛理的办公桌走去,然后坐上他的办公椅,说:“我要玩游戏,我可以开声音吗?”

    “……可以。”

    还挺有礼貌。只是刚这么想着,柴寄风又觉得刚才林满杏的态度实在平静,他于是忍不住问道:“我骂薛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那看样子,薛理白花那么多心思养林满杏了啊。他骂他,她都不替他说一句话的。柴寄风不由地在心里幸灾乐祸起来。

    但很快,他就又乐不起来了。

    “有的,有想说的。”

    林满杏说着就点开了贪吃蛇,伴随着魔性的游戏特效声音响起,林满杏又说:“但是不是跟你说,是跟薛理说,等他回来了,我要跟他说你刚才骂他。”

    柴寄风:“?”

    柴寄风不禁被她这平静但又好像很拽的语气给逗乐了。

    他走到林满杏身边,一只手别在穿着衬衫的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林满杏坐的椅子上。他歪着个脑袋,鸦黑色的碎发垂着,朦胧了他那瘦削的面部轮廓,像是给他自动上了层滤镜,显得他更像个妖精似的。

    他语气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响在耳边却跟自带音响似的,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哟,还会打小报告啊,这么厉害?”

    “我不是很厉害,我卡在第四十三关很久了。”林满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又说:“还有,你不要跟我讲话了,你讲话我也不回你了,我现在要认真玩游戏。”

    第一次这么被人这么冷淡地对待,要不是柴寄风还记得看见林满杏的第一面,她就说“你好漂亮”,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雄性魅力是不是在回来这两个月里被狗屎的班味给削减得一点都不剩了。

    他不由地撇了撇嘴,语气有些拈酸:“坐在薛理这个位置上打游戏,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很拽啊?说起来之前你狐狸咬我的事情我都没找你算账,我现在还有两针疫苗没打呢,你就不怕我——”

    “Ready——Go!”

    柴寄风:“……”

    可恶,死丫头还真就这么拽?

    耳边响起贪吃蛇吃豆豆的音效,柴寄风看着林满杏那两只跟土豆上面插五根胡萝卜似的爪子,在13英寸的平板屏幕上滑来滑去,最后“biu”的一下撞到另一条蛇,从“Ready——Go”到“GameOver”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

    他沉默了。

    好……好菜。

    柴寄风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吐槽着,随着林满杏坚持不懈地重开,“好菜”这两个字在他心里头浮现了得有二十多次,间隔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两分钟。

    最后,柴寄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无聊看一个傻子玩贪吃蛇,但是他觉得自己这时候有必要立刻帮林满杏通关,好避免他被她的操作气得血压飙升。

    这么想着,柴寄风看着林满杏那如临大敌,他也不知道她在燃个什么劲儿的表情,忍不住低下头,幽幽地在她耳边说道:

    “这样,我替你打赢这关,你别给薛理打小报告……”

    说到这里,柴寄风又想了想,考虑到他弟的猪脑发育,他于是补充道:“这样,我大方点,我多替你玩几关,你顺便把我弟给拉黑了。怎么样?林

    满杏?O不OK?”

    “不OK。”

    游戏屏幕又一次灰暗下来,林满杏有些生气了,她严重怀疑是柴寄风在旁边干扰了她的实力,她拿起桌上的奶茶,狠狠地嘬了一口,用力地嚼嚼嚼几下,转头就要指责柴寄风:

    “我自己能打赢的,我就差一点点了。我觉得是你今天在这里,我运气不好,所以我才会——”

    林满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柴寄风就感觉到有一股淡却好像很甜腻的奶香隐秘地钻进他的鼻腔,与此同时,那微微张合的、柔软的、还沾着点水汽的唇瓣,擦过他的面颊,激得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都在那一瞬间猛地竖起。

    最后,那唇瓣轻轻地拂过他的唇肉,又在主人微微一愣中,离开了他。

    心跳如擂鼓声在耳边响起,柴寄风一时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对上那双同样大而圆的眼睛。

    第73章 小村姑也能让柴金凤藏起来吗?“满满……

    “啊。”

    “我刚才是不是亲到你了。”

    看着面前神情已然僵住了的柴寄风,林满杏同样也反应迟钝,可她还是比他先反应过来。她往后缩了下脑袋,手指指着柴寄风的脸,眼神又呆呆地看了眼被她放在桌子上的奶茶,自言自语道:“难怪你的嘴巴上也有奶茶了。”

    “……”

    林满杏的两句话,彻底将柴寄风从震惊中拉扯回来,也让他很确切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肾上腺素飙升,血液在短暂的一瞬间挤着往大脑冲。

    柴寄风更加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一震一震甚至扯得他胸口都有些疼,他不由地喃喃自语几句。

    “我去,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要死了。”

    柴寄风没有跟别人接吻过,准确来说他在国外生活这几年,连国外那种最基础的贴面礼或者吻手礼,他都没有做过。那些以为他一夜七次郎的外国佬,至今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处男之身。

    所以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他的初吻给了,一个,傻子。

    而他甚至是因为这几乎和蜻蜓点水没什么区别,连津液的交换和舌头的触碰都没有的,说是亲吻都有点牵强的吻,心跳加剧。

    这过分剧烈的心跳中,柴寄风能感觉到,还有着好几种隐秘的、令人觉得干渴的情绪在呼之欲出。

    有紧张、有兴奋、有渴望。

    可最强烈的,让他在那一瞬间最先捕捉到的却是……

    刺激。

    无法言喻的、令人着迷的刺激。

    柴寄风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满杏。他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如同食髓知味的鬣狗般,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味着刚才那种用语言描述都太过匮乏的感觉。

    “柴寄风,你的脸好红,像猴屁股。”

    “柴寄风,你的眼睛好像很久没有眨过了。”

    “柴寄风,你现在是不想说话了吗?”

    “柴寄风,就是这样,你做得很棒。你后面也这样,不要讲话,我要重新打游戏了。”

    “……”

    视野中那张湿红的唇张张合合,可柴寄风却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像是很不可思议一样,手掌逐渐抚上胸口,似乎是想要感受什么。

    可就在这时。

    “咚咚”

    “柴总,我可以进来吗?”

    柴寄风:“!”

    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和外面那人有意提高音量说出的话,让柴寄风猛地又回了神。他被这个突然的声响,吓得心跳都跟着漏了几拍。

    那张漂亮得有些艳丽的脸庞闪过一抹慌乱。一瞬间,柴寄风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个他在国外时看过的某些影片的画面。杂乱的片段最后停留在某一个特殊的场景中。

    办公室中,一对男女偷情私会,可就在这时,有人意外闯入。于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不属于这个办公室的那人只能躲进……

    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诡异的心理,又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误会,可柴寄风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他如同一只抱头乱窜、做贼心虚的老鼠,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林满杏坐着的那把椅子,弯腰钻进了办公桌底下,蜷缩好之后,立刻就又伸手将椅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拉近,就这么将自己禁锢在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当中。

    “GameOver”

    办公椅静音轮滚动的细微声音,被游戏发出的声音掩盖过去。

    被柴寄风莫名其妙的动作打断,林满杏很不幸地又输掉了,看着屏幕上这些英文字母。她有些不高兴了,垮着张脸就说:

    “柴寄风,你不要乱动,现在我又输掉了。我刚才差一点点就要赢了。”

    越说越气,林满杏二话不说就想要从坐着的椅子下去,想要好好质问缩在桌子底下的柴寄风。为什么要打扰她打游戏,是不是在报复她要跟打小报告。

    可办公椅坐垫的一角还被人抓着,她腰下的部位都被卡在办公桌和椅子中间,别说下去了,她一连蹬了好几下,连脚都抽不出来。

    “我艹?”

    脸冷不丁地被人踹了一脚,柴寄风下意识就抓住始作俑者。而当他一把抓住林满杏那只还被姜黄色长筒袜包裹着的脚腕,意识到这是谁的脚时,柴寄风脑袋忽地宕机了一下。

    尤其是当他顺着视线往上看,看见那亮蓝色的裙摆,和裙摆下微微陷在办公椅上的双腿。这一刻,视角的忽然转变,转换成一股巨大的荒谬感砸下来,砸得柴寄风几乎眩晕。

    Hello?

    HelloHelloHello?

    他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他怎么躲进这里了?

    他怎能突然就跟做贼一样躲进这里来了?

    他又不是真的跟林满杏偷情……他、他躲进来干什么啊?!他有毛病啊?

    仿佛有人在他的太阳穴上拿锥子猛地给他来了一下,柴寄风这下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他立刻就松开握着林满杏脚踝的手,来不及去吐槽这些多到不知道该先说哪一点的槽点,一边不敢相信地骂自己,一边没有半点犹豫,手放在那椅子上,用力就是一推。

    可吴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说着“柴总,我先进来了”时。

    柴寄风没有半点犹豫,无比干脆地就又把椅子拉了回来。

    他一只脚横放着,一只脚斜曲着,昂贵的、才穿了一次的红底皮鞋此时都有些皱了。可柴寄风却无暇顾及,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面无表情,写满了生无可恋。

    要死了哈哈。

    这下出不去了。

    蜷缩在桌下,脑袋都只能歪歪斜斜地靠着的柴寄风,不由地暗骂了一声,气得用手掌心给自个儿脑袋来了两下。

    要死,刚才他是吃错药了钻进来?要死。

    这时候要是钻出去,还是从林满杏坐着的位置下来钻出去,如果让薛理那个秘书看见了……最多十分钟,薛理就要过来撕了他这张狐狸皮。

    果不其然,柴寄风才这么想到,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顿时,柴寄风后背一挺,整个人都精神紧张起来了。他没忘记这个办公室里还有个定时炸弹,立刻又轻轻拍了两下林满杏的膝盖,在她很不高兴地低头看去时,他食指一伸,对她做了个“嘘”的表情。

    “林小姐?”

    端着威士忌酒瓶和装了冰球的酒杯进来时,吴秘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办公椅上坐着林满杏,他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应该是什么时

    候其他人领的林满杏进来,毕竟他作为薛理的秘书,大部分是承担替他招待客户的职责,而薛理身边除了他,还有何助、陈助等等好几个人,他们是负责薛理其他事务的对接。

    “林小姐,下午好,需要喝点什么东西吗?”

    一直跟在薛理身边,吴秘自然知道这位林小姐在他雇主心中的重要性,他又环顾了一圈,没有在办公室里看见其他人,于是将酒瓶和酒杯放在会客沙发前的桌子上后,他转身就走到办公桌前,朝着林满杏颔首问好。

    喝喝喝。

    喝个屁,没看见她桌子上有奶茶吗?

    柴寄风全神贯注地听着,自然能听见吴秘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都越来越近。他不禁咬了咬牙,在心里骂道。

    “我不喝,我有奶茶了。谢谢你,吴秘。”柴寄风接着又听见头顶传来林满杏的声音,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样,赶快把这个四眼秘书赶走。

    这地儿也太小了,再不出去,他腰都快凹折了,刚买的皮鞋也要起皱了。

    “这是我应该的。”

    办公桌旁,吴秘朝着林满杏礼貌一笑,然后又问:“对了,林小姐,您刚才进来的时候,有看见柴寄风,柴总吗?”

    听到他的问题,林满杏不假思索地就说,不要太诚实:“有,我看见柴寄风了。”

    柴寄风:“?”

    有?有什么?什么有?

    你这就有了?啊?

    柴寄风一瞬间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意识到他没有听错后,他眼皮一翻,感觉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是,林满杏她要不要听听她在说什么?他都藏起来了,不知道现在他是不能见人的吗?

    柴寄风恨不得现在就钻出去,晃一晃林满杏的脑子,听听里面是不是有水声。

    而外面,吴秘还在继续询问着:“那柴总他有跟您说什么吗?他有说他去哪里了吗?”

    有说什么吗?有,当然有了。

    他可是跟她说了薛理的坏话,她还要去跟薛理告状呢。

    去哪里?没去哪里。

    他就藏在她脚下面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奸夫呢哈哈。

    柴寄风已经彻底放弃挣扎了。他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同时想着等会儿要怎么爬出去才会不那么丢脸,以及跟薛理打起来的时候,怎么才能护住自己这张上了上亿保险的脸蛋。

    果然,柴寄风听见林满杏说:“有的,有说的。”

    好嘛,他就知道。

    柴寄风几乎都要被这个答案给气笑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就钻出去,起码那时候动作快点,说不定他撅着个腚爬的样子,还不会被这个秘书看见……说不定那时候跑得快点,还能躲过薛理的追杀。

    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柴寄风已经准备出来亮相了,可他却没想到,林满杏的下一句话竟然会是——

    “他说他心脏跳得很快,要死了。”

    吴秘:“……”谁要死了?

    柴寄风:“?”他要死了?

    回忆完毕,林满杏又认真地说道:“但是他没有跟我说,他要去哪里。”

    *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后,房门被人带上,蜷缩在桌子底下的柴寄风,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逃过被薛理一边骂“成何体统”,一边追杀的命运。

    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以至于柴寄风一时半会儿都忘了起来,就这么缩在桌子底下,摇着头感慨。

    这都能蒙混过关?太离谱了。

    而最让柴寄风觉得离谱的,是他发现,从头到尾林满杏说的还真全是实话。

    在刚才林满杏的话出口后,柴寄风经过了几秒的思考,才回想起来他之前还真就说了句“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要死了”。而他也确实没有跟林满杏说他要去哪里……因为他大爷的,他现在就在这里,他能去哪里?

    太邪乎了,林满杏她也太邪乎了。

    难怪他弟跟吃错药一样想把人拐走。

    又一次在心里吐槽了几句,柴寄风就要推开面前的椅子,准备重见天日。

    可就在这时。

    门重新打开的声音猝不及防,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

    “满满,我开完会了。”

    柴寄风:“……”

    柴寄风将椅子拉了回来。

    完了。

    这下是真的要完。

    哈哈。

    第74章 小村姑也能让柴金凤嘿嘿嘿吗?“好姐……

    “怎么在这里玩平板?”

    薛理一进来就看见林满杏正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平板上是显示着“GameOver”的贪吃蛇游戏画面。

    他没有犹豫,走到林满杏身旁,手掌就带有掌控意味地落在了林满杏的后脖颈上。

    薛理很喜欢这个动作。托林满杏的福,他也看到过不少养猫博主的视频,他记得很清楚,上面讲过猫妈妈移动小猫时,经常就会叼住小猫的后脖颈,小猫的颈背反应会使得它保持不动,乖巧地由着猫妈妈动作。

    自从那之后,薛理就经常这么对待林满杏,每次走到她身边,他的手掌心便下意识抚摸上了她后颈,同时带有安抚意味地摩挲着。

    “痒。”

    或许是因为今天头发都被扎起来了,没有了头发遮挡,林满杏就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动作。温热的掌心抚摸着,带来一阵痒意,林满杏忍不住就缩了下脖子,又耸了下肩膀,她不禁蹙眉说道:

    “薛理,你别这么摸我,我好痒。”

    “你的手快要伸到我的衣服里面了,我有点不舒服。”

    柴寄风:“?”

    啊?

    啊啊啊?

    听到这里,柴寄风彻底目瞪口呆。

    在刚才听见薛理的脚步声时,柴寄风就立刻松开了把这林满杏椅子的手,避免她因为不能从椅子上下去,而被薛理发现什么不对劲。接着他又调整成双膝跪地的跪姿,尽力往里面缩,两条长腿都快折断了,就怕不小心露了馅儿。

    而因为他躲得更里面了,这下他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瞧见林满杏那双脚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同时依靠听力去辨认薛理和林满杏的交流。

    可他没想到,他这么担心受怕、全神贯注地倾听,听到的竟然是——

    薛理他在对林满杏做什么啊?

    他摸……他摸哪里啊他?怎么都快把手伸进衣服里去了?林满杏怎么就,怎么就不舒服了?!

    躲在桌子底下的柴寄风大气都不敢喘了,但那也不妨碍他那双狐狸眼震惊得都快瞪出来了。

    他不会、不会是在摸林满杏那里吧?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柴寄风就感觉嘴巴里有无数脏话要蹦出来了。

    与此同时,外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不舒服吗?”

    林满杏的话让薛理的动作一停,他没有想太多,直接就道:“我以为这么捏,你会舒服的……我看视频上面就是这样做的。”

    闻声,林满杏抓住薛理摸着她后颈的那只手,很诚实地说:“可是我不习惯你这么摸我,你的手和于景焕不一样。”

    捏?

    和于景焕不一样?

    到这里,柴寄风算是百分百确定薛理的手到底是放在哪里了……指不定现在林满杏的扣子都被解开,里面都真空了。

    果然,他就知道,薛理就是在惦记林满杏。不然有谁家舅舅,跟外甥的媳妇那么搂搂抱抱的。还在办公室里做、做这种事情!

    柴寄风忍不住狠狠在心里唾骂。

    他看错薛理了,他还以为他是个万年老处男,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猥/亵寡妇的变态。他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短短的几秒,柴寄风对薛理的认知天翻地覆。他低头,看着薛理踩在瓷砖上的那双黑皮鞋,努力在心里深深地平复下呼吸,可尽管这样,他脑海中还是不由地闪过某些R/18的限制性画面。

    要是,要是薛理真在这里对林满杏做出……

    为了他的ears,他觉得他的尊严还是可以暂时抛弃——嗯?

    心理建设才刚刚做到一半,柴寄风忽然就

    感觉到紧绷的大腿上传来某种奇怪的触感,他低头看去,便瞧见那只被姜黄色长筒袜包裹的脚,正踩在他纯黑的西装裤上。

    柴寄风:“……”

    柴寄风:“!”

    林满杏的脚怎么、怎么突然踩到他腿上了?!

    本来因为偷鸡摸狗,柴寄风的神经就已经很紧绷了,就跟条被拉到极限的,随时都会崩断的弦似的。而林满杏这一踩,更是让他有种浑身寒毛在一瞬间竖起来的战栗感。

    要不是这几次见识了林满杏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物种,他这时候还真会以为她是在挑逗他,享受这种——

    这种偷情的感觉。

    一瞬间,柴寄风就感觉到好像有股电流从尾椎骨沿着脊椎一直往上爬,最后在大脑猛地给他来了一下。

    可是……这真的很像是在和有夫之妇偷/晴,柴寄风真的很难控制住不去这么想。而让他为此更觉刺激的,还是这个有夫之妇,是于景焕还没来得及以法律形式捆绑的妻子,是薛理现在正恬不知耻引诱玷污的人。

    是……是一个很有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和他在做什么,可也就让人更有欲望和邪念去引诱的傻子。

    只是这么一想,柴寄风就感觉脑神经都快被电流烧焦了。那种他怎么追求,可还是欲壑难填的刺激,在这一刻彻底将心脏填得满满当当——

    那是远比先前在京大时他感受到林满杏呼出的气息、先前他不小心亲到林满杏,先前吴秘闯进来加起来都还要强烈的刺激。

    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令人充实亢奋的感觉。

    柴寄风的呼吸不禁有些急促了。他伸出手,很想要握住林满杏的脚移开,可在考虑到这么做之后,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林满杏会说出:“柴寄风,你不要碰我的脚,我觉得不舒服。”,又或许是出于另外什么他耻于开口的念头,柴寄风最后还是强忍着没有动作。

    而此时,站在林满杏身旁的薛理,心理活动同样很是丰富复杂。

    和小焕不一样?

    在听见林满杏的回答后,薛理心头又一次生出某种熟悉但他又说不出来的躁意,连带着往日里没什么情绪显露的眉眼,都浮上一层淡淡的不满。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手,都是这么轻轻地摸着她的脖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以后是要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光是现在,他每天都会替她洗内衣内裤,每天都会替她梳头吹头,每天都会上下班接送她。他比小焕还要认真地照顾她,她怎么能不习惯他呢?

    想到这里,薛理又轻轻地将林满杏的手拂开,宽热的掌心又一次落在刚才抚摸过的位置,他道:“没关系的满满。”

    “可能是你刚跟我住一个多星期,还有些不习惯。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一个多星期?禽兽,薛理真真是禽兽。

    柴寄风暗骂的同时,又眼睁睁看见林满杏的另一只脚放在他的另一边大腿上,拿他当踩脚凳踩着。要是仅仅踩着也就算了,可身前的人还控制不住地抖起了腿。

    顿时,仿佛按摩似的触感从相接触的地方一路传递,柴寄风看着面前那亮蓝色的裙摆摇摇晃晃、起起伏伏,视线越发混乱,某一处也在这刺激而又诡异的气氛下逐渐起了反应,柴寄风那张漂亮的脸蛋彻底溃败。

    怎么……怎么能这么刺激啊!

    柴寄风呼吸得人快撅过去了,热得也好像要着起来了。他忍不住松了两下那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带,像煮熟的虾一样弓起身体,可这也就使得他的脸也离那双脚更近了。

    柴寄风无声崩溃。

    好姐姐,别踩了,再真的要那啥了。

    “好吧,那我会试着习惯的。”

    林满杏一边说,一边不老实地抖着腿。虽然她有点不喜欢这样,但是想想这些天薛理几乎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她做,她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他的靠近。

    可柴寄风却被林满杏这话气得不轻。他恨铁不成钢。

    习惯什么习惯?

    林满杏你要不要这么傻?没看见这老东西就是想睡你呢吗?还习惯,傻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能不能硬气一点,给薛理个大嘴巴子就让他滚?

    “很好,满满现在很听话。”

    林满杏这乖巧的表现,让薛理一如既往地受用,只是当他感觉到林满杏的身体忍不住地抖,裙子遮住的双腿也一上一下时,薛理又不禁皱眉了,他出声纠正林满杏这种恶习。

    “满满,不可以抖腿,这种习惯很不好。”

    不好个鬼。

    柴寄风下一秒就在心里骂人。

    她要抖就让她抖啊,你在这里爹个这么劲儿,又不是踩你大腿上,你凭什么不让她抖?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叫什——

    柴寄风的暗骂,很突兀地就止于下一秒。

    因为他看见的手掌,忽地就摸上了林满杏的膝盖。

    西装裤裤脚忽然上提,男人其中一只皮鞋也肉眼可见地踮起了后半跟,显然是薛理要俯下身做什么。

    一瞬间,柴寄风呼吸停滞,他死死地盯着桌子和林满杏中间的那圈空隙,大脑都变成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跳声在脑中回荡。

    “咚”

    “咚咚”

    如同按下加速键,心跳变得越来越快,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催促它、强迫它、追杀它,让它快点、再快点、更快点。

    有那么一刻,柴寄风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会就这么落进了薛理的耳中。

    薛理会发现他吗?

    薛理发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薛理发现他,他会怎么想?他会以为他躲在这里……

    是在跟林满杏偷/晴吗?

    这个念头一出,柴寄风立刻就感觉到心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所包裹压缩着,所以心跳才会这么快,快得吓人。

    “突然抖腿是不是冷了?”

    就在这时,柴寄风听见薛理这么说道,对方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敲击着他脆弱的脑神经。而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柴寄风看见,薛理那只手在捋平林满杏的裙摆后,骤然消失他的视野中。

    顿时,柴寄风觉得脖颈上那只无形的手松开了。他无声地大口呼吸,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情绪的极端改变,让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再去听他们的对话,只知道狼狈地、不发出一丝一毫声音地喘息着。

    “我摸着膝盖好像有点凉?是不是今天衣服穿少了。我去把办公室里的温度再调高一点。”掌心感受完林满杏膝盖的温度后,薛理很快就收回手起身,说着就想要去调整办公室内的控温系统。

    但紧接着,薛理又想到什么,转身走了回来。他道:“算了,还是直接去吃饭吧。前几天太忙了,都忘了叫人送些衣服到休息室。要是冷的话就先穿我的,待会儿我再让何助给你送件长的大衣。”

    说罢,薛理就牵住林满杏的一只手,同时将她的椅子往自己这个方向拉出来,问她:

    “满满,晚上想吃什么?”

    *

    “呼——”

    这间不属于他的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柴寄风忍着骨头关节的酸胀,缓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随后仿佛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整个猛地摔进陷入到那张林满杏刚坐过的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

    而随着心跳逐渐趋于平稳,柴寄风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在逐渐回落。因为过分亢奋的大脑重新恢复理智,刚才紧张出来的冷汗,此时也变得具象化地

    、黏腻地粘在身上,让他感觉难受极了。

    可最难受的却不是身体。

    而是精神上那无法形容的空虚。

    结束了。

    高高吊起的、令人着迷的情绪一下子就又落于谷底,强烈的落差感让柴寄风不由地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他的眼神不禁就闪过一阵迷茫和无措。

    就这么……结束了?

    柴寄风的视线有些迟钝地落在了自己那双被西装裤包裹的大腿上,在几分钟前,那上面还踩着一双被姜黄色长袜包裹的双脚。

    他不禁又一次这么想。

    就这么,结束了啊?

    第75章 小村姑也能让黑皮奈哥求摸头吗?“所……

    “呼——”

    结束了。

    观众席上传来如海浪般的呼声,可罗光霁一点也不在意,他长呼了一口浊气,走下拳场后,便摘下手中那副拳击手套,夹在大臂和穿着纯黑背心的肌肉中间。

    随后,他接过身旁那人给他递过来的毛巾,并且很有礼貌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低沉的水牛音响起,即便罗光霁说的是道谢的话,可临时被推过来照应他的人,还是被吓得后背一个哆嗦。

    他看着面前这个一米九几,壮得一拳就能砸死他的罗光霁,即便对方戴着头盔,他看不见他到底长什么样,但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很凶神恶煞,指不定脸上还有什么可怕的疤痕。

    想到这里,那人就哆嗦得更厉害了,他只能讪讪地对罗光霁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不,不用谢、不用谢。”

    他那害怕的神情,罗光霁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头朝着休息室走。

    头盔被摘下,露出那张线条冷硬、气质逼人的面庞。如刺猬般的寸头发梢,还挂着湿哒哒的汗珠,罗光霁用刚才那条毛巾胡乱地擦拭了两下汗后,还是觉得不舒服,于是直接拿起房间里的毛巾,走进浴室就洗了个澡。

    “哗啦啦”

    水流声响起,站在花洒下的罗光霁,低头看了眼杂草丛生却难掩势头正盛的那里,不由地蹙起了眉。

    好烦。

    不是都已经打了两个小时的拳吗?为什么还是下不去?

    好烦,做掉算了,好烦。

    一想到又要花时间把这个弄出来,罗光霁的神情不由地就有些阴郁了。尤其是当他想起这几天的小白鼠,他的表情就更严峻了,紧锁的浓眉也多了几分煞气。

    但最后,罗光霁还是绷着张脸,将花洒的水开到最大,然后伸出手,仿佛视死如归一样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带着一身潮气和热意的罗光霁走出浴室,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

    年后,他必须得偷偷去医院一趟了。

    这么想着,罗光霁便围着腰上的毛巾,准备拿起沙发上他带来的新衣服换上,但就在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是林满杏回他了。

    看见上面跳出的红点,罗光霁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但当他看见林满杏发给他的信息后,他那张笑或者不笑都让人觉得压迫感满满,完全不敢招惹的脸,立刻就又沉了下去。

    linmanxing:我不想再去你的实验室,我去了一次,于景焕就回不来了

    linmanxing:而且我现在很忙的,我每天都要上班

    后面的信息,罗光霁已经一条都看不见了。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小小的手机屏幕,像被雷劈了一下,他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四个大字在脑海里循环滚动着。

    她不来了?她不来了?她不来了?

    那怎么办?他这项研究还没有做出来。

    她不来了那他怎么办!

    自从于景焕出事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刚开始那些天罗光霁给她发出的信息就是石沉大海,直到他听说林满杏被薛理接出去住之后,他才逐渐收到林满杏回复的信息。

    而这几天,罗光霁也很认真地想过了。于景焕的头七早就过了,他是真的死翘翘了,那林满杏就不算是他的老婆。那么作为他的好兄弟,他找林满杏一点问题也没有,也不会产生什么道德问题。

    所以在今天早上,罗光霁很认真地给林满杏写了一封邀请信,还给她转了一笔钱,就是想要邀请林满杏再去实验室——他还特地给她买了一套过年的红衣服准备让她换上,然后再套上外面的白大褂,他想这样就可以更吉利一点,说不定最后实验就成功了。

    可他没想到,林满杏竟然不过来了……会不会是因为他给的太少了,林满杏不开心了吗?

    罗光霁有些着急了,他先是又转了一笔钱过去,接着手指敲动键盘,又给林满杏发了好几条消息。

    Light:【转账】

    Light:是不是钱不够?

    Light:我还有,我可以给你

    Light:我的平板开了好多个视频会员,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Light:你来好不好?

    Light:反正于景焕死了,你这次来,就不会收到于景焕回不来的消息了

    linmanxing:我也有钱的,我不需要你给我钱,薛理每星期都会给我零花钱,我不知道要怎么花掉

    linmanxing:我也有会员,薛理家的电视还很大,我可以看电视,不看平板

    linmanxing:我不想来

    薛理。

    怎么什么都是薛理?好烦,难怪于景焕不喜欢他的舅舅。想到这里,罗光霁有些后悔了,他觉得那时候自己就不应该听柴寄风的话。

    如果他在薛理之前就把林满杏带走,那现在林满杏就可以每天都陪他在实验室待着了。他这项实验说不定早就可以做出来了,他就可以继续做下一项研究了,他还可以为家里赚很多钱,这不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吗?

    而且于景焕已经死掉了,他是他的好兄弟,养林满杏,不就是在替好兄弟照顾她吗?他不仅没有违背道德,他的道德还很良好。

    越想罗光霁越觉得懊恼,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那部小巧的手机反复看着林满杏的消息,一眼看过去巨大无助又可怜。

    但罗光霁没有这么一直坐下去,他很快就又站了起来。

    ……

    “这位客人,您好,我们这边——”

    见客人进来,郭涵敏一如既往地露出个礼貌微笑,想要上前迎客,可当她看见面前的男人仿佛人猿泰山似的站到她面前,用那双自带不屑眼神的下三白眼注视着她时,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你好。”罗光霁有礼貌地走了个过场后,就道:“我想要找林满杏。”

    *

    “罗光霁?”

    林满杏是在给一只叫肉松的缅因猫梳毛时,突然发现头顶的光忽然暗下来的,而当她抬头看去时,就看见罗光霁正站在她身旁。

    她不由地睁大了眼,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点傻气,她问道:“你是过来撸猫的吗?”

    “不是。”

    这么低头看林满杏,脖子实在有点疼,罗光霁干脆就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尽管蹲着的他,也快跟坐在沙发上的林满杏一般高了。

    他看着林满杏,跟个闷葫芦似的说道:“我过来找你。我想再问问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京大。”

    “不可以。”

    听到他是要过来问这个问题,林满杏没有半点犹豫就回应道,她低下头,一边给缅因猫梳肚子上有些打结的毛,一边又说:“而且我已经在手机上拒绝你了,我已经都拒绝你两次了。”

    “可是,”罗光霁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我的研究马上就要做完了……”

    “你自己都说是你的研究。”林满杏不假思索地就说:“那不是我的研究,所以我可以不去的。”

    说着,林满杏又给缅因猫翻了个面,头也不抬就说:“我也有我的研究要做,我现在就在做,我在给肉松梳毛。”

    听到这里,罗光霁默默地移开目光。

    这才不是研究,罗光霁很想这么说,但他不敢。

    林满杏接着又道:“而且你找我,就是让我坐实验室,你一开始加我,也是让我坐实验室。你一点也不想跟我做朋友,你只想让我坐实验室,你这是在利用我,我很聪明的,我现在发现了,所以我才不会帮你的,你又不是我的朋友。”

    “……”

    罗光霁沉默了。被林满杏说中了想法,他的目光难得有些不自然地飘走。

    是、是这样没错,他是想让她坐实验室,但也不完全就是坐实验室啊,他……他也有把她当做朋友的,他还想着,于景焕现在死掉了,作为他的兄弟,他可以照顾她,这样她每天都可以在实验室陪——

    突然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好像又绕了回来,罗光霁顿时更加心虚了,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起身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给脚边喵喵叫的几只猫咪让开位置。

    直到林满杏又梳了好几只猫,突然,罗光霁跟年久失修的机器人突然失灵似的,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话:“林满杏,对不起。”

    罗光霁低着头,又小又矮的沙发使得他的腿都无处安放,只能局促甚至有些娇俏地膝盖内扣,摆出了内八脚,他低着

    头,又道:

    “我不应该利用你,对不起。”

    道歉完,罗光霁又抬头看向林满杏,问她:“林满杏,那如果我们是朋友,你就愿意帮我了吗?”

    “对啊。”

    林满杏想都没想就说:“但是做我的朋友很难的。要愿意陪我出去玩,要愿意听我的话,让我摸摸他的头,就像Cindy那样。”

    摸摸头?朋友之间,还要摸摸头吗?

    这么听下来,罗光霁有些迷茫了。他一路跳级读到博士,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连同门师兄妹都没说过句话,可以说,从小到大除了于景焕他们三人,他就没有几个朋友。

    虽然他知道女生之间会有一些亲密的“贴贴”,可是他是男人,让她摸摸头……罗光霁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他好像又说不太出来。

    只是林满杏都这么说了,如果他连摸摸头都不愿意,那不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想到这里,罗光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看见又一只猫从林满杏的大腿上跳下来之后,他动作十分迅速地起身,抢先在另一只猫过去前,他先蹲到林满杏的面前。

    羞耻感冒出又被罗光霁强行压下,即便感觉人很不自在,但罗光霁还是朝着林满杏低下头,他道:

    “林满杏,我会努力做你的朋友的,所以你……你现在要摸摸我的头吗?”

    第76章 小村姑也能让雪梨看四百不爽吗?“做……

    “你现在要摸摸我的头吗?”

    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壮得跟头野牛一样的男人此时蹲在地上低着头,因着动作的缘故,虬结的肌肉都好像要冲破外面那层衣服,依稀都能看见那紧致而复杂盘错的肌肉线条。

    从远处看,就好像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乖巧地趴伏在地上由着面前的驯兽师摆布。

    “是你让我摸的。”

    看见面前那一根根跟刺儿似的脑袋,林满杏有些心痒了。罗光霁的头就和山里的豪猪一样,都有很多刺,林满杏实在有些好奇摸起来的触感。

    但是她又怕这么一摸,罗光霁就又要让她陪他去实验室了,于是林满杏想了想,自认为很聪明地说:“我们提前说好,不是我摸了,我们就是朋友,我就会陪你去学校,做我的朋友很难的。要愿意——

    “要愿意陪你出去玩,要愿意听你的话,让你摸摸我的头,就像Cindy那样。”

    罗光霁流畅地就又接上林满杏的话,他重新抬起头看林满杏,那张黝黑得很均匀丝滑,和巧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脸,脸颊上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深红。

    明明是很有气势的长相,可罗光霁说话的语气,却让人觉得他不要太老实:“我都记住了的,林满杏,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叫你去实验室,我会努力做你的朋友的。”

    罗光霁有些闷闷不乐地又说:“你不要嫌弃我笨就好。”

    笨?林满杏也确实觉得罗光霁有点笨。虽然之前于景焕说过很多次罗光霁很聪明,是个天才,可她有的时候就是觉得他笨笨的,比她还笨……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变聪明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林满杏还是开心的,有人比她笨,那可是好事。

    “没关系,你就比我笨一点点,我不会嫌弃你的。”林满杏很认真地说道,接着她放下手里的梳子,伸出手:“那我现在摸了,你不可以反悔。”

    “嗯,不反悔。”回应林满杏的同时,罗光霁很乖顺地低下了头。

    于是,掌心划拉过罗光霁那像是放大版胡茬的寸头脑袋,林满杏一边像摸狗似的顺着一个方向摸着,一边不由地睁大了眼,忍不住“哇”了一声,感叹道:“扎扎的,痒痒的,好特别的头。”

    “……”

    听到她的形容,低着头的罗光霁,顿时耳朵一热,他有些羞耻地攥紧了梆梆大的拳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去打人一样。

    头发就那么短短的一层,罗光霁自然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掌心抚摸过的感觉,那是一种很奇异的、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头皮都变得酥酥麻麻的,像是电流在他的脑袋里乱窜,电得他的脑袋都有些充血。

    好、好舒服……

    比打完拳冲完澡还要舒服。

    罗光霁不由地就眯起了眼,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本来愉悦的心情顿时就又不那么美妙了。

    可是为什么林满杏摸别人的头会摸得那么熟练、那么舒服呢?她是不是摸过很多人的头?

    脑海中不由地就又闪过那个叫“Cindy”的人,虽然这个名字一般都是女生的名字,可也不排除男生叫这个名字。因为女生的头和男生的头是不一样的,她摸他的头这么舒服,很有可能说明她平常摸的都是男生的头。

    虽然知道这是林满杏的隐私,但是罗光霁想,以后他们是要做朋友的,既然这样那他问朋友这种问题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罗光霁任由林满杏摸他的脑袋的同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你之前摸过Cindy的头……那Cindy的头跟我一样吗?”

    “不一样啊。”

    林满杏想都没想就说:“Cindy是小狗,小狗的头和人的头又不一样。”

    “……”

    罗光霁本来莫名紧张的情绪,戛然而止。他有些僵硬地抬头看了眼林满杏,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看上去清澈得愚蠢。

    Cindy是小狗?

    那她之前摸的都是……狗头?

    *

    不知道是不是薛理的错觉,自从林满杏搬过来跟他住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

    明明不久前他才刚接到于景焕出事的消息,可这才没过多久,就要过年了。

    “所以你是想要回于家住半个月吗?”

    才刚给林满杏洗干净几套新的内衣内裤,薛理重新走到她的房间,想要替她收拾好燕窝的碗勺时,就听见跪坐在床上的林满杏对他这么说道。

    “嗯。”

    林满杏抱着手里的狐狸玩偶,已经吹干的长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后,护眼的暖光照在她那张干净的脸上,照得鼻梁两侧的小雀斑颜色更浅,那双黝黑的眼睛也更通透了几分。

    “之前都是我和于景焕一起陪于爷爷吃年夜饭。现在于景焕不在了,如果我不回去,于爷爷会不开心的。”

    林满杏又揪了两下狐狸耳朵,神情有几分失落:“而且我好久没有回去看林元宝和哞哞了,花园里面也有很多花可能要开了,我想回去。”

    于家庄园后面是一整片青山碧水,而薛理是住在市中心的高楼,林满杏知道林元宝和哞哞喜欢住在那里,所以她跟薛理走的时候,就没有把他们带走,而是很认真地嘱咐乔斯佰一定要把林他们照顾好。

    “满满,我知道你想回去看于塍他们,但是……”

    听到林满杏的话,薛理有些犹豫了。

    但是,一个月是不是有些太久了?

    她是一月初搬过来跟他一起住的,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好不容易这一个月他学会照顾她,也得到她的信任和依靠了,他都准备要开始给她树立规矩,纠正她的那些坏习惯了……可现在她又要回去住一个月?

    越想薛理越觉得不妥,说到底,立规矩改习惯也是小事,主要是现在林满杏已经习惯他照顾她了,别人照顾她怎么可能有他那么仔细呢?更别说他原本其实就计划

    着今年是想要带她去薛家过年守岁的……

    想到最后,考虑到林满杏确实很想回去,于塍一个老人过年也实在有些可怜,薛理只能尽量大方体贴地说道:

    “一个星期,满满,半个月好不好?初十我们就回来。”

    *

    “满满,初十我们就回来。”

    已经把林满杏送到于家了,可是薛理却还是一肚子的不放心,他于是又开口说道:“但是如果你觉得哪里住不舒服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提前几天过来接你。”

    “好。”

    林满杏听话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很干脆地举手跟薛理说拜拜,于是薛理只能一边在心里无奈地骂她这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一边三步一回头地转过头去看她。

    而当他视线里的那道人影都快模糊不清了,薛理又一次转头看去时,却瞧见林满杏的身旁突然就多了另一个人。

    “夫人,门口冷,不介意的话,您先披我的外套吧。”

    于斯佰走到林满杏身后,双手提着大衣外套便将身前的林满杏裹住,接着又站到她身旁,低着头,神情认真而又虔诚,好像是在什么很神圣的事情一样。

    可实际上,那双手背满是可怖疤痕的手,不过是在替林满杏整理好被压歪的领口罢了。

    看见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薛理只觉得刺眼极了。

    虽然他知道,一楼门这么敞开着,就算是房子有控温系统,肯定也多少是冷的。可当他瞧见于斯佰从身后将林满杏包裹住,又站在她的身旁动手动脚,他就是觉得于斯佰碍眼极了。

    披衣服需要贴那么近吗?整理衣服又需要贴那么近吗?他一点都不知道男女的距离分寸吗?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前不过就是个管家,是个佣人,要不是小焕出了事,他哪里有机会姓于,又哪里有机会接手裕华?一个下人而已……就算是要照顾主人,给主人披衣服,也该安安分分地照顾,安安分分地披衣服。

    做出这种狐男惑主的样子算什么!

    想到这里,薛理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想要回去好好敲打敲打于斯佰,却刚好瞧见那扇门当着他的面缓缓关上,那两人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

    薛理:“……”

    混账东西!

    *

    上楼见了于塍,又被他摸了好多下脑袋,听他说了好几遍“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林满杏这才又回到之前和于景焕一起住的三楼。

    只是才走进三楼的小客厅,就有一道跟火焰似的赤红影子往她身前一扑,林满杏下意识就蹲下身抱住它。

    “呜呜呜”

    显然是想林满杏想得不轻,狐狸一边呜呜叫着一边疯狂地蹭着林满杏的脖子、下巴、脸……像是有什么吸人的瘾似的,它在林满杏的怀里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您不在家的时候,它很想您。”

    乔斯佰同样蹲下身,一只脚屈膝跪在地上,那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看着身旁注意力全然在狐狸上的林满杏,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林满杏听到似的,他道:

    “我也是。”

    *

    “你又在想什么呢?于满。”

    裴蔓菁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于满拿着那张身份证发呆了,每次看见这一幕,她都想给他来一拳。

    一天天的发呆不干正事,等他病全好了她就把他打包送到码头打工,等他把医疗费全都还完了,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别想了,这身份证都糊成这样了,你能想出个屁。”

    裴蔓菁说着就坐在另一块礁石上。女性长年住在海边,晒成了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扎着高马尾更显得她青春活力。加之她身上肌肉又精瘦,一眼看去,甚至给人海边原始部落女首领的感觉,大海之母的气质淋漓尽致。

    “你现在还是赶快把身上的伤养好,出去打工要紧。账单我可都收着呢,你别想赖账。”

    “……”

    对于她的话,于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头也不抬,话也不说,依旧是垂眸看着手里头都身份证。

    是,裴蔓菁说得没错。

    这个身份证上,人像部分恰巧就是被子弹击中的位置,看着旁边边缘部分,只能勉强确认上面应该是个留着娃娃头的女孩。

    至于地址部分……硝烟的覆盖和海水的冲刷,于满除了能确认这应该是华国的云溪省,再多的信息也没有了。更别说他翻到另一面,看到上面的身份证有效期,早在两年前多过期了。

    怎么看,这张身份证的作用都不大。

    想到这里,于满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他小心翼翼地又把身份证放回胸口处缝的小兜,接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裴蔓菁,问她:

    “裴蔓菁,这里最近的首饰店在哪里?”

    裴蔓菁一怔:“首饰店?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要买什么?”

    “没买什么。”

    于满抿了抿唇,牙齿不由地咬了下舌尖。他自然不可能告诉裴蔓菁他的真实想法,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念头。

    ——他要买舌钉。

    第77章 小村姑也能让四百跪下来给她按摩吗?……

    “林元宝,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于斯佰那三个字,林满杏并没有听到,她的注意力此时完全在怀里的狐狸上,又是亲又是蹭的,显然是这段时间也想它想得厉害。

    而看她这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落在于斯佰眼中,只让他更觉怜爱。他看着因为狐狸闹腾,而使得林满杏脖子上、脸上都沾上了好几根狐狸毛,想要关心、照顾、甚至是服侍的念头更加蠢蠢欲动。

    其实于斯佰很清楚,他之前的很多行为,包括他即将要做的,都是仆人对女主人以下犯上的行为。可是谁让……男主人不幸离世了呢?那既然他不在了,作为这座宅子原来管家的他,也只能做出逾矩照顾夫人的行为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于斯佰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于是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撩起林满杏颈后的碎发,而后他又捻起那几根狐狸毛。

    “夫人。”

    接着,于斯佰那已经很久没有戴过手套的手,就这么轻轻地搭在林满杏的肩膀上,丝毫没有以往对待其他到访于家的女性客人的社交距离,他看着林满杏那饱满可爱的面颊,薄唇近到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贴上去。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先进去吧。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甜品,您可以先品尝一下,稍后——”

    “我为您按摩消除疲劳,可以吗?”

    *

    这不是林满杏第一次享受到于斯佰的按摩。

    早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于景焕没有回家的某个晚上,林满杏一个人趴在三楼的小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说是给她煮了一杯安神的花茶,想让她品尝一下的于斯佰就第一次跪在沙发前铺的地毯上,脱去手套的双手缓缓放在了她的背上。

    林满杏已经记不太清当时他给她按摩完说的话了,因为那时候她实在太舒服太困了,脑子都好像飘起来了。

    她只勉强记得,于斯佰好像不让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于景焕,不然他以后就不给她按摩了。

    想到这里,林满杏不禁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听了于斯佰的话。

    不然现在她就不能这么舒服了。

    暖烘烘的小客厅里,林满杏穿着一件单薄的公主睡裙,一条杏白色的羊毛毯子披在她腰以下的位置。她双手抱着抱枕,侧着脸趴在柔软的沙发上,头发也被解开重新编成了斜麻花辫垂在颈侧。

    她侧着脸看着投影出来的电影,显然是舒服极了,整个人的姿态都是懒洋洋的,脸颊肉也因为靠着抱枕堆在一块儿,看上去很是娇憨。

    而沙发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正双膝跪在地上,双手轻轻

    地揉捏着她的肩膀,神情认真到甚至庄重。

    “这里可以吗?夫人?会不会有点痛?”

    乔斯佰的手逐渐沿着她的脊背往下滑落,最后掌心稍稍用力压在林满杏的腰窝上,掌心根部绕着那一处绕圈打转。

    他一边按着,一边俯下身又去看林满杏的表情,便听见她那好像要睡过去似的,黏糊糊的声音。

    “不痛,很舒服。乔斯佰,你按得我好舒服……你好厉害。”

    “舒服就好。”

    她的夸奖,她的享受模样,都让乔斯佰为此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即便他的双腿已经跪得有些许麻了,可这种被林满杏需要、依赖的感觉,却让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他依旧顺从地低着头,仿佛是林满杏最忠诚不二的仆人。

    他道:“能为夫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

    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起了困意,又或者是因为乔斯佰实在按摩得太舒服了,不知不觉林满杏就闭上眼睡了过去,神情恬静而又乖巧。

    “夫人?”

    于斯佰察觉到她的入睡,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回应他的是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话,以及夹杂在其中很不起眼的呼吸声。

    因为被他按得很舒服,所以就睡过去了吗?

    只是这么一想,于斯佰就油然而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以至于他看手背上那些丑陋的疤痕都顺眼了许多。他将投影仪关掉,接着又提着先前放在林满杏腰上的那毯子往上面盖了盖。

    随后,他就这么跪坐在沙发前,仿佛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满杏的睡颜。

    在这一两年里,于斯佰画过很多林满杏的油画,她在沙发上捧着碗吃车厘子的样子,她在庭院里荡秋千的样子,又或者……

    她趴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对他不设任何防备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画再多的画,都不如他亲眼看见她,更让他心满意足,那些死物远远不及她的一根头发。于斯佰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右手几指并拢捻起林满杏的鬓边一缕散落的碎发,他俯下身,无比虔诚地吻上她的发梢。

    这是他的夫人,于斯佰放下了那缕头发,看着林满杏的眼神,没有了任何掩饰后,逐渐流露出了几分黏腻而又疯狂的情绪。这是他未来会一直效忠、服侍的夫人。

    哪怕少爷死了又怎么样?他永远都是她的仆人,她也永远都是他的夫人,与别人无关。

    这么想着,于斯佰的眸光,不由地又落在了自己那双手背上布满瘢痕的手上。从前他对它们无比厌恶,多看一眼就会联想到那些不堪的回忆。可如今……于斯佰喜欢这双手,因为它们可以为他的夫人做很多事情。

    从两年前那杯伯爵奶茶开始。

    *

    桌上,刚煮好的奶茶升起淡淡的白雾,甜而不腻的奶茶香气也逐渐在房间内蔓延开来。

    而很快,茶杯旁边又多了两盘小巧精致的西点。乔斯佰将东西全都放好之后,这才坐在了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因为住在二楼采光最好的房间,所以乔斯佰可以清楚地透过窗户看见于家庭院里的景色。

    就比如修建花圃绿植的园丁、喂养水牛的女仆、还有……即便乔斯佰有意想要略过,可他的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落在那道艳红的、时高时低的身影上。

    还有在草坪上荡秋千的林满杏。

    或许现在叫林满杏也有些不合适了,早在今年少爷过完生日后,于宅里的人对林满杏的称呼,便从林小姐统一变成了少夫人。

    少夫人。

    乔斯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奶茶的同时,在心里又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很快,他的眼神就又一次忍不住落在了那道身影上,顿时,乔斯佰感觉到白色手套下的手背又开始发烫。

    距离那一次他和这位少夫人不小心在一楼产生冲突,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他和这位少夫人,又多了些仆人和主人不该有的交集,就比如——

    十分钟后,庭院里只剩下一只随风吹动摇晃的秋千,而那道明亮的人影却消失不见,出现在了……

    “咚咚”

    乔斯佰打开门,就看见林满杏站在门口,她顶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那双眼睛也亮晶晶地看着他,她仰着脸,礼貌地朝他问好:

    “乔斯佰,下午好。今天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可以尝尝吗?”

    “下午好,少夫人,请进。”

    乔斯佰抿了抿唇,往日里对谁都能扯出来的虚伪笑容,此时私下一个人面对这个曾经看到他狼狈一面的少夫人时,却扯得很是艰难。

    最后,秉持着职业操守,乔斯佰尊重地回应了林满杏一句后,到底还是给她让出了一道缝隙,让她进到这个除了她和他以外,几乎就没有其他人再进来过的,属于他的房间。

    接着,乔斯佰跟在林满杏的身后,在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后,他同样坐下,将面前的两盘甜点朝她的方向推去,开口说道:

    “这份是太妃布丁、这份抹茶奶酪司康。少夫人,您可以品尝一下。”

    “好漂亮。”

    林满杏凑近脑袋看,眼睛也睁得更大了。而看完之后,她又抬起头,毫不吝啬她对乔斯佰的夸奖,她认真地说道:“乔斯佰,你好厉害,什么都会做。”

    林满杏的眼神不由地就又落在了乔斯佰那双被手套包裹着的手上,然后她又举起自己那双看上去肉嘟嘟的,还沾着浅绿色的草汁,握起拳头十分圆润的手,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起来:

    “可是为什么你的手那么厉害,我的手什么都不会?是因为你带了手套吗?”

    “……”

    林满杏的话,顿时像是在乔斯佰心里头丢下个石子,那看似平静的水面立刻就又一圈圈地往外荡起涟漪。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夸奖人的话。

    乔斯佰不明白,为什么林满杏她能这么直白这么频繁地说出这种听上去就很像是在恭维讨好的话呢?是因为她没有那么聪明吗?所以才会这么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乔斯佰不得不承认,自从半年前出了那种意外状况,他听见林满杏说了那些话之后,他是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善——至少他不会再一边对她微笑,一边在心里感慨她的愚蠢和痴傻。

    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这竟然会让林满杏得寸进尺。让她在后来的某一天,吃掉他刚做好的曲奇饼干。虽然那盘饼干是他的雇主于景焕拿走给她吃的。

    当时她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说这饼干有多么好吃,他的手有多么厉害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说到最后于景焕的脸色越发阴沉,二话不说就把人带走,那道夸奖他的声音才消失。

    或许是雄性与生俱来的胜负欲使然,即便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但事实就是,从那之后,本该满是消毒水刺鼻味道的房间逐渐开始充斥着一股馥郁又甜腻的黄油和奶油的香气,并且,多了一个经常跑过来蹭吃蹭喝——

    “等、等等,那是我的杯子!”

    思绪发散到一半,正当乔斯佰的注意力重新又要落在面前的林满杏身上时,他却震惊地发现她拿起那个刚才他才喝过的茶杯,对着那个他每天都会贴上去的位置,然后……

    放下茶杯的时候,林满杏的嘴唇上多了一圈奶渍,像是很惊喜一样,她的眼睛都瞪得圆溜

    溜的。

    随后,在乔斯佰又一次尝试阻止但失败的行动中,林满杏对着杯口,一饮而尽。接着,她看向面前已然呆滞的男人,很是兴奋地问他:

    “乔斯佰,这个是什么?好好喝。”

    “还有吗?我可以再喝吗?”

    “……”

    可乔斯佰却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了,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看了眼林满杏手中的杯子,又缓慢地眨了下眼,看了眼林满杏那还沾着奶渍的嘴角,大脑一片空白。

    林满杏她……她怎么能用他的杯子?

    第78章 小村姑也能让前夫哥流泪吗?“他偷偷……

    乔斯佰有洁癖。

    说严重也不至于多严重,不至于影响到日常人际交往,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不然他的房间也不至于十年如一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所以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杯子竟然会被另一个人的嘴唇碰过——还是同一个位置,是他十分钟前才碰过的位置。

    而这个人,还是他起先一直嫌弃甚至鄙夷,后面才逐渐对她表示尊重的存在。

    顿时,乔斯佰有种强烈的不适感,和那天被林满杏发现他手上的伤疤一样的不适感。就好像某种他遵循了很久的既定的规矩突然被她打破了一样,他下意识就想要开口斥责她的行为。

    可是乔斯佰刚张了下嘴,一个字儿都还没来得及说的时候,突然,嘴里冷不丁地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就含在了嘴里。

    接着乔斯佰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林满杏握着勺子,给他喂了一口布丁。

    “这是你做的东西,应该让你先吃的,我刚才给忘记了,现在我想起来了。”

    林满杏自顾自地说完话后,就又低头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完全不在乎这个勺子刚才还碰到了他的嘴巴。她把那一口布丁吃进嘴里的时候,那双眼睛都在发着光,甚至都忍不住握着拳头手舞足蹈了两下。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乔斯佰你好厉害。”

    又是这样的话,又是这样的吹捧。

    她为什么一直在夸他?半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口腔里的布丁丝滑地沿着食道滑落,乔斯佰看着她那好像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子,只觉得喉咙都有些许痒意,于是他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想要喝口水。

    可当嘴唇碰到杯口,杯子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喝到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个杯子,就是刚才林满杏喝过的杯子。

    乔斯佰的手险些一抖,可不等他再去处理心里头那些乱成麻的情绪时,就在这时,林满杏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乔斯佰,你刚才还没有跟我说,这个是什么?”她认真地看着他,她问他:“它好好喝,我还想再喝?你还有吗?”

    “……有。”

    鬼使神差的,看着那双充满了他几乎从没有接收到的期待和兴奋的眼睛,乔斯佰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点了下头,说出了这个字。

    而当乔斯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二楼佣人们休息饮食的厨房里,手指隔着手套被面前滚烫的陶瓷茶壶烧伤。

    刺痛顺着指尖传递给大脑,乔斯佰看着面前正冒着白雾的茶壶,一瞬间惊醒过来。

    他、他怎么会站在这里?

    他怎么会因为林满杏的一句话,就跑到这里给她煮奶茶了?!

    “哇,好香。”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就又传来一道声音,乔斯佰转头看去,就瞧见林满杏正呆呆地看着茶壶……又或者是他那双手。

    他听见她说:“乔斯佰,你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变出来,好厉害,就像我看过的哆啦A梦。所以你会做铜锣烧吗?”

    “……”

    听到这里,又一次,乔斯佰心头忍不住产生种隐秘的喜悦,可他却像是不敢承认似的,反而为此感到羞恼。他没有再去看林满杏,只是维垂着头,尝试用以往那礼貌但又透露着虚伪的语气说道:

    “少夫人,请您不要再这么夸奖我了,我并不需要。”

    “你不喜欢别人夸你吗?”

    听到他的问题,林满杏有些奇怪,她偏了下头,看着他的眼神都疑惑起来:“你好奇怪,每次我夸于景焕的时候,他都很开心。但是你不喜欢我夸你。”

    林满杏虽然不懂,但是林满杏知道每个人都有别人听不懂的想法,她会尊重。

    于是她只能说道:“好吧,那我以后偷偷夸你。”

    “……”

    “!”

    几乎是林满杏话音一落下,乔斯佰顿时就感觉心脏的某一处被人拿着什么粉红铲子敲出了一块儿。

    那些灰暗的、丑陋的、恶心的,被他一直隐藏在心里头的情绪争先恐后地,像是垃圾一样往外倾倒。乔斯佰从没感觉过自己那颗虚伪的心能变得这么干净。

    她为什么这么对他?她不知道他其实很讨厌她吗?她不知道他总是在心里骂她小傻子小村姑吗?她不知道他看上去对她礼貌有加,实际上内心里阴暗的情绪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吗?

    乔斯佰有些僵硬地转头看林满杏,他看见她好奇地盯着那茶壶,浑然不知她的几句话,在他心里引起了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偷偷……夸他?

    哪怕他不让她夸他,她还是要偷偷夸他?

    乔斯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就不由地脱口而出:“少夫人,您、您夸奖我,是我的荣幸,但我还是希望您以后可以……可以当面对我说这些话。”

    说完之后,乔斯佰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讲了什么,他立刻就又转过头,只觉得自己疯了。

    可更疯的还在后面,乔斯佰感觉他的大脑不受他的控制了,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自己又声音很轻地补充:

    “这是伯爵红茶。如果夫人您以后想喝……”

    “请随意吩咐我。”

    *

    在遇见林满杏之前,乔斯佰从来没见过林满杏这样的女生。所以他不喜欢林满杏。

    不喜欢她的无知、不喜欢她的愚笨、不喜欢她那副土里土气、花花绿绿的打扮,不喜欢她那副穷酸无礼、随心所欲的做派。

    因为他不喜欢她,所以即便他知道她是个傻子,他也照样会把她的一举一动放大成各种各样的心机,然后告诉他自己。

    看吧,难怪他讨厌她,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值得他讨厌的人。

    可乔斯佰知道,他不仅讨厌林满杏,他还嫉妒林满杏。

    明明她是生活在这种让她显得格格不入的环境里,她却没有一点的局促和不适,没有一点的,自卑。

    每次,乔斯佰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她在庭院里,穿着丑衣服、没心没肺地玩着的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丝毫不会掩饰她落后无知的丑态?为什么她能活得那么自在那么无拘无束?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自卑?和他十一年前住进于家的样子,截然相反。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无比嫉妒甚至痛恨。

    所以他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用尽各种阴阳怪气的法子想要戳穿她那张好像丝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面孔。可他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成功戳穿,林满杏就先把他那虚伪的面孔撕碎,然后无比真诚地对他说:

    “乔斯佰,你好厉害,你的手也好厉害,你什么都会。”

    厉害吗?

    乔斯佰却觉得他一点也不厉害。他自卑,从来到于家的第一天他就感觉到深深的自卑,哪怕他做了这么多年人模人样的管家,可他还是深深的自卑。

    他自卑,所以他才会在她身上找优越感,好像她的粗鲁无礼能给他带来多少慰藉。他自卑,所以他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不敢让别人看见他手背上的疤痕,甚至他喜欢做甜品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

    做这些东西,需要戴手套。

    可现在,有一个人跟他说,他很厉害、他的手也很厉害、他什么都会、他做的东西很好吃……

    “哗”

    带着淡淡焦香的奶茶从壶嘴中流淌出来,乔斯佰看着面前那张在白雾的蒸腾下朦胧的面庞,从没觉得心脏会这么不舒服。

    乔斯佰想,他还是会继续讨厌林满杏。

    但他讨厌她,而他服务她,让她夸他。

    这并不冲突。

    *

    不冲突。

    于斯佰想,他偷偷以下犯上吻她,和他服务她、让她夸他,这并不冲突。

    很多国家都有贴面礼,所以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在女主人脸上碰一下,这并不算什么,这并不代表他想要僭越,他还是她最忠诚的仆人。

    于斯佰依旧跪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可他的脸,却离林满杏的脸,越来越近。

    而就在于斯佰的唇,快要碰到那柔软而红润的面颊时,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梦的林满杏,

    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咚”,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撞到的声音忽然响起。

    “于斯佰,你为什么要抱你的头?”

    林满杏猛地醒过来时,就看见面前的男人正抱着他的头,脸上一抹隐忍之色。

    “没什么,夫人,我只是不小心磕到头而已。”林满杏的惊醒,让于斯佰刚才实在太慌乱,他很努力地不想让林满杏发现他的冒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躲避过猛撞到后面桌角的原因。

    也是这时,于斯佰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真的鬼迷心窍,想要——

    不等于斯佰唾弃自己这种行为,林满杏却先忽然想到什么,她开口问道:

    “乔斯佰,你会洗衣服吗?”

    *

    维伊黎。

    地球的另一面,和华国有着十几个小时时差的地方,此时,晨光微熹。

    只是,合拢得严丝合缝的窗帘却将窗外柔和的阳光全然遮挡住。卧室内是一片暗沉沉的漆黑和静谧,唯有中间那张大床上,隐约可以听见窸窸窣窣的,被褥和衣物摩擦的声响。

    突然。

    “哈,哈……”

    床上的人猛地惊醒坐了起来,黑暗中,他的喘息声狼狈而又混乱,像是才经历了什么恐怖的噩梦一样,他一只手紧紧扯着身前的被子,手臂上青筋如蟒蛇般几乎要暴起炸裂。

    直到这么坐在床上又平复了气息良久,男人这才微微侧过身,打开床头控制灯光的按键。

    “啪”

    卧室内的灯亮起,骤然明亮的视野让男人下意识就闭上眼。

    不知是被这灯光刺激得,还是早在先前睡梦中就无意识产生的,他的眼角溢出泪花。

    于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男人那张疤痕交错纵横,看上去可怖却又透露着诡异的残缺美的左侧面庞流淌了下去。

    打湿了深灰色的床单。

    第79章 小村姑也能救毁容哥一命吗?“如果我……

    虎子今年八岁。

    也许是七岁。

    其实他也记不清,他到底是几岁,他的生日是什么。因为自从他之前发过一次烧后,他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他只知道,他妈是林丽娟,他爸是林有根,而他——

    他叫虎子,他爸妈说,他叫虎子,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那就是了,他应该就是叫虎子。虎子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同时,他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在林家村好像还小有富余的家庭,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对爱他的父母。

    很平静地接受了……

    因为他不爱说话、沉默而言而从其他孩子那里遭受到的语言欺凌和肢体冲突。

    没什么好去躲的。他并不在意这种事情,那些人不过是对他骂了几句哑巴怪胎,又偶尔往他身上丢两三颗石子一样,这没什么好躲的。

    他们骂他他也没感觉,他们往他身上丢东西,他也几乎不会被砸到,他很清楚,他们只是享受欺负别人、看到别人狼狈模样的快感而已。

    好无趣,好愚蠢的一群人。

    所以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与其反驳他们,他不如多发会儿呆,或者多想想,为什么他这一年来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孟骞尧”这个名字?为什么他会下意识认为……

    他好像不应该叫虎子,应该叫孟骞尧呢?

    虎子也搞不懂,明明他的爸妈都叫他虎子,他已经听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了。可自从去年林丽娟他们给他过了一个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七岁生日的生日,他晚上睡觉做了梦后,醒来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名字。

    原本那只是模糊的、他看不懂的文字。但他记忆很好,即便是梦,他也能清楚地记着那三个字,于是他后来翻了家里的破旧词典,在一页一页翻过去,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后。

    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三个字是“孟骞尧”。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呢?孟骞尧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会是“孟骞尧”,而不是“林骞尧”。因为他觉得他就是林有根和林丽娟的孩子没有错——自他有意识起,他们就在他身边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孟骞尧很久。所以,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会到湖边去发呆,想那些在别人看来对庄稼收成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比如太阳为什么总是东升西落?他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世界会有什么区别吗?他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应该叫林骞尧,而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叫孟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思绪在这一刻,被四面八方包裹来的流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被推入水的前一刻,孟骞尧还在自认为岁月静好地思考着人生哲学,可下一秒迎接他的,就成了涌入他口鼻中冰凉而又辛辣的湖水。

    “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林虎掉水里了,哈哈哈!”

    “快叫啊,你快点叫啊!叫你平常跟个哑巴一样,我看你现在叫不叫!”

    流动的水流声中,夹杂着仿佛做了消音效果似的嘲讽声。如果放在平常,孟骞尧只会淡淡地看那些尝试通过嘲笑欺凌他取乐的人一眼,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收回目光。

    可现在他却冷静不下来了。不会游泳的他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拍打着水面,可这么做除了让他反复地上下呛水、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喊啊,你喊啊,你喊救命我们就救你上来。”

    “你不喊,你不喊我们喊,林虎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

    那些满怀着恶意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可孟骞尧却听得越发不清楚了。不断有水进入他的耳中,耳膜都好像被水击打得颤抖。他想要求救,可只是一想到岸上那些天真却又无比残忍愚蠢的面孔会因此露出更加丑陋的表情……

    犹豫让他的身体越发冰凉却沉重,最后孟骞尧终于要忍不住了,他张开嘴,水流和空气呛着他的鼻腔的同时,他尝试发声音。

    “救——”

    “汪、汪汪汪!”

    可就在这时,几声响亮的狗叫声突然在他耳边一响,如水帘般模糊的视线中,孟骞尧看到岸上突然出现了好几条狗。

    “啊!有狗,有狗啊!别过来,别过来!”

    “别咬我,别咬我、妈妈,妈妈啊!”

    孩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与此同时。

    “嘭!”

    一道瘦小的身影跳入了水中,水花炸开。

    孟骞尧甚至还来不及辨别那张脸是谁,对方就已经迅速地游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

    领口被人猛地往后一扯,孟骞尧感觉本来就被水呛得快不行的喉咙,这时候更是遭受到了重创。可他这时候也没时间再去说什么了。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侧过身去,紧紧地抓住那人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她的身上。

    也是他尝试抓住她的那时,孟骞尧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林满杏的脸。

    瘦小、苍白、脆弱。

    像是随时都会在某个早晨被人发现饿死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她,不知哪来的一身力气,拉扯着他,又托举他上了岸。

    *

    “咳、咳咳……”

    被拖上岸后,肺部是火辣辣的疼。孟骞尧跪在地上,几乎都要咳出血和脏器了,可他还是停不下来。

    直到过了许久,他勉强平复了呼吸,他这才抬头看向那个赤脚站在他面前,低头歪着脑袋,俯视着他的女孩。

    孟骞尧知道她是谁。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营养不良到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个两岁的女孩,是那个被人叫做“小傻子”的杏丫?可以说,他经常看见她,因为只要他从她家门口走过,他都会看见她坐在门

    口的板凳上发呆,眼神呆滞空洞。

    可他从来没有停下来看她,今天是第一次。

    她穿着破旧的,洗得几近发白的衣服。衣服显然是她以前的,已经很小了,可她又实在太瘦小了,短了一截的裤管和袖口都空荡荡的,唯有显露在外面的手背,显露出几分憨实的肉感。

    她的脸也很小,可眼睛却很大,过小的面盘装着过大的五官,一眼看去,幼稚的同时却让人无端生出了几分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而让她看上去更加不像个正常孩子的,是她那没有打理而乱糟糟的过肩长发,在被湖水打湿后,像是海草似的垂在肩膀上,黑黢黢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缠在谁的脖子上绞死。

    杏丫。

    这是杏丫。

    孟骞尧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杏丫救了他。

    “谢、谢谢。”

    即便不爱说话,现在说话也很疼,但孟骞尧还是嘶哑着声音和她道谢。

    可他却没想到,林满杏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就选择了离开。

    孟骞尧只能看见那道像小草一样孤零零、瘦干干的身影,和跟在她身后那成群结队的小狗,渐行渐远。

    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刚才救下了他。

    *

    但孟骞尧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个杏丫,她应该很在意他。

    不然之后的每一天,她就不会那么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后,一天不落。哪怕一个月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恩将仇报地用那个侮辱的称呼质问她:“傻子,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而是依旧睁着那双虽然大,却有些呆呆的,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都不懂的眼睛,看着他,说出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怕你跟我阿娘一样突然死掉。”

    “如果我跟着你,你就不会死了。”

    孟骞尧:“……”

    听到这里,孟骞尧无言。

    本能地就认为自己似乎比其他同龄人聪明的他,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杏丫她是谁呢?杏丫她是个傻子,还是个妈爸都死了的,没人养的孤儿。要不是上次他落水被她救了他和她说谢谢,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跟这个傻子说过一句话。

    可她现在……她现在说她怕他死掉?

    哪怕林满杏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段时间领着那些狗,不知道帮他赶走了多少次麻烦。可孟骞尧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还是使得对她的鄙夷依旧存在。

    真好笑。

    她一个傻子知道什么是死吗她就怕他死掉?她有每天跟着他的闲工夫,她不如想想她没爸没妈的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他看她自己都快要饿死了。

    想到这里,孟骞尧懒得再跟她说话了。

    “……我就算是真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只是,哪怕孟骞尧口头上这么说了,但那之后,他还是默许了林满杏的存在。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是个不爱说话的阴暗怪胎。他们两个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外的孤魂野鬼,游走在这个荒凉偏僻的山村。

    很奇怪,但是却又莫名地和谐。

    孟骞尧其实是喜欢这种说不出的默契,但孟骞尧不说。

    而就当孟骞尧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她会一直做她的傻子,他也会一直做他的怪胎时,忽然有一天,他像往常那样在湖边的时候,林满杏却没有过来了。

    他坐了一整天,也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

    果然,说什么不想让他死这些话,全都是假的。这才几个月,她就坚持不下去了……要他说,她肯定也嫌弃他不爱说话,会在背后编歌曲骂他吧?

    亏他今天还特地从家里带了糖果想要给她吃。

    骗子,骗子。

    骗子!

    在第五十二次转头,尝试看到那道身影但无果后,孟骞尧终于下定决心,抓起兜里一把糖果全都扔进了面前的湖里。

    只留下了一颗。

    万一呢?万一待会儿她就来了呢?万一她今天有事情所以才没来呢?

    哪怕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但孟骞尧很清楚,在这个村子里,林满杏一个没妈没爹的傻子,只会比他更不招待见,除了他,她不可能还能找其他人。

    最后,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从一点等到将近六点几乎五个小时还没有等到人的孟骞尧,还是做出了要跟林满杏单方面绝交,并且她怎么说他都不会接受她的道歉的决定了——哪怕他从来没有承认,林满杏是他的小伙伴。

    于是,抱着这种想法,孟骞尧准备直接回家,并且从明天开始,不再相信那个傻子说的一句话。

    可孟骞尧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他会听见那个叫林秀芹的中年妇女和别人说——

    “你说杏丫她不会真熬不过今天了吧?”

    *

    孟骞尧没想过,之前林满杏说的话,最后却差点验证在她自己身上。

    更没想过,他跑到林满杏家里后,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躺在床上的林满杏昏迷不醒,但凡是她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潮红得不正常,尤其是那张他每每看见都觉得苍白得无比脆弱的面庞,此刻却熟得红扑扑像是苹果。

    像是随时都要腐烂的苹果。

    “林……林满杏。”

    孟骞尧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第一次喊出了这个总被人称作“杏丫”的女孩的大名。

    第80章 小村姑也能让亡夫哥磕头痛哭流涕吗?……

    “林满杏。”

    孟骞尧又一次喊出了这个名字。

    可没有人回应他,回应他的只有那薄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呼吸声,弱小到他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他又上前一步,还带着夜间露水凉意的手,颤抖着触碰上林满杏的脸颊,顿时,冰凉的指尖被烫得他甚至忍不住一缩。

    好烫。

    林满杏她怎么会烧得这么烫?

    “虎子?你怎么来了?”

    刚打了盆凉水进来,准备给林满杏擦身子的霞婶,在看见孟骞尧突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很是意外。可她却没有时间再去跟他一个小孩子说什么了,直接就绕过孟骞尧。

    她坐到林满杏的床头,久久没有舒展的眉头已然皱出了皱纹,她的声线有些疲惫:“虎子,你先回家吧。杏丫她生病了,我得在这里照顾。”

    生病。

    只是生病吗?

    听见霞婶的话,孟骞尧却忍不住攥紧了手里头仅剩的那一颗,没有被他扔掉的糖果。掌心的温度快要把糖果捂化。

    可如果只是生病的话,为什么林秀芹会那么说?为什么、为什么林满杏看上去好像永远都不会醒不过来?

    孟骞尧知道林满杏是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所以才烧成了傻子的,可他之前只觉得这种事情离他很遥远,也很可笑。怎么发个烧,人就傻了呢?她有那么脆弱吗?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他面前。

    林满杏就是那么脆弱,疾病就是那么无情,随时都会带走她的生命……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恐惧笼罩着孟骞尧,他甚至冷得牙齿都在发颤。

    “霞婶,林满杏她会……她会死吗?”

    “……”

    回应孟骞尧的是霞婶的沉默,让他心如死灰的沉默。

    良久,孟骞尧听见她用着无比干涩艰难的语气说:“杏丫她,她是个好孩子,可她就是命苦。一个没妈没爹的孩子,她熬到现在……杏丫她熬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霞婶忍不住别过头去,抬手抹了下泪。

    熬不下去,所以……林满杏她,她要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孟骞尧的大脑像是被钟

    槌猛敲过的座钟,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词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死!

    他不想她死,不要!

    “哐啷”

    孟骞尧猛地往床前一扑,动作幅度大得甚至直接打翻了霞婶那盆装着凉水的盆子。在中年妇女的尖叫声中,孟骞尧伸出手,双手拢住了林满杏的脖子。

    “虎子,你干什么!你快把杏丫她放开!”

    霞婶被他的动作吓得立刻就上前拽开了他,可她才扯开他,还没来得及多指责几句,就看见男孩转身就又跑了出去。

    而当她心有余悸地又把注意力放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林满杏上,才发现,女孩的枕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颗皱巴巴的糖果。

    *

    “嘭”

    额头和地面相撞,发出一声低沉的响声。

    孟骞尧不过才直起身,便又重新弯下了腰。泪水让他那张灰扑扑的脸狼狈又脏乱。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发现她没来找他的时候,不去她家看她?为什么他之前明明都知道她活下去有多难他却从来没有帮过她?为什么他理所当然地享受她保护他,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带她走?为什么他没有早点照顾她?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才知道后悔!为什么!

    “嘭”

    “嘭嘭嘭”

    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地面,孟骞尧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和鼻涕,一边又像是对着面前的佛像,魔怔了似的念着:

    “不要死,林满杏求求你,你不要死。”

    “求求你,求求你们,不要让她死。”

    “求求了,求求了。”

    “让她活下去,让她活下去。”

    “我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求求你们了。”

    “……”

    最后的最后,孟骞尧只知道麻木而又机械地重复着这些动作,无数次祈求神龛里面拜访的神像,然后无数次又弯下腰。

    终于,在凌晨的时候,在他走近林满杏家前那棵杏子树,看到霞婶哭着从院子里跑出来,而他又几乎绝望地走进那个房间时。

    孟骞尧看见苏醒过来,脸蛋还红彤彤的,额头还半挂着块破布的林满杏,呆呆地靠在床头,在他朝着她走近时,她歪着脑袋,指着他已经开始流血的额头,问他:

    “你的头是真的被人拿去当球踢了吗?”

    那一刻,孟骞尧直接哭出了声。

    “林满杏。”

    孟骞尧抖着膝盖爬上床,他的手是脏的,脸也是脏的。他一把抱住她,林满杏还是好烫好烫,烫得孟骞尧害怕。他撕扯着干裂的声带,一边哭一边问她:

    “林满杏,我养你,以后我养你好不好?”

    “你不要死,我养你,你不要死。”

    “林满杏,我求求你。”

    “你不要死。”

    ——

    “啪啦——”

    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瞬间,无数个雨点从天而降,拍打在那间矮小的平房上。

    紧接着,更多雨水铺天盖地落下,几乎要变成一块巨大的雨帘幕布,笼罩在这个小村庄上面。

    而雨幕之中,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呐喊着,仿佛要击碎天际。

    “林满杏!”

    地上是混着雨水的一片鲜红,林骞尧双手死死地扒着地面,他拼尽全力,朝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辆喊道。

    “林满杏!”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求你了,林满杏,不要走。

    不要走!

    “哗、”

    绝望的呐喊声直接打碎了梦境,于是,床上的人猛地惊醒坐了起来,黑暗中,他的喘息声狼狈而又混乱。

    “哈,哈……”

    孟骞尧紧紧扯着身上的被子,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过那张残缺的面庞,打湿了深灰色的床单。

    *

    送完林满杏去于家后,薛理便直接回了市中心的住处。

    回到家后,看着空落落的客厅,薛理一边脱下最外面的西装交给主动上前的朱姨,一边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这一个月,有的时候他加班晚了,就会提前让何助去送林满杏回家。而往往这个时候他回到家,就可以看到林满杏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

    可是现在,林满杏却不在他的视野中,甚至还要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一个星期……只是这么想想,薛理心头就生出一股并不强烈但实在让人生厌的躁郁,他忍不住松了松领带,想要借此平复烦躁的心情。

    可以说这段时间,为了让林满杏适应这里的生活,他是什么都是由着她的。由着她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吃容易掉一地渣的薯片,由着她在餐厅里吃饭时边吃边看综艺节目,由着她在他给她吹头发的时候玩贪吃蛇。

    甚至还由着她周末把猫咖的猫带回来,他不过是坐在她身旁想着帮她梳个头发,纯黑的西装裤反倒先沾了一腿的猫毛……

    薛理不得不承认,现在没有跟个老爹子似的照顾林满杏,他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好像计划事项里的剩下的唯一一点没完成一样,他强迫症发作,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想法,一直持续到薛理晚上闭上眼睡觉,才勉强在他的脑袋里消停了下来。只是,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过才阖上眼不过两分钟,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又猛地惊醒过来。

    像是事情很紧急一样,连拖鞋都来不及穿上,薛理立刻就下床,接着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他看向外面的阳台。

    往日那飘荡的,不是白就是粉的小巧衣物此时却不见踪影,薛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揪。

    他不在林满杏的身边……那她的内衣裤谁来洗?!

    *

    “哗啦”

    温热的水流从男人手背上那崎岖不平的伤疤上淌过,于斯佰弯着腰,低着头,那张总是露出得体微笑的面庞,这时候的笑容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甜蜜,仿佛他的周遭无形中冒出了无数甜腻的粉红泡泡。

    用着最温柔的力道,于斯佰将手中的衣物小心清洗干净。随后,他将它们放进了小型烘干机当中。

    接着,于斯佰站在玻璃门外,全神贯注地看着里面的暖灯亮起,暖风吹动着布料飞动,好像是在做什么无比神圣的事情,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也眨也不眨。

    于斯佰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有给林满杏洗内衣物的荣幸……在这之前,这是只属于于景焕的特权。

    可今天、不,甚至是后面的很多天,这项特权的归属权,落在了他的手上。也就是说,林满杏需要他为她洗衣服。

    她需要他。

    只是想到这里,于斯佰就又忍不住泛起蜜意,丝丝缕缕,将他的心脏都泡到好像要化掉了似的。那种被人需要、被人信赖的满足感,让他整个人从内而外的充实丰盈。

    幸好,幸好林满杏还需要他这个仆人,幸好他这个仆人对她还有用。

    只要她需要他,需要乔斯佰这个人,那他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他会为她一直存在的。

    这么想着,于斯佰不由地就笑得更真诚了些——

    尽管他的真诚,却无端让人看出了几分疯狂,似乎越是平静,就酝酿着越多危险。

    只是,于斯佰心头的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忽然意识到某个问题后,他脸上幸福的笑容戛然而止。

    如果在于家,这些衣服是他洗的。那在薛理家……

    谁洗的?

    *

    薛理。/于斯佰。

    几乎是同一时间,于斯佰/薛理脑海中出现了这个概率最大的人名。

    他也配?/他也配?

    又几乎是同一时间,于斯佰/薛理脑海中不约而同就又出现了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