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重重鸢黄色纱幔,将秀女和高位之人相分隔。
许卓君一曲古琴,端的是曲高和寡。她脸上的青黑痕迹,已经全然散去,肌肤重新恢复成光滑模样。听到入选二字,许卓君神情淡淡,俯身朝着赫连翎骁行礼。
许卓君行走至殿外,和陈梦书擦肩而过。陈梦书身穿曳地长裙,今日献舞桃夭。陈梦书对着许卓君展颜柔笑,许卓君神色冷冷,对她视若无物。
陈梦书生的纤细,抬手落步均带着飘逸的美感。少女之舞,多带着青涩懵懂,但陈梦书舞姿不见生涩之感,反而颇有韵味。
赫连翎骁轻折手指,轻轻敲动,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耐。
陈梦书脚步轻盈,裙摆荡漾之间,尚且分出心神去察看首位上的人。她暗自猜测着,能够让众多官员严阵以待,又不能让寻常秀女见到真容的,莫不是圈椅中坐着的是皇帝。
听到入选,陈梦书叩谢以后,没有立即离开。她朝着赫连翎骁的位置,行了一个大礼。
此等大礼,需得是见到王公贵族,皇室中人,才能行的礼仪。
旁观的官员,暗自称赞陈梦书聪慧。在场如此多的秀女,能够察觉到赫连翎骁的身份不一般,并且当机立断行礼的,只有陈梦书一人。他待陈梦书极其欣赏,只是将视线落在赫连翎骁身上时,才发现赫连翎骁眸色发冷。
赫连翎骁不喜蠢人,但更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自认为辨认出了他的身份,想要依靠行大礼引起注意。这样的小把戏,赫连翎骁看了只觉得生厌。
赫连翎骁眼眸微动,便有侍卫走上前去,将陈梦书带离了殿外。
“这位陈秀女,既然精通礼仪,不如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宫中大小礼仪一一行过之后,再行休息。”
闻言,陈梦书顿时脸色微白。皇宫中大大小小的礼仪,加起来有数百种之多。陈梦书当着众人的面展示,岂不是告诉众人,刚才她在殿内,试图引起首位之人的注意。不料想却是弄巧成拙,反而被责备一番。
陈梦书强撑着笑意,曲膝行礼。
经过陈梦书的教训,接下来的秀女再不敢多看多说,只待显示才艺后,便安静退出。即使被宣布落选,秀女们不敢出声询问是何缘故,只能默默接受。
方寒月身形踉跄地从殿内走出,她进入大殿时,抬首瞥见了一闪而过的身影。那双乌黑的眼睛,令方寒月胆战心惊。她试图平息心绪,但唱出的曲子却是声音发颤。方寒月未唱完,便知一切皆结束了。果真,方寒月被赐还乡,即日便可离开。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子,听着隔壁秀女的低声言语,眼角落下两行清泪,打湿了包袱。
赫连翎骁轻合着眼睑,作昏睡状。
直至堂下传来绵软的声音,赫连翎骁才突然睁开眼睛。
“仙姝县,元氏滢滢,见过各位大人。”
元滢滢腰肢软软,手中无琴无笛。州城的官员询问元滢滢可是擅歌,元滢滢却轻轻摇首。
“我只会一只舞,可是这舞……”
“既是会舞,你随意舞来便是。”
元滢滢黛眉轻蹙,面露为难:“这舞只能让皇上看。”
官员面面相觑,而后了然。想来元滢滢所会之舞,定然是闺房情乐。不管元滢滢是否擅长舞蹈,只凭借她这一张娇憨动人的脸蛋,官员不会让她落选归家。朝廷选秀女,名义上是称皇帝要选十全十美,既有容貌、品行上等,才艺出众的女子。可明珠尚且有细微的瑕疵,何况是人。他们当真给皇帝选了一些贤能出众,但容貌平凡的女子,想必不会得到嘉奖。只有将元滢滢这样的美人,送到皇帝眼前,才可能博得龙颜大悦。到时,美人温声软语,皇帝哪里还想得出她是否会才艺。
“咳咳,既只能让皇上看,便继续择选……”
“慢着。”
赫连翎骁淡淡出声。
元滢滢眸光轻闪,已经做好了拜谢的姿态,却听到赫连翎骁突然打断,不紧拢紧眉峰。
她看不到说话之人的容貌,心中却在恨恨地想着,此人不会想要为难她罢。
赫连翎骁垂眸,看向元滢滢。
“只凭你一人所言,不知是真是假。”
难道要看元滢滢一舞,还需将小皇帝带来不成。
官员自然不会反驳赫连翎骁的话,闻言颔首称是。
元滢滢心中委屈,那舞简单至极,她无需勤加练习,便能随意舞出。只是,元老娘曾经嘱咐过元滢滢,要她只许在夫君面前舞出。元滢滢进了皇城,成为宫妃,皇帝便是她的夫君,她自然可以一舞。如今,当着众人的眼睛,元滢滢如何能舞。
她轻抿着唇瓣,眼眸中泛着委屈的水光。
“大人为何要为难我……”
美人露出可怜模样,在座的男子,皆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掌握局势的是赫连翎骁,他连皇帝的颜面都可以轻易驳斥,众官员怎敢出声置喙。
赫连翎骁没有因为元滢滢做出示弱的姿态,而有所让步,他沉声道:“依照你所言,只能为一人所舞,此人还需是皇帝。”
元滢滢重重颔首。
“不知我配不配得上,让你一舞。”
修长的手指并拢,展开帐幔,赫连翎骁的面容,随之显露。
元滢滢目露惊讶,她想起了被自己踩了几脚的玄黑狐裘,已经被丢在了角落里。而狐裘的主人,为何会出现在考校所中。
官员出声提醒着元滢滢:“无知民女,还不快见过摄政王?”
元滢滢曲膝俯身,声音轻颤:“见过摄政王。”
锦布缎面长靴,倒映在元滢滢的眼中。赫连翎骁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
“元……滢滢,本王可配得?”
元滢滢生平知道的最大的官,不过是仙姝县的县太爷。至于皇帝,元滢滢虽然整日提及,但心中并无多少敬畏,毕竟她没有见识过皇权。只是,如今摄政王站在元滢滢面前,她突然感受到了权势的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元滢滢绵软的身子,向下弯曲,几乎要贴在地面。
“皇上可以,王爷……也可以。”
赫连翎骁轻笑一声:“哦。”
赫连翎骁并没有想要让其他官员,都亲眼目睹元滢滢舞姿的打算。他开口,要所有人都离开此处,只留他和元滢滢在此。赫连翎骁要亲眼看看,元滢滢所言,究竟是为了滥竽充数,想要讨巧入了择选,还是真的有所谓的一舞。
官员们去往偏院休息。
有人暗自猜测着:“摄政王应该知道,元秀女所说之舞,是闺房之乐罢。”
他言语犹豫,因为从未听闻赫连翎骁有过女人,只是,赫连翎骁应该不会连这些事情,都不懂罢。即使赫连翎骁当真不懂,官员们也不敢出声提醒他。毕竟,事关男女之事,他们怎么能贸然开口。平凡男子尚且好面子,何况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偌大的屋子,顿时变得空荡。纱幔被金钩牵起,赫连翎骁坐在圈椅中,等待着元滢滢一舞。
元滢滢涨红着脸颊,还未从面前人竟然是摄政王的惊吓中回过神。元滢滢想着,自己曾经“蛮横”地交换了赫连翎骁的玄黑狐裘,还出言讥讽一番。赫连翎骁借此治她一个死罪,也是顺理成章的。
赫连翎骁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在思虑什么蠢事,他出声打破元滢滢的思考。
“快些。”
元滢滢小口吐息,应了一声“好”。
她身上所穿,和帐幔的颜色极其相似,淡粉鹅黄,透着少女的娇俏。
元滢滢的一只手,轻提着裙摆,朝着赫连翎骁走去。
她缓缓停下脚步,手臂微伸,莲步轻移。
这只舞,分外简单,尤其是有陈梦书的珠玉在前,更显得拙劣不堪。
但陈梦书的舞,赫连翎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而元滢滢的这只舞,赫连翎骁却是凝眸深深注视着。
元滢滢心中既急又慌,脚步被绊了好几下,险些跌倒。赫连翎骁从未见过,失误如此多的舞曲。在赫连翎骁眼睛里,元滢滢生的丰盈圆润,出错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胖鸟,胡乱地扇动着翅膀。
赫连翎骁眉峰轻挑,似是在嘲弄元滢滢的舞技。
元滢滢本就慌张,见状心中越发急切。她脚步一歪,这次当真跌倒了,径直朝着赫连翎骁的怀里摔去。
元滢滢轻轻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她跌坐在赫连翎骁的大腿上时,衣裙下摆似水波一般荡漾。
她身子娇小,缩在赫连翎骁的怀里,更显纤弱。元滢滢单薄的背,便依偎在赫连翎骁的臂弯中。元滢滢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赫连翎骁手臂肌肉的跳动,紧实而有力。
元滢滢出神地想着,赫连翎骁和自己不同,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手臂,大腿,和他的胸膛……
离得近了,元滢滢发现赫连翎骁的眼睛,乌黑的宛如一团化不开的墨团,漆黑幽深的让人不敢长久地盯着,唯恐自己会被吸进去那团黑暗中。
黑眸往下,是赫连翎骁的唇,殷红并不单薄,上唇天然有翘起的幅度。只是这样的唇,若是长在别人的脸蛋,便会觉得温柔可亲近。而生在赫连翎骁这张肃然的脸,只会让人浑身战栗。仿佛觉得下一瞬间,赫连翎骁便会张开那张自带笑意的唇,将自己一口一口地吃掉。
赫连翎骁俯身靠近,他幽深的瞳孔,便充斥着元滢滢的眉眼。
“这就是你的一舞?失误如此多,还只能让皇帝看。”
他浅显直白的嘲讽,让元滢滢双颊滚烫。
元滢滢嗫喏着解释:“这、这些都是设计的。”
赫连翎骁毫不留情地戳破:“不到一盏茶的时辰,你同手同脚了两次,险些绊倒七次——”
赫连翎骁突然抬起腿,元滢滢的身子本能地向下滑去。她惊呼一声,杏眼睁圆,手臂紧紧地揽住赫连翎骁。
“摔进我的怀里,也是故意为之?”
赫连翎骁提及前几次失误,元滢滢会感到心虚。但他说起最后一次,元滢滢眼眸微定,直直地望进赫连翎骁的眼睛里。
“正是如此。此舞的收尾,便是摔进夫……摔进观舞者的怀中,至于剩下的,便水到渠成了。”
至于是什么水到渠成,元滢滢并不知道。她也无需知道,元老娘告诉她,这是男子才需要会的事情。
思虑至此,元滢滢不禁皱着鼻子,对赫连翎骁颇为轻视——他一个男子,竟然还不知道舞蹈结束之后该如何水到渠成,真是蠢笨。
“小皇叔,你怎么来了州城,还看秀女选……你们在干什么!”
第142章
听到扬起的呵斥声音,元滢滢侧身望去,一双圆润的杏眼中,满是潋滟水光。
赫连珏大步走近,才发觉元滢滢和赫连翎骁彼此依偎的模样,比他在远处看到的,更加亲密无间。一时间,赫连珏只觉得怒意充斥着他的脑袋。他想着,定然是他最为讨厌的两个人厮混在一处,才让他如此勃然大怒。
赫连珏瞪着元滢滢,见她丝毫没有从赫连翎骁腿上站起来的自觉,便出声讽刺道:“小皇叔是何等身份,怎么容得你这般亵渎!”
元滢滢慌忙地站起身。
相比于发怒的赫连珏,元滢滢觉得赫连翎骁更为安全。因此,元滢滢下意识地躲在了赫连翎骁的身后。
见状,赫连珏的脸色越发沉郁。
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去,只留下淡淡馨香。赫连翎骁轻轻捻动着指腹,淡声问道:“皇上不在宫中,跑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皇上”二字,元滢滢美眸圆睁,惊讶地看向赫连珏。
赫连珏自然注意到她灼灼的视线,心中不禁得意,猜测着元滢滢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定然吓破了胆子。不过,赫连珏可不会因为元滢滢可怜,就轻易地放过了她。那一巴掌,赫连珏仍旧记忆深刻,他定然要在元滢滢身上讨回来。
“小皇叔日理万机,不也被绊住了脚步。”
赫连珏意有所指,赫连翎骁大权在握,诸多朝廷政事都要经过他的手。如此繁忙的赫连翎骁,竟然能有空闲时辰,来和女子亲昵,他一个清闲皇帝,自然更有时间。
少年人的好胜心和意气用事,往往来的莫名其妙。赫连翎骁不同赫连珏争论,只是看向缩成鹌鹑模样的元滢滢道:“方才是什么舞?”
元滢滢想到,自己竟会和皇帝、摄政王这两个普天之下权势最大的人同处一室,身子便不禁发颤。听到赫连翎骁的问话,元滢滢嗫喏着唇瓣,软声回答着。
她声音细若蚊哼,赫连翎骁听不分明。
赫连翎骁手指轻敲,一下下地仿佛在元滢滢的心头敲动。
“大声些。”
元滢滢便挺直脖颈,微扬起声音。
她清悦的嗓音响起。
“古有赵飞燕,身姿轻盈能做掌上舞。此舞便效仿掌上舞,取名为……膝上舞。”
元滢滢说完,不禁脸颊滚烫。此舞是闺房之乐,难登大雅之堂,不过为了和旧朝美人牵扯上关系,便捏出了“膝上舞”的名字。元滢滢初次听闻时,只觉得这名字新奇有趣。只是,当元滢滢亲口说出,却觉得有几分羞意。
赫连珏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秀女们要进献才艺,想来元滢滢方才便是跳的这膝上舞。赫连珏心中好奇,却不能在脸上表示出半分。他可不想让元滢滢误会,自己对她颇有兴趣,想要看她跳舞。
元滢滢尚且记得,自己入选与否,还没定下,便出言询问起此事。
赫连翎骁淡声道:“舞技拙劣,不堪入目。不过——念在你没有扯谎,便留下罢。”
听罢,元滢滢当即忘记了惧怕,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谢过摄政王。”
赫连珏被冷落许久。膝上舞本应该是跳给他的,他没有看到。择选一事,更应该是赫连珏来做决断,但元滢滢却径直掠过他,去询问赫连翎骁。如此种种,让赫连珏面沉如水。
赫连珏冷笑两声,眼中透着寒意。
元滢滢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也谢过皇上。”
赫连珏捏紧手指,暗道:也?他难道只配得上做赫连翎骁的陪衬,顺道被叩谢吗。
元滢滢不知赫连珏的心思,拜谢之后便匆匆离开。
赫连翎骁站起身,他没有追问赫连珏是怎么从宫中跑出来的,只是姿态随意道:“皇上既然有兴致,便留在此处好好观赏,臣先告退。”
他口口声声以臣子相称,语气恭敬,但却没有行臣子之礼。赫连珏身形高大,但在赫连翎骁的对比下,则显示出几分单薄。
赫连翎骁身上的威严气势,并没有让赫连珏害怕,反而让他心中的厌恶越发浓烈。
赫连珏讨厌所有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人。
而胆敢在皇帝面前,挺直腰的人,只有赫连翎骁一人。
牵起帐幔的金钩被取下,进来的秀女抬头,便能看到映照在纱帐的影子。只是,谁都不知道,这帐后的身影,已经换过了人。
赫连珏耐着性子看了两人,便觉得心中烦闷。他突然起身,惊吓到了正在抚琴的女子。琴弦崩断,赫连珏毫不留情道:“难登大雅之堂。”
有赫连珏开口,官员自然不会留这秀女入择选。
秀女捧着琴,哭哭啼啼地走出了大殿。
未进献才艺的秀女,心中越发惶恐不安。而造成如此局面的赫连珏,却早就离开了殿内,径直朝着秀女们的住所而去。
元滢滢中了择选,正和许卓君分享着心中喜悦。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将九五之尊的赫连珏,当做了窥探女子沐浴的登徒子,甚至毫不留情地打了对方之事。
许卓君言语不多,但皆有回应。
屋门被突然推开。
许卓君目光冷冷,抬眸望去。
“这是秀女住所,男子不能入内。”
她黑眸发冷,清冷的面容尽是不满。
随行的官员,心中早就把许卓君当成秀女中的翘楚、日后能得帝王垂怜的宠妃。此时,官员唯恐许卓君得罪了皇帝,忙解释道:“许秀女,元秀女。皇上亲临,还不行礼迎接。”
许卓君的眼底浮现出惊讶,她很快便收拾好神态,屈膝行礼,声音清冷。
但赫连珏显然对这个冷美人无甚兴致。
他径直走到元滢滢的面前,捏紧元滢滢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还有一笔账没有算呢。”
元滢滢的肌肤柔嫩,赫连珏下手没个轻重,很快便将那莹白的肌肤,弄出骇人的红痕。
许卓君开口唤道:“不知皇上亲临,是有何等要紧事。”
许卓君甚少为旁人求过情,就连她自己被责备时,也只是默默忍受,从未开口求饶。如今,许卓君为元滢滢求情,便显得语气生硬。
“元秀女温顺懂礼,若是惹了皇上不满,其中定然有误会。”
赫连珏看着元滢滢,杏眸中泛起单薄的水雾,眼角微红,瞧着煞是可怜。而不远处,冷若冰霜的美人,在轻声请求。若是换了旁的男子,无论元滢滢犯了什么过错,见状也会轻轻揭过。
只是,赫连珏头也不回,对着立在门外的官员说道:“聒噪。”
——他是在和元滢滢说话,容不得旁人插嘴。至于这个旁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只让赫连珏觉得心烦。
官员心领神会,便命人将许卓君请了出去,又将门扉合拢。
“疼……”
元滢滢软声痛呼。
赫连珏这才发现,他指腹按着的雪白肌肤,已经泛起红意。
赫连珏松开手,面露嫌弃:“真是弱小。”
他明明没用多大力气,这就受不住了。
赫连珏坐在了元滢滢对面的靠椅中,两只手臂搭在扶手。他姿态随意地坐着,而元滢滢轻俯着身子,跪在地面。
从赫连珏的角度,能够数的清元滢滢乌黑的发丝,被挽成几个发团。
他提及了窥视沐浴之事,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的脸颊,从红润变得雪白一片。
元滢滢双腿发软,跌坐在地面。
赫连珏意识到元滢滢的畏惧,这并没有让他就此停下。元滢滢瑟瑟发抖的模样,反而使得赫连珏的血液越发肆意翻滚。他浓眉轻挑,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当时你说了什么?”
元滢滢偏首,乌黑的发丝顺着她的耳侧垂落,尽显无辜柔弱。
元滢滢试图用记忆不清那夜的事,来浑水摸鱼,让赫连珏揭过此事。
但赫连珏却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元滢滢当时的情态,说话的语气,她扬起手掌时眸中的愤怒。
“你说我是登徒子,还打了我一巴掌。”
即使心中害怕,但元滢滢仍旧觉得,想要窥探她沐浴的赫连珏,正是一个登徒子。而元滢滢打他,也是名正言顺,并无过错。只不过是因为,赫连珏是皇帝。皇帝做什么都不会错的,甚至可以颠倒黑白,因此元滢滢才觉得惶恐。
她轻声为自己辩解:“那时,我不知道你是皇上……”
不然,给元滢滢多大的胆子,她都不会去打赫连珏。
见到元滢滢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赫连珏扬起唇角。他站起身,蹲在地面,视线和元滢滢相平。
“你没说错。当时,我站在屋顶,便是要看你沐浴。”
赫连珏贴近元滢滢的耳旁,压低声音道:“掉进浴桶时,我没有闭上眼睛,看见了一枚小痣。”
乌黑的,隐在一团雪白之中。
元滢滢脸颊殷红如血。
赫连珏抓紧元滢滢的手腕,朝着自己的脸颊碰去。
“你一点都没做错。我那番举动,若是换了身份,便要被衙门抓起来的。你打我,自然没错。但是,只打了一巴掌,未免太轻了,你可以多打几下。”
元滢滢心中羞愤,不肯动作。赫连珏是小太监的身份时,元滢滢尚且敢打。如今面对的是皇帝,元滢滢哪里敢随意动作。
只是,元滢滢不愿,赫连珏却偏偏要勉强。
看自己如何劝说,元滢滢都一副软绵绵的畏惧模样,赫连珏索性道:“这是圣旨,你若是不听,可就是死罪。宫中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腰斩,车裂……”
赫连珏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元滢滢满脑子都是“违抗圣旨会死”的念头,她绵软的手掌,触碰到赫连珏的脸颊。
啪的一声脆响。
她……又打了赫连珏一次。
第143章
赫连珏的本意,是想如同捉弄小猫小狗一般,看着元滢滢瑟瑟发抖,但因为畏惧他的身份,不敢打他的样子。只是,赫连珏没有想到,元滢滢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敢再打他一巴掌。
元滢滢的力气绵软,轻柔的手掌落在赫连珏的脸颊,不过惹出了淡淡的绯红。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下犯上,赫连珏心中满是怒意。但除了愤怒以外,竟觉出莫名的松快。
赫连珏扬起手臂,将元滢滢按向冰冷的墙壁。素色长袖缓缓垂落,露出元滢滢藕白晃眼的玉臂。她的手腕,被赫连珏紧紧按住,压制在头顶。
幽深晦暗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元滢滢。
此时,元滢滢好似一只被盯上的猎物,丝毫动弹不得。她身子轻颤,杏眸中水意萦绕。
元滢滢心中觉得委屈,便径直说出了声。
“明明是……皇上要我打的,我听话了,皇上却又恼了……”
如此反复,当真是欺负人。
元滢滢没有说完,赫连珏便知道她的未尽之言,定然是指责自己反复无常。可赫连珏是皇帝,他就是喜欢让旁人揣摩他真实的心思。倘若对方猜测有误,赫连珏便要狠狠责备一番。
长腿轻伸,元滢滢柔软的双膝被赫连珏禁锢着。她仿佛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扬起白皙脆弱的脖颈,任凭赫连珏任意施为。
看着如同美玉一般无瑕的肌肤,赫连珏眸色微暗。他伸出手,带着凉意的手指,便沿着淡青色的纤细血管摩挲着,口中喃喃道:“不过一村女而已,生的这般娇贵。民间有言,小姐身子丫鬟命,难道便是在说你……”
元滢滢眼睛中颤着水光,柔唇抿紧,并不回应赫连珏的话。
赫连珏张开唇,正要朝着元滢滢脆弱的脖颈咬去。他心中想着,等到一口咬下去,会不会留出绯红艳丽的痕迹。或许赫连珏咬的重些,还会让白皙脖颈,渗出几点血痕。
他轻俯身,慢慢靠近着。
屋外传来官员低沉为难的声音。
“皇上,摄政王有要事相商,要皇上此刻便过去。”
赫连珏松开对元滢滢的钳制。他扬起手掌,元滢滢下意识地瑟缩着,偏首试图躲开赫连珏。
那只手掌落下,拉扯揉捏着元滢滢的脸颊,语气恶劣道:“躲什么,怕我打你?”
元滢滢心中腹诽:她已经打过赫连珏两次,依照赫连珏的性子,若是他想要报复,将两巴掌打回来,元滢滢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赫连珏力气大,元滢滢恐怕受不住,自然对他落下的手掌感到畏惧。
赫连珏冷笑两声,站直身子。他推开门时,面色黑沉。传话的官员低垂着脑袋,不敢打量赫连珏的神态。无论赫连珏刚才在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赫连珏被突然打扰,心中自然不爽快。
可面对摄政王的命令,官员不能不转告,只好在传令、和耽搁摄政王的要紧事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许卓君走至屋内时,元滢滢还瘫坐在地面。
许卓君淡声问道:“可有事?”
元滢滢摇头,她只是被吓到了,双腿发软,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有许卓君的搀扶,元滢滢站直了身子,娇憨的面容上,仍旧是心有余悸。
饶是许卓君不是个爱打听的性子,但今日种种,尽是谜团,让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元滢滢何时认识的赫连珏,为何小皇帝对她是那样一副态度。
将皇帝当做了登徒子,还打了他两巴掌的事情,元滢滢是说不出口的。她言语含糊道:“皇上对我有误会,才这般为难我。”
元滢滢蹙紧黛眉,长叹一声道:“皇上喜怒不定,不知哪一天心中存着气,便靠着折腾我解气。”
她语气可怜,听得许卓君轻轻拢眉。
许卓君轻抚着元滢滢的肩头,生硬地安慰道:“不会的。”
赫连翎骁要赫连珏前来,为的便是选秀一事。依照赫连翎骁看来,本朝选秀过于繁琐,劳民伤财。而且纵然选出了几位才貌俱佳的美人,不一定能得到赫连珏的欢心。如此想来,不如削掉繁琐的环节,行简化之道。
赫连珏的脸颊,还残留着细微的痛意。他抚着腮边,轻轻揉着。直到赫连翎骁开口询问,赫连珏才放下手,询问着如今的秀女,还需几日才进得皇城。
官员展开本朝的选秀书册,如实禀告道:“还需过六座城,经过六次考校,才能入皇城,得见皇上真容。”
赫连珏随口道:“何需如今麻烦,径直送她们入皇城便是。”
到时,合赫连珏心意的便留下,其余的便赐还乡。
但官员们皆道,这是历年来的传统,轻易更改不得。闻言,赫连翎骁轻笑着:“我更改过的旧俗,难道还少吗。”
官员们却笑不出来。哪里有人胆敢质疑摄政王的决定,自然旧俗能改,这选秀之礼也能改。
官员们围做一团,低声言语片刻,便商量出一个折中的主意。
“皇上和摄政王,是觉得选秀礼仪繁琐。不如在此州城,再考校一次,中选者便前往州城,参加最后的大选,再定后妃的人选。”
如此,便将剩下的择选,缩减成两次。
赫连珏颔首同意。
只是进皇城之前的最后一次考校,赫连珏不让官员出题,他要亲自来出。
选秀事宜,关系到赫连珏的后宫人选,赫连翎骁并无甚兴致,便起身离开。
赫连翎骁走过游廊,想起曾经为赫连珏选美人时,他显然没有如今的兴致勃勃。而且,赫连翎骁清楚,后宫的嫔妃们众多,赫连珏从未动过。赫连翎骁掌握权势,不仅是在前朝,后宫诸多事宜,也有人事无巨细地向他禀告。宫人隐晦地猜测着,是否是赫连珏身有隐疾,无法宠幸嫔妃。只是,太医借着每日诊脉,替赫连珏号过。小皇帝身子康健,方方面面都无甚问题,甚至优于常人。
至于赫连珏明明身子无恙,却从未宠幸嫔妃之事,赫连翎骁没有继续追究的打算。世人皆道,当初若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赫连珏,赫连翎骁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以说,是赫连珏抢了赫连翎骁的皇位,赫连翎骁应该怨恨赫连珏的。
但赫连翎骁却没有众人想象之中那般,无比仇恨赫连珏。赫连翎骁若是对皇位势在必得,他绝不会忌惮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当即杀了便是。即使这般并不名正言顺,但只要皇位在手,史书如何书写,都凭借赫连翎骁一念之间。
赫连翎骁只想要权势,至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他并不在乎。但赫连翎骁虽然不仇恨赫连珏,却绝不会如同寻常人家的叔叔侄子一般,对赫连珏百般关切,连赫连珏的后宫事都要管。
许卓君朝着赫连翎骁迎面走来,她盈盈一拜,没有立刻走开。
许卓君神态恭敬,声音轻缓。旁人看来,只以为许卓君在同赫连翎骁行礼问安。但许卓君是在将近日的任务进展,一一禀告给赫连翎骁。可公事完毕之后,许卓君没有立即离开。她唇瓣微动,纤细的眼睫微垂。
“皇上来了我的住所。”
赫连翎骁未曾开口,听着许卓君继续说下去。
“他并非是来寻我,而是在寻和我同住的秀女。那秀女姓元,名唤滢滢,出身仙姝县,性子单纯。”
赫连翎骁径直问她:“你从不说多余的话。”
如今许卓君却说了许多,但她开口提及元滢滢的意图,还没有讲出来。
“皇上似乎对她多有为难……主子可否,让皇上莫要寻她的麻烦。”
赫连翎骁目光冷冷,声音中尽是淡漠。
“这和你的任务,有何关系?”
许卓君若是处事圆滑一些,便可以辩解称,赫连珏寻元滢滢的麻烦,定然会引起旁人的关注,进而连累她也被人多加注意,不便继续任务。
但许卓君性子冷静,从不会弯弯绕绕,听到赫连翎骁的问话,也只是摇头道:“并无关系。我只是想求主子,帮一帮她。”
赫连翎骁未开口,旁边的侍卫便厉声道:“你需记得自己的身份,哪有你提要求的份儿!”
许卓君心中一沉,淡声告罪。
待许卓君离开后,赫连翎骁便想起元滢滢的身影。一个愚蠢笨拙的女子,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令他冷心冷情的手下,都出言相求。赫连翎骁的手下中,许卓君的性子最为沉稳,从不提要求。不曾想,许卓君第一次请求,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元滢滢。
赫连翎骁敛着眉峰,回忆起元滢滢的模样身姿,暗道除了脸蛋,元滢滢简直一无是处。
但许卓君,绝不会是被美色所迷之人。
择选结束,秀女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下一州城。官员前来传令,只道皇帝体恤秀女们身子纤弱,便免去了诸多流程,只在本州城增加了一次择选。再中选之人,便可以出发前去皇城。
听罢,秀女们顿时展露笑颜。择选的次数越多,她们殚精竭虑、忧心忡忡的次数便越多。如今可就好了,只需要再通过一次择选,便能进入皇城。
可是,欢喜过后,众人又开始忧虑。毕竟进皇城之前的最后一次择选,定然是极难的。往常,无论是查验身子,还是进献才艺,都有人前来知会她们一声。如今,官员只是告诉她们,选秀礼仪被简化,便匆匆离去,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落选的秀女,听到此等消息更是神情沮丧,只差一步之遥,她们便能进入皇城了。
可时也命也,她们只能认命地收拾包袱,返回故乡。
第144章
方寒月驻足在元滢滢的寝居前面,面上一片纠结之色。
屋门被绵软的手掌推开,元滢滢见到方寒月时,美眸圆睁,尽显惊讶。这些时日,落选的秀女已经陆陆续续还乡,她还以为,方寒月早就已经离开了。
方寒月握紧粉拳,心中下定了决心。她三两步走上前去,朝着元滢滢说道:“我不愿就这般回乡。”
元滢滢微微侧首,鬓边的绢花顺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离开与否,是各位大人说了才算。你若是不想离开,求大人便是。”
又为何要挡在她的屋子前,久久未曾离去。
心中的百般纠结,让方寒月的面颊通红。她抿紧唇瓣,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方寒月心气高,见识过州城等众多繁华景象后,让她再回到偏僻的府县,她自然觉得不甘心。但方寒月心中明白,她既然已经落选,按照规矩只能收拾包袱离开。那些身份显赫的女子,落选尚且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况是方寒月。
浓烈的不甘愿,在方寒月的心中徘徊。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费心打听,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方寒月果真从州城官员的口中,寻到一个法子。
方寒月抬眸,看着元滢滢一张俏生生的粉脸,心意已决。
她粉唇轻启:“我想留下,给你做侍女。”
方寒月口中所说侍女,不是为了进皇城,而情愿从平民变做低人一等的奴仆。她看出元滢滢娇气,这一路上定然需要人照顾,而方寒月便愿意做这个照顾元滢滢的人,但作为交换,元滢滢需得带她一起走。
水眸轻眨,元滢滢凝神思索了片刻,忽然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路上无人照顾我,我也走到此州城,何需带着你一起。”
虽然明知道开口之后,会被元滢滢出声拒绝,但方寒月仍旧心中一颤。她随即抛出准备好的条件:“若是你中选,我情愿舍出这些年积攒的体已赠你,以便你在宫中打点。若是你未成为宫妃,这些体已我仍旧会给你,让你回到仙姝县,置办一两家铺子,生计有所仰仗。”
元滢滢轻眨眼睫,浓密纤丽的眼睫,在瓷白的脸颊投上一片阴影。她沉吟片刻,缓缓颔首:“那好。”
既然能得到一笔银钱,不过是身边多带一个方寒月罢了,这笔交换很是值得。
见到元滢滢颔首,方寒月紧绷的心终究落下,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既然是做侍女,方寒月便不能继续住秀女的房间,而要和其他秀女的侍女一般,去仆人的小房间。
方寒月转身要去,元滢滢清灵的声音响起,满是好奇。
“你为何不去求陈梦书?”
去道观祈福那日,元滢滢分明看见,方寒月已经同陈梦书一众人站在一处。按照方寒月曾经的说法,陈梦书模样好性情佳,又身份贵重,显然比元滢滢更有可能被选作宫妃。那方寒月为何弃陈梦书,而选择元滢滢。
方寒月轻垂眼睑,声音放轻:“陈梦书她,并不像众人眼中一样。”
陈梦书确实温婉大方,举手投足令人如沐春风,但方寒月和她相处久了,只觉得对方似披着一张假面,连微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算计好的。相比之下,虽然方寒月觉得丝毫不通人情世故,每每将人弄得心中郁郁的元滢滢讨厌,但却真实许多。
许卓君听闻方寒月做了元滢滢的侍女,倒是未置可否。名义上是侍女,实则方寒月便是借着侍女的名号,和元滢滢同行,路上做些照顾人的差事。
元滢滢睁着圆润的眼眸,轻拉着许卓君的宽袖,要她一起去领赏赐的点心。
各式精致的点心,被放在青花瓷托盘中。众秀女跪在地面,听着官员所说,皇帝体恤众秀女奔波劳碌,实在辛苦,便嘱咐赏赐二十几味糕点,以宽慰众秀女。
秀女们俯身,叩谢皇恩。
待官员离去后,秀女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围着屋内的托盘,眼眸中尽是好奇。
赏赐的糕点中,有寻常可见的绿豆糕,用指腹一捏,送进口中,只觉得绵软滑腻,唇齿留香,比起摊贩所买的绿豆糕,不知要好味多少。除了模样普通的茯苓糕、豌豆黄等等,还有秀女们未曾见过的一些糕点。
元滢滢对着一盘糕点蹙眉,托盘上摆着巴掌大小的胡饼,焦酥胡饼旁有鲜果碾磨成的酱汁。
元滢滢从未见识过这类糕点,便凝眉拿了一个胡饼,放进口中轻轻咀嚼着。胡饼滋味寡淡,味道并不出众。元滢滢便朝着许卓君柔声抱怨着,身旁的秀女轻声嗤笑,称道元滢滢没有见识。
“哪里是你这般干巴巴地吃胡饼,果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目光短浅。此糕是黎国贡饼,需得配着鲜果吃。你瞧瞧陈秀女,才是正确的吃法。”
元滢滢顺势望去,只见陈梦书将胡饼拿在掌心,轻轻一折,模样小巧松软的胡饼便被分成了两半。陈梦书拿起汤匙,挖出鲜果放在胡饼上涂平,轻咬一口。
秀女在踩元滢滢一脚的同时,还不忘记吹捧陈梦书:“陈秀女当真见多识广,这黎国贡饼我只在书上见过,从未尝过。陈秀女姿态娴熟,想来吃过不少次罢。”
陈梦书笑得温婉和气:“只是吃过一两次罢了。”
元滢滢学着陈梦书的模样,重新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比之前好吃不少,但并非到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步。元滢滢轻撇着唇,将胡饼随手放在一旁。
她转身对着许卓君道:“黎国贡饼,滋味不过如此,还是豌豆黄好吃。”
许卓君笑意淡淡,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旁眼眸微顿的陈梦书。
因是外来的糕点,秀女们对黎国贡饼颇为好奇,只是仿效陈梦书尝了之后,觉得滋味一般,便没了兴致。最后,那一盘黎国贡饼,都归了陈梦书。
明月高悬,柔和朦胧的光辉倾洒在元滢滢的身上。她对着满湖清水,小口抿着带回来的豌豆黄。
赫连翎骁在不远处站定,他的轻笑声,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元滢滢转身望去,唇角还带着点心碎渣。直到元滢滢注意到,赫连翎骁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唇边时,才后知后觉地拿起帕子,轻拭着柔唇。
刚才元滢滢回望的一眼,眸色纯粹迷蒙,柔顺的鬓发顺着她的耳侧垂落,瞧着既呆又娇,赫连翎骁脑袋里浮现出“贪吃”二字。
夜色静谧,旁的女子或赏月怡情,唯有元滢滢,不去欣赏夜色,反而埋头吃着点心。
赫连翎骁声音微凉,在寂静的夜晚中更显凉意。
“你不想做宫妃了。”
对于赫连珏折腾元滢滢的举动,赫连翎骁有所耳闻。若是元滢滢因此,对做宫妃生出了退意,也在情理之中。
元滢滢摇首,回应的斩钉截铁。
“自然是要做的。”元滢滢想要入皇城做宫妃,为的是珠宝首饰,荣华富贵,而不是皇位之上端坐的那个人。至于赫连珏的为难,元滢滢心中有所畏惧,但金银珠宝的诱惑显然更大,现如今还没有消磨元滢滢做宫妃的期盼。
听罢,赫连翎骁乌黑的眼珠轻转,在元滢滢垂着粉缎系带的腰间,轻轻打量着。
赫连翎骁虽然一句话未曾说,但他的目光足够说明一切。赫连珏偏爱女子细腰的事情,已然在秀女中间传遍了。为了迎合赫连珏的喜好,秀女们想尽各种法子,在腰肢系绸带,试图将腰肢收紧,朝大夫要细腰之法……
而元滢滢,却毫不收敛地在月色中,拿着点心来吃。
意识到赫连翎骁的未尽之意,元滢滢微蹙着眉,小声嘟哝着:“我的腰肢又不……”
赫连翎骁眸色淡淡,并无多少情绪。但元滢滢或许是被赫连翎骁冷淡的模样所激怒,一时间忘记了对方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元滢滢走到赫连翎骁的面前,转了一个圈,试图在向赫连翎骁证明,她的腰肢才不像赫连翎骁想象的一般粗重。
随着元滢滢的转身,裙摆在空中扬起圆润饱满的弧度,腰肢的绸带飘起又垂落。只凭借双眸来衡量,果真是不盈一握。
赫连翎骁本就是途径此处,见到元滢滢便想起了许卓君的请求,便不禁驻足打量,一时兴起多言语了几句。这会儿,赫连翎骁见元滢滢对腰肢之事颇为在意,便不再多言,便要转身离去。
但他此等情状落在元滢滢的眼中,便是这位摄政王根本没有将自己所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元滢滢心中发急,便抓起赫连翎骁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腰肢。她要让赫连翎骁亲眼亲手感受到,她的腰肢如何。
手掌放在腰间的一瞬,元滢滢隔着衣裙清晰地感受到赫连翎骁掌心的炙热。像一团燃烧的正旺盛的火焰,只需稍微靠近,便让人觉得面容发烫,身子微软。
掌心贴近绵软,赫连翎骁眸色微动。他顺从元滢滢的心意,在腰肢间缓缓摩挲着。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垂落在腰肢的粉缎系带。那飘带系的松松垮垮,只需要稍微用力,便能够轻易挑开。赫连翎骁的指,掠过飘带,在元滢滢的后腰处缓缓摩挲着。
隔着衣裙,指腹按压着元滢滢浅浅的腰窝。那是元滢滢从未触碰过的地方,被赫连翎骁轻轻一按,她只觉得双腿轻颤,战栗感从尾骨蔓延开来。
元滢滢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瞧着我见犹怜。她正要开口谴责赫连翎骁的无理,却听赫连翎骁淡声道。
“元秀女,你是在勾引我吗?”
第145章
轻微的颤动感,从指腹处清晰地传来,惹得赫连翎骁的眸色微沉。他凝眉打量着元滢滢,发觉在月色的映照下,面前的美人好似从瓦罐中泼洒出来的牛乳,干净纯白,不带丁点污垢。
但就是至纯至简的物件,最能勾出人心底的恶意。
赫连翎骁本是随口一言,他料想自己说出此番话之后,元滢滢定然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身子连声保证,说自己并无勾引摄政王的意思。
但此时此刻,元滢滢微张着唇瓣,贝齿之间隐藏着一截柔软的粉意。她脸颊形似满月,连眼眸都是圆润的弧度,对着这样一张满是娇憨的脸蛋,赫连翎骁竟看出了几分妩媚动人的意思。
轻抚着浅浅腰窝的掌心,突然加重力气,压制着元滢滢绵软的身子向前倾倒。元滢滢只能倒在赫连翎骁的怀中,她绵软的手臂,微扶着赫连翎骁的胸膛以做支撑。
“抬起头来。”
赫连翎骁带着威压的声音在元滢滢的头顶响起,他是天生的掌权者,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凛冽气势。即使赫连翎骁口中说出的,是更进一步的羞人、荒唐命令,元滢滢也会下意识听命于他。
元滢滢温顺地扬起下颌,她姣好的脸蛋便在赫连翎骁面前,清晰地呈现着。
赫连翎骁的手掌,仍旧没有从元滢滢的腰肢松开。他这般抚弄女子腰间的举动,既不规矩,又格外规矩地没有触碰其他地方。
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元滢滢仿佛觉得,那双眼睛化作了一双手,如同赫连翎骁手掌般宽大炙热,它挑开系带,好似剥笋一般褪去层层外衣,让元滢滢脸颊弥漫热意。
“虽然你是摄政王,但……不可随意冤枉人,我没有勾引你。”
坚硬紧绷的肌肤,让元滢滢觉得不自在。她柔若无骨的手掌,胡乱地动着,试图想要远离赫连翎骁身上坚硬的地方。
似飘逸的羽毛,在赫连翎骁的身子四处撩拨,偏偏元滢滢一副单纯懵懂的模样,直让赫连翎骁把心中的怒意压制在胸膛。但这股怒意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缓缓朝着旁处涌去。
高大挺直的脊背,向前弓去。月色清辉,似银霜一般洒在两人的身上,娇小可人的女子,被高大威猛的男子完全地笼罩着。尤其是腰肢处,掌心完全贴合腰身,不留一点空隙。
赫连翎骁的突然俯身,使元滢滢睁圆了眼睛,让她将赫连翎骁的面容看的越发清楚。
乌黑的眸,高挺的鼻,让人盯的长久了,便神态恍惚的殷红唇瓣。
瞧着微微上勾的唇,元滢滢竟然下意识地被吸引着,越发贴身靠近赫连翎骁。
只有毫厘之隔,她便能触碰到那弧度上扬的唇瓣。赫连翎骁淡声开口,唇瓣随之张合。
“真的不想做宫妃了。”
一句话,仿佛烈日炎炎下的冰水迎头浇落,令元滢滢猛然清醒。
她抿紧唇瓣,不再看向赫连翎骁的唇。
赫连翎骁不得不承认,元滢滢虽然蠢笨,但异常美丽。她不是本朝世人推崇的纤细之美,元滢滢体态丰腴,连腰肢都能摸到软软的肉。但赫连翎骁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亲近的心思。赫连翎骁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想要此生都疏远女色。他明白自己对于元滢滢所产生的男人的心思,便想要顺其自然地拥有元滢滢。
不过是一个宫妃罢了,即使元滢滢中选,日后进了皇宫,小皇帝恐怕不会宠幸她,只会让她独守空闺,品尝寂寞。
在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和任意胡闹的小皇帝之间,想必元滢滢知道应该怎么选。正如同那些公然站队赫连翎骁的大臣们,口口声声说着忠君,实则因为赫连翎骁的权势而选择臣服于他。
除去皇位之争,赫连翎骁平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曾率领五十人的铁骑,深入敌营,取敌方首领的上级。即使最终皇位归了先帝,后又成了赫连珏的囊中之物,赫连翎骁都未曾落魄过。他已经习惯掌控局势,这一次,面对男女之事,赫连翎骁觉得会和之前每次一样,没有例外。
元滢滢选择他,似乎已成定局。
但元滢滢软声道:“我是要做宫妃的,夜色深沉,我应该回去了,不然旁人会出来寻我。”
浓眉拢起,赫连翎骁确定了元滢滢此番话,是选择了赫连珏,而非他之后,眼底的沉色微晃。
赫连翎骁何曾被拒绝过,对方还是一个空有美丽皮囊的女子。
手掌从元滢滢的腰肢处冷淡收回,元滢滢恍惚觉得,赫连翎骁的神情比起刚才越发冷了。元滢滢重新恢复自由,便朝着赫连翎骁行礼,转身离开。
赫连翎骁抬眸注视着元滢滢,看她提起裙摆,脚步匆匆地走过石桥的模样,唇齿间碾磨出元滢滢的名字。
“元滢滢,好,极好。”
既然元滢滢选择了赫连珏,赫连翎骁自然不会勉强她,便任凭她苦守后宫,无人问津好了。
依照赫连翎骁的身份地位,未曾从旁人手中强行得到过什么。元滢滢既是不情愿,赫连翎骁不会强求。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不值得他放在心上,随手便能忘记。
赫连翎骁拂袖而去,只留下满地月色。
元滢滢回到住所时,方寒月正在院外张望。她拉过元滢滢的衣袖,口中下意识埋怨了几句,说道夜色这般沉了,元滢滢不知道好好休息。若是因此耽搁了明日的择选,连累她进不了皇城可就糟糕了。
元滢滢不说话,只用那双澄澈的眸子望着方寒月。
方寒月自讨没趣,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可不是和元滢滢平起平坐的秀女,而是伺候的侍女。方寒月闭紧嘴唇,起身去捧洗漱用的清水。
元滢滢正用软帕擦着脸颊,听到方寒月喃喃道:“方才我去院落附近寻你,却看到了陈梦书。她一身暗蓝衣裙,几乎要隐在夜色里,唯有走在月光下我才看得清楚。陈梦书行走向来是不急不缓,今夜不知是怎么,脚步匆匆,脸颊无甚笑意。”
陈梦书的模样,丝毫白日里的温婉都无,显得阴沉沉的。方寒月多瞧了几眼,才确定那女子不是旁的秀女,而是陈梦书。
元滢滢轻颤着眼睫:“行踪可疑,自然要禀告。”
方寒月口中说着,哪个秀女嚣张跋扈,哪个秀女惹人讨厌,但若是让她径直去寻管事的禀告,她实在不敢。
元滢滢不在意方寒月色厉内荏的模样,站起身便要自己去寻管事的。她待陈梦书,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不过听刚才方寒月所言,元滢滢的心中便浮现出一种淡淡的不安。
元滢滢不喜这种感觉,便下意识地遵照本能前去禀告。
方寒月正犹豫着,见元滢滢腰肢款款要亲自前去,忙拢着眉拦住了她。
“你不能去。”
元滢滢转身看她。方寒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如今最为紧要之事,是择选。若是你去禀告,管事的定然要盘问许久,追问良多细节。待你再回来,天都已经大亮。你难道要顶着一张容颜憔悴的脸蛋,去参加择选?”
元滢滢闻言,便伸出手抚着香腮。
她肌肤光洁,即使屋内灯光昏暗,也无法遮掩笼罩在元滢滢身上的朦胧美感。
方寒月心中酸涩,暗道她要是得了元滢滢一般的好皮子,定然十分爱惜,哪里像元滢滢这般暴殄天物。
但陈梦书之事没有结论,元滢滢心中不安。
见元滢滢如此坚持,方寒月不禁疑惑:“你何时这般恨陈梦书了,她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明明方寒月自己,对元滢滢多次冷待嘲弄,不见元滢滢怨恨她至此。
元滢滢摇首,未曾解释她只是依照心中所想,顺势为之。
方寒月侧身,拦在元滢滢的面前,没好气道:“不就是告陈梦书的状吗,你笨嘴拙舌的,说不清楚,我去便好了。”
元滢滢问她:“你难道不怕?”
怕,自然是怕的。
但方寒月怎么可能会在元滢滢面前承认,她言语笃定,说不过一件小事,她怎么可能会怕。只是方寒月的手心,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元滢滢转身取来香包,放在方寒月的怀中,柔声道:“里面放了驱蚊虫的草药,路上飞虫繁多,免得你被咬到。明日的择选,我定然会入选的。”
方寒月喃喃着:“你最好是。”
不然白白耗费她一场功夫,先是学着伺候,如今又要到管事的面前禀告。
看着元滢滢笑意温柔,方寒月别过头去,匆匆离开。
翌日。元滢滢梳洗的时候,方寒月才赶了回来,诉说着昨日之事。
方寒月忧心管事的会将陈梦书夜晚离开院子一事,当做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放在心上,因此她便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只道陈梦书家室显赫,如此面容急切,莫不是被人威胁。陈梦书和许卓君一般,是众官员看好的秀女,倘若她发生了什么意外,管事的难辞其咎。管事的面色凝重,便吩咐人去唤陈梦书前来,果真在院落中未寻到陈梦书的踪影。
紧接着,便是四处寻找陈梦书的身影。后来在一处偏僻无人、早已经荒废的院子发现了陈梦书。她面上微感诧异,面对管事的质问,只是轻声解释自己心情烦闷,漫无目的地行走,便在不知不觉间到了此处。
这番话随行的方寒月不信,但管事的竟径直信了。
方寒月拿起篦子,帮元滢滢篦发,口中满是怨气。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换成其他秀女,比如你我,在夜色沉沉时离开,被发现了定然被好生责罚。可陈梦书呢,只不过塞给了管事的一个手镯,便让此事终结。”
元滢滢柔声感慨:“若是我能随意打赏旁人,便好了。”
只不过,除非元滢滢进了皇宫,得了宠爱,才可以毫不犹豫地随手打赏。而如今,元滢滢还只是一个从仙姝县来的小村女,身上不过几两碎银子,便是全给了旁人,他们也是看不上的。
发髻梳好,元滢滢携带的首饰并不多,且样式质朴,难以引人注意。只是元滢滢不在意此事,任凭百般装饰,只要她有一张美人脸蛋,便是不施粉黛,也能引人瞩目。
但择选的元滢滢不急,旁观的方寒月却是急得团团转。她看着匣子里散落的首饰,想要抱怨元滢滢的穷酸,但想起了自己如今地位,便闭上了嘴唇,转身翻找着自己带来的首饰。
一只靛蓝碎珠流苏,簪在元滢滢的鬓发,流苏顺着元滢滢脸颊的弧度,垂落在她的耳侧。
“用这只罢。”
许卓君淡声开口。
第146章
元滢滢站在秀女队伍的最末端,她轻抚着鬓边的碎珠流苏,听到面前的太监所说,本次考校不再一一唤秀女进殿,而是由所有秀女一同面圣。
直至此刻,众人才知道此次考校竟然能够见到当今皇帝,心中顿时浮现出悔意,暗道应该选择更好的衣裙,不知今日的装扮,可否能引得皇帝侧目。
太监微一抬手,对着众人说道:“诸位秀女,进殿罢。”
分明已经进过考校所,但不知为何,一想起殿内有皇帝在,众秀女的心中不禁砰砰跳动,脸颊染上了淡淡粉意。
站在末尾的元滢滢,心悬的高高的。若是官员考校,她定然能够中选。只是做决定的人是赫连珏……元滢滢想起赫连珏对自己的态度恶劣,便不紧蹙起眉尖,忧心不已。
但很快,元滢滢便为自己寻好了借口——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做过什么错事。至于打了赫连珏两巴掌,一是不识赫连珏的身份,一是赫连珏刻意威胁她,她才无奈为之。元滢滢想着,身为帝王之尊,赫连珏应该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寻她的麻烦罢。
只是,元滢滢安抚好了自己,但想起赫连珏的喜怒不定,便觉得心中发虚。
“拜——”
元滢滢随着众人一起行礼,听到太监用尖锐的声音,唤着“起”,才轻垂着脑袋站起身。
按照规矩,本不应该直视龙颜。但依照秀女们的身份,能够见赫连珏一面已经难得,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间。胆子大些的秀女,便轻轻抬首,瞧看着赫连珏的模样。
“皇上生的真好看,俊美威严,若是真能够陪伴他的身侧,便好了。”
轻柔的感慨声中,带着细微的遗憾。
元滢滢听到如此言语,便颤着纤长的眼睫,悄悄往上首望去。端坐在围椅中的赫连珏,身着一系玄色暗纹长袍,眉眼冷凝,尽显沉稳。只看赫连珏这幅模样,元滢滢恍惚觉得,赫连珏是个沉稳可靠的皇帝。
可就在元滢滢暗自打量之时,赫连珏似有所感。他突然转身,径直对上元滢滢的视线。
赫连珏眉眼深沉,唇角微勾,俊美的脸上尽是恶意,哪里还有刚才伪装出来的沉稳样子。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似是在捉到猎物以后,露出了“终于抓到你了”的兴奋感。
元滢滢慌乱地垂着脑袋,再不敢抬头偷看。
即使殿内不是只有自己和元滢滢两人在,赫连珏此时也想走下去,抬起元滢滢颤抖的下颌,询问她刚才在偷看什么。赫连珏想着,依照元滢滢的性子,眸子定然会闪烁着慌乱至极的光芒,挺直着脖颈,说她没有。
赫连珏的脸颊,早就没有了元滢滢掌心的痕迹。但一看到元滢滢,赫连珏便觉得脸颊传来轻微的痛感。这种轻微的疼痛,不至于使赫连珏难以忍受,反而让他的神经猛然跳跃。赫连珏奋力压制,才没有走到元滢滢的面前,握紧她的手腕,询问她是否敢不敢,再冒犯一次龙颜。
但身为帝王的尊严,让赫连珏慢慢恢复了清醒。他面容庄重舒展,在场众人见了,只觉得帝王之尊不可冒犯,丝毫不知高高在上的皇帝,刚才的脑子里,在勾画着何等场面。
赫连珏未曾开口,连考校的题目都是从太监的口中传出来的。
——若成为皇帝身边人,若是察觉到皇帝不喜,该要如何。
众女被一一唤出,柔声回应,口中所说皆是如何讨赫连珏的欢心,让他重展笑颜。
“定然急皇上所急,忧皇上所忧。”
“我身无长物,唯有一两种技艺傍身,愿以此博皇上一笑。”
许卓君的回答,无甚出挑,她只道自己擅长古琴,愿以琴声消解皇帝忧愁。但分明是同样的话,从模样清冷的许卓君口中说出,便觉得分外不同。她似冬日凝霜,若是赫连珏当真动怒,看见这样一位冰雪美人,也会怒火全消罢。
因为被责罚过,陈梦书的举手投足越发沉稳。她脸颊仍旧带着轻柔的笑意:“浓茶可消愁,我虽然不会烹茶,但若是皇上想饮茶,也愿一试。”
元滢滢凝神听着,方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许多哄人开心的法子。她想得出神,待轮到自己回答时,竟愣愣地站在原地。
太监敛眉,暗道这女子生得美丽,却是个呆性子。他清清嗓子,正要呵斥元滢滢。从始至终未曾发一言的赫连珏,却突然沉声道:“队尾的秀女,该你答了。”
太监未说出口的话,便被他吞进了腹中。太监惊疑不定地看着赫连珏,心中默默地记忆着元滢滢的名讳——能够让赫连珏开金口的女子,元滢滢可是头一个,定然是前途无量。
元滢滢慌张回神,满脑子都是“赫连珏生气,该如何讨好他”。只是,在其他秀女的口中,都把赫连珏当做一个体贴的皇帝,美人稍微劝慰,怒意便尽数散去。而元滢滢是当真见过赫连珏动怒的模样,她想着在那种时刻,莫说让她献舞弹琴,或者红袖添香,恐怕连一句话,元滢滢都不能说出口。
双手在腹部交叠,元滢滢依照本心回道:“皇上日理万机,若是生气,也是因为朝廷大事忧虑。我不懂这些,站在一旁也是徒然。不如先行离开,留给皇上清净……”
“大胆!”
太监低声道,众秀女都是思虑怎么讨好动怒的赫连珏。偏偏元滢滢可倒好,想着帝王之怒她承受不住,便要溜之大吉。如此胆小怯懦的作态,自然该被狠狠斥责。
元滢滢身子轻颤,鬓边的碎珠流苏摇曳晃动。
赫连珏从围椅中站起身,他朝着秀女走了过去。众人皆齐齐行礼,赫连珏在元滢滢的面前站定,他语气悠悠道:“留给我清净?”
元滢滢抿唇不语,她的心中确实觉得,动怒的赫连珏情绪不佳,远离才是上策。不然讨好不成,反而丢了性命便得不偿失了。
赫连珏俯身,温热的吐息便轻抚着元滢滢的脸颊。
热意让元滢滢下意识想要偏首,但赫连珏却捏住元滢滢的下颌,不让她动作。
“怕我迁怒你,才是你的真实心意罢……”
被赫连珏戳中心思,元滢滢心口猛跳,但她断然不会承认此事。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讨好皇上,才出此下策的。”
赫连珏将那张娇憨的脸蛋转向他,语气放轻:“你知道宫妃会怎么做吗?”
元滢滢摇头,柔腻的触感在赫连珏的指腹滑动。
“她们会把自己献给我。例如,褪去衣裙,乖顺地依偎在床榻,以娇柔的身子抚平我的怒火。”
赫连珏的声音低沉,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调,在元滢滢的耳边低声言语。
元滢滢美眸圆睁,四周尽是秀女、官员之流,倘若有谁听到了赫连珏的这番话,不知会如何惊诧。元滢滢面颊羞红,因着赫连珏的毫不顾忌。赫连珏的身子靠近,唇瓣几乎要贴上元滢滢的耳侧。
“不过,我不喜欢如此。你若是想要劝慰我,不如当着我的面,行沐浴之事。只是这一次,你莫要再说什么登徒子。”
说罢,赫连珏将柔软白皙的耳尖,含在口中,用牙齿轻轻碾磨着。
元滢滢蓦然吃痛,她咬紧牙关,才免得破碎的轻吟声,从她的唇齿中泄露。
赫连珏想要触碰的,不止是白皙的耳,还有修长脆弱的脖颈。只是再进一步的话,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便会引人注意。赫连珏倒是不在意被旁人看到,可是面前的元滢滢,恐怕会羞愤欲死了。
赫连珏微微用力,在元滢滢的耳朵留下绯红的痕迹,独属于他的印记。
他站起身,神态自若地回到上首。
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的太监,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
后宫妃嫔,莫说得到过赫连珏的宠幸,连赫连珏的亲近都未曾分到过,何况是如此亲昵的举动。而如今,却偏偏被一个小秀女得到了。依照赫连珏的性子,能让他另眼相待的女子,极其少见,元滢滢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依照如此轨迹,倘若赫连珏有子嗣,也只会是在元滢滢的腹中。
如此思虑过后,太监只觉得心惊肉跳,他方才竟然斥责了元滢滢,万一他被记恨,以后的日子怎么能好过。
秀女名册上,赫连珏只勾选了元滢滢一人。选秀之前,那些官员便同赫连珏说过,选秀女要遵循旧例,人数均有规制。赫连珏勾画之后,不再理会其他,径直离开。至于剩下的秀女,要选择谁,便由官员们择断。
名册中被肆意勾勒出的元滢滢的名讳,格外显眼。官员们商议许久,又定下五人。
太监便宣读了六名秀女的名讳。
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是选秀名册全凭皇帝心意,无人胆敢出声置喙。
中了择选的秀女,便要启程前去皇城。
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元滢滢身后,面上堆满笑容。
“刚才殿上,我可吓着了元秀女?”
元滢滢轻抚胸口:“有一点。”
太监眉心轻动,轻声道:“我是一时情急,担心元秀女被皇上责备,才如此的。是我想差了,元秀女和皇上是何等情分,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件小事,便被责备呢。瞧瞧我,弄巧成拙反而吓着了元秀女。”
太监的话,元滢滢听得似懂非懂。方寒月正守在外面,见到元滢滢便脚步匆匆地迎过来。
“如何,可中选了?”
元滢滢还未说话,太监便道:“这是何话。依照元秀女的模样身姿,定然是中选了。”
闻言,方寒月顿时握紧元滢滢的柔荑,脸上满是笑意,好似是自己中了择选一般。
第147章
方寒月的眉梢眼底都带着喜意,元滢滢择选得中,便意味着她也能随同一起前去皇城。
方寒月口中念叨着,要回房收拾诸多东西。她瞧不上元滢滢那些粗劣布料裁剪成的衣裙,便提出要舍弃了它们。元滢滢却是不愿,农家出身的她,平日里被元老娘耳提面命要简朴度日。因此,元滢滢虽喜欢绚丽富贵之物,但对于只穿了几次的衣裙,是不可能随意丢掉的。
“皇城是何等地方,那些衣裙留着也没法穿了。你若是不舍得,我给你新做几件衣裙,全当交换了你的衣裳。”
一旁的太监闻言,忽然开口道:“何需如此麻烦,我那里便有多余的衣裙,瞧着和元秀女的身姿体态相似,正好拿来。不然我一个太监,家中并无女眷,徒留这些衣裳在手中,岂不是浪费。”
元滢滢被能言善道的何太监哄着,便收下了几件衣裙。
待何太监将衣裙送来,元滢滢素手轻抚着布料,轻薄绵软,在日光的映照下似蝉翼一般闪烁着斑驳色彩。元滢滢和方寒月,都识别不出这是何等布料。直到许卓君走来,淡声说道:“这是重莲绫,有价无市,皆是送往皇宫。”
方寒月抚摸着布料的手,顿时收回。她向来是色厉内荏的性子,对皇宫多有敬畏,听闻布料和皇宫有牵扯,便不敢随意触碰。
“这是伺候皇上的何太监,送来给滢滢的。”
方寒月三两句话便把事情解释清楚,她看着散发着柔和色泽的布料、款式各异的衣裙,心中浮现出淡淡不安,便试探地说道,不如将这些衣裙退回。既然重莲绫是进献皇宫的,何太监怎么会得到,万一这其中牵扯到什么阴谋诡计,可就不好。
但元滢滢丝毫未觉出不妥当,她扯着布料,在身上轻轻比划着:“有什么好怕的。他当着众人的面送来,我便能收下。而且这布料真好看,我要裁成衣裳穿。”
许卓君颔首道:“既是光明正大送的,也算过了明路,不必忧虑太多,径直收下便是。”
见两人如此说,方寒月拧眉沉思,暗道自己是不是胆子太小,许卓君见多识广不怕事就算了,怎么连出身不如她的元滢滢,都行事随意,面对太监送来的衣裳,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
州城主事的官员陪同赫连翎骁一起用膳。他对这位摄政王曾经的事迹颇有耳闻,因此心底十分畏惧,言行举止可见拘谨。
赫连翎骁随口问道:“择选可完了?”
官员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回话,但思虑着两人正在用膳,贸然起身恐会误了赫连翎骁的胃口,便端坐在位置上,答道:“是,定下了六名秀女,前往京城参选。这六名秀女各有所长,许卓君清冷如莲,陈梦书温婉可人……”
赫连翎骁凝眉听着,直到听见官员说道元滢滢的名字。
“……元滢滢美貌出众。”
赫连翎骁突然嗤笑一声,相比于其他秀女的称赞之词,元滢滢显然只有美貌可以夸赞了。
只是,赫连翎骁想起了元滢滢拒绝他,而选择赫连珏的模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用膳罢。”
赫连翎骁随口说道,旁边伺候的人便走过来,替他布菜。
青釉荷叶纹瓷碗盛着雪白的牛乳,被放在赫连翎骁面前。
他眸色微沉,开口问道:“这是——”
“这是樱桃酥酪,用蒸好的牛乳,配上鲜甜的樱桃。”
只见雪白的牛乳上,一颗艳丽饱满的樱桃在轻轻摇晃。赫连翎骁看着这碗樱桃酥酪,脑袋里想起了肌肤如同牛乳一般的元滢滢。
她的肌肤也是这般,白皙柔嫩,轻轻一咬,便能破掉。
汤匙轻舀,赫连翎骁将滑嫩的酥酪送进口中,只觉滋味略甜了些。
赫连翎骁莫名觉得,这味道定然不如元滢滢身上的恰到好处。但分明元滢滢身上的滋味,赫连翎骁并不知晓。
赫连翎骁放下象牙箸,本就紧绷着精神的官员,立即站起身来,一副等候吩咐的姿态。
“这些秀女,她们……”
官员静静听着,只等着赫连翎骁的后话。但赫连翎骁轻折手指,在桌面淡淡敲动着,“她们”之后的话,却不再说了。
“秀女们皆是想做宫妃罢。”
官员回道:“自然。世间女子既然是要嫁给一男子,相伴余生。那与其嫁给平平无奇之人,不如陪伴皇上身侧,享有富贵,又有奴仆伺候。这些秀女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家族,都想要进入后宫,得皇上恩宠。”官员说完,只觉得周遭的气氛越发冷凝,显然赫连翎骁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官员拧眉思考着,轻声补充道:“这普天之下,唯有摄政王妃,和皇后之位惹人垂涎。只是摄政王你素来不近女色,秀女们便只能争一争皇后之位了。”
赫连翎骁敲动的手指,缓缓停下。他心中想到:依照元滢滢那愚蠢却自大的性子,恐怕不仅想要进皇城,还妄图想做皇后。可古往今来,哪个皇后不是出身名门。元滢滢此种念头,无疑是痴人说梦。
赫连翎骁心中轻笑,但看着那碗被吃了一口的樱桃酥酪时,元滢滢的身影却总是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赫连翎骁眉眼中尽是烦闷,他站起身,不再用膳。
去往皇城的路上,朝廷为每位秀女都安排了一辆马车,再不必几个人挤在同一辆马车里。有了更宽阔的马车,元滢滢自然欢喜。许卓君坐在空荡荡的马车里,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但她面上仍旧一副淡淡模样,让人瞧不出她心中失落。
看在一路方寒月做侍女还算勤勉的份上,元滢滢便将方寒月要了过来,和她同乘,如此也能让方寒月尽侍女之责。何太监本就想要讨好元滢滢,见状自然是当即同意了。
马车行驶的不缓不急,元滢滢吃着何太监送来的樱桃,掀开帘子向外面望去。
和她并排驶进的,正是赫连翎骁。
赫连翎骁目光幽深地望着元滢滢,元滢滢并不怕他。
她口中咬着樱桃,细长的樱桃梗露在外面,朝着赫连翎骁柔柔轻笑,脸颊好似萦满了蜂蜜,极其甜腻。
赫连翎骁看不见被元滢滢含在口中的樱桃果,只看见樱桃梗在元滢滢殷红的唇旁边摇晃着。一时间,元滢滢的朱红唇瓣,仿佛便成了樱桃果,微微翘起,似是在等着人采摘品尝。
先垂落帘子的,是元滢滢。赫连翎骁听到一声“风大了”,才将帘子垂落。
路途漫长,赫连翎骁在马车中小憩了片刻。意识朦胧之时,赫连翎骁见到元滢滢走进他的马车。宽阔的马车里,足够容纳十几人,但元滢滢旁的位置都不坐,偏偏依偎在了赫连翎骁的怀里。赫连翎骁不说话,只眸色冷冷地看着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
元滢滢拈起樱桃梗,送进口中,轻轻咀嚼着。她眉眼弯弯,笑着道:“好甜呢。”
赫连翎骁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淡声道:“你都吃光了,我不知其中滋味如何。”
元滢滢蹙着眉,神态心虚,她一时嘴馋,竟然将所有的樱桃都吃掉了。为了安抚赫连翎骁,元滢滢用绵软的手掌,轻揉着赫连翎骁坚实的胸膛,软绵绵道:“虽然樱桃没了,还可以让你尝尝味道。”
赫连翎骁挑眉,似是要看元滢滢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尝到樱桃的滋味。
元滢滢伸长手臂,揽紧赫连翎骁的脖颈,她轻眨眼睑,满脸单纯道:“我这里,还有一点点樱桃的滋味。”
便是元滢滢的檀口香唇。
说罢,元滢滢便缠着赫连翎骁,将红唇递近。随着元滢滢的靠近,赫连翎骁看到元滢滢脖颈的肌肤,果真和牛乳一般。他有足够的力气推开元滢滢一个弱女子,但赫连翎骁只是将手臂垂落,神态沉静。
“已到了皇城。”
马夫的洪亮声音,将赫连翎骁从混沌的意识中唤醒。赫连翎骁睁开眼睛,眸色一片清明,他没有品尝到樱桃的滋味。
周围传来秀女们兴奋的声音,赫连翎骁只凝神听到了元滢滢的。
她娇声道,皇城如此繁华,城门比仙姝县的大上好多,街市更是热闹非凡。
“我们要在哪里休息?”
何太监回道:“奉皇上的旨意,众秀女在宫外一处皇家庄园居住,那里备好了伺候的宫女嬷嬷。待秀女被选为嫔妃后,便可以进皇宫了。”
自从进到皇城之后,元滢滢的心口便在快速地跳动。她既是恐慌又是兴奋,一想到梦中,自己终其一生都未曾进到皇城,元滢滢的身子便在轻轻发颤。
她向何太监道,自己坐了许久的马车,身子乏力,想要下来走走。
此事虽然有些为难,但因为是元滢滢提出来的,便是再为难的事情,何太监也会办好。
“那我让马车行慢些,元秀女跟着马车走,便不会迷路。若是元秀女累了,便重新坐回马车便可。”
元滢滢柔柔颔首,看着除了她所乘坐的马车以外,所有人都尽数离开。
元滢滢转过身,走到皇城城门。
只需要一步,她便走出了皇城。
元滢滢站在皇城门外,仰头看着朱红庄重的大门。她凝神望了许久,才抬起脚走了进去。剧烈跳动的心,终于恢复平静。
或许是受到梦境影响,元滢滢想起了梦中,自己只需要撑过一日,便能够进入皇城。可惜等待她的,不是皇城大开的城门,是尸骨无存的归所。
元滢滢心中思虑着梦境,缓缓走着,身子突然一歪,强有力的手臂轻轻托起她的腰肢。
元滢滢转过身去,看见了赫连翎骁微沉的脸。
第148章
指腹轻按着柔韧腰肢,微微向上扶着。
元滢滢站定身子之后,便和赫连翎骁拉开了距离。
此时街市人群熙熙攘攘,城门前却并无多少人在。元滢滢的身后,是通体朱红肃穆的城门,她腰肢娇软,脸颊浮现出淡淡粉意,越发显现出柔弱之态。
赫连翎骁素来觉得,元滢滢生得一副蠢笨性子,只是因为容貌美丽,让人甚少对她笨手笨脚的姿态产生嫌恶。方才,元滢滢险些跌倒,令赫连翎骁加深了此种念头。
城门前多有疾驶的骏马经过,自然是该百倍小心,可元滢滢却满脸恍惚状。若是赫连翎骁的某个手下,是元滢滢此等性子,他绝不会留她至第二日,早早地便让她收拾行装离去了。
赫连翎骁黑眸幽深,瞧见了元滢滢娇憨的脸蛋上,竟露出了脆弱之色。她仿佛一盏冰裂纹瓷器,向来无忧无虑的眼眸中,萦绕着无尽的愁思,稍微多加苛责便要化作碎片。
赫连翎骁的心底,难得生出了怜悯的心思。他觉得自己今日的举动,实在突兀——分明马车已经离开,赫连翎骁不过是透过车帘,望见形单影只的元滢滢在路上缓缓走着,她背影单薄,朝着城门走去。马车还未远离,赫连翎骁便开口要马车停下。他走到地面,顺着元滢滢的身影而去。赫连翎骁心中想着,自己只是在看元滢滢这个女子,要做出什么样子的蠢事,才匆匆赶来。
但站在元滢滢的面前,赫连翎骁半句讥讽嘲笑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凝眉望着元滢滢的唇瓣,那朱红颜色竟是比樱桃果还要红艳。
在梦中,赫连翎骁未曾尝到樱桃的滋味。他此时喉间涌出渴意,竟想要顺势俯身,一亲芳泽,以尝尝柔软唇瓣是否如同樱桃一般,香甜多汁。
“樱桃滋味如何?”
赫连翎骁突然的发问,让元滢滢神情一怔。她回忆着樱桃的味道,柔声回着:“酸甜各半。”
极好的樱桃,应该是七分甜,三分酸,酸甜交织。
元滢滢软声继续说着,丝毫不知面前的男子,惦记的哪里是樱桃的滋味,而是她香馥的唇瓣。
赫连翎骁淡淡道:“你可都吃完了?”
元滢滢面颊微红,未曾回话。她忧心自己出声承认,便会被赫连翎骁嘲弄是个贪吃的性子。
见到她如此模样,赫连翎骁哪里不知果真和梦中一般,樱桃被元滢滢尽数吃光了。
赫连翎骁提出自己想尝一尝樱桃的滋味,元滢滢轻抿着唇,口中说着,这樱桃是何太监送来的,不如再朝他要些。
赫连翎骁凝视着元滢滢张合的红唇,突然道:“何需要如此麻烦,分明有更简单的法子。”
元滢滢杏眸浮现疑惑,好奇问道:“是什么法子,唔……”
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似有清凉的露水洒在元滢滢的唇尖。赫连翎骁的面容,在元滢滢的眼前放大,元滢滢能够数得清楚赫连翎骁眼睫的数量。
杏眸睁大,圆润的眼睛里倒映着赫连翎骁微微失态的模样。他本是打算浅尝辄止,毕竟赫连翎骁以为,他和世间所有男子一般,因美色起了心意,若是听从本心靠近了元滢滢,从此便会对元滢滢失了兴致。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两片单薄的肌肤相贴,彼此交换着温度,已经逐渐不能使赫连翎骁满意。他的心口仿佛破掉了一个大洞,需要无穷无尽的东西填补进来,而这些东西,便是和元滢滢的亲近。
在男欢女爱方面,男子向来是无师自通,身子的本能便是他们最好的夫子。
贝齿被强硬地叩开,口中的柔软相互触碰的一瞬间,两人皆是身子轻颤。不同的是,元滢滢身子娇柔而敏感,被如此摆弄着,双腿在轻轻打颤,而赫连翎骁则是兴奋更重。从沙场转向朝堂后,赫连翎骁已经习惯了沉稳行事,喜怒哀乐甚少有过大幅度的波动。但如今,赫连翎骁的手臂紧绷,额头抽抽地跳动着。他碰到了那抹柔软,隐在贝齿之下,和元滢滢性子一般呆怔。
唇齿间果真有赫连翎骁想要品尝到的甘甜滋味,微微的酸,轻柔的甜,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竟是比醇香的酒液还要醉人。
赫连翎骁的性子强硬,连拥着元滢滢的姿态,都是双臂紧揽,似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让两人合二为一。
轻吻结束,元滢滢柔弱无骨地依偎在赫连翎骁的怀中。她唇瓣殷红如血,微微肿起,眼尾带着淡淡的湿意。元滢滢轻抬美眸,眉眼上挑地看着赫连翎骁。
那双纯粹干净的眸中里,涌现出无尽风情。
赫连翎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饮鸩止渴”。他既然已经轻吻了元滢滢,却不能肆意为之,不仅没有彻底断绝对元滢滢的心思,反而谷欠念更重。
赫连翎骁的吐息恢复平稳,但元滢滢依偎在他紧实有力的胸膛,唇瓣微张,细碎绵软的轻吟声,轻轻从唇齿中传出。
横在元滢滢腰肢处的手掌,微微收紧,有意无意地按在了元滢滢的腰窝,元滢滢顿时睁圆了眸子,扬声轻呼着。
赫连翎骁语气自然地提出,元滢滢还未进皇宫,若是她心中情愿,便可以不再选秀,跟在自己身侧。赫连翎骁深知,元滢滢参加选秀,无疑是为了荣华富贵,绫罗绸缎云云,便随口提及摄政王府的显赫。
——颗颗圆润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淡海珍珠,用蚕丝织成的柔软布料,堆满了库房却因为府上没有女主人,只能被藏在匣中的金银首饰……
赫连翎骁的声音沉稳,元滢滢却莫名听出了蛊惑意味,且心有动摇。但元滢滢见识少,出仙姝县之前,心心念念的都是选秀进宫。她不知如今的朝堂局势,摄政王赫连翎骁才是掌握实权的人。在元滢滢浅薄的意识里,普天之下都是皇帝的,赫连翎骁口中描述的场景虽然好,但宫中定然有更精妙上等的物件。若非如此,那些秀女为何都想尽法子想要进宫呢。
元滢滢的唇瓣,仍旧残留着赫连翎骁的气息,是冷冽沉稳,带着一丝压迫之感的味道。
她柔唇微张:“我是要进宫的。”
在赫连翎骁的眼中,便是他主动放低了姿态,让元滢滢做他的人。只要元滢滢颔首答应,今日她便不必去皇家庄园,而是会被送到摄政王府。可元滢滢如同上次一般,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做丝毫犹豫。
在他和赫连珏之间,元滢滢仍旧选择了赫连珏。
即使是在大殿上,穆俊卿领着赫连珏突然出现,让固若金汤的皇位变得岌岌可危,赫连翎骁仍然是心绪平稳,心里没有丝毫波动。但此时,他听到元滢滢选择了赫连珏,情绪波动比皇位之争时,越发强烈。
手掌微按,元滢滢柔软的身子向前倾倒,她和赫连翎骁之间,几乎不留丁点空隙。
“为什么选他?”
赫连翎骁径直问出了口,他如何都先不通,自己怎么会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是皇帝?
元滢滢眼睫轻颤,言语含糊地说道,她来皇城,便是为了参选,做宫妃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而做赫连翎骁没名没分的女人,显然对元滢滢无甚吸引力。
赫连翎骁掌心的大力,要将元滢滢揉碎。他看着白皙柔美的脸蛋,心中只觉得可恶。元滢滢想要做宫妃,赫连翎骁不介意为她的这种念头泼泼冷水。
“你可知,赫连珏有多少女人?”
赫连翎骁心中存着郁气,竟是连尊称都不唤了,径直称赫连珏的名讳。
元滢滢未曾注意到赫连翎骁的冒犯,只是轻轻摇头。
“如今的后宫,已经有二十余人。赫连珏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你可知道,日后他会有越来越多的嫔妃,而你——虽有几分姿色,但帝王情爱浅薄,不知哪一日便会被抛弃遗忘。”
而他,身旁并无女眷。
元滢滢声音清脆:“不会的。”
赫连翎骁眉头深锁:“你不相信?”
元滢滢并非不相信赫连翎骁所说的话,她明白帝王情爱浅。不只是帝王,连仙姝县一个普通的男子,都是家有妻子,却惦记着旁的女子。
但元滢滢说道:“我不会被抛弃。”
她说这话时,微微扬起修长的脖颈,神态骄傲,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天鹅,自信凭借自己的美貌,不会落个帝王厌弃的结局。
赫连翎骁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慰,都不能改变元滢滢的心思。他面上微冷,松开了元滢滢的腰肢。
“想做宫妃,还是想做皇后?”
不待元滢滢回答,赫连翎骁便道:“人往高处走,参选的秀女之中,哪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做宫妃的,都想争一争皇后之位罢。”
元滢滢的所有心思,都尽数写在脸上。赫连翎骁看罢,便知眼前的美人,也是奢求做皇后的。赫连翎骁轻笑一声,紧锁的眉峰舒展,轻微扬起。
他眼眸微垂,在元滢滢的身子逡巡打量着。
想要做皇后,只凭借一副美貌的脸蛋,可是不够的。没有家族势力,身后无权势仰仗,怎么能和皇帝比肩而立。
赫连翎骁正要开口,看见元滢滢的唇边飘落着一缕细软的发丝。他掌心微动,正要拨弄开。
急促的马蹄声停下,只听得一声“摄政王安好”,便硬生生打断了赫连翎骁伸出一半的手掌。
穆俊卿翻身下马,行至赫连翎骁面前。他目不斜视,半分视线都未曾分给过旁边的元滢滢,只是望着赫连翎骁。
“此处既有遗漏的秀女,便不劳烦摄政王了,我自会送去皇家庄园。”
第149章
穆俊卿一袭织金锦袍,胸口处绣着白泽图案。他发丝被尽数梳起,用一只黑玉发冠固定,在面对赫连翎骁时,脸上无甚表情。穆俊卿身为御前侍卫,护送元滢滢去庄园,在情理之中。
若是在寻常,赫连翎骁便不会为难穆俊卿,他稍微侧身,便能让穆俊卿把元滢滢带走。
只是赫连翎骁刚被拒绝,和元滢滢的相处又被穆俊卿打断,他心中正存着郁气,见到穆俊卿眉眼淡淡的脸,自然不喜。
“穆大人只在皇上面前伺候,何时有如此闲情逸致,竟还管起了秀女们的事情。若是穆大人连此等小事都要管,便不必做御前侍卫,去做皇城的巡逻守卫,更显名正言顺。”
在赫连翎骁的心中,穆俊卿宛如木头人偶一般,平生只念着赫连珏的安危。赫连翎骁隐约能够明白,为何赫连珏再三要穆俊卿对他保持忠诚,毕竟活着便是为了保护赫连珏的人,实在难寻。
穆俊卿身子挺直,脸上没有因为羞辱而浮现出愤懑神态。他不与赫连翎骁争执,只一双眼睛径直地望向元滢滢,声音淡漠:“请摄政王让步——”
对方并不是个有正常喜怒哀乐的人,赫连翎骁嗤笑一声,不再继续和穆俊卿争执。
穆俊卿带走了元滢滢,他来时骑着骏马,走时便让元滢滢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慢悠悠地走着。
身下的骏马,身形高大威猛,元滢滢坐在上面,垂落在两侧的腿轻轻摇晃着。许久未曾见过穆俊卿,久的元滢滢几乎遗忘了穆俊卿的容貌身姿。
但穆俊卿刚一出现,元滢滢的脑海里有关穆俊卿的面孔,便逐渐清晰分明。
穆俊卿永远都是这样安静的性子,他从不因为氛围沉寂,而主动开口搭话。元滢滢看着穆俊卿沉稳的身影,轻轻俯身。她柔软的身子,贴在骏马上。
元滢滢柔声唤着:“穆大人。”
穆俊卿没有开口答应,而是转身看向元滢滢,似是在询问有何等事情。
元滢滢摇晃着纤细的腿,喃喃道:“我不想骑马。”
穆俊卿拢眉:“这里离皇家庄园甚远,徒步你受不住。”
他想起元滢滢的娇气,暗自猜测着,元滢滢是否要开口让他去买一辆马车,好舒舒服服地赶往怡园。
但元滢滢只是抿着唇,轻声抱怨着,她不喜欢骑马,双腿会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她要和穆俊卿一起走路。
穆俊卿的目光,淡淡掠过元滢滢过于娇嫩艳丽的唇瓣,淡声道:“随你。”
元滢滢如愿以偿地和穆俊卿并肩走着,她嗔怪着,穆俊卿既然明知赫连珏的身份,却不告诉她,让她不慎打了皇帝一巴掌。元滢滢语气娇柔,似是在说自己之所以冒犯了赫连珏,全都是因为穆俊卿的缘故。
握紧缰绳的手掌收紧,穆俊卿回道:“皇上有命,不能违背。”
元滢滢轻应了一声,并未继续纠结此事。她眉眼弯弯,同穆俊卿说着选秀路途中发生的各种事情。穆俊卿安静听着,很少有回应,元滢滢不觉被冷落,眼眸中闪烁着细碎光芒。
“让一让。”
小贩抬着扁担,前后两端皆装满了蔬菜瓜果,将他的肩膀压的发弯,明显超出了该承担的重量。小贩脚步匆匆,随着他身子的移动,那些快要溢出来的蔬菜瓜果,也随着左右摇晃,稍有不慎,便会伤着过路行人。
穆俊卿伸长手臂,虚护着元滢滢的后背,淡声道:“当心”。
那小贩的扁担,便紧紧挨着穆俊卿的手臂而过。织金锦袍传出清脆的撕裂响声,小贩匆忙停下,看到穆俊卿衣着华贵,顿时额头沁汗,连声说着抱歉。
小贩心想,自己抬的一扁担蔬菜瓜果,恐怕都不够赔穆俊卿的一件衣裳。他心中微凉,却听穆俊卿说着“无事”,便放他离开了。
元滢滢翻看着穆俊卿的衣袖,果真发现了一条细长的划破痕迹。
穆俊卿缓缓收回衣袖:“拿去裁衣局修补便是。”
如今的紧要事,是要把元滢滢送到怡园。
元滢滢脚步微慢,便能看到穆俊卿行走之间,那条细长的痕迹将长袖划破,露出内里暗紫色的内袍。
元滢滢站在穆俊卿的身旁,水眸轻颤:“跟在穆大人的身旁,总是令我安心。好像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穆大人都能够轻易阻挡,未曾让他们伤着我。”
穆俊卿避开元滢滢的视线,只是说道:“职责所在罢了。”
保护身旁人,已经成为了穆俊卿的本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为了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穆俊卿都会付出代价,不顾自身而去相救。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秀女,穆俊卿会出声提醒,但不会以手阻挡,任凭衣袖被划破。自己对元滢滢的百般庇护,也让穆俊卿心生疑惑。毕竟除了赫连珏,让穆俊卿能够出自本能相护的,只有元滢滢一人。
穆俊卿凝神想着,应是选秀途中,自己多次保护元滢滢,才因此生出了本能,在她遇到危险时出手保护。
穆俊卿本以为,元滢滢这般娇气的性子,会请求让他继续保护。但元滢滢轻舒一口气,柔声感慨道:“若是我一出现,也能让穆大人觉得心安,便好了。”
穆俊卿的脚步微顿,便听元滢滢继续道:“只是穆大人都无法躲避的危险,我想要躲避,便更为困难了。倘若真有一日,我能保护穆大人,那大人以后见到我的脸,会不会便觉得心中安稳。”
穆俊卿看着元滢滢那张娇憨白皙的脸蛋,口中说着:“我不知道。”
被美人如此关切,穆俊卿却是一副不知情识趣的模样,轻易便能让人败坏了兴致。可元滢滢兴致不减,仍旧在想着,穆俊卿遇到何等危险,能够让她出手相救。
时至今日,穆俊卿出手救过的人数之众,连他自己都记忆不清楚。有的是赫连珏下的命令,有的是穆俊卿主动出手。但这些人,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穆俊卿救过之后,就不曾见过他们,更没有人会说过,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反过来保护穆俊卿。
就连穆俊卿忠心耿耿的赫连珏,出声关怀他的方式,不过是赏赐物件,送他几个属下。
穆俊卿习惯于保护旁人之后,转身径直离开。不曾想,却有一人会在他出手以后,言之凿凿地说着,要让自己见了她,便觉得心中安稳。
穆俊卿说不清楚心底是何等滋味,他只知道,素来冷硬的心,微微向下凹陷着。这种感觉让穆俊卿变得手足无措,平日里面对元滢滢的闲话,穆俊卿可以沉默以对。可此时,元滢滢再说些什么时,穆俊卿想要回应,但他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只能发出“嗯”“是”之类的声音。
这是二十余年来,穆俊卿第一次觉出无力感。
到了怡园,元滢滢显然不知,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语,让穆俊卿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关切。她瞧着穆俊卿衣袖上的裂缝,比起刚开始更大了些。
元滢滢没有转身便走,她出声问穆俊卿身上有没有带帕子。
穆俊卿神色微顿,从怀中摸出来一只帕子,槐黄颜色,和他身上的织金锦袍很是相称。
元滢滢接过帕子,让穆俊卿抬起手臂。她将帕子展开,轻轻包裹在穆俊卿的手臂处,又牢牢地挽了一个结。
如此这般,便能遮挡住大部分划痕。
“穆大人,好了。”
因为要帮穆俊卿绑手臂,元滢滢站的地方,比穆俊卿要高出几层台阶。听到元滢滢的话,穆俊卿抬首望去,日光映照在元滢滢的身上,给她的四周镀上一层单薄的光晕。她垂首看来,圆润的杏眼中仿佛盛了一泓清水,清可见底,让人挪不开视线。
元滢滢的眸中浮现出柔柔笑意,她的手臂轻抬,面容温柔,一时间恍若神女般。
“俊卿。”
赫连珏的声音,将微微恍神的穆俊卿意识恢复清明。他变成了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和元滢滢拉开距离。
看到赫连珏,元滢滢脸颊的柔笑褪去,怯生生地站在穆俊卿的身后,柔声问好。
穆俊卿想要和元滢滢拉开距离,却不曾想,元滢滢见到他移动脚步,也随之跟了过来。
穆俊卿侧身望去,见元滢滢面容怯怯。他浓眉微拢,却是没有再次移步。
两人目光交织,元滢滢弯唇轻笑,穆俊卿轻轻收回视线,俨然一对璧人相伴。赫连珏心中怒火生起,他暗道元滢滢果真令他心烦,先是冒犯了他,又来勾搭他最忠诚的侍卫。
“元秀女既是来迟了,还不快些进去。”
赫连珏目光如炬,似火焰一般,将元滢滢盯的心中发怵。
“是。”
元滢滢提起裙摆,脚步匆匆离开。但走到怡园门外,元滢滢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穆俊卿的身旁。
她低声朝着穆俊卿言语,为了听清楚元滢滢所说的话,穆俊卿便配合地俯身倾耳。
“你的手臂硬邦邦的,帕子恐怕会半途松开,记得察看系紧,不然穆大人便要丢人了。”
“嗯。”
叮嘱完了穆俊卿,元滢滢这才翩然离开。
见两人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好不亲昵的模样,赫连珏脸上沉色越深。
他踱步行走至穆俊卿的面前,声音微沉道:“元氏,她是我的秀女。”
赫连珏的本性,便是有些病态的自私,占有欲极强。
但赫连珏看到穆俊卿微折的脊梁,想起穆俊卿曾经保护过他无数次,甚至冒着可能丧命的危险,在众人面前说出他的身份。赫连珏的语气变得柔软:“俊卿,无论遇到何等危险,你会如何?”
“自然是保护皇上。”
“若是我和元秀女一同遇险,你又该如何?”
第150章
穆俊卿神色平稳,声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镇静:“无论何时,臣都会以皇上为先。”
他回话的语气姿态,和过去许多时候并无不同。但这一次,赫连珏却没有就此放下心来,他紧皱的浓眉仍旧拢着,脑海中浮现着穆俊卿和元滢滢分外亲昵的模样。
赫连珏行至穆俊卿的身旁,轻拍着他的肩膀,掌心微动,没有对穆俊卿的忠心耿耿做出回应。
元滢滢进了怡园,才知道众位秀女已经被分配了去处。因为元滢滢姗姗来迟,训导各位秀女的乌嬷嬷,显然面上不喜。
“这位便是元秀女了罢,瞧着有几分姿色。只是天子脚下,最不缺的便是颇有姿色的美人。若是仰仗着美色,全然不将规矩放在眼中,怕是走不长远的。”
前来接元滢滢的方寒月见状,忙朝着乌嬷嬷行礼道歉,又塞了一包银子,乌嬷嬷的神态才有几分和缓。
乌嬷嬷随意给元滢滢指了一处院子,便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方寒月堆满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口中骂着:“小肚鸡肠,你虽然来迟了,但那是何太监亲口允诺的。何太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哪是她一个怡园的嬷嬷,可以随意质疑的。”
看着元滢滢神色恍惚,方寒月以为元滢滢是被乌嬷嬷的责备所惊吓,便瘪着唇道:“一个老嬷嬷,狐假虎威说了几句话,便吓着你了。元滢滢,你可是要做宫妃的,怎么胆子这般小?”
方寒月轻抚着元滢滢的手臂,本要开口嗤笑她。不曾想,元滢滢的手臂一片冰凉,脸色微微发白。方寒月变了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元滢滢的这幅模样,瞧着不是简单地受到惊吓。
在见到乌嬷嬷的一瞬间,梦里的记忆随即涌入元滢滢的脑海——她被人强硬地拉出屋子,听着乌嬷嬷冷声说着“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元滢滢承受不了笞刑的疼痛,泪水弥漫了她的眼眸。她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的便是面无表情的乌嬷嬷。
可是这一切事情,元滢滢都不能向外人诉说。因此,面对方寒月的询问,元滢滢只是微微摇首:“我……有些怕她。”
方寒月扬声道:“你若做了宫妃,普天之下便只需要畏惧皇帝,何需怕一个老嬷嬷。”方寒月看向元滢滢的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想着,何太监待元滢滢极其宽容,倘若她得到此等待遇,定然会借力打力,利用何太监来吓一吓乌嬷嬷。即使不成,方寒月也会面上待乌嬷嬷恭敬,背地里将乌嬷嬷谩骂的体无完肤。
只是,方寒月看着元滢滢苍白可怜的脸蛋,责备的话语在喉间转着,最终没有说出口。
“我扶你回房去。”
作为皇帝休憩之地的怡园,此地房屋众多,各位秀女虽然被尽量安排在一处,但相隔甚远,若非特意拜访,是见不上面的。
许卓君前来寻元滢滢弈棋。元滢滢偏爱黑玉,通透的黑玉棋子被她拈在指间,与暖玉一般的肌肤相互映衬。
元滢滢显得心不在焉,这些日子她不常出门,未尝不是因为梦境的缘故。元滢滢并非绝顶聪明之人,能够通过梦境中的蛛丝马迹,便寻找出想要陷害她的人。但元滢滢深知,即使她闭门不出,麻烦也会寻上门来。
方寒月挡在门前,同门外的人说了一阵子话,才转身回禀元滢滢。
“陈秀女用茶叶和果子,制成了果茶,说是味道清爽怡人,送一些来与你尝尝。”
元滢滢轻垂眼睑,开口让人进来。
陈梦书见到许卓君也在,便面露愧意:“我不知许秀女也在此处,便只给滢滢准备了果茶,没备上许秀女的份额。不过,许秀女向来不喜欢这些小玩意,想来不会用的。”
许卓君手指微动,白子落下。
她不看向陈梦书,只是对着元滢滢淡淡道:“你输了。”
元滢滢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了棋盘上,她轻呼一声,眸中有淡淡的不解。分明刚才,棋盘上还是白子黑子分庭抗礼,怎么短短片刻,她就输了呢。
许卓君开口提醒:“羿棋需专神,最忌被无关之人扰乱心神。你并非心无旁骛,才会输的。”
元滢滢听罢,顿时恍然大悟。
陈梦书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只觉得自己被冷落忽视。她轻声开口,提及果茶的制作方法,又道现在便可以沏上一盏,由几人品味。
方寒月面上满是不情不愿,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元滢滢的侍女,便准备抬脚前去沏茶。但元滢滢突然说道:“寒月从未做过沏茶的活,恐怕做不好。”
陈梦书了然,便命身边的侍女前去。
许卓君将棋盘收拢好,才淡声回应道:“只需沏两盏便可。陈秀女说的对,我确实不喜果茶。”
陈梦书唇角微笑,并未多言。
芳香扑鼻的果茶被送了上来,元滢滢看着茶碗中漂浮的茶叶,只觉索然无味,若是陈梦书所送,是香软可口的点心,她尚且能够用上几块。只是将茶叶和晒干的果子混合在一起,元滢滢见状并无多少兴致。
元滢滢随手将茶碗递给方寒月。
方寒月轻饮了一口,轻轻摇头,她丝毫不顾及赠送果茶的陈梦书还在,便径直说道:“滋味怪怪的,我不喜欢。”
元滢滢也道:“我也不喜。”
即使陈梦书脾性温柔,看到自己所送之物被人百般嫌弃,神情微微发僵。方寒月对此瞧得分明,她尚且记得,自己为了融入其他秀女,卑躬屈膝的那些时日。刚才陈梦书随意差使她,便让方寒月记忆起了那些时日。如今,见到陈梦书吃瘪,方寒月心中只觉得畅快,心中竟生出了,元滢滢不通人情世故,只凭借喜恶行事的性子,勉强有几分可取之处。
但陈梦书很快恢复如常神态,她语气自然地询问,元滢滢和何太监是什么关系,惹得何太监如此厚待她。
元滢滢软声道:“择选之日,是我同何太监初次相见。或许是何太监性情温和,与人为善,才让陈秀女误以为他待我对有宽待。”
陈梦书淡然一笑,暗道何太监此人,因他在皇帝身旁近身伺候,性子颇为傲慢,虽不至于刻意为难秀女。但若是让何太监行个方便,或者打听皇帝的喜好,何太监是断然没有好脸色的。唯有面对元滢滢时,何太监那张紧绷的脸,才会露出几分笑模样。
但陈梦书见元滢滢眼眸纯粹,不是故意扯谎诓骗她的模样,便知道在元滢滢这里,是询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陈梦书送过了果茶,便起身离开。
许卓君也随之离去,她面容微冷,淡声叮嘱元滢滢:“陈梦书的身上,有许多古怪之处,你需得离她远些。”
元滢滢面上懵懂,但听到许卓君的嘱咐,柔柔颔首。
只需再过一场择选,便能离开怡园,前往皇宫。秀女们不敢懈怠,整日揣测着最后一次择选,会考校些什么。有的秀女出了银钱,买通了怡园的小太监,问清楚往年的殿前择选,会考校何等内容。
“这选秀,便是选皇上的妃嫔,自然是以皇上的喜怒哀乐为准。秀女莫要再在琴棋书画之流下功夫,不如仔细思虑,应当如何博得皇上注意,才是上上之策。”
最严格的考校标准,便是没有标准,让人无旧例可寻。
秀女们一连在怡园住了半月有余,却未曾有人传召她们参加择选。皇帝的喜恶难以打听,秀女想要从何太监处询问,她舍出身上的银钱,添了几件首饰,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何太监怀里。何太监皮笑肉不笑的将荷包推回,只道:“待秀女过了择选,成了宫妃,到那时成了主子,想要赏赐什么都成,何必急于一时。”
秀女们没了主意,便去询问乌嬷嬷。对送上门来的金银钱财,乌嬷嬷一概收下,将自己所知晓的皇帝喜恶,皆告诉众多秀女。因此,乌嬷嬷受到秀女的好一番追捧。
而怡园伺候的奴才见状,待乌嬷嬷越发恭敬,俨然将她当做了皇帝身前的近侍。
这日,清扫庭院的侍女捡到了从空中坠落的白鸽,她本想收留起来,仔细养着,却发现白鸽腿部绑着一卷薄纸,原是只信鸽。
侍女展开薄纸,轻轻一瞥,脸色微变。她携着白鸽和薄纸,脚步匆匆而去。
许卓君赶来时,地面已经没有信鸽的身影。虽然没有信物,许卓君也能将自己的推断,尽数禀告给赫连翎骁。但许卓君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不给人半分狡辩的机会。她凝神打量着四周,见到被丢弃在地面的水桶、笤帚,便知信鸽是被洒扫侍女捡了去。
侍女将薄纸同信鸽,尽数交给了乌嬷嬷。
乌嬷嬷一观薄纸上的内容,便见上面所记的,都是皇帝喜好,这些倒也寻常。只是帝王行踪,皇城、怡园布局一一陈述在纸上,便显出古怪。
乌嬷嬷未曾打算,将东西尽数呈上去。毕竟,纸上所记载的皇帝喜恶,还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若是赫连珏追究,她也免不得被牵连。
乌嬷嬷便思虑着,她先行查探,将传递信鸽的人捉到,再压到赫连珏面前。如此,便算得上大功一件,不仅能够得到赏赐,至于她泄露帝王喜好之事,想来不会被追究。
思虑至此,乌嬷嬷便安排侍女,去打探几个秀女近日的行踪。
信鸽之事刚有眉目,秀女们便听到传召,只道赫连珏在怡园设宴,邀众秀女参加。宴会之上,便定出前去皇宫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