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越曜迈步走进东侧殿时,元滢滢正安静地躺在软榻,手掌半拢着白兔的身子。

    她细腻如瓷的脸颊,显露出几分不安,绯红的眼尾,带着未曾干涸的水痕。越曜在床榻一边坐下,他伸出手,揩去挂在元滢滢眼睫的泪珠。

    越曜的浓眉始终高高拢起,未曾放下。泪痕被擦去,越曜却没有顺势起身,他安静地注视了元滢滢良久,突然叹了一口气:“娇小姐,你真是……一点没变。”

    ——即使进了宫,也是被人欺负,一点长进都无。

    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元滢滢似被噩梦所扰,她红唇微启,贝齿中泄露出几分不安来。

    “糯团是无辜的……不要杀它……你别……别碰我……”

    元滢滢蓦然坐起身子,刚擦拭干净的眼眸,又扑簌簌地滚落着泪珠。

    在她张开双臂的一瞬,越曜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迎了上去。他把半睡半醒的元滢滢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

    “都是梦罢了。”

    元滢滢心中委屈和惧怕交织着,颇有些瓮声瓮气道:“陆郎,他们冤枉我……我会不会被捉到牢房里,受尽折磨,而后一命呜呼了……陆郎。”

    绵软哀怨的声音,如泣如诉,动人心弦。

    只听这声音,越曜便知她仍旧分辨不清梦境和现实,不然清醒着的元滢滢,是不会唤他陆郎的。

    元滢滢的整个人,宛如一只绵软无骨的白兔,软绵绵地搭在越曜的怀里。越曜轻轻抬起手臂,安抚性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声音沉沉,带着令人觉得安心的笃定:“不会,绝对不会。”

    像是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元滢滢的心绪逐渐变得平稳。她趴在越曜的肩头,缓缓合拢双眸,吐息也变得平缓。

    柔软乌黑的发丝,飘散至越曜的脖颈,紧贴在他的肌肤。怀中好似拥着一块触体生温的玉石,越曜掌心的力气放柔。黑暗之中,两人仿佛低声呢喃细语的情人,彼此相拥,亲密无间。

    但越曜没有沉溺于此,他清楚地知道,如今两人的身份,一个是帝王妃嫔,一个是御前朝臣。

    但或许是窗边倾洒进屋内的月光,太过温柔缱绻,又或许是浑身洒满清辉的元滢滢,过于美貌惊人,越曜头一次失去了自制力。作为臣子,他理应恪守规矩,松开圣人的女人。可越曜没有,他放任自己舒展身子,轻耸鼻尖,嗅着袅袅青丝之中,传来的清浅花香。

    就这样彼此相拥着,越曜感受着元滢滢周身的绵软和温度。他微微收拢手臂,纤细羸弱的腰肢,便被他一手掌控。

    此时此刻,元滢滢仿佛成了他一人所有。

    越曜明知不该沉溺,却无法理智地抽身离开。

    越曜不知道,自己拥着元滢滢度过了多久的时辰。只是,待他察觉到元滢滢嘤咛一声,快要醒来时,越曜便轻托着元滢滢的鬓发,将她放回床榻。

    越曜站起身,仍旧是长身玉立的模样,眉眼冷淡。任凭是谁,都看不出方才他还在揽美人在怀,还险些随美人一同入梦。

    元滢滢睡眼惺忪,缓缓睁开眼睛时,面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只是依稀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她乌睫一颤,捏着锦被向后躲去,这才知道眼前的并非梦境,而是越曜正站在她的榻前。

    元滢滢柔声道:“你怎么来了,这是我的寝殿。圣人知道你来,定然会罚你的。”

    越曜轻扯唇角:“圣人不会罚我,因为正是圣人唤我前来。”

    见元滢滢一副懵懂模样,越曜又道:“后宫闹鬼一事,圣人开口命我查看。”

    提及此事,元滢滢轻垂眉眼,寻找着白兔的身影。直到她的视线中,看到一抹雪白,元滢滢才轻舒一口气。她将白兔抱在膝上,轻声道:“鬼魂之事,和我并无干系。我不明白,为何好生生地,糯团却跑出了竹笼,它平日里,可最是乖巧的。”

    越曜点燃一盏烛火,他手持烛台,朝着元滢滢的面前迎去。

    如同蜂蜜般昏黄的烛光,顿时映照出了元滢滢白皙的脸蛋,和她怀中一只瑟瑟发抖的白兔。

    元滢滢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她身子向后倾去。越曜伸手托着她的腰肢,才免得她柔弱的身子,撞到坚硬的雕花木床。

    一声轻笑响起,元滢滢知道越曜是在嘲笑自己,顿时脸颊涨红的像在滴血。她只能垂首,轻轻抚摸白兔,以掩饰通红的脸颊。

    烛台被递近,映照在元滢滢纤长白皙的手指上。越曜伸出手,拨开葱白的指,抚着白兔身上干涸的血痕道:“把它给我罢。”

    元滢滢没有松手,只是低声问道:“你要糯团做什么?”

    “查案。”

    既然是为了正事,元滢滢不能拦他。

    元滢滢小心翼翼地将白兔放在越曜的手中,一双亮晶晶的美眸,满是欲语还休。眼见着越曜要把白兔带走,元滢滢心中急切,细声嘱咐道:“糯团胆子小,离不开我的。你会把它安全地带回来,是吧?”

    她目露哀求,那等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越曜说出任何一句伤人的话,那双美眸便会盈满水光,而越曜便成了辜负美人,让美人伤心的最大恶人。

    越曜抱着白兔的手微紧,声音平淡:“一只兔子而已,我怎么会护不住。”

    莫说一只兔子,便是再加上元滢滢,他也能……

    越曜眸色晦暗,未曾将心底的话宣之于口。元滢滢不懂其他,只知道越曜既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定然会将白兔平安无事地带回来,悬着的心,也微微落下。

    越曜漠然的眉眼,和通体雪白的兔子,着实不衬。因此,越曜一走出殿门,便引得了许多人的侧目而视。但因越曜的身份是大理寺卿,众人心中觉得古怪,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询问出声。

    见越曜走了,春桃忙进殿照顾元滢滢。

    她旁敲侧击,询问越曜可曾厉声言语,逼问元滢滢有关鬼魂之事。

    元滢滢摇首否认,只道越曜问了几句话,便抱走了白兔。

    春桃心中疑惑,若是依照元滢滢所说,越曜不到半个时辰,就能从殿内走出。可明明,越曜待了足足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春桃一直提心吊胆。只因她从太监口中听闻,大理寺卿年纪轻轻,手段却极其狠心。越曜不会因为审问的对象是女眷,便会态度温和。那些令人战战兢兢的手段,不分男女,都会施展。春桃便疑心,这三个时辰里,越曜会将千百种折磨人的手段,用在元滢滢身上。谁不知道,元大娘子身体娇贵,莫说用刑,稍微吓上一吓,便能让她几日身子不爽利。

    越曜坐在圈椅中,看着窝在他身旁的白兔,突然问道:“兔子该吃些什么呢。”

    属下们面面相觑,直到确认越曜不是意有所指,借着白兔敲打众人,而是当真想要知道,兔子的吃食是何物,才不确定地开口道。

    “应是萝卜白菜。”

    越曜便命人切了一碟子萝卜片、萝卜条,放在白兔面前。见兔子努起三瓣嘴,慢悠悠地吃着萝卜,越曜心想:这兔子看着蠢,进食的时候,倒有几分乖巧。

    他刚要摸兔子的绒毛,作为对它乖巧进食的奖励。兔子突然抬起眼睛,越曜顿时一愣,想起了元滢滢那双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眸子。

    越曜准备伸出的手掌,缓缓垂落,他想着:真是宠随其主,像极了元滢滢。

    元滢滢被拘在东侧殿,刚开始,还有几位女侍想要寻她的麻烦。毕竟其余女侍是被牵连进此事,自从进宫起,她们未曾见过陆应淮几面,更遑论得到圣恩了,可此时,她们却被拘在寝宫中,不能随处走动,自然怨恨起了闹出鬼魂一事的人。

    女侍们本想给元滢滢使些绊子,手段无外乎给元滢滢坏了的吃食,抢夺她取暖用的碳火云云。可那些坏掉的吃食,元滢滢还未看到,便被完璧归赵,原样返回到女侍们殿中。

    不仅如此,女侍们还被好生警告一番,若是再不规矩,可不只是吃馊饭,少几枚碳火之类的事了。

    元滢滢不知其中的波折,她只听闻女侍之中有闹肚子的,有缺碳火得了风寒的,不禁开口嘱咐春桃,要她好生检查吃食,莫要误吃了不好的膳食,伤了身子。

    “夜里门窗也需当心呢。这样冷的天,倘若忘记关窗,不知要受多少冻。”

    春桃满口应下。

    元滢滢所在的东侧殿,不能随意进出,进一人出一人都需陆应淮的允许。其余女侍也是如此,倘若真有了风寒,连想要请个太医都不好召进来。

    这日正午,元滢滢正要用膳,一掀开食盒,只见里面摆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糖画。

    伺候用膳的侍女,看着脸生。

    她笑盈盈道:“这是淑妃娘娘最喜欢吃的糖画,用竹签挑起煮热的蜂蜜,一捏一挥,等到晾凉后,便成了糖画,既好吃又好玩。”

    元滢滢姣好的容颜,这几日总是愁眉不展,闻言微微显露出笑意。

    她指着其中的一副糖画道:“这个画的是什么?”

    只见糖画中,高墙之下,两个人影逐渐靠近。侍女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淑妃娘娘说了,这糖画的名字,叫做崔莺莺私会张生。”

    元滢滢便想起两人同塌而眠时,淑妃讲的那个故事。当时只觉得羞,现在略一回忆,逐渐觉出几分趣味来。

    元滢滢拿起竹签,张开唇去咬那糖画。

    糖画是用煮热的蜂蜜绘制的,侍女送膳时,也小心护着,没有让半点热气散开了去,因而此时还是炙热发烫的。

    糖画刚一碰唇,元滢滢便轻嘤一声。

    春桃连忙去瞧,却发现元滢滢的柔唇微微肿起,瞧着格外水润丰盈。

    这送来的糖画是吃不成了,春桃取来帕子,浸了水,替元滢滢敷唇。

    越曜来时,便是看到元滢滢捏着一方粉缎帕子,往唇角按。

    经过上次一事,越曜深觉自己荒唐。他仔细回忆了过去种种,发现自那日,他从何娘子口中听闻元滢滢突然要学射术,而去围猎场靠近元滢滢时,越曜就开始越来越不像自己。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所作所为是大错特错。无论他自身的性情如何,但既然是身为臣子,不说对圣人毕恭毕敬,也需遵循君臣本分。

    而觊觎帝嫔,本就是大不敬。

    越曜已经想的清楚明白,他再不会亲近元滢滢的身侧。待了结了这桩后宫之事,越曜绝不会关注元滢滢的一举一动。

    可越曜站在这里,看到元滢滢纤细的身姿时,他原本稳固的心绪,开始慢慢动摇。

    元滢滢挪开帕子,露出被蜂蜜烫伤的唇角。

    越曜见状,心中摇摇欲坠的那根弦,顿时分崩离析。

    他行至元滢滢面前,声音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古井无波,但却好似即将涨潮前的水面,看似平静,却暗自蕴藏着一片汹涌。

    不过短短一瞬,他全然忘记了,刚才在心中暗自嘱咐自己的那些话。

    越曜的眼眸晦暗如深,他抬起手,按在元滢滢的唇边,问道:“谁弄的?”

    元滢滢被他突然的举动惊住,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越曜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惹得元滢滢轻嘶一声。

    “是圣人……还是这宫中哪个年轻英俊的侍卫?”

    闻言,元滢滢便知道,是越曜误会了她红肿的唇角,以为是被人轻吻一番,肆意为之才留下的。

    “没有谁……”

    元滢滢欲向一侧偏首,此番举动让越曜心中的误会越发深了。

    他不知红唇的痕迹,是陆应淮留下的,还是哪个擅长甜言蜜语的小侍卫,哄骗了深宫寂寞的元滢滢,而不慎留下。

    不过,这些总是无所谓的。

    越曜欺身而下,咬破了元滢滢的唇瓣。他垂眸时,心中在想:压下去,他会把这些痕迹都掩过去。

    第52章

    唇齿间尝到甜腻的滋味,越曜的眸色愈发沉了。他微微使了力气,元滢滢便因为吃痛张开了唇。

    紧接着,便是长驱直入,溃不成军。

    散发着芳香的唇瓣,逐渐在越曜的口中融化。他素来仿佛凝结着冰霜的眼眸,一寸一寸地破裂开来。仿佛是因着元滢滢的缘故,越曜的眼睛,同样地浮现出恍惚迷乱。

    朱唇传来或轻或重地吸吮,啧啧作响的声音,已经让元滢滢脸颊绯红如血,几乎快要羞愤的昏厥过去。

    方才,纵然元滢滢用帕子浸了冷水,以消退唇角的炙热,但见效甚微。如今,被越曜如此这般轻吻,唇上的温度反而散发的越发快了。

    元滢滢伸出手臂,意图抗拒越曜的胸膛。但一拉一扯之间,元滢滢非但没有推开越曜,她的手臂反而被越曜轻轻一扯,搭在越曜的肩头。

    若是不知情的人,远远地见了此等画面,便会以为是一对有情人,在情难自己,好生恩爱。

    不知从何时起,元滢滢被放在软榻。她柔软的青丝如瀑般散开,几乎铺满了整张赤红锦被。她本就生的肌肤雪白,在艳丽耀眼的红色映衬下,那莹白的肌肤,似翻滚的浪花,轻轻摇晃荡漾,惑人心神。

    越曜的眼底满是晦暗不明,在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尽是媚态的元滢滢的身影。

    但元滢滢的身子虽媚,眼眸却是一片纯粹干净,丝毫想要诱惑的心思都无。只是望着那澄净的眼眸,便让人觉得,若是对着这样一个美人生出谷欠念,该是何等的罪恶。

    但面对如此美景,想做到心无杂念,又要有何等坚定的心绪。

    因着查案的缘故,越曜在后宫可以出行自如。他如入无人之境般,秘探香闺,对元滢滢肆意妄为。

    带着凉意的唇轻轻滑落,以唇为支撑,轻抬起元滢滢的下颌。他偏爱朱唇和脖颈之间的一截肌肤,因而在此处流连忘返的时间最久。元滢滢有些怕痒,尤其是当湿润的唇从上至下,又从下而上,反复许久时,她便忍耐不住,修长的脖颈向后仰起,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的弧度缓缓落下,仿佛皎洁的莲花花瓣,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越曜轻移唇瓣,对着元滢滢最脆弱最柔软之处,轻轻一咬。那娇媚可怜的美人,当即吃痛地唤出了声音,眼尾有了湿意。

    “越曜,你大胆……”

    听到娇柔的斥责声音,越曜面露恍惚。印象之中,元滢滢从不会这般郑重其事地唤他。这娇小姐自从得知了他的名讳,便开始唤他“陆郎”。

    像戏台子中的唱段,女角声音婉转,娇声唤着情郎的名字,一字一句尽显委婉的相思。

    陆郎,陆郎……

    元滢滢故作强硬的斥责声,将越曜从沉思中唤醒。他不必继续听下去,便知道元滢滢要说些什么。

    无非是她身为帝妃,而越曜竟敢觊觎圣人的女人,当真是胆大妄为……

    越曜自然是胆大的。

    他如此年纪,便能走至大理寺卿的位置,足以可见不是胆小之辈。越曜见识过许多穷凶极恶之人,他们是比元滢滢可怕多了,会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但越曜都不会有丝毫动容。他会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冷淡地看着方才还在肆意叫嚣的人,软了骨头,开始大声求饶。

    相比之下,元滢滢的威胁则显得太过软绵,一丝威慑力都无。

    元滢滢的衣裙松垮,显露出内里穿的小衣颜色。只要越曜抬起手,便能轻松地剥掉衣裙,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越曜也的确是伸出手,却没有去解开盘扣,而是掩好了元滢滢的衣襟。

    临要抽身离开时,越曜侧身,再次轻吻元滢滢的唇瓣。

    他舌头轻卷的模样,让元滢滢看了个正着,脸色绯红地小声骂着他是登徒子。

    越曜只是淡淡道:“蜂蜜太甜,你过去不爱吃的。”

    是的,经过一番轻尝细品,越曜的口中,尽是蜂蜜的甜香滋味。他早已经猜测出,元滢滢唇上的异样,不是哪个男子弄出来的,而是吃了过热的蜂蜜,留下的痕迹。

    元滢滢美眸轻瞪,嗔怪似地看了他一眼。因着心中存了气,元滢滢并未理会他。

    越曜稍作平复,便沉声道:“闹鬼一事,已经有了眉目。”

    闻听此言,元滢滢面色急切,想要出声询问,但又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不想主动开口,一时间唇瓣张了又合。

    越曜看着她这幅犹豫纠结模样,便径直开口道:“你与那只蠢兔子,不日便会团聚。”

    说罢,越曜不再多言,起身离开殿中。元滢滢知晓,越曜言语中的意思,便是能够尽快还她清白。元滢滢难以掩饰心中欢喜,忙唤来春桃诉说此事。

    春桃手中拿着瓷瓶,听罢也满脸笑意。任凭是谁被冤枉关在宫殿中,都会觉得心中郁郁。

    春桃抬眼,看着元滢滢水润的红唇,摇晃着手中的瓷瓶,惊讶道:“大娘子,你唇上的肿痕如此快就好了,方才还……我特意取来药膏,不曾想还未用上,便好了。”

    元滢滢偏首,不去看春桃的眼睛,只推脱说,自己抹了其他的药膏,便好的快些。

    春桃疑惑道:“是什么样子的药膏,竟然如此有用?”

    怕春桃继续追问下去,元滢滢忙颤声道:“已用完了,再没别的可以让你看了。”

    宫殿中。

    王嫔正对着镜子描眉,侍女在身旁禀告着,陆应淮要大理寺卿来查后宫闹鬼之事。

    王嫔神色平稳:“此事显然与元大娘子脱不了干系。她口口声声所说,将兔子锁在了竹笼里,但若是当真如此,兔子身上怎么会沾染了沈三娘子的血。依照我看来,怕不是元大娘子意图通过闹鬼一事,扰乱后宫众人的心神,让众人整日惶恐不安,便没有人和她争夺圣人的宠爱了。”

    侍女随声应和着。

    王嫔描完了最后一笔,继续道:“圣人也当真是偏心。此事清晰明了,他却仍旧唤来大理寺卿来查案,可见对于元大娘子的偏爱。那元大娘子,不过有几分美貌罢了,值得圣人大费周章,还惊动大理寺卿吗?”

    侍女还未开口,便有一行人走了进来,个个身穿黑色劲装,眉目冷峻。

    “大胆,你们竟敢私闯娘娘寝宫……”

    侍女的厉声呵斥,还未说罢,便被为首那人举起的令牌打断了话。

    圣人御赐令牌,可任意出入宫中。

    那人只看着王嫔道:“大理寺奉命行事,凡请王嫔娘娘前去问几件事。”

    王嫔冷着脸站起身来,随着几人去了。

    陆应淮端坐首位,两侧站着各位嫔妃。

    越曜将询问得来之事,一一说出。

    正如同元滢滢所言,她养护的白兔温顺乖巧,被锁在竹笼后,便安静地趴在那里。即使心怀不轨的宫人,将白兔从竹笼抱出来后,它也没有动作。

    宫人无法,为了事先准备好的谋划,他便扯掉白兔身上的绒毛,让受到惊吓的白兔,惊慌之中突然窜出,沾染了沈三娘子身上的血痕。宫人再将白兔抱至草丛中,稍做掩饰,以让旁人发现。

    到时,元滢滢的白兔,莫名其妙地沾染了血痕,自然惹人怀疑。

    越曜命人暗地里搜索各宫,便发现了近日里行踪古怪的宫人,他听闻越曜带走了兔子后,便几次打探。

    大理寺向来精通,如何从一个人的口中,询问到想要的答案。不出半日,这宫人果真吐露真言,供出王嫔来。

    王嫔始终一言不发,但经过仔细翻找,还是寻到了掩埋在王嫔宫殿中,未曾烧干净的衣裳,正是王嫔用来扮鬼吓唬人所用。尽管王嫔没有说过一个字,但桩桩件件,都足够证明,后宫闹鬼,所谓的刘娘子魂魄一事,皆是因王嫔所起。她此番作为,无非是为了讨陆应淮怜惜,重新得到圣恩。

    嫔妃们满是唏嘘,并不是因为可怜王嫔,而是为刘娘子感慨。刘娘子生前被王嫔欺辱,悲愤之下,触柱身亡。死后,她的鬼魂还要被王嫔拉出来如此利用。倘若世间当真有鬼魂,刘娘子岂能甘心,死后也被王嫔捏在手心操纵。

    良妃观陆应淮神色淡淡,没有动怒的迹象,便斟酌着开口,声音中满是意味深长:“可怜王嫔,虽然做错了事情,但终归是因为爱慕圣人,其心可见一斑……”

    淑妃冷声道:“良妃心疼王嫔,莫不是觉得你们两个同病相怜,可以心心相惜?”

    良妃便道:“若是说对于圣人的爱慕,我与王嫔,和众多姐妹,又有何区别。”

    说罢,良妃用帕子擦拭着眼角,面露悲伤。

    跪在殿中的王嫔,便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哀切,诉说了对于陆应淮的衷肠。

    “自刘娘子一事后,我深觉有错,有心悔改,却无机会再见到圣人。情急之下,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又做出错事。我本无心害元大娘子的,只是想借着鬼魂一事,让圣人多来看看我。只要能见圣人一面,我便觉得足够。但见到圣人,我又觉得不够,想要的越发多了。又听闻圣人对元大娘子另眼相待,我一时间生了醋意,才想着给她一个教训,谁知会酿成如此结局。圣人,我自知有错,不能狡辩。可我待圣人的一片真心,却无半分虚假啊……”

    说至最后,王嫔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动容。

    淑妃冷眼旁观,又见元滢滢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心中不禁着急。

    她恨不得以身相替,代替元滢滢应对如今的场面。

    数年的后宫生活,早已经让淑妃的心肠冷硬如磐石。这世间可怜人、痴情人如此之多,一个一个地去同情,怎么忙得过来。淑妃见过顶可怜的事情,见到王嫔流泪,只觉得分外可笑,看着眼前种种,便觉得是一只毒蛇,在险些咬死人之后,面对众人要拔掉她的牙齿,让她不能害人时,假意哭泣博得同情。

    依照淑妃看来,元滢滢便应该顺势跪下,替王嫔求恩典。只说虽然自己差点被王嫔害死,被陆应淮厌弃,但听了王嫔这一番肺腑之言,觉得自己没有王嫔可怜。如此以退为进,定然能博得陆应淮的怜惜,更能让王嫔白流了眼泪,再无翻身之地。

    论美貌,论我见犹怜,王嫔自然是比不上元滢滢的。

    只是淑妃虽然厌烦王嫔的作态,面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她唤来侍女,附耳说了几句。侍女便将元滢滢带到淑妃面前。

    淑妃拉着元滢滢的柔荑,扬声劝慰道:“元大娘子,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地良善,不忍王嫔痴心一片,却被责罚,但是圣人虽然宅心仁厚,但后宫毕竟有后宫的规矩,怎么能因为女子的心一软,便轻易饶恕了谁呢。”

    陆应淮自然听出淑妃的意有所指,说他“宅心仁厚”,世间人没有哪一个,会颂他良善的。

    陆应淮本就对王嫔无甚怜悯,见她哭哭啼啼,不觉怜惜反而越发厌烦。他不过稍做犹豫,想看看众人的反应。旁人也倒罢了,元滢滢这个蠢笨的,竟然也会因为王嫔的一番话,红了眼睛。

    陆应淮不耐烦再处置后宫纷争,直言道:“依照宫规处置便是。”

    王嫔哀求道:“圣人……”

    陆应淮便问她:“你若当真想要赎罪,不如去陪刘娘子。”

    王嫔噤声不语。

    陆应淮又道:“既是不愿,便依宫规罢。”

    王嫔再不敢出声哀求。

    依照宫规,王嫔褫夺嫔位,贬斥至冷宫,做日夜劳作的宫女。

    对于心高气傲的王嫔来说,她不知能在宫女的位置上熬过多久。一年,两年,或者一个月都熬不过去。

    第53章

    红烛燃尽,灯芯噼里啪啦作响。

    侍女抬手换了红烛,见淑妃轻撑香腮,凝眸不语,又看窗外漆黑寂静,便走上前去劝慰道:“更深露重,何况近日困扰在娘娘心头的鬼魂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娘娘为何还愁眉不展?”

    淑妃轻抬眉眼,出声询问道:“你以为在这后宫之中,到何等地步才能算有立足之地。”

    侍女以为,淑妃是在为陆应淮不来寝殿之事伤怀,便道:“自然是有帝王恩宠,若是能得个皇子伴身,便更好了。娘娘正值芳华,又身居高位,圣人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过尽千帆,才会觉出娘娘的好。如今……不过是一时的。”

    淑妃未曾颔首,只是轻轻挥退了侍女。

    她自然不是因为陆应淮,而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即使过去,淑妃曾对陆应淮有过一些少女情思,但如今两世的时光,足够将那些单薄的情意,磨灭殆尽。淑妃心中忧虑的是,元滢滢的去路。

    让元滢滢依照前世之路,承宠而后独占圣恩,“妖妃”之名传的沸沸扬扬,自然是不成的。但若是让元滢滢有意躲避陆应淮,不去承宠,她日后又该如何过活。淑妃自然可以护住元滢滢,可偌大的后宫,还有和她平起平坐的良妃,其余一众妃嫔。明枪暗箭,实在难防。且深宫寂寞,花骨朵似的元滢滢,得不到雨露滋润,难免会心中郁郁。

    淑妃曲起手指,敲动着紫漆描金香几,脑袋中想起侍女所说的“若得了个皇子,便好过些”。她垂落眉眼,看着自己柔软的小腹,一个胆大的念头,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若是前世的淑妃,尚且会有几分理智。但如今的淑妃,见惯了帝王薄情,几经生死,她似乎是什么都不惧怕了。尽管心头浮现的是堪称胆大妄为的行径,但她只抗拒了一瞬,便开始坦然接受,甚至仔细揣摩着此举的可行性来。

    淑妃整夜都在想她突然冒出的念头,仅睡了两三个时辰。但她精神奕奕,神色比往常都要好。侍女替淑妃上妆时,都不禁感慨道:“娘娘的气色极佳,真是羡煞人了。都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淑妃摸着微扬的唇角,语气悠悠道:“的确有一桩喜事。”

    南方边陲之地,送来两箱子黄澄澄的鲜果。据说此种果子,要剥掉外皮,去掉内核,才能品味到鲜甜多汁的果实。陆应淮用了一枚,觉得滋味不错,便命冯英给诸位妃嫔分了些。

    淑妃到时,元滢滢正捧着一只黄果,细细瞧着。她眸色澄澈纯粹,素手轻抚着黄果的外皮,似是不知道该如何享用这只鲜果。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出,从元滢滢手中取走了黄果。元滢滢抬眸,见是淑妃,眉眼中丝毫没有黄果被抢走的郁郁,反而展颜一笑:“娘娘,这是从南方来的。我从未吃过,听闻滋味可口,娘娘快尝尝。”

    淑妃的指甲修长晶莹,在黄果的外皮划开一个细小的口子,姿态轻巧地剥开黄果的外皮。她将散发着清香,沁着蜜水的黄果,递至元滢滢的唇边,示意让她尝上一口。

    元滢滢犹豫地张开唇瓣,晶莹贝齿咬破果肉。她本就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眸中,闪过亮光,眉眼弯弯道:“很甜呢。”

    淑妃便边剥开外皮,边将黄果喂给元滢滢吃。元滢滢颇觉得不好意思,但她还未伸出手,便迎上淑妃冷淡的眉眼。元滢滢再不敢胡乱动作,只能小口地吃着,直到把整只黄果都吃完。

    侍女端来清水,淑妃扬起清水,浣洗着双手,随口说道:“我那里还有一匣子,都送来给你。”

    元滢滢张唇,想要拒绝。

    ——倘若将黄果都给了她,那淑妃又该吃些什么呢。

    淑妃像是知道元滢滢心中所想,淡淡道:“既是给你的,你收着便是。但倘若你觉得,与我不甚亲近,不愿收下,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滢滢脸颊微白,忙道:“我知淑妃娘娘待我好,我……愿意的。”

    淑妃微微使了眼色,侍女并春桃,便退了出去,只留元滢滢和淑妃在殿内。

    帕子被丢到盛满清水的铜盆中,淑妃站起身,摆弄着细颈瓷瓶中的花枝,随口问道:“滢滢想做宠妃吗?”

    若是其他妃嫔,听到淑妃这般询问,心中自然百转千回,面上恭敬道,有淑妃在前,她们哪里敢僭越宠妃之位。

    但元滢滢只是轻轻摇首,并未多话。

    淑妃又问:“既是进宫,自然有所求。你是因恋慕圣人,还是想要坐拥权势。”

    元滢滢想起元时白,美眸微软:“我只希望阿兄能够得偿所愿,仕途顺利。”

    元滢滢进宫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她心中清楚,淑妃对她多有照顾。不管这份善心,是否是因为另有所图的缘故,但元滢滢在被拘在宫殿时,受到了许多照顾,其后的手笔都是源于淑妃。元滢滢进了后宫,便几乎和宫外断了联系,而淑妃是唯一一个,多次保护她,替她着想之人。元滢滢下意识地依赖起淑妃,不知不觉地吐露了许多心中话。

    提及元时白,元滢滢言语中满是仰慕。她说到元时白是多么才智过人,倘若自己能在陆应淮面前,替元时白说上几句话,尽一份绵薄之力,便觉得心满意足。至于陆应淮的疼爱怜惜,元滢滢并不奢求。

    听到元时白的名字,淑妃隐约有了几分印象。在前世,元时白亦在都城负有盛名,其妹妹是妖妃,他又平步青云,难免惹得有心人揣测。

    但前世元滢滢的一举一动,都在淑妃的眼睛底下。她清楚元滢滢心肠软,即使她是因为家中逼迫,才无奈进了皇宫,但仍旧思念着元家人。元滢滢曾经想过替元时白筹谋,但宴会之上,元滢滢同元时白见过一面后,便神色厌厌,再不提此事。

    淑妃心中清楚,这类青年才俊,都自视甚高,不愿让自己的仕途同女人有着牵扯。她心中觉得可笑,郎君们享受着姊妹进宫带来的好处,却不愿和女子牵扯上关系。淑妃便有意地探查过,却发现元时白和其他男子不同,他不让元滢滢帮自己在御前讲话,就果真光明磊落,从未在外提及过,自己有个独占圣恩的妹妹。

    “滢滢,你过来。”

    元滢滢朝着淑妃走了过去,在淑妃的身侧坐下。淑妃抚上她细腻绵软的脸颊,语气中带着蛊惑:“可滢滢,你人微言轻,怎么能说动圣人看重你阿兄呢。”

    淑妃才不在乎,为何今世元时白做了元滢滢的好阿兄,惹得元滢滢进宫之后,还惦记着他的前途。她心中想着,既然元滢滢在意元时白,那便以此作为突破罢。

    淑妃的手掌微冷,元滢滢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玉石,被人肆意把玩抚摸着。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道:“可……圣人已答应我了。他说过,会看重阿兄的。”

    淑妃的眸色渐渐软了,她看着元滢滢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单纯好骗的孩童。

    “男人的话,怎么能轻信的。滢滢,圣人是何时与你承诺的此事,可是在寝殿中,软榻上?”

    元滢滢怯怯颔首。

    淑妃叹息道:“圣人也是男人,为了让你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是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的。而且,滢滢你不知道,男人在床榻上说出的话,最是不可信的吗?”

    元滢滢顿时脸颊苍白,她仔细思虑一番,陆应淮允诺过她之后,的确神色不佳。这之后,她也从未收到过元时白有关仕途的消息。

    元滢滢全然不知,元时白既然没打算让她靠着争夺宠爱,替自己谋取好处,便不会同她多讲仕途之事。但元滢滢思来想去,便觉得果真和淑妃所言一般,陆应淮欺骗了她,并未真的想要看重元时白。

    圣人不过随口一言,元滢滢却当了真,她此刻只觉得脸颊涨红如血,羞愧难当。

    淑妃又道:“求人不如求己,倘若滢滢你有了权势,何需在圣人面前苦苦哀求,只需大手一挥,想要你阿兄做什么,便做什么。”

    元滢滢水眸轻颤:“可是……我不行的。”

    “你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可若是我们两个在一处,如何不行。”

    元滢滢目露不解。

    淑妃便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我如今已在妃位,若是再得了子嗣。纵然到时做不了皇后,也能掌控后宫。那时,滢滢你想要什么,只需开口便是。小的如今日的黄果,大的如你阿兄的前途,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元滢滢本就无心陆应淮的宠爱,闻言不过犹豫片刻,便轻启唇瓣,情愿为淑妃做事,助她有孕。

    淑妃闻言,眉眼中的笑意深切。印象之中,元滢滢满是哀愁的模样,和如今这幅楚楚动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处,让她生出几分怀念。

    她轻轻挑眉道:“不,不是我有孕。”

    “滢滢,我不需你做别的,只要你能产下一子便可。”

    元滢滢微张着唇,嗫喏许久道:“可圣人他……我……”

    淑妃抬起元滢滢的下颌,仔细欣赏着她柔美的脸蛋,缓声道:“谁说是你与圣人之子。滢滢,你的孩子,可以是任何人的,但绝不可能是圣人的。他一出生后,便会是我的孩子。”有前世妖妃的名声,淑妃自然不会让元滢滢再亲近陆应淮,进而生下孩子。陆应淮固然会痴迷元滢滢的身子,对她百般宠爱。可若是元滢滢有孕,陆应淮可不会如初如人父的小郎君一般,对妻子分外体贴,唯恐伤着了她。依照淑妃对陆应淮的了解,即使元滢滢有了身孕,陆应淮也不会顾及她的身子,而是继续宠爱她。到时,元滢滢大着肚子,又被肆意把玩,孩子能否顺利生出是一回事,元滢滢恐怕会伤了身子。

    淑妃心中自有打算,她会安排元滢滢失去圣恩,被抛到偏僻一隅。元滢滢本就是陆应淮的女侍,又失了得宠的机会,此后如何自然无人在意。淑妃再安排身子康健的男子,和元滢滢相好,到时一但有孕,便去父留子,这世间除了她和元滢滢,再无人知道私通一事。

    而淑妃便及时承宠,装作有孕。只等元滢滢的孩子降生,便抱了过来,充当她的。

    到时后宫权力在手,淑妃再利用家族势力好生谋划,扶持孩子登上皇位。这偌大的后宫,便真的成了她和元滢滢两人的了。

    淑妃不愿亲自有孕,一是前世她始终未曾有身孕,今世若是全然依赖自己,不知要几时才能有子嗣。二是女子有孕,精力定然会被分了去,到时若被其他嫔妃陷害,便没了招架之力。而且,淑妃是当真想要一个孩子。依照她的权势,自有大把的嫔妃,愿意被她驱使利用。但淑妃一个都不信,她只相信元滢滢。

    而且,这个孩子一出生,身上便有多重羁绊。他的身子,流淌着元滢滢的血,但名义上,却要唤淑妃母亲。有了这个孩子,淑妃和元滢滢便会彼此牵扯,共同陪伴,以度过深宫寂寞。

    元滢滢脸色苍白,她显然无法接受淑妃的提议。

    这种提议,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大胆,而是大不敬了。

    混淆皇室血脉,与旁人私通,假孕争宠……任何一桩出了差错,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淑妃并没有想让元滢滢立即做出决断。她红唇轻启:“滢滢若是心中有了主意,便来告诉我。”

    淑妃并不担心,元滢滢会将此事透露给其他人。因为她心中以为,元滢滢不会拒绝,只能同意。

    第54章

    淑妃的身影已经离去,但她带着蛊惑性的声音,犹回响在元滢滢的耳旁。

    自幼养成的怯懦性子,让元滢滢无法同意淑妃的提议。她心中仍存着微弱的期待,或许……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可以利用,不必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元滢滢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换上一件浅粉色软缎长裙,在春桃“今日阳光正好”的感慨声中,行至人烟稀少的庭院里。

    不远处有人影重重,元滢滢心绪不宁,无心和旁人碰面,转身便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冯英的声音:“元大娘子,且留步。”

    元滢滢抬眸看去,冯英脚步匆匆走来,请她移步一旁。元滢滢便知,刚才看见的人影之中,有陆应淮。

    元滢滢柔柔颔首,随之前去。

    她还未靠近,便听见嬉戏打闹声音传来,是沈三娘子的声音。后宫鬼魂一事后,除了被无辜冤枉的元滢滢,便是沈三娘子最为可怜。沈三娘子因王嫔的嫉妒,额头落了伤,因此心中郁郁了许久。却不料想沈三娘子因祸得福,得了陆应淮的关注,虽未承宠,但日日常伴圣人身侧。

    元滢滢走近了,才发觉陆应淮正与沈三娘子玩闹着。陆应淮的双眸,被一只玄色布帛遮挡住视线,仅仅凭借声音判断着沈三娘子的位置。元滢滢见状,心中没有一分妒忌,她并不恋慕陆应淮,也从未对陆应淮有过情意,见到他和其他女子欢闹,便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

    见沈三娘子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元滢滢连忙移动步子,欲躲在冯英身后。只是不待元滢滢动作,陆应淮便循着声音而来,他一把揽住元滢滢的肩头,将她拥在怀里,口中唤着:“抓到你了!”

    回应他的,是元滢滢轻微的抗拒,和软糯的声音:“圣人,你抓错人了。我……不是沈三娘子。”

    陆应淮单手扯下布帛,乌黑眼眸中倒映着元滢滢柔美的脸蛋。他们靠的如此近,近到陆应淮可以看清楚,垂落在元滢滢两颊的纤长睫毛。

    陆应淮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沉声道:“是吗。”

    元滢滢抿唇不语,她垂下头去,避开陆应淮晦暗不明的视线。冯英见状,忙出声道:“日光正好,圣人又是好兴致,不如邀元大娘子一同嬉戏。”陆应淮还未开口,元滢滢便怯声道:“我不知会遇见圣人,只以为是出来走走,便在炉子上炖煮了汤,想来这个时辰汤也该好了,若是不回去,恐怕汤会失了味道。”

    陆应淮看着元滢滢,许久未曾言语,他心中觉得好笑,面前的美人,究竟知不知道,她眼神中的躲躲闪闪,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哪里有什么炖煮的汤,不过是她想要早些回去的借口罢了。

    陆应淮凝神看着,因说了谎话而眼神飘忽的元滢滢,心中不无恶劣地想着,倘若他当即戳破谎话,要随着元滢滢去宫殿中,看那所谓的鲜汤,不知元滢滢的脸上,会露出何等的神情。或许是面红耳赤,既羞又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罢。

    但陆应淮并没有戳穿元滢滢的谎言,他只是随口道:“那便回去罢。”

    元滢滢顿时如释重负,回了寝宫。

    元滢滢离开后,陆应淮的神色,顿时从刚才的兴致勃勃,变成无甚表情。他抬脚便走,丝毫没有顾及站在一旁的沈三娘子。

    冯英忙吩咐宫人,送沈三娘子回去。一路上,沈三娘子分外沉默,伺候的宫女却为她鸣不平。

    “若不是元大娘子突然出现,圣人怎么会败了兴致。”

    沈三娘子面容微冷,却并不觉得,是元滢滢夺去了陆应淮的宠爱。她心中清楚,陆应淮待她的态度,宛如在逗弄一只小猫小狗,眸中并无多少情意在。在陆应淮余光看到了元滢滢之后,他才顺势提出两人玩闹。沈三娘子何等聪明的人,哪里会在玩捉人时,将陆应淮往元滢滢身侧引去。沈三娘子不过是看破了陆应淮的心思,顺势而为罢了。

    果真,沈三娘子刚到寝殿,便有宫人们送来锦缎珠宝,只道是陆应淮赏赐。

    沈三娘子想着,这便是她知情识趣的奖励罢。

    宫人们不明内里乾坤,只知道沈三娘子经常陪伴在陆应淮的身侧,又得了许多赏赐,难免将沈三娘子看做圣人的新宠。而沈三娘子,自然不会出言否认这一切。成为圣人名义上的新宠,她可得到了不少好处,又怎么会出言澄清。

    一殿之中,西侧殿门庭若市,东侧殿却门可罗雀,自然惹得人议论纷纷。宫人们暗地里议论,初进宫时,最得大家看好的,不是沈三娘子,而是被冯英亲自送进宫中的元大娘子。可如今呢,圣人或许都想不起来元滢滢的身影了。

    那些话,有不少进了元滢滢的耳中,她微微蹙眉,心中不甚在意。直到元滢滢听闻,陆应淮宠爱沈三娘子,甚至因此升了沈父的官职。宫人们感慨,朝臣汲汲营营一辈子,不如有个得宠的女儿,在后宫做宠妃。

    元滢滢身形一颤,她握着春桃的手心在发颤。

    见到元滢滢登门拜访时,沈三娘子面露诧异,同时心中有几分莫名的可惜。单纯如元滢滢,果真中了陆应淮“守株待兔”的计策。在沈三娘子看来,元滢滢登门,便是被自己的“得宠”刺激,想要从她口中知道,如何能得到圣恩。沈三娘子暗自想到,若是元滢滢想要圣宠,最为简单直接的法子,便是剥开衣裳,站在陆应淮的面前,让陆应淮好生享用。如此,陆应淮定然日夜垂怜元滢滢。

    但元滢滢一开口,却出乎沈三娘子的意料。

    只因为她问道:“沈三娘子的父亲,可在朝中为官?”

    沈三娘子心中犹疑,但仍微微颔首。

    元滢滢继续问道:“那可否劳烦沈三娘子一事,沈伯父在朝为官,可知道我阿兄元时白的名讳。”

    此事只是举手之劳,沈三娘子愿意卖元滢滢一个人情,便颔首同意了。

    元滢滢美眸轻颤,柔柔道谢。沈三娘子心中疑惑,她目光微动,打量着元滢滢那张姣好柔美的脸蛋,轻声询问:“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事,想要询问于我。”

    元滢滢眼眸纯粹,又是一番轻声道谢:“只此一件,已经是万分感激。”

    沈三娘子看着面前美人窈窕身姿,楚楚动人的脸蛋,忽然有些看不懂元滢滢的心思。她们同住一殿,比邻而居,自己得宠,而元滢滢被陆应淮冷落,她怎么能一点嫉妒的心思都无。

    沈三娘子写家书时,便顺势将此事告诉沈父。不过几日,沈三娘子便拿着家书,叩开了东侧殿的门。

    “我父亲所说,你阿兄元时白,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不日定然有所成。”

    听罢,元滢滢的脸上没有半分欢喜,肌肤一寸寸变得苍白。

    不日有所成,那便是现在还未成。

    陆应淮明明允诺了她,却没有信守承诺,看重元时白。但因为陆应淮欢喜沈三娘子,就可以提拔沈父。

    可见,陆应淮不是厌恶后妃前朝相联系,他只是不愿意为了元滢滢,而轻启金口。

    元滢滢强撑着心中郁郁,送了沈三娘子漂亮的簪子、玉镯,以做答谢。

    沈三娘子收下,见元滢滢面色不好,但因两人的关系,并非到了可以随意关切的地步,便未曾开口,径直回了西侧殿。

    但沈父未曾告诉沈三娘子的是——陆应淮曾赏赐给元时白几个美人,又对他委以重任。但元时白,既没有收下美人,也没有接下那个足够令他在朝中扬名的命令。

    沈父既送了沈三娘子进宫,自然希望她能平安度日,因此尽量不同她说外头的男子如何,也不会提及陆应淮赏赐美人时,语气中的强硬。而元时白却顶着圣人凛冽的目光,始终未曾松口。

    ……

    春桃去膳房取来食盒,面上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元滢滢开口询问缘故,春桃吞吞吐吐许久,才道:“我回来途中,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讲闲话。说的是,越大人要娶亲了。”

    元滢滢面色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轻应了声。

    春桃担心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忙道:“是大理寺卿越曜越大人,之前查后宫鬼魂一案,便是他来的……”

    元滢滢轻声道:“我知道。”

    春桃不清楚,越曜多次夜探香闺,做出许多胆大妄为之事。她若是知道,便不会露出如今分外惋惜的模样。春桃只知道,在元滢滢受冤枉时,圣人都不肯相信元滢滢,还禁了她的足,唯独越曜,无论旁人怎么诉说,元滢滢便是闹出鬼魂一事之人,他都未曾随声附和,而是耗费心力查出了真相,还了元滢滢的清白。

    春桃不知男女之间的情意是如何的,她只看到,越曜在望向元滢滢时,眼底翻滚的晦暗幽深。越曜和元滢滢站在一处时,身子下意识做出庇护姿态。

    因此,春桃在听到越曜即将娶亲时,才会觉得可惜。但要她说出来,何处觉得可惜,她又说不清了。春桃只觉得,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元滢滢的人,怎么会突然娶妻呢。

    身为年轻有为的朝臣,越曜的消息,若是有心探听,也能知道许多。

    圣人只有一个,近日只宠爱沈三娘子一人。其余女侍百无聊赖,便只能聚在一处,谈天说地。

    “……越大人竟然要迎娶母夜叉,真是令人不解。”

    女侍们连连应声,她们本以为,越曜会迎娶一个或温柔知心,或端庄大方的女子,不曾想他和素来喜欢舞刀弄剑的何娘子,有了牵扯。

    第55章

    女侍们言语之间,出声询问一直安静不语的元滢滢,问她以为如何。元滢滢唇瓣微动,还未开口,忽有一清脆声音响起。

    “我竟然不知,自己何时能与夜叉相提并论了?”

    元滢滢抬眸看去,只见何娘子站在不远处。她不曾像在围猎场中一般穿戴,而是穿了一袭暗蓝色衣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手中拿着弓箭。何娘子说话时,微微抬起下颌,如此作态却不令人觉得倨傲,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女侍们未曾想到,她们本是说一两句闲话,却被何娘子听了个正着,顿时脸色涨红,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何娘子抬起弓弩,绷紧的长箭瞄准其中一个女侍,直将那女侍吓得脸色发白。何娘子轻笑一声,轻移长箭,瞄准了另外一个女侍,同样将对方吓得浑身发颤。

    直到长箭指向元滢滢时,她身姿柔美,水眸轻颤,却并无多少畏惧之色。何娘子轻闭左眸,陡然松开了手,长箭便朝着元滢滢的方向飞去。

    众女侍皆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声连连。

    元滢滢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但长箭却掠过元滢滢的发丝,射穿了她身后的树枝。

    何娘子伸手接过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鲜花,簪在元滢滢的鬓发间,轻声道:“元大娘子,好久不见。”

    元滢滢微微颔首。

    何娘子觉得奇怪,便问刚才射箭之时,元滢滢为何不怕。

    元滢滢柔声道:“我心中觉得,何娘子不是会随意对无辜的人出箭之人。”

    何娘子笑她:“可你眼中不怕,手却在发抖呢。”

    元滢滢轻垂眉眼:“我虽然相信何娘子,只是因我性情胆小,被长箭指着,难免会心惊胆颤。”

    何娘子笑意越发深了,她转过身去,看着瑟瑟发抖的几个女侍,声音发冷:“我素来不和贵女们混在一处,也甚少知礼。但我却明白,圣人即使爱美人,也不会宠爱多嘴多舌的美人。”

    一番话,直将女侍们说的面红耳赤,纷纷轻声道歉。她们还未曾承宠,若是传出去了长舌妇的名声,日后再想得到圣恩,便是分外艰难了。

    何娘子既得了应有的体面,也不愿和众人计较。她抬脚便走,只是在经过元滢滢身旁时,莫名留下一句:“我从不相信从旁人口中传出来的话,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元大娘子需知,三人成虎,这世间有许多话,是不能轻信的。”

    元滢滢轻抬美眸时,何娘子已经翩然离去。

    关于越曜和何娘子的亲事,在前朝后宫传的沸沸扬扬,听闻两人相识已久,素来性情冷淡的大理寺卿,却对何娘子多有宽待。众人从一开始不看好这两人,变作了羡慕两人之间的情意深厚。

    而越曜,从始至终都未出面解释过一切。

    元滢滢剥开黄果的皮,送进口中。不同于以往的滋味鲜甜,这个黄果酸涩至极,极难入口。元滢滢试着吃了几口,眼尾不禁沾染了红晕。春桃看着她的模样,又见桌上摆着吃了几口的黄果,便轻尝了一口,顿时吐了吐舌头。

    “大娘子,这黄果太过酸涩,已经不能吃了,不如丢了罢。”

    元滢滢双眸微怔,口中喃喃着“丢了”两字。许久后,她轻闭眼睑,再睁开时,眼眸中已经是一片澄净。

    “那便丢了罢。”

    春桃捧着黄果而去,元滢滢已经做出了决断。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同意淑妃大胆的提议,她还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帮助元时白。

    可时至今日,元滢滢不再沉浸于幻想之中。她认清了一切,陆应淮是不可信的,纵然他曾经承诺于她,可他是堂堂圣人,自然可以朝令夕改,无人能怪罪他。昔日情郎不日便要迎娶新妇,元滢滢清楚越曜的性情,他一但有了新人,再不会想念从前的那些情意。而守着情意过活的,只有元滢滢一人罢了。

    她将守着过去的回忆,汲取曾经的一点点甜,在后宫中艰难度日。元滢滢帮不上对自己好的阿兄,甚至她自己都只能被元时白庇护,却无法给元时白的仕途,有丁点助力。

    元滢滢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为圣宠,不为权势,只要能帮到元时白,便已经心满意足。

    看到元滢滢踏足宫殿时,淑妃的脸上并无诧异。淑妃早就料想到这一切,深宫之中,多的是不得不去争抢。元滢滢前世无欲无求,最后还被逼迫到要寻求帮助,才能活下去。如今,元滢滢已有所求,更加需要其他人的助力。

    淑妃朝着元滢滢伸开手,露出柔软的双膝,轻声道:“滢滢,过来。”

    元滢滢缓步走了过去,她轻俯在淑妃的双膝,似一只绵软的狸猫,轻趴在主人的膝盖。

    元滢滢清楚地感受到,淑妃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发丝之间穿梭。

    “滢滢,可想清楚了?”

    元滢滢柔声回道:“想清楚了。淑妃娘娘——”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语气轻柔:“娘娘不会和圣人一般,欺骗我的罢。”

    淑妃抚着她柔软的脸颊,郑重道:“我会欺骗其他人,但绝不会哄骗于你。滢滢,你要信我。”

    元滢滢眼眸中仍有犹豫,她眼波微转,透露出几分惶恐不安。

    “可是若我依照娘娘所言,和侍卫……在一起后,有了身孕。若是娘娘告发了我,或者去母留子,那……”

    淑妃抚住她的肩头,声音笃定:“我怎么会舍得你呢。滢滢,万事我都会安排妥当,你只需要有孕便可。待你有了孩子,筹谋之事尽数交给我。日后掌管后宫,你无需屈居人下,只需和我一起,享受众人叩首便是。”

    元滢滢柔声道:“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阿兄可以如愿以偿。”

    闻言,淑妃甚至开始嫉妒起元时白来,不知道今世他做了什么,竟然能引得元滢滢满心都是他。淑妃压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哄道:“到时,由你替你阿兄选个官职,可好。”

    元滢滢思虑片刻,心中却没有主意,只道若当真到了可以任意挑选官职的地步,便由元时白亲自挑选。

    她心中想着,如此这般,元时白定然会开怀罢。

    元滢滢并不担心,元时白会和其选中的官职不相衬。在元滢滢的眼中,元时白千好百好,朝廷中任何一个官职,他都能顺利胜任,并且可以做的令人称赞。

    面对着淑妃伸出的手,元滢滢扬起柔荑,轻轻放了上去。

    淑妃心中顿觉畅快。

    她拉起元滢滢,半揽着元滢滢纤细的肩头,问她中意什么模样的男子。

    依照淑妃所想,既然能进宫中当侍卫,那模样不说俊俏,定然是五官端正,身子强壮。淑妃虽然不在意,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只关心孩子的母亲,是她和元滢滢便足够了。但此男子,既然要和元滢滢颠鸾倒凤,将血脉给了那孩子,定然需要是人中翘楚。

    淑妃问道:“滢滢喜欢什么样子的?身子高大威猛,或是性情沉默的。”

    元滢滢面色微红,抿唇道:“我不知道,淑妃娘娘决断便是。”

    淑妃便道:“那我命人,给侍卫画出画像,让你挑选可好。”

    元滢滢垂眸,在淑妃的注视下,见淑妃定然要在自己的口中得到个答案,只得轻轻颔首同意了。

    大理寺中,身穿暗蓝色衣裙的何娘子,站定在越曜的面前。

    她看着越曜翻看案卷,许久都没有注意到她,便清咳一声,以做提醒。

    越曜拢眉:“你若无事,先行离去。”

    何娘子并未离开,反而顺势坐下,她清楚越曜在忙碌什么事,是一桩积压已久的悬案,数十年未曾有过眉目,牵连人数众多。如今,越曜已有了思绪,他只是缺一个时机,将众人聚集起来,让他们露出马脚的机会。

    何娘子心中不解,眼前分明有一个好时机,但越曜却不去用。

    “你我成亲便好了,既有利于你查案,也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而我作为后宅女眷,更能有合适的时机,邀请她们的女眷上府一聚,发现些蛛丝马迹。而且——”

    何娘子意有所指道:“现如今都在传,说你我情意深厚,结为夫妻实乃一段佳话。”

    两人之间要成亲之事,起于谣言,但何娘子却觉得,可以好生利用这个谣言。

    但越曜连眼眸都未抬起,只是冷冷道:“我不会同你成亲。”

    何娘子问他为何。

    越曜捏住案卷的手,微微收紧,脑海里浮现出元滢滢的影子。

    他想起和元滢滢在一起的时候,元滢滢总会痴缠着他,要越曜迎娶她。

    元滢滢说,元母曾说过,哪家儿郎想要迎娶元滢滢,便要一百二十抬聘礼才能如愿。但当时的越曜,还是化名陆郎的大理寺中的区区一小吏,他哪里凑得出一百二十抬聘礼。元滢滢便道:“陆郎,若没有一百二十抬,你我便离开罢。”

    话刚说出口,娇小姐便红了脸颊。她捂住唇,面容急切地解释道:“我胡说的。”

    越曜已记不清,他当时是什么反应。但他猜想,依照自己冷漠的性子,大概是轻应一声,略过了这件事情。

    如今,元滢滢没有得到一百二十抬聘礼,她已成了圣人的嫔妃。而越曜,他自然出得起一百二十抬聘礼,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元滢滢。

    越曜何尝不知道,何娘子所说的娶亲,是一个好办法。但他不愿如此,越曜心中想着,为了查清此事,他可以废寝忘食,但绝不可以将妻子的位置,随手给了其他人。

    何娘子知道越曜心中惦记着元滢滢,她又何尝真想嫁给越曜。诚如坊间传闻,两人的确相识已久,但却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情意。越曜性子冷淡,而何娘子无心情爱。

    何娘子提议假成亲,不过是想破了这件案子,到时借着大功一件,能够让陆应淮允诺自己一件事。

    何娘子便道:“元大娘子温柔良善,你若是事先说明此事,她不一定会拒绝。”

    只是,何娘子也觉得,此事委屈了元滢滢。即使两人不是真正做了夫妻,但谁会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曾经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另外一个女人。

    特别是,元滢滢那般娇滴滴的贵女。

    何娘子猜测,即使元滢滢知道内情,也会在大婚之日哭红了眼睛罢。

    越曜只是冷冷二字,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可。”

    何娘子也不再坚持,她不看重成亲之事,但若是其他人看重,她也不会蛮横霸道至,让旁人为自己连连让步。

    越曜的新娘子,还是留给娇滴滴的元滢滢来做罢。无论真假,只有元滢滢能够站在越曜的身侧。

    第56章

    元滢滢行至宫殿时,淑妃正俯案看着画卷。

    元滢滢唤了声“淑妃娘娘”,淑妃便微微起身,拉着元滢滢坐下,同看桌案上的画卷。

    “这侍卫精通武技,身子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瞧着不稳重,像是只会使蛮力之人,恐怕会弄伤了你。”

    “你瞧这个,模样风度翩翩,听闻进宫之前还考过秀才。不过此类人最是迂腐,恐怕会不安分。你性子又软,床笫之间,他若是趁着你意识溃散,说三两句好话,便能轻易哄骗了你。此人也不甚妥当。”

    淑妃挑来挑去,只觉得哪个侍卫,都不尽善尽美。偏偏元滢滢是个害羞内敛之人,帮不了淑妃做出决断。淑妃稍一犹豫,便思虑道,只是为孩子寻个父亲,便选模样俊美,身子康健之人罢了。

    素手握紧一副画卷,淑妃拿着让元滢滢看。

    元滢滢哪敢细看,只是匆匆一瞥,便颔首同意了。

    淑妃既选中了人,又命宫人前去查侍卫的家世品行。她可不想寻个,另有姻缘在身的侍卫。

    直到一切查探清楚,侍卫家世清白,并无其他姻缘。淑妃才唤人进来,她不搞什么软硬兼施的法子,直接给人下了药,让侍卫不得不听命于她。

    侍卫俯身跪地,面上一片隐忍,手背的青筋隐隐鼓起。任何一个男子,被人威胁着去做事,心中都难免不甘愿。只是淑妃不仅拿侍卫的身家性命相威胁,还以其宫外家人做诱哄,侍卫虽不情不愿,但也只能颔首同意。

    他并不清楚,淑妃要他做些什么。但侍卫心想,后宫之中,妃嫔争斗不过是谋害这个的性命,残害那个的子嗣罢了。只是听到淑妃娓娓道来,侍卫原本淡漠平静的眼睛,一寸寸地破碎开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脑袋里回响着淑妃刚才说过的话。

    与女侍私通,直至留下孩子……

    侍卫本就被威胁,逼迫之事还是要他同一个未曾见过面的女侍,恩爱缠绵。侍卫还未见到元滢滢的面,便对她产生了不喜。

    淑妃见一切安排妥当,便将隐在山水刺绣屏风后的元滢滢唤出。她并不担心,侍卫见了元滢滢的面容后,是否会生出事端。两世的后宫生活,已经让淑妃的心肠坚硬如铁,除了元滢滢,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包括眼前的侍卫。一但元滢滢确认有孕,淑妃便会立即处理掉这个侍卫。她怎么可能留下孩子生父这么大的把柄,给她和元滢滢造成阻碍呢。

    因此,一定会死掉的人,让他看见元滢滢的面容,也并无不可。

    侍卫未见元滢滢时,便对她心有恶意。但元滢滢柔美的身姿,显现在他面前时,那双闪着水光的美眸轻颤,似是欲语还休,让人想要怜惜。

    侍卫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他狼狈地垂首,避开元滢滢的视线。紧握的双拳,也不禁放松开来。侍卫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是圣人的妃嫔,以此告诫自己,莫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他又难以克制地想着,自己日后要同元滢滢颠鸾倒凤,而元滢滢甚至会有自己的孩子。侍卫对元滢滢的不喜逐渐散去,变为对陆应淮的揣测。

    他想着,定然是陆应淮身子不可,才让元滢滢这般柔怯动人的美人,只能借其他人的身子,要一个孩子。

    思虑至此,侍卫对元滢滢怜意更甚。

    既定下了人选,淑妃便择了一良辰吉时,让两人会面。淑妃命亲信的太医,给元滢滢号过脉,太医只道这日承欢,元滢滢最易有孕。淑妃清楚,元滢滢性情胆怯,不愿同侍卫过多牵扯。她心底也不愿元滢滢和侍卫有太多联系,最好一次就能有孕,此后便再不见那侍卫。

    有关何娘子和越曜的传闻,越发离奇起来,甚至连两人何时成亲,都传的绘声绘色。越曜此次进宫,一是为了澄清流言蜚语,二是表明,自己已有良计,能够勘破旧案。

    冯英奉旨意,领着越曜在亭间等候。

    不多时,小太监匆匆赶来,直说陆应淮发了好大的火气,其余人都规劝不得,唯有来请冯英。闻言,冯英面带犹豫,正要开口。

    越曜淡声道:“冯公公既有要紧事,便赶快去罢。”

    冯英顺势道:“我这便唤其他小太监,前来伺候。”

    越曜声音清冷,拒绝道:“不必,我一个人在此地,也算清净。”

    他既然如此说了,又因陆应淮那边事情急切,冯英也不再劝,只脚步匆匆地跟着小太监离去了,徒留越曜一人在亭中。

    微风吹起越曜鬓边的发丝,拂过他冷峻的眉眼,高挺的鼻。花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曜循声望去,只见一侍卫一女婢相伴而行,脚步匆匆离去。

    这皇宫之中,婢女侍卫之间互有私情并不算稀奇,越曜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狠心人,他淡淡收回视线,只佯装不知。

    侍卫一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元滢滢,两人甚至要坦诚相见,一颗沉寂许久的心,不由得七上八下起来。

    侍卫出声询问道:“元大娘子可有什么话,要你嘱咐我。”

    女婢正是淑妃宫中的心腹,素来行事谨慎,听到侍卫所言,再看侍卫一副毛头小子的慌张模样,心中大概猜测出侍卫的心思,便压低声音警告道:“安静些,你只需听命便是,其余不要多问。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只需做好娘娘先前叮嘱之事便好,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女婢目光凛冽,直将侍卫脑袋里那些旖旎的念头尽数驱散。

    两人走后,独在亭子中的越曜却微拧浓眉,心中起了疑虑。这后宫之中,被称作元大娘子的,只有元滢滢一人。越曜想起元滢滢柔弱可欺的性子,便觉得是有人要陷害元滢滢。

    越曜口中说着麻烦,脚步却随着女婢、侍卫的方向而去。

    身为大理寺卿,越曜精通如何在跟踪旁人时,好生隐藏自己的踪迹。因此,对于身后有人之事,女婢和侍卫尽数不知。

    女婢低声吩咐侍卫几句,便转身离去。侍卫站在殿门前,想到这一扇门后,可能有的窈窕身姿,不由得喉咙微滚。

    他伸出手,正要推开殿门,脆弱的脖颈却被一股子大力钳制。

    越曜制住他的脖颈,将侍卫拉到一旁,目光幽深道:“是谁命你来的,为何要陷害元大娘子?”

    在越曜看来,定然是元滢滢惹了旁人妒忌,使得她们用这等腌臜法子,毁掉元滢滢的清白。越曜想起,两人在一起时,娇小姐有时虽然会大胆行事,拉着他的手,或是靠进他的怀里,但却从未有过肌肤相亲。克己守礼,已经埋进了元滢滢的骨子里,她若是被人毁了清白,不知要如何要死要活的。

    想到元滢滢会以泪洗面的模样,越曜下手越发重了。任凭是最穷凶极恶之人,在越曜的威逼之下,也会吐露真言,何况面前之人,不过是小小一侍卫。

    侍卫本不愿供出淑妃,但越曜的手段狠辣,软硬兼施之下,侍卫吐露出只言片语。

    “……并非是想要诬陷元大娘子……不过是要给元大娘子留一个孩子……此事她是知情的……”

    听罢,越曜松开了手掌。侍卫瘫倒在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受损,连发出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艰难。

    越曜不是没有怀疑过,侍卫为了逃避罪责,在胡乱攀扯元滢滢。只是,他审问过无数人,自然能分辨出,侍卫所说的是真是假。正是因为他清楚,侍卫没有说谎话,他才觉得一时间茫然无措。

    越曜从未面对过这般棘手的事情,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侍卫以为,自己说了实情,便能逃过一劫,转身便要离开。越曜眸色微沉,朝着侍卫走去,不过片刻,侍卫便没了生机。

    越曜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元滢滢。但他却清楚,眼前的侍卫是不能留的了。倘若侍卫能守住诺言还好,但他能因为越曜的威逼,吐露真言,明日便能对其他人说出实情。到时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元滢滢的处境堪危。

    而只有死人,才能彻底地守住秘密。

    越曜看着紧闭的殿门,轻垂眼眸,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准备转身离去。

    从殿门中,却传来绵软轻柔的女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像诱惑人走进陷阱的女妖。

    “我……我熄了蜡烛,你进来以后莫要点灯。”

    越曜的心尖,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此时无比确信,元滢滢果真如同侍卫所言,愿意冒险要一个孩子,一个不属于圣人、但足够让她在后宫站稳脚的孩子。

    随着殿门里的娇呼声,越曜的心逐渐沉入了谷底。他抬眸看去,眼底翻滚着晦暗幽深的光芒。越曜推开门,殿中一片漆黑,唯独床榻上因为有月光的照耀,显出几分明亮。

    而皎洁的月色,似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铺满了元滢滢柔美动人的身子,勾勒出她曼妙的轮廓。

    心中的羞怯,让元滢滢不敢睁眼看向来人。她紧闭着眼睑,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柔软的唇瓣轻启:“你……你来了。”

    越曜低声应了。

    元滢滢等了许久,不见他有所动作,心中满是羞涩。但她想起自己对淑妃的允诺,还是怯声开口道:“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淑妃娘娘……和我,要留下一个康健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越曜顿时气血上涌。

    待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唇瓣,已经紧紧贴在了元滢滢的朱唇上,拼命掠夺着元滢滢身子里的气息。

    第57章

    那是和自己身子气息截然不同的炙热,朝着元滢滢铺天盖地般涌来。元滢滢宛如池水中的青荷,被绵密的雨滴轻打,身形摇摇欲坠,柔美的脸蛋上尽显凄楚可怜。

    当初只是轻轻一瞥,元滢滢记忆不清那侍卫的眉眼,但她依稀记得,那是个连抬首看她,也只敢停留一瞬的男子。

    可如今,细碎湿热的轻吻,落在元滢滢的脖颈。她比池中的青荷还要脆弱不堪,但却要承受狂风骤雨般的轻吻。淑妃忧心元滢滢的性子懦弱,会被小侍卫轻易拿捏,便再三嘱咐道,要她硬起心肠,若是小侍卫得寸进尺,便要厉声呵斥。

    元滢滢依葫芦画瓢,想要装出一副强硬模样。但她刚启唇,还未说话,便从唇齿之间泄露出破碎的轻吟。那样的婉转柔怯,元滢滢眼眸睁圆,难以置信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如此惑人的声音。

    越曜一手掌控元滢滢的纤细腰肢,因着他在上,元滢滢安静地躺在床榻,元滢滢无法看清越曜半明半暗的神情,她从始至终,都以为和自己亲近之人,是挑中的小侍卫。而越曜,借着月色朦胧,他的目光微动,描摹着元滢滢的眉眼。

    越曜的心中满是坏心思,他不去戳破一切,坦白元滢滢自己的身份,只是顺势为之,让元滢滢以为,他是一个肆意胆大的侍卫。

    带着热意的舌,掠过元滢滢的耳垂,徘徊流连片刻,直叫元滢滢一张娇颜,仿佛变成了红纸。她早已经褪下了鞋履,露出白嫩柔软的足。

    足尖绷成一条直线,光滑莹润的趾也沾染了桃粉颜色。

    越曜突然伸出手,握紧了元滢滢的脚踝。他仔细摩挲,仿佛将元滢滢的脚当做了美玉,翻来覆去地把玩。

    元滢滢涨红着脸颊,再不去顾及唇齿中的轻吟,怒声斥责道:“你大胆,我要罚你,狠狠地惩罚你!”

    越曜俯下身去,唇瓣紧贴着元滢滢的耳侧,他压低声音,状似疑惑地反问道:“哦?那娘娘要如何罚我。”

    元滢滢听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她身为女侍,未曾承宠,还算不上陆应淮的光明正大的妃嫔。旁人只会称元滢滢一句元大娘子,却没有人会唤她娘娘。但面前之人,却口口声声喊她娘娘,莫不是在有意羞辱她。

    元滢滢的脑袋里,搜罗着自己所知道的最残忍的法子,再说出口来,试图吓唬越曜。

    “我要罚你的月银,打你板子,让人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些是久在深闺的元滢滢,所能想出来的最狠辣的法子。

    但越曜听罢,却觉得她过于天真。越曜轻吻着芳香的唇瓣,他每次轻啄一下,便教给元滢滢一种折磨人的法子。

    “太过普通的法子,根本吓不到人的。你可以剥掉我的衣裳,押在烈日下面暴晒。”

    “将我浸入湖水中,直至昏迷过去,才可以命人捞出来。”

    ……

    他每说一句,元滢滢的身子便轻颤一下。仿佛被折磨的,不是越曜,而是元滢滢。

    越曜还未教导完毕,元滢滢已经颤着声音,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越曜便不再说了,他只沉默着动作。湿润的唇瓣,流连在元滢滢细密绵软的肌肤。冰肌玉骨不外如是,唇瓣滑至最柔软处时,越曜身子一顿。但随即,他便下定了决心,不再如同往常一般,浅尝辄止,而是埋首继续轻吻。

    藕白的手臂,轻按住越曜的脑袋。越曜的发冠,被元滢滢伸手拨开,发丝尽数散开。十指在发丝之间穿梭,随着越曜的身子轻俯,元滢滢的柔荑,也从发丝落在他紧实有力的脊背。

    越曜擅武,他身为大理寺卿,总是能遇到心思狠辣的犯人,他们往往孤注一掷,若是不通武艺,越曜恐怕早就死在哪一个犯人手下了。

    他每日都不曾断过练习,因此身子分外紧实。元滢滢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脊背,便被上面的炙热温度,隐隐跳动的肌肉,弄得心头小鹿乱撞。

    元滢滢亲近过的男子有一,一是她至亲的兄长元时白。元滢滢只知道阿兄的胸膛格外可靠,其余什么念头都未曾有过。一是她曾经的情郎越曜,她曾依偎在越曜怀里,诉说衷肠,但这已经是元滢滢能做出的最为大胆之事。元滢滢只记得,越曜的胸膛宽阔有力,心脏的跳动声音,平缓安稳,没有因为自己躲进他的怀里,而心头乱跳。但越曜衣袍之下如何,元滢滢却是从未见过。

    或轻或重的轻吻,让元滢滢双眸茫然,她心中有些怅然,第一次见到的男子肌肤,竟然是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侍卫。元滢滢有些莫名的失望,但却说不清到底哪里失望。

    元滢滢抽开手,让自己不再感受面前人的肌肤温度。她谨记着淑妃的教诲,孩子的父亲,只会是陆应淮,而面前的侍卫,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但元滢滢的手掌,刚一离开,越曜便感受到了。

    往日里,他夜晚私会元滢滢,多是他主动迎合,元滢滢被迫承受。元滢滢的温顺柔软,令越曜爱不释手,但当元滢滢的手掌,抚着他脊背的一瞬,越曜才知道,他虽然喜欢元滢滢的温顺,但更欢喜元滢滢的主动。

    仿佛只有如此,两人之间有来有往,才能证明并非是他一厢情愿,元滢滢待他尚且有几分情意。

    越曜拉着元滢滢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间。他生的猿臂蜂腰,劲腰和宽阔脊背的触感,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劲腰绷紧,因着身子的晃动、轻吻的动作,而浮现出一层薄汗。元滢滢能感受到她的指尖触及汗珠,那浑圆的汗珠,在她的指腹停留一瞬,便颤悠悠地落下,正巧落在她柔软的小腹。

    内外交织的热度,已经快将元滢滢的脑袋烧晕。她忍受不了,越曜不停的轻吻,他好像不知疲倦,能够如此这般天荒地老地吻下去。

    但他身子康健,元滢滢却不然。

    元滢滢轻扬起身子,惹得越曜眉眼紧绷,声音发沉。

    元滢滢本想推开越曜,告诉他够了,她不想要他了。

    元滢滢心中浮现出委屈,她想要去找淑妃告状,说这个侍卫不是个好的,一直轻吻她,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元滢滢要换掉这个侍卫,寻找一个听话温顺之人,做她孩子的父亲。

    但元滢滢一起身,月色便将越曜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映照的清清楚楚。元滢滢身子猛然一颤,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惊涛骇浪,在两人之间翻滚着。

    越曜眉眼紧绷良久,才缓缓松开紧皱的浓眉,他安抚似地吻着元滢滢苍白的脸颊,试图通过唇瓣,给元滢滢的脸蛋涂抹艳丽的颜色。

    “从头到尾,都是我。”

    元滢滢伸出手想要推开他,依照她的绵软力气,本是不能推开越曜的。但越曜看她鬓发微湿,眼尾一抹姝丽的绯红,瞧着楚楚可怜。他思绪微动,想着此情此景,若是不让娇小姐如愿,恐怕她会气得昏厥过去。

    越曜便顺势离开。

    但两人衣衫不整,越曜的外袍褪去,脊背和劲腰布满了元滢滢指甲的痕迹。他不觉得痛,这些痕迹反而会提醒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让他可以频频回味。

    越曜站起身来,他拾起散落的外袍,披在身上。在穿戴衣裳时,越曜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他直直地面对着元滢滢,面容平静。先觉得羞怯的,是元滢滢,她轻轻垂首,不愿细看。

    越曜清冷的声音响起。

    “滢滢,你要知道,不只今日是我,以后日日夜夜都会是我。而且——只能是我。”

    元滢滢抬起一双美眸,直直地瞪着他:“你敢!我可是圣人的嫔妃。”

    越曜目光灼灼,几乎只凭借眼神,就能把元滢滢吞吃殆尽。

    他意有所指:“只是名义上的。而且,很快就不是了。”

    越曜已穿戴好,他正要离开,元滢滢怯声唤住他。

    “此事……你不要告诉旁人。”

    越曜拢眉:“我自然不会。但你性子软糯,淑妃又常年待在后宫,你如何斗得过她。就如同今日之事,若是淑妃有意算计于你。待你和……”

    提及侍卫时,越曜语气微顿。尽管只是一种假设,他也不愿意猜想,倘若自己没有发现此事,元滢滢就真的和侍卫百般亲昵了。越曜刻意略过此事,声音微冷:“后宫之中,为了争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哄骗你在先,再随意寻个不安分、红杏出墙的由头,将你彻底打发了去,该如何是好。”

    元滢滢抿紧唇瓣,不欲和越曜解释。良久,她才冒出来一句话。

    “淑妃娘娘,她和你们不同,她不会骗我的。”

    越曜眼眸微黯。

    他突然倾身,在元滢滢还未拢起的肩头,留下一吻。

    “我绝不骗你。”

    元滢滢并不信他,轻声讨起往事:“可你骗过我,你说自己名叫陆曜,只是区区一小吏。”

    可事实却是,他姓越名曜,是堂堂大理寺卿。

    越曜当初,的确说了谎话。对于突然投怀送抱的女子,他无法全然信任,只能随意扯出假名,以做试探。倘若越曜知晓,会有今日的难以自拔,他定然会阻止当初的自己,因为谨慎而隐瞒身份。他会直视着元滢滢的名字,诉说他的名字是越曜,是大理寺卿。

    他会带着一百一十抬聘礼,风光迎娶元滢滢进门。

    事到如今,越曜已不在乎,元滢滢当初是否是因为贪慕荣华富贵,才舍弃自己,进宫做嫔妃。他心中只想着,自己若是袒露身份,元滢滢是否不会轻易舍弃了他,他们两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做一对野鸳鸯。

    越曜吻着元滢滢的发丝,放轻声音:“不会了,再不会了。”

    转身离开时,越曜恍惚记忆起两人初见时,满脸受惊的元滢滢,躲在轿子里面。越曜掀开纱幔,对上元滢滢盈满水珠的眼眶。她是那样的柔软可怜,看着越曜的眼神,仿佛见到了神祇一般。

    先出声的,并不是元滢滢。

    ——越曜终于记起了,他们之中,先伸出手的,是他。

    是越曜,先向轿子里的娇小姐伸出双臂。

    而在之前,他从未这般做过。

    或许,从一开始,越曜待元滢滢就是不同的。那些看似无所谓的纵容,未尝没有他心中的情意作祟。倘若讨好献媚的不是元滢滢,而是其他女子,恐怕连越曜的一根头发丝都近不得。

    越曜只觉得怅然,他明白的太晚。

    但他转身,看向月光笼罩下的动人身影,又觉得一切都不晚。

    第58章

    当晨间的第一缕光线,映照在元滢滢的身上,她轻轻掀开眼睑,看到的便是淑妃满怀关切的眼神。

    淑妃静坐床侧,双眸落在元滢滢遍受怜爱的身子,目光微软。往日的元滢滢,本就是娇艳欲滴的一株鲜花,如今得了雨露滋润,媚态尤甚。独属于女郎的青涩懵懂,和初做人妇的别样风情交织在一起,在元滢滢的身上呈现出惊人的美感。

    元滢滢怯怯起身,因着越曜极其不克制,她身子慵懒,连起身这般细微的动作,都险些做不好。

    元滢滢面上一片红晕,不敢去看淑妃的神色,唯恐淑妃会看轻了她。但淑妃见她如此,心中没有丝毫蔑视,反而怜爱更甚。在淑妃眼中,她和元滢滢的命运,早已经紧紧联系在一起,元滢滢今日忍受旁的男子,未尝不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做打算。依照元滢滢古板守旧的性子,能做到如此田地,已经是用了莫大的勇气。淑妃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看到元滢滢身子的红痕,而生出轻蔑。

    只是,淑妃素手微伸,轻抚着元滢滢脖颈的红痕,口中带着不满:“那侍卫瞧着是个老实的,怎么会大胆如斯,竟然在你的脖颈处留下如此重的红痕?”

    元滢滢心尖一跳,顿时想起,她昨夜静卧床榻,本是为了等候侍卫前来,向他要一个孩子。却不曾想到,侍卫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了目光凛冽如霜的越曜。元滢滢回忆起越曜晦暗不明的眸色、似是而非的话语,不由得心头发颤。

    她红着鼻尖,扑进了淑妃的怀里,轻声啜泣。

    淑妃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听着元滢滢将心中的惶恐不安娓娓道来。

    听到昨夜之人,不是她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卫,而是越曜,淑妃不禁蹙起柳眉。淑妃当机立断,命女婢去寻侍卫的身影。

    女婢领命而去,匆匆而返,只道在一处枯井,发现了侍卫的尸身。众人只当侍卫是不小心失足,跌进了井中,无人会怀疑和她们有牵连。

    淑妃紧皱的眉头渐松,越曜既然能妥善处理侍卫之事,看来并不是想借着此事,威胁元滢滢和她。但是,淑妃想起前世越曜的郎心似铁,便不解为何今世,越曜在发现元滢滢意图私通侍卫后,为何会做出以身相替之事。

    淑妃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她分出心神,轻声安抚着惶恐不安的元滢滢,要她莫要害怕。

    “侍卫也好,大理寺卿也罢,不过是为了你腹中孩子寻一个父亲罢了,他们都不甚要紧。不过此事,是我太过放松警惕,竟让越曜趁机如愿。滢滢,可曾吓着你了?”

    元滢滢轻轻摇首:“不怪淑妃娘娘的。”

    淑妃继续问道:“越曜他——可曾待你莽撞无礼,令你生厌?”

    元滢滢不禁想起了那些温柔轻抚,貌似粗鲁的举动是有的,但却远远没有达到让元滢滢生厌的程度,只是让她回想的时候,便不由得脸红心跳。

    元滢滢缩在淑妃的怀里,小声地说着没有。

    淑妃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她看元滢滢这副羞怯模样,心中便已经知道,越曜此举,大概是舍弃不了余情。既然念念不忘的是越曜,那淑妃便不担心,越曜会戳破此事。毕竟,即使元滢滢与人私通在先,但越曜觊觎帝王嫔妃,更是死罪。

    淑妃到宫殿时,越曜刚澄清流言,并向陆应淮呈上查清旧案的良策。

    陆应淮昨日荒唐了一整夜,全然忘记了召越曜进宫之事。因而,陆应淮见了越曜,也未开口询问他,昨夜他是在宫中闲置的宫殿休息,还是早早便回了家中。

    陆应淮有成人之美的打算,只是他有心为陆应淮指婚,但陆应淮却神色淡淡,显然并没有那个心思。越曜轻抬眉眼,直言他与何娘子,只是君子之交,并非是传言中的情意深切,更不会牵扯到亲事。

    陆应淮难得见到,越曜如此直接地和一个女子撇清干系。他想起从前,那时未尝没有传出过,有关越曜和其他女眷郎才女貌的流言,但听到流言的越曜,从未放在心中,更不会出言驳斥。

    但既然越曜如此坚定,陆应淮便绝了给他指婚的心思。因着沉年旧案逐渐有了眉目,陆应淮心头畅快,便出声调侃道:“若是越卿有了知心人,可要尽早向我诉说,我好为你指婚。”

    陆应淮本是一番调侃,他以为,依照越曜的性子,只会冷淡地回应,毕竟大理寺卿不近女色之名,世人皆知。但越曜听罢,眉心微动,他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多谢圣人恩典。”

    他眉目微松,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知心人的影子。陆应淮心中好奇,正要询问,淑妃便走了进来,盈盈行礼,只道有几l件宫务,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前来请教圣人。

    陆应淮听罢,随口给了处置方式。

    因着有淑妃在场,关于越曜中意之人是谁一事,陆应淮不好再问。

    越曜走出宫殿,还未行至百步,身后便传来女婢的呼唤声音。

    “越大人留步。”

    越曜停下脚步,只见淑妃一袭宝蓝色宫装,脚步缓缓而来。淑妃在越曜面前站定,她眸子轻扫,静静打量着越曜高大的身姿。

    淑妃轻移脚步,靠近越曜身侧。

    越曜见状,轻拢眉峰,他不习惯旁的女子,靠他如此之近,即使对面站着的是后宫高位妃嫔,他仍旧抬脚便要移开。

    淑妃轻声道:“越大人看着芝兰玉树,有着君子之风,不曾想却会是乘人之危的人。”

    她言语之中,仿佛带着利箭,锋利至极:“滢滢性子软,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敢埋怨,更不会出手报复。可是越大人,我就不同了——我这个人,想来是睚眦必报,即使是一只猫猫狗狗,无意间抓破了我的衣裙,我都要还回去。越大人你将滢滢欺负的那般狠,我都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付你呢。”

    越曜的眉眼平缓,一字一句道:“滢滢是我的。在入宫之前,她便已经是我的。至于昨夜之事,滢滢或埋怨或责骂,我都悉听尊便,只是此事,和淑妃娘娘并无干系罢。”

    淑妃轻笑一声:“你的女人?越大人身为大理寺卿,垂涎沾染帝王妃嫔,已经是胆大妄为,何敢口出狂言,说滢滢是你的女人。滢滢既然入了后宫,便是圣人的女人。如今又在我的羽翼之下,和你才是毫无关系。”

    两人目光相接,皆是不肯让步。

    越曜眼眸黝黑,周身带着威压的气势,淑妃却丝毫不惧,要越曜此后,离元滢滢远些,如若不然,她便要叫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卿,看看女人报复的手段。

    越曜回了大理寺中,脑袋里回响着淑妃说过的话,他眉峰紧锁,许久都未曾放下。

    越曜本以为,淑妃对于元滢滢,是全然的利用。后宫的女子,哪个有真心实意,皆是人人可以利用。但今日一面,淑妃的言语、行径尽显对于元滢滢的维护。越曜本应该舒心,为有人对元滢滢真心以待而感到安心,可他想起淑妃看他的眼神中,浓浓的戒备,心头微梗,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在越曜看来,将元滢滢交给任何人保护,他都无法完全放松,唯独那个保护的人,是自己,他才能够真正地放下心来。

    陆应淮的本性,总是喜新厌旧。前段时日,他还在宠爱沈三娘子。这几l日,陆应淮又被朝臣新献的番邦舞姬,迷惑了心神。众人待沈三娘子的目光,由最初的羡慕,变成如今的可怜。

    但沈三娘子已经习惯,她看清楚了陆应淮的凉薄无情。陆应淮宠爱哪个妃嫔,便会将她想要的一切奉上,正如同昔日的王嫔。但这种喜爱,浮于表面,更像是得了一件罕见的宝物,初时还有几l分新鲜劲儿,待这股子劲头过去,宝物看厌了,自然要换成更崭新的物件。

    经过前遭的“受宠”,沈三娘子已为自己谋取了不少好处。金银珠宝,锦罗绸缎,以及家中人的前途,她入宫的目的,便是为了这些。如今沈三娘子皆已经得到,至于陆应淮是否会继续宠爱她,沈三娘子心中并不在意。

    不被陆应淮召见,沈三娘子便静下心来。之前,她将元滢滢视为洪水猛兽,如今倒是能够平心静气地与元滢滢相处。沈三娘子身姿款款,往东侧殿而去,她见元滢滢正在对镜梳妆,只见肌肤莹白如玉,眉目如画。

    沈三娘子远远瞧着,只觉素日纯粹的眉眼,沾染了一丝惑人的气息。

    她依门看着元滢滢那张柔美的脸蛋,不知不觉竟看了许久。直到元滢滢发现她,柔声开口,沈三娘子才恢复意识清明。

    沈三娘子收回心中的疑惑,只道家中来信,提及到元滢滢的兄长元时白。

    “你阿兄近来颇有建树,在朝廷民间均有盛誉,想来不日便能声名远扬。”

    沈三娘子大概能猜测出元滢滢的心思,入宫的女眷,大都是因着家中的前途。而元滢滢这般柔怯的性子,本就不适合掺和后宫争斗,但她仍旧来了,这其中定然有为了元时白的前途考虑的缘故。

    听闻元时白仕途甚佳,元滢滢心中欢喜,眉眼之中也带上了喜意。

    她黛眉轻弯,一点点朱唇似花瓣般柔软可人。沈三娘子恍惚觉得,即使陆应淮喜新厌旧,但若是换了元滢滢,她定然能盛宠常在。

    沈三娘子便问出了声,只道元滢滢可否想要承宠。

    元滢滢本就因为和越曜的春宵一梦,而神思不属。一听沈三娘子这话,她手心一抖,木梳险些跌落在地面。

    元滢滢拢起黛眉,抿唇轻声道:“圣人……不会喜欢我的。”

    沈三娘子面容诧异,不知道元滢滢是如何得出的这个判断。在她看来,陆应淮对元滢滢何止是喜欢。众人都觉,番邦舞姬受宠,但沈三娘子却觉得,倘若元滢滢软着腰肢,缓缓行至宫道上,拦住陆应淮的脚步。在番邦舞姬和元滢滢之间,陆应淮自然会选择元滢滢。

    但任凭沈三娘子如何明里暗里地暗示,元滢滢只要一想起,陆应淮曾经言而无信,欺骗了她。当时陆应淮明明对她做了那样亲昵的事情,还口口声声允诺给元时白一个前途,却没有放在心上。在元滢滢的心中,已经不再信任陆应淮了。

    她想着,陆应淮可能会中意她的身子,给她珍宝首饰。但元滢滢想要的,不过是元时白的仕途坦荡,陆应淮给不了她,而淑妃能给她这一切。

    与其去讨好陆应淮,元滢滢还是决定坚定地站在淑妃身侧。

    第59章

    陈年旧案被查清,顷刻之间,宛如一根古树被连根拔起,牵连出许多旧臣。一时间,朝廷诸多臣子人人自危,但陆应淮却龙颜大悦。他虽然不是心性专一的圣人,但却算得上雷厉风行的皇帝。

    陆应淮借着此等良机,摒弃了迂腐守旧的老臣,提拔了一些朝气蓬勃的新臣子。而对于立下大功的大理寺卿越曜等一干人等,陆应淮更是准备了宴席,要论功行赏。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处处张灯结彩,挂起各色彩灯,将一案方桌,浩浩汤汤地从头铺至尾。

    前朝后宫都在邀请之列。

    元滢滢身为不入流的女侍,连正经的名分都无,本应该被安置到偏僻的角落。但因操持宴会的人中有淑妃,她朱红笔尖一圈,便将元滢滢的位置画了出来,重新安排。

    越曜作为此次宴会的功臣,其位置自然是在陆应淮面前的首位。元滢滢轻抬美眸,便能看到越曜凛冽的侧脸。

    越曜扬起酒樽,正要饮下。他忽有所感,察觉到元滢滢的视线,便转身望去。两人视线相触,如同电光火石一碰,激起阵阵光芒。那夜的情难自己、肌肤相近,绵软身子彼此靠近的触感,顿时在两人的脑袋里浮现。

    元滢滢匆匆避开眼去,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她随意举起面前的酒樽,轻饮了一杯。辛辣的滋味入喉,直叫她呛的连声清咳。

    而原本想要饮酒的越曜,反而只是略沾了唇瓣。他整整一月,未曾睡个完整的好觉,不仅仅是为了这桩旧案,更是因为佳人入梦,扰乱他的心绪。

    越曜已经辨清了自己的心绪,但如今他和元滢滢之间,有朝臣和妃嫔之别,在名分上已再无可能。但越曜绝不可能放手,在他眼中,所有的不可能,都只是一时的借口。正如他手中的悬案,牵连数百人,无一个朝臣敢查清真相,他们心中有各自的畏惧和担忧,但是越曜没有。他所拥有的,只有查清一切的信念,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杂念。

    而对待元滢滢,越曜更是不会放手。无论元滢滢是没有名分的女侍也好,圣人真正的妃嫔也罢,越曜会让她的名字,只冠上“越曜之妻”几字。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细细打量着元滢滢的周身。其余人察觉不到,但元滢滢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目光如刀似箭,带着极强的掠夺欲望。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元滢滢身穿着保守的宫装,但她却觉得,越曜的眼神,仿佛在一点点剥开她的衣裙,欣赏着她的身姿。

    元滢滢不敢直视越曜的视线,但她却无法忽视那样炙热的目光,握着象牙著的手心一颤,象牙著落在桌面的清脆响声,惹得周围人的注视。元滢滢越发觉得羞怯,淑妃轻蹙柳眉,三两句话便为元滢滢解了围。

    因着大庭广众之下,一举一动都落在旁人眼中,淑妃不好径直起身询问元滢滢发生了何事,便派了一女婢前来询问。

    元滢滢怎敢说出实情,说她是被越曜看得久了,才慌神丢了象牙著?她只得随意寻找了个借口。

    “……是喝多了酒,才一时拿不稳。”

    女婢便轻声安抚道:“醉酒罢了,人之常态,元大娘子不必觉得羞愧。有娘娘在,其他人哪里敢轻视了你。”

    元滢滢怯怯颔首。

    宴会开场,时隔多日光景,元滢滢再一次见到了何娘子。她今日所穿的衣裙,偏亮色的绯红,却没有梳女儿家的发髻,而是将青丝尽数拢起,用发带绑成马尾。

    元滢滢听着众人言语,才知晓查清旧案之事,何娘子功不可没。她虽然身为女眷,却能变做男装,装作男子游走于众人之间,将剪不断理还乱的线索,一一梳理清晰。

    身旁人在窃窃私语。

    ——“难怪前些日子,传出何娘子有疾的消息。自此之后,她从未在宴会上露面,原来是查案去了。”

    众人之中,既有钦佩何娘子的,也不乏嫌弃何娘子行径粗鲁,只会舞刀弄剑,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那人言语间满是轻视,甚至问到了元滢滢这里:“元大娘子也觉得如此罢,像你这种,才是真正柔怯动人的美人,而何娘子……”

    元滢滢拢起黛眉,这是第一次她明显地表露出不喜的情绪。

    元滢滢声音轻柔:“何娘子她很好,既聪慧又有胆量。比起只知道暗地里说人坏话之徒,她不知道要胜出多少倍。”

    那人顿时面红耳赤,正要出声反驳,却见了何娘子站在元滢滢的身后,不禁偃旗息鼓,悻悻然地坐下。

    何娘子未发一言,不过轻蔑一笑,引得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只让那人感到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何娘子轻轻俯身,双手捏着元滢滢的肩头。她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元滢滢水光轻颤的美眸,忽然叹息道:“可惜了,你这样的美人,竟然要便宜……”

    话未说完,何娘子便堪堪止住。元滢滢没有听懂她未尽之意,纯粹干净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何娘子轻嗅着元滢滢身子的香气,突然道:“元大娘子,今日的你,简直美的不成样子。”

    不仅模样动人,身子窈窕,一颦一笑更是动人心魄。尤其是方才,元滢滢即使胆怯,却仍旧出言为自己说话的画面,更是令人心跳不止。

    被何娘子这般夸赞,元滢滢的脸颊绯红,柔声道:“何娘子今日也极美。”

    闻言,何娘子朗声大笑,她拍着元滢滢的肩头道:“你还是第一个,夸赞我美的人,我很欢喜。”

    陆应淮端坐首位,按照功劳为众人一一论功行赏。这其中,不论男子女子,只凭功劳而论。

    到了何娘子时,她便从席位中走出,朝着陆应淮行礼,说着要一个恩典。

    陆应淮微微移动视线,落在了眉眼清隽的越曜身上。他心中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在陆应淮看来,传言并非尽数为假,虽然越曜对何娘子并无男女情意。但是何娘子却不然,她望向越曜的眸色中,并不是那么纯粹。

    依照陆应淮看来,何娘子既然要求恩典,或许会求赐婚。毕竟圣人金口玉言,一但陆应淮开口,无论越曜想不想娶妻,都要迎娶何娘子。

    陆应淮好整以暇地看着何娘子,示意她开口。

    何娘子却没有求一门婚事,她坦言道,自己无需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只要陆应淮允诺,日后她或婚嫁或孑然一身,都由自己做主,不容旁人置喙,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何家。

    何娘子的话一出口,便惹得满座震惊。

    陆应淮轻挑眉道:“你此话是何意?”

    何娘子缓缓道:“此话便是,纵然我此生不嫁,选择云游四方,也无人可以指摘我,愿圣人成全。”

    说罢,何娘子便俯身跪下。

    陆应淮微微沉吟,便允了何娘子的要求。

    听到那一声“可”,何娘子顿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于此时尽数散去。

    她眉眼舒缓,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欢喜。何娘子第一眼看去的,不是她相识已久的越曜,而是身姿柔美的元滢滢。

    果真如同何娘子所料想的一般,元滢滢白皙的脸蛋上,虽有丝丝诧异,但更多的是为何娘子欢喜的笑颜。

    两人视线相接,皆是弯唇柔笑。

    自此一遭,以后再无人会提及,何娘子和越曜的关系。毕竟何娘子向圣人求了恩典,这便是终生不愿嫁人,可见她和越曜之间,一点旁的情意都无。若非如此,何娘子怎么会求这样的恩典。

    其余众人,都一一求了赏赐,或是前途坦荡,或是金银珠宝、偌大宅院。

    唯独越曜,始终没有起身,向陆应淮诉说请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管弦丝竹之声传入耳中,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轻舞长袖,翩翩起舞。元滢滢面露醺醺然,脸颊似沾染了桃花粉嫩。

    淑妃正要开口,命女婢将元滢滢带至附近的寝宫休息,却见冯英已经朝着元滢滢走去。

    冯英俯身在元滢滢耳边低语几句,便有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引着元滢滢离去。

    淑妃柳眉拢紧,命女婢前去查看。

    女婢归来后,只道冯英将元滢滢带去了圣人寝宫。此时此刻,元滢滢因着意识不清,也未曾分辨出,面前的床榻是龙床,便俯身睡去。

    淑妃的手心收紧,她和陆应淮相识许久,能够揣摩出陆应淮的几分心思。淑妃早就看出,陆应淮待元滢滢有着莫名的情愫,不过陆应淮不喜主动,他更欢喜美人投怀送抱,对他任予任求。陆应淮假意宠爱和元滢滢同住一寝宫的沈三娘子,便是打着“逼迫”元滢滢去争宠的念头。

    只是元滢滢没有陆应淮想要的反应,陆应淮按耐许久,终于在今夜下定了决心,他要完全地享用元滢滢这等美人。

    朝堂顺利,又能拥温香软玉在怀,这是何等的人生幸事。

    但淑妃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她明白只要陆应淮沾染了元滢滢的身子,那元滢滢便会重蹈覆辙,走上前世妖妃的道路。

    淑妃已经为她和元滢滢的未来,仔细谋划好了一切,她怎么能允许旁人打断这个计划。即使这个人,是她应该敬之如神明,探首仰望的圣人。

    身为高位妃嫔,淑妃笼络的妃子不在少数。她不过随口一言,便有许多妃嫔,轻轻扭动着腰肢,围绕在陆应淮身侧,一口一个“圣人”,直将陆应淮缠在原地,再无法去享用此时在龙床酣睡的美人。

    事先挑好的侍卫,被越曜除去,淑妃只能再挑选人选。她不在宫中选人,而选了一个自己的本家小辈,生的模样俊美,虽有些少年意气,但只要她用些手段,想必也能乖乖听话。

    淑妃已经想好,这几日,她命人把本家的小辈乔装打扮,装作小太监送进宫中,和元滢滢私底下成了好事。只要元滢滢有了身孕,她便再不必忧心。

    淑妃抬起酒樽,饮了一盏又一盏。即使酒意微醺,她还是不忘记叮嘱女婢,要她看好圣人,莫要让陆应淮挣脱妃嫔的纠缠,去了寝宫。

    但淑妃只想到了提防陆应淮,却忘记了,她最应该关注之人,是本应该端坐在对面,却不知道何时离席的越曜。

    何娘子了结了一桩心事,心头觉得畅快无比。她看着越曜空荡的席位,不由得轻轻摇首叹息:“元大娘子这般的美人,可惜被越曜看中了,想来是逃不掉的。”

    至于越曜觊觎帝王妃嫔之事,何娘子不以为意。在她看来,陆应淮可以有后宫三千佳丽,那元滢滢为何要为他独守空闺。

    只不过,何娘子想到元滢滢今夜的盛装美艳,暗自叹息,为何从小到大,越曜都是这般的好运气。

    连这般绝色美人,都即将成了他的了……

    第60章

    云鬓散乱,美人的娇靥浮现出两抹烟霞色。圣人的床榻,首尾各自镶嵌着腾云驾雾的赤金色蟠龙,元滢滢轻俯在床榻,因着脸颊的滚烫醉意而吐息急促,她身旁是两床叠的整整齐齐的金福禄寿字锦被。

    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地搭在锦被之上。纤细嫩白的指收拢,在光滑柔软的被面牵扯出细小的褶皱。

    元滢滢的朱红唇瓣微张,口中说着“水”,她的身子颤悠悠地站起,试图去拿桌案上面的茶水。

    柔软的身子,刚缓缓地站起身,便被紧实有力的双臂,拥在怀里。

    元滢滢伸出手,轻轻地推搡着身后人。她的言语变得颠三倒四,想要解释自己要去饮水,要身后这个炙热的怀抱离她远些,莫要阻碍了她。但越曜没有放开双臂,反而将手臂收拢的越发紧了。他轻捏着元滢滢精致小巧的下颌,迫使她侧过身来,直面自己。

    越曜咬开了元滢滢的唇瓣,他半推着元滢滢朝着不远处的桌案走去,一手揽住元滢滢的腰肢,另外一只手倒出茶水。越曜骨节分明的大手,拢着茶碗的边缘。他短暂地松开了元滢滢,让绵软的身子向后仰去,半依着他的手臂。

    越曜饮了一口茶水,便朝着元滢滢的唇瓣印去。喉咙之中辛辣的酒意,让元滢滢舌尖发干,她迫切地需要甘冽的泉水,熨平她心头的烦躁。

    抗拒感逐渐退去,元滢滢抵在越曜胸膛的柔荑,变为揽着他的脖颈。柔软的唇瓣,宛如她这个人一般,柔顺地贴上越曜的薄唇。越曜自然察觉到了元滢滢的变化,他身子微顿,随即双手便牢牢地握紧元滢滢纤细的腰肢,加深了这个轻吻。

    晶莹的丝线,在两人的口齿之间纠缠、分离,又重新纠缠着。

    越曜虚托着元滢滢柔软的后背,在绵软晃眼的肌肤,落下他的痕迹。宛如皑皑白雪之中,盛开出点点红梅,不必细看,只需匆匆一瞥,便令人面红耳赤,心跳久久难平。

    牙齿轻咬着元滢滢的耳垂,齿尖颇有耐性地细细碾磨着。元滢滢身子如同一泓春水,瘫倒在越曜的怀中。她脸颊赤红的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言语,都无法说出。本就楚楚动人的脸蛋,此刻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越曜的掌心,带着轻微的粗糙之感,他摩挲着元滢滢的脸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软意。

    “滢滢,你看得清楚,面前之人是谁吗?”

    若是叫那些越曜曾经用狠辣手段审问过的人瞧了他这幅模样,定然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眼尾泛红的男子,会是气势凛冽的大理寺卿。

    一双潋滟美眸,轻含粼粼水光,从刚刚开始,元滢滢的眼前就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因而,意识混沌不清的她,自然也辨别不清,和自己肌肤亲近的男子,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而越曜的一番话,将这层薄纱缓缓揭开。元滢滢微微侧首,端详着越曜的眉眼。她从额头看至鼻尖,又把视线落在越曜的唇瓣,轻声道:“陆郎,你是陆郎……我认得的。”

    越曜心头微颤,他拦腰抱起元滢滢,朝着明黄色的软榻走去。

    窗外风声阵阵,吹的庭院中的草木簌簌作响,掩盖了屋子中的一片春色。

    雪白与古铜色交错,纯色的牛乳白,如同无瑕美璧,无一丝一毫的疤痕,而古铜色的肌肤,却参差不齐地落着几道旧伤。交相辉映之下,不觉突兀,反而有一种相得益彰的融洽美感。柔软的肌肤和坚硬的胸膛相互触碰,令人眼花缭乱,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汇聚交融在一起,让本就炙热的温度,一步步攀升不停,袅袅青丝被汗水打湿,彼此纠缠在一处。元滢滢环着越曜的后背,她垂落的发丝,落在越曜的肩头,时不时地又轻轻滑落。独属于元滢滢身子的香气,在一方屋子中,缓缓地弥漫开来,直叫人熏得脊背沁出汗珠,眉峰紧皱,面色隐忍。

    原本折叠的整齐、无一丝褶皱的金福禄寿字锦被,不知道何时被弄的凌乱,轻轻搭在越曜的腰间。

    陆应淮推开门时,面色发沉。他从众多娇滴滴的妃嫔之中,抽身离开,脚步匆匆地来见寝宫中的元滢滢,便是因着对元滢滢惦记已久。陆应淮已经耐不住性子,静静等候元滢滢想通一切而去争宠,在他面前肆意讨好。

    他是帝王,想要什么便去得到什么,本就是自然道理。而陆应淮清楚,他如今想要的,便是元滢滢的身子。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扎根,让他日思夜想,始终不能平复躁乱的心绪。陆应淮便想着,既然迫切地想要,那便去取罢,待真正得到了元滢滢的身子,他或许会生出厌倦。

    只是,陆应淮推开殿门,看到的不是静卧床榻、等候他垂怜疼爱的美人,而是他信任的朝臣,和他的嫔妃颠鸾倒凤的场面。

    陆应淮犹记得紧跟在他身后的冯英,他目光凛冽扫去,冯英当即停住了脚步,厉声呵斥其余侍卫太监散去。

    而屋中的越曜,他素来警惕,今日在陆应淮的龙床上意乱情迷,也是情难自己,一时间无法控制。他心中浮现出淡淡的慌乱,但却没有后悔。

    在发现陆应淮的一瞬间,越曜便轻巧地翻过身子,用锦被将脸颊绯红的元滢滢,如同蝉蛹般包裹了个严实。

    面对陆应淮脸上的沉色,越曜丝毫畏惧都无,他走下龙榻,紧实精壮的胸膛,已布满了各种痕迹,有胭脂红色、指甲的抓痕……

    而越曜的腰间,还欲掉不掉地悬着一条苏绣大红牡丹的小衣。越曜原本毫无所觉,直至他顺着陆应淮幽深的视线,才注意到那件小衣。

    越曜的脸上,没有丁点难堪,他极其自然地扯下悬在腰间的小衣,攥在手心。

    “圣人。”

    越曜淡淡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陆应淮看着这个他素来重视的臣子,突然扯唇笑了。只是那笑容之中,尽是冷意:“越卿离席,你身旁伺候的小厮说你不胜酒力,想寻个地方休息。怎么,越卿竟跑到了我的寝宫,在我的嫔妃身上好生休息了一番?”

    闻言,越曜轻拢眉峰,他不去理会陆应淮言语中的讽刺,只是径直说道:“圣人今夜曾说,会允诺臣一事,作为查清陈年旧案的奖励。方才臣未曾开口,如今却要求圣人一事。”

    陆应淮已经猜测到,越曜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他仍旧颔首,示意让越曜继续说下去,因为陆应淮不愿意相信,越曜会胆大妄为到,说出那样的要求。

    越曜轻轻一瞥,在看到锦被之中元滢滢的身姿时,目光微软。他冷峻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愿圣人为我和滢滢赐婚。”

    听着越曜当真说出了这句话,陆应淮当即变了脸色,他指骨捏的咯吱作响,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怒声。

    “越曜,你大胆!”

    陆应淮冷声道:“元大娘子是后宫的女侍,是未来的嫔妃。你与她私通本就是死罪,念你立下功劳,若你开口,我可饶过你这一次。但你却不知悔改,反而要求取元大娘子。越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觊觎帝王嫔妃。”

    越曜顺势行礼,但他眉眼冷峻,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我别无所求,纵然圣人想要如何惩戒我,都是无妨。但我心意已决,要用这次查案的功劳,换一个滢滢。”

    宴席之上,陆应淮金口玉言,要给有功之人一个承诺。何娘子求了一个恩典,其余人也得偿所愿,唯独越曜,始终未曾开口。如今他贸然开口,所求的竟然是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自成为帝王后,陆应淮从未发过如此大的怒火。他本可以命令守候在殿外的冯英,带着侍卫前来,把越曜押下去,惩治一番。但陆应淮看着满脸郑重的越曜,和龙床上的窈窕身姿,嘴唇微颤,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元滢滢悠悠转醒,面对的便是满脸阴沉之色的陆应淮,和衣衫不整的越曜。元滢滢垂眸细看,才发现自己肌肤上的痕迹,顿时娇呼一声。她抱紧锦被,怯着声音唤了一句“圣人”。

    陆应淮便问道:“越卿用全部的功劳,求了一个你。元大娘子,你可愿意?”

    元滢滢轻颤着眼睫,望向越曜。她撞入越曜晦暗幽深的眸子里,心头发颤,拢着身前的锦被不知该如何回答。

    越曜已经错过一次,他不会再错第二次。因此,越曜走上前去,当着陆应淮的面,轻咬着元滢滢的耳垂。果真如同他所料想的一般,元滢滢最为脆弱羞怯之处,便是白嫩柔软的耳垂。

    元滢滢涨红着脸,却因为顾忌陆应淮在此,不能轻呼出声。

    越曜低声道:“滢滢,你欢喜我的,不是吗。从一开始,你就中意我这幅身子。而上次、这次,你都知道了,我这幅身子贴合你的心意,不是吗。”

    他的声音分明格外清冷,落在元滢滢的耳中,却带着莫名的蛊惑。鬼使神差地,元滢滢在越曜的目光注视下,轻轻颔首。

    陆应淮面带冷笑,他向来以捉弄旁人为乐,对于不甘寂寞的妃嫔,意图私通之事,也全然当做一桩笑话来看。不曾想,今日倒是阴沟里翻船,真真正正地被刺痛了心口。

    陆应淮当然不会杀掉越曜,他的确不算一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愚蠢的帝王。陆应淮明白,无论越曜犯了什么错,都需要保住这个人,才能使朝堂还有清正之风在。

    “你既然愿意舍弃荣华富贵,只求一个元滢滢,那便随了你罢。”

    陆应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意有所指,想要看看越曜的反应。若是越曜不求取帝王的妃嫔,他本可以有数不尽的财富,更高的权势地位。可是,因为越曜求了元滢滢,这一切都没有了。男子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便是会后悔自己曾经主动做出的选择。越曜被元滢滢所迷,自然会愿意她舍弃一切,但倘若越曜知道,自己因此失去了什么,他还会待元滢滢如初吗。

    陆应淮并不相信。

    但越曜显然没有受到陆应淮言语的影响,于他而言,功名利禄不过身外之物,他如今唯一的执念,不过是元滢滢一人罢了。执念能解,对于越曜而言,已经是幸事,他心满意足还不够,又怎么会后悔呢。

    赐婚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淑妃知道时,已经是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只觉得额心泛痛,千防万防,却没有阻挡住最为危险之人,竟让越曜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