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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抱住

    苏祈安也跟着乐,抿抿嘴:“是吗,我记岔了。”

    “你记不记得你还给我放过满城的孔明灯。”

    “好像有点印象。”

    颜知渺拽着她的手臂,迫使她靠近自己,又捏住她两只耳朵,谨防她再次逃跑:“可记得在哪日为我放的?”

    “……不记得。”

    “是七夕,”颜知渺语速偏急,“放孔明灯前,我送了一个藕色荷包做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原来那荷包是你绣的。”

    “你当时还嫌弃我绣工不好,认不出上头的绣样。”

    苏祈安老实道:“的确不好。”

    颜知渺:“……”

    苏祈安后悔自个儿嘴快,生硬的找补道:“但我失忆时一眼就认出绣样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还一直带它在身上。”

    颜知渺自尊心有了一丢丢的好受,还有一点小开心。

    苏祈安又问:“它怎么跑你那去了,冷双给你的?”

    “我与冷双在今日之前有过一面相遇,她走得急,把荷包落下了。”

    “竟有此事。”

    颜知渺随之问起苏祈安是如何得救、这段时日又去了哪里。

    苏祈安老老实实的答,颜知渺才听一半就红了眼眶,晶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一颗接一颗。

    “怎的……哭了?”苏祈安有些手足无措,回想自己每一句话,没觉得哪句能惹人伤心啊。

    颜知渺:“我……心疼你……过得苦……”

    受了满身的伤,还要沦落到菜市卖萝卜,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江南首富何曾过过这种凄惨生活。

    颜知渺抽抽噎噎,两只手背不停地擦泪,红红的鼻尖,瘪起唇,“是我不好……我总让你受委屈。”

    苏祈安又乐了,咧出一口糯米小白牙,她觉得颜知渺是个心软的好人,主动拍拍对方的肩:“别哭了。”

    颜知渺腰肢一歪,耳朵贴上她胸口,手臂环住她的腰,充满撒娇地讨价还价:“我偏要再哭一会儿。”

    “!”

    亲密来得毫无预兆,苏祈安两只小手无处安放,纠结该搂住她还是该推开她。

    罢了,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合该怜香惜玉,遂试着将美人儿搂住。

    嗯~真香真软~

    “你从前也这般爱哭吗?”

    “才没有,我一直很坚强。”

    “我爱哭吗?”

    “你爱装酷。”

    “为什么?”

    “你是家主,装酷能威慑底下的人。”

    “那我以后继续装。再跟我讲讲其它的。”

    “你还争强好胜。”

    “比如?”

    “比如你一直想成为郡马排名榜的榜首。”

    苏祈安像是突然血脉觉醒,语气忽然郑重起来:“我现在多少位了?”

    颜知渺好不吃味。

    我都在你怀里泪水盈盈求安慰求抱抱了,你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也就算了,注意力还放在排名上。

    “不知道。”颜知渺嫩白如葱的五指揪住苏祈安的衣襟,将人扑倒下去,鼻尖抵鼻尖,“近日就忙着找你,哪还能顾上其它。”

    “我出去问问。”苏祈安将她扒拉开,无情得像是逃离杀人现场的刺客。

    “明日再去问呗。”颜知渺贪恋她的体温。

    “等不了。”

    “天黑了,你要快些回来。”

    回应她的是冷冰冰的关门声。

    过分!

    颜知渺挫败地倒回枕头,满头青丝在身下散落一片,思索着是自己的撩拨手段退步了还是自己魅力降低了,几忽过后,霍地一悟——应当脱掉衣裳只穿肚兜才对啊。

    以往哪回和苏祈安同她榻而眠不是如此,这么重要的一步给忘了。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床顶,心想,人找着就好,没少胳膊没少腿,失忆而已,慢慢来吧……

    翌日,朝霞漫天。

    长廊尽头,泥炉配烤架,火炭通红,肉串滋滋噗噗的冒油珠。

    银浅负责刷香油,独孤胜负责洒料、常亲卫负责给肉串翻面。

    三人围于泥炉旁,一同望着坐在屋前台阶上的苏祈安,其正愁眉不展,一会儿长吁一会儿短叹,而郡主殿下正在旁边默默守候。

    “郡马为何闷闷不乐?”独孤胜问。

    银浅:“郡马昨夜才想起排名榜这茬,出门一问,得知从前五掉到了倒数第五。”

    独孤胜:“掉这么多!”

    银钱:“郡马人虽然失忆,但争强好胜的性子是一点没变。”

    “排名竞争马上就要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你们离开玉京太久不了解,咱们郡马推出的女子书院、女子书社棋社茶社等等被其他郡马争相模仿,堪称空前绝后的模仿潮。”常亲卫道,“如今已经蔓延到玉京周边七个州府,不少女子闹着要读书要自由,引来许多儒生的不满。他们团结一致,发起抗议,呼吁抵制苏家。”

    这么可怕吗?

    心系主子的独孤胜也开始一会儿长吁一会儿短叹了。

    银浅:“我那爱读书的妹妹说过,有钱人终成眷属,有*情人终身痛苦,郡马郡主又有钱又有情,情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三人齐声叹气:“哎——”

    颜知渺一走近,就将他们丧丧的叹息听了个全乎,觉得很有必要整顿一下士气:“你们每个人的月钱翻一倍。”

    士气果然“腾”地高涨了。

    三人眼冒星光,看颜知渺的眼神好比看偶像:好大方好有气魄。

    银浅眉开眼笑:“郡主您越来越像郡马了,撒钱如流水。”

    “不喜欢?”颜知渺逗她。

    “喜欢,好喜欢。”

    “喜欢就快快烤串,我和郡马还没吃早食呢。”

    银钱苦口婆心:“郡主,你刚喝完药,两刻钟后才能进食。”

    药方是冷双写的,说是有助于压制颜知渺体内的魔性,但是苦得紧。

    颜知渺讨厌苦药,充耳不闻,对常亲卫嘱咐道:“我在房中放了一封信和一个长木封盒,你今日就动身回玉京去吧,信交给岐淑公主,长木封盒交给父王,务必记住,封盒只有父王能打开,里头的东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盒在人在!”

    常亲卫欲要起身抱拳,颜知渺摁他回去坐好:“另外,还有一样东西也一并交于父王。”

    颜知渺说着摸出了玄冥令牌。

    常亲卫:“郡主这是?”他伴随镇淮王多年,清楚玄冥令唯有教主可使,绝不离身。

    “魔教的诸位长老在操持总坛重建,散在各处的教众已回归大半,重建速度会大大加快,父王看到令牌自会明白。”

    “属下准命!”

    颜知渺提醒:“烤串要糊了,快翻面。”

    “啊呀!”常亲卫手忙脚乱,却烫着了手指,即使是硬汉也不得不撅着嘴疯狂的朝伤处吹凉气,腮帮子一鼓一鼓,像灶下风箱,惹得大家哄笑。

    笑声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烤肉香味将住在东屋的冷双勾了出来。

    她立在房门口,望着院中的其乐融融,又望向遥遥无边的天空,露出一抹恬然的微笑。

    躲躲藏藏的日子过了许久,她都快忘了,真正的安乐生活是何模样了。

    那头,烤串装盘,颜知渺端着两份托盘,先将一份交给苏祈安,再将剩下的这份前来交给冷双。

    “公主殿下睡得可好?”

    她双眸弯弯,冷双观出她心情不错,接下托盘,选了其中最油灿灿的一串咬进嘴,外焦里嫩,孜然馨香萦绕唇齿,甚是美味。

    冷双:“昨夜,我睡了几年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颜知渺问她:“还走吗?”

    “不走了,我要等一个人。”

    “等谁?”

    “你难道没给岐淑递信?”

    明人不说暗话,颜知渺缓缓闭眼再缓缓睁开,以示承认:“如果你不愿见她,我可以将信收——”

    “我愿意。”

    颜知渺微愣:“真心话?”

    “有个人曾对我说,‘厌与怨都是暂时的,唯有恨是囚笼,刻骨铭心,能困住人一辈子’,我不希望岐淑因我而痛苦一生。”

    “这个人是我家郡马吧。”颜知渺难掩小骄傲道。

    “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喜欢女子。”

    “我也没想到二公主你,会和三公主两情相悦。”

    她们互相道出对方的秘密,却都没有讶然,四目相接,沉默半晌,又相视一笑。

    冷双再咬一口烤串,慢条斯理地咀嚼,咽干净后问:“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些?”

    “岐淑公主告诉郡马,郡马又告诉了我。”

    “看来我离京的这几年,错过了很多趣事。”一串烤串吃完,冷双将竹签放在托盘边缘,“还错过了镇淮王府烤串的手艺。”

    “不敢居功,烤串秘方出自安阳郡马之手,他最擅长烤鸡屁股。”

    冷双:“?!”

    颜知渺幸灾乐祸:“你吃的是鸡屁股。”

    第82章 “啵~”

    对于颜知渺的捉弄,冷双没有丝毫恼意,调侃说:“你是在吃醋吧。”

    颜知渺坦荡道:“谁让我家郡马如此在意你。”

    “难怪安阳最烦你。”

    安阳郡主打小呆板认死理,事事守规矩,偏偏皇家的兄弟姊妹中,只有颜知渺多出几分顽劣来。

    颜知渺用浑然不在乎的口吻道:“反正我也不喜欢安阳。”

    她和皇家那帮兄弟姐妹同窗时日不长,十岁后就离开玉京,进了宁家,和宁如玉一起修习武学,四年学成,就此步入江湖。

    “你呀。”冷双无奈摇头。

    “上次在夜市多亏你救我,多谢。”

    “自家姐妹,何必言谢。”冷双侧身,邀请颜知渺进屋叙话。

    颜知渺一心扑在蔫成小趴菜的苏祈安身上:“改日吧。”

    “我有正事相告。”

    颜知渺见她神情肃穆。

    一个话少性情冷的人,要主动讲正事,实在稀罕,颜知己暗猜这正事不算小,但目光又舍不得从苏祈安的那方收回。

    “一炷香,不多耽误你。”冷双道。

    话已至此,颜知渺不好再推托,埋头进屋坐在八仙桌旁。

    “公主想对我说什么?”

    “在外不讲虚礼,更何况一个逃婚的公主对皇家而言实不光彩,我化名冷双,你唤我双姐姐就好。”

    颜知渺真就唤她一声双姐姐。

    一炷香太短,冷双长话短说:“我想拜托你为灵桑镇的百姓伸冤。”

    “灵桑镇,那个闹猫妖的镇子?”

    “你知道那儿?”

    “我们就是在那儿遭遇伏击,祈安也是在那儿坠的崖,可何谈伸冤一说,”颜知渺指尖点点案面,“自去敲衙门口的登闻鼓便是,韩县丞的惊堂木总比我管用。”

    冷双来回踱了几步,将反复酝酿过的话娓娓道来——

    五年前,今上答应楼宛使团的求亲,将“冷双”嫁于楼宛的新可汗。

    河清路漫漫,一出嘉兰关,送亲的队伍便在沙漠中遭遇风暴,冷双本就有逃婚的打算,在混乱中脱下喜服逃之夭夭。

    她运气不错,遇上一行商的驼队,使了点银钱,混进了队伍中返还嘉兰关。

    自此四处漂泊,靠着先皇后教授的岐黄之术行医问药,勉强度日。

    五年来,她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也遇上形形色色的景,却从不停下漂泊的脚步,直到半年前到了灵桑镇。

    那时候镇子已经是一派萧条景象,猫妖横行,人人自危。

    她本不打算在此多留,准备上山采完药就尽早离去,不慎遇了头恶狼,滚下山坡,坡底有条河流向自东向西而淌,她一瘸一拐的顺着河流方向,误打误撞的进了响风寨。

    冷双的婚事令人唏嘘,颜知渺亦有些愤愤不平:“祈安跟我提过,她正是被这所寨子的寨民收留。”

    “没错。”冷双继续往下讲——

    寨民原本都是灵桑镇的百姓,无家可归,穷困潦倒,有些还有顽病缠身,冷霜对他们有怜悯和同情。

    加之医者仁心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就在寨子内找了个茅屋住下,为大家免费诊脉治病。

    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一住便住了半年。

    冷双驻足,对上颜之渺的双眸:“你可知寨民因何会无家可归?”

    这正是颜知渺要问的,不过心下或多或少有了点答案,却不开口,端直腰背,静候冷双的下文。

    冷双质地有声道:“皆因狗官尸位素餐。”

    “谁?韩县令?”

    “不只是他。”冷霜的故事还没讲完——

    灵桑镇的猫妖为祸一方,掳掠女子和幼童,上百户人家骨肉分离,妻离子散,闹得人心惶惶。

    能跑的人家都举家迁出,不愿走的,只因亲人落入了猫妖手中,一心盼望着团圆。

    他们将希望寄托于韩县令韩梅生,这个脏心烂肺的东西装模作样地派遣捕快查案,查来查去没几个像样的线索,推脱说是妖怪难捉,请来各路道长助持来做法,百姓信以为真,捐出全部钱财供神供佛,再后来依然无用,也就不信他了。

    当神佛不再有用时,人们就会怀疑公道,也就更相信靠人不如靠自己。

    后来,他们识破了猫妖是人假扮,也识破了官匪一窝的恶心勾当,往上告去了府衙,哪知道府衙里的堂官们也和韩梅生狼狈为奸。

    大家被彻底激怒,在府衙门口日日闹事,全被衙役捉住,一顿水火棍打下去皮开肉绽,再不服的就扔进大牢,自生自灭。

    百姓有苦难言,有冤难申,意难平,又怕官府刁难,只好一起躲进响风山深处,合力搭起一座寨子,一来躲避官府的搜捕,二来是因不舍失踪的至亲。

    颜知渺:“岂有——”

    “岂有此理!”一声愤懑抢在颜知渺前头。

    是苏祈安。

    这厮坐在门槛上,抱着双臂望着他们。

    “你何时来的?”颜知渺问。

    “你们讲到猫妖为祸一方时我就来了。”

    “门槛凉,你快起来。”颜知渺握住她一只手腕,欲要拉她起身站好。

    苏祈安去不起,梗着脖子道:“你是个好人,会为响风寨的大家做主的对不对。”

    颜知渺蹲在她跟前,眸光一闪一闪。

    “你作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苏祈安往后缩了缩。

    颜知渺十分认真道:“我发现你失忆后的样子比以前可爱多了。”

    “……”

    苏祈安听不出她是夸是贬,小脸出于本能地瞬间冷酷,“你最好是在夸我。”

    “当然是夸你了。”

    以前虽也有可爱的一面,但做事难免有些商人习气利字当头,如今,倒像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了。

    颜知渺越来越爱了,“啵~”

    一个亲亲,毫无预兆!

    力道十足的,香喷喷的,印在了苏祈安的左脸。

    苏祈安安没有一点点防备,瞪圆了双眼,隔了一会儿才呆呆地摸摸脸,指腹沾上薄薄一层桃色口脂。

    太突然了,太暧昧了吧。

    “我……你,亲我做什么。”

    “你伸张正义的时候好可爱。”

    “我以前不伸张正义?”

    “你以前只喜欢赚钱。”

    “不对吧,你不要因为我失忆了就骗我,我这两天又想起了些事,我记得我以前也做过好事。”苏祈安脸上透着红,是害羞,也是据理力争给恼红的。

    “真是越看越可爱。再亲一下,啵。”

    这下唇印左右脸皆有,对称了。

    颜知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嗯,好看。

    苏祈安却是,羞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推了颜知渺肩膀一下:“你……这人也太大胆了。”

    冷双:能不能考虑考虑我这个情路坎坷的可怜人?

    可怜人用低咳提醒她们还有第三人在场,强行掰回正题:“郡主是答应为百姓伸冤了?”

    “愿意是愿意,可我只是位郡主,此事牵涉官员众多,我们还需想个万全之策。”

    冷双默了默:“岐淑就要来了。”

    “你的意思是……”

    “我想拜托你们等歧淑来此后再动身,她是一国公主,自可替百姓出头惩治恶官,可她从未有心在朝堂经营势力。”冷双道,“本朝虽然由女帝开国,但父皇如今病重,她逞能出头恐怕惹来百官猜疑,所以我想还请你助她一臂之力,有镇淮王府坐镇,她好歹心里有底。”

    “双姐姐就不怕镇淮王府惹来百官猜疑?”

    冷双笑而不语,仿佛在说,镇淮王司马昭之心还怕惹猜疑?

    不过请人帮忙自当有个由头,冷双微一思忖:“郡马坠崖,寨民相救,为报恩情,惩治奸佞,这要是传出去不失为一段佳话,排名还能涨一涨。”

    颜知渺点点头:“双姐姐思虑周全,妹妹佩服。”

    难怪先皇后对一个养女能疼爱至此,以至于得知其失踪后忧思成疾,薨逝了。

    冷双满目落寞地自嘲:“你何必佩服我这伶仃孤苦的可怜人。”

    第83章 给别的女人拿钱,你还有理了!

    颜知渺唏嘘冷双的遭遇,心下亦是难过,不再逗她,恰好韩县令家的夫人领着下人,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前来道喜。

    韩夫人嗓门响亮,一进院子就吆喝道:“恭贺郡主殿下找回郡马。”

    后又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对着白日青天弯腰拜了三拜,多谢老天爷护佑郡马平安归来。

    冷双的身份是个秘密,颜知渺怕她惹了韩夫人的注意,赶忙出了屋子,朝韩夫人走去,请她到凉亭寒暄。

    县衙的后舍本是韩县令与夫人的住所,房屋有限,能住人的地方不多。

    夫妻二人怕怠慢了颜知渺,主动搬去了韩夫人的娘家小住,那儿离县衙很近,也就隔了两条短街。

    凉亭位于院子一角。

    韩夫人指挥下人,将礼物有序地摆上石桌。

    “小地方没有几样好东西,小小薄礼,聊表心意,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韩夫人局促的理理裙摆,又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

    “韩夫人有心了。”颜知渺忽略她从两腮肥肉中挤压出的笑容,瞧着这些礼物,越瞧越觉得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颜知渺不信灵桑镇的百姓水深火热,而县令夫人对此事一无所知。

    饮下银浅泡来的茶水后,颜知渺旁敲侧击的问起韩县令韩梅生。

    “怎么不见韩大人?”

    韩夫人放下刚端入手中的茶杯:“我家那口子剿匪去了。”

    “剿匪。”颜知渺品出几分不寻常问,“我来县城许多天,未曾听说过此处有匪患呐?”

    “郡主有所不知,本县近年一直匪祸横生,我家梅生为此夜不能寐,派人苦苦搜捕匪患踪迹,前日终于有了线索——有两匪贼,潜入县中,梅生派人将他们擒获,严刑拷打之下方才问出匪窝所在,天不亮就带着三班衙差赶过去抓人了。”韩夫人巴不得将自家夫君的辛苦再说的详细些,好讨些夸赞。

    颜知渺问:“匪窝在哪儿?”

    “响风山。”

    “山间有许多狼,我真担心梅生,这回啊,他带去了县衙全部的人手,希望他平安无事……”

    亭边院墙,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披挂在墙头。

    有雨滴打下,窸窣作响,雨势由慢变急,打得阔叶摇晃飘摆。

    气氛凝重。

    颜知渺有点心不在焉。

    韩夫人怯生生,局促随之多了些许,双腿紧紧闭拢,两手反复绞着帕子,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她此行可是费了许多银钱,想着能在镇淮王府面前给自家夫君讨个脸面,念着找回郡马的功劳,官位往上升一升。

    她眼眸左右瞟了瞟,想要将气氛缓和缓和:“奴家还未向郡马请安呢。”

    郡马失踪的日子里,颜知渺痛不欲生之状她听韩梅生提过,估摸提一提郡马能让颜知渺起些兴致。

    颜知渺还真就如她所愿那般,面上如沐春光一般亮出神采,抬抬下巴,示意她往身后瞧。

    韩夫人身子往后一扭,就见一柄青皮油伞下,一位如玉公子踏雨而来,秋意阵阵,明明眉眼偏冷,举手投足间却点染着些许春意。

    天下皆传苏家家主,江南首富富贵矜骄,今日得见真人,她方知传言不假,也难怪郡主殿下矢志不渝,念念不忘。

    就是这两腮上有点……不均匀桃红……

    韩夫人成亲多年,哪能不清楚是什么,口脂没擦干净呗,不禁暗笑。

    苏祈安踏上亭子,收了青皮伞,雨水顺着伞骨连绵滴落在地,还未来得及招呼韩夫人,就被迎上来的颜知渺捂住了两边脸颊。

    苏祈安吓一跳,颜知渺两手太用劲,她脸挤得变了形,嘴也被迫嘟起,含混的问:“你干嘛?”

    “你口脂没擦干净。”颜知渺小声道。

    苏祈安:你在冷双面前啵啵两口,怎么不见害臊呀?

    颜知渺读懂她的眼神:一个是我姐妹,一个是外人,能比吗?

    苏祈安歉然道:“来得太匆忙,没擦彻底。”

    颜知渺:?

    你就见个客人不至于太匆忙吧。

    苏祈安用行动为她解答缘由——唰的从腰后抽出一条麻绳,眸中跳动危险的光:“韩夫人,得罪了。”

    韩夫人:“!?”

    独孤胜飞身而来,飞快的打晕了韩夫人及其随行的下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颜知渺:“!”

    苏祈安:“你们的话我全听见了,这两口子沆瀣一气,必须绑了!”

    颜知渺:刚还觉得你可爱,现在觉得你和以前一样,不是个省油的灯。

    苏祈安坚决道:“我肯定是不会放人的,你想都不要想。”

    颜知渺:“谁说让你放人了。”

    苏祈安:“?”

    颜知渺随之告诉他《韩狗官响风山剿匪记》

    苏祈安听完有些着急:“我得去救人。”

    说罢就要跑去通知冷双。

    颜知渺拦住她道:“晚了,韩梅生今晨就已经出发,寨民一个也跑不了,不如等到天黑,我们去夜探监牢。”。

    说好的“我们”夜探监牢呢?

    夜,雨未歇,滚滚乌云悬于夜幕之下。

    后院,苏祈安气哼哼的斜靠着后巷小门,一边控诉颜知渺的言而无信,一边目送换上夜行衣的独孤胜和冷双,消失在湿漉漉的后巷尽头。

    颜知渺挽着她往回走,轻言慢语的哄道:“独孤胜轻功好,可以带着双姐姐潜入监牢,我们一起去人太多,目标大,不便行动。”

    苏祈安继续气哼哼。

    颜知渺以退为进:“你以前不蹲过大牢吗,那地方去不去,又有什么稀罕?”

    “我以前蹲过大牢!”

    “蹲的顺天府的大牢咧,可棒了。”颜知渺与有荣焉地夸

    苏祈安听她的夸赞,也有了些小得意:“赢钱那晚没跟我提过啊?”

    “人家叫银浅。”

    “你明明叫她叫的赢钱。”

    “你听差了。”

    “哼!”

    “没错没错,她叫赢钱,我发音不准。”

    一抬眸,屋檐青瓦之上,立着一位猛汉——常亲卫。

    他拍拍背在肩头的包袱道:“属下务必将三样东西完整送回玉京。”

    颜知渺肃穆神色:“一路平安。”

    “还望郡主务必保重身体。”

    常亲卫一个起落,带领着其余亲卫,跳上屋脊远去了。

    苏祈安直接看愣了,这一个个的,跟跳蚤似的,真帅啊。

    转念又发现这年头会轻功的人是真不少。

    苏祈安期待地问:“我也会轻功吗?”

    “不会。”

    “银浅会吗?”

    “她会。”

    “你会吗?”

    “我会,我比独孤胜更强。”

    苏祈安挫败地耷下眉毛:“就我最没用,除了钱,我一无所有。”

    颜知渺:你炫富的样子,真放肆。

    苏祈安又问:“你身子还是不舒服?”

    “没有的事。”

    “那他为何要你保重身体。”

    “只是简单祝福。”

    “但你妆前妆后差别挺大的。”

    这是能说的嘛!

    颜知渺:“闭嘴!”

    “妆前你脸色很苍白。”

    “马上闭嘴!不然家暴你。”

    为防止被家暴,苏祈安诚心实意补一句:“即便如此,也是好看的美人儿”

    然后任劳任怨地陪着颜知渺去了庖厨。

    颜知渺摩拳擦掌,扬言要再次亲自下厨,还是熬那一道虫草花胶炖乳鸽,理由是前日熬汤因自己晕倒而半途而废了。

    苏祈安劝她最好顾及顾及身子,莫要太劳累。

    颜知渺挽好裙袖,从冰鉴里取出被冰镇保鲜的两只乳鸽,放上灶台,不满地问:“你是不想我太劳累,还是质疑我的厨艺。”

    “都有。”

    颜知渺眼波一横,嗔视她:“我今天必须给你露一手。”

    苏祈安便又有了新问题:“你以前没为我下过厨。”

    “没有。”颜知渺取来当归、花旗等干货放入水碗中浸泡。

    “那你以前肯定不爱我。”

    颜知渺噎了一下,这……的确是她理亏的地方,心虚的辩驳:“你也没为我下过厨啊。”

    “我会做饭?”

    “不会。”

    “那不得了。”

    魔教教主不甘心道:“你除了有钱这一个优点外,简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苏祈安不受她的干扰,思路极度清晰:“我有钱舍得给你花吗?”

    “舍得。”

    “有多舍得?”

    “非常舍得。”

    苏祈安站姿笔挺挺的,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这不就结了!”

    颜知渺愈发理亏了,开始所有女人在家庭争执落下风时都会做的一件事——翻旧账:“但你风流,玉京城的每家青楼你都去过,什么桃儿、画儿……的名字写满三页纸,数都数不过来——”

    “你会下厨却不为我下厨,我有钱却给你疯狂花钱,由此是不是能说明我爱你远远胜过你爱我。”

    颜知渺整个人呆住。

    苏祈安闭了嘴,以为是自己把她惹怒了,嗓音低下去:“我开玩笑的。”

    颜知渺却睫羽轻颤,这是她头一次听苏祈安说“我爱你”,颇感惊喜。

    心中仿佛有千万朵红花一瞬开尽,千万只蝴蝶翩翩起舞,千万缕春风吹得她心神荡漾。

    她嫣然一笑,娇媚地勾住苏祈安的右尾指,扭了扭腰肢,撒娇似的道:“你再说一遍。”

    苏祈安疑惑她这莫名其妙的转变:“说什么?”

    “明知故问,真坏~”

    苏祈安:“?”

    一直默默坐在窗边的泥炉旁,为自家郡主熬药的银浅:我不该这里,我应该在灶里。

    那头,独孤胜已经敲晕了所有狱卒,带着冷双长驱直入,进了女牢。

    “花姑。”冷双像是怕打扰到什么,在牢门前低低的唤。

    花辞就蹲在角落,怀中抱着二丫,应声抬头,见是冷双,不禁惊喜着笑眯了双眼,将睡熟的二丫抱去一边后疾步走来。

    “冷双,你没事、没事就好!”她上下端量冷双,欲要确认冷双毫发无伤,却见她再不是麻裙布衣,一身柔蓝衫子飘逸如花,整个人宛如一傲视而立的仙子,“你这是……”

    “冷大夫,你来救我们了!”

    “大家快醒醒冷大夫来了!”

    二丫转醒,童声嘹亮清脆,吵醒此间牢房的所有人。

    大家扑到牢笼边,央求着冷双快快救她们出去。

    “嘘!别吵,别吵!”独孤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遭迅速安静下来。

    “狱卒被打晕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我长话短说,”冷双道,“今夜不是来救大家的。”

    此言一出,又惹来一阵小骚动。

    “大家少安毋躁,先告诉我,你们为何会被抓住?”

    花辞道:“你们迟迟未归,我放心不下,便派了俩小子冒险入县城去寻你们,他们一个没留意被官府的人察觉,捉进了刑房,没熬住严刑拷打招了向风寨的位置,对了,失忆的那小哥如今在哪?人可平安?你们为何迟迟不回寨子?”

    “她已经和家人团聚,我们也为此事耽搁了多日。”

    花辞:“这是好事啊!”

    “你可知她是谁?”

    “谁?”

    “江南首富苏祈安。”

    话闭,惊起“哇”声一片。

    冷双接着道:“她的妻子乃是当今镇淮王之女云明郡主。郡主殿下感激大家对郡马救命之恩,答应为响风寨讨回公道,只是需要些时日。”

    大家又激动了,热泪夺眶而出,怕是自己黄粱一梦,一遍遍询问是真是假。

    独孤胜越看花姑越觉着花姑眼熟,忽然福灵一现,想起自己与花姑有过一面之缘,问道:“花姑娘可在玉京呆过?离京那日可有被人赠予过一笔银钱?”

    花辞双眸一亮,愣了愣,也认出了他,轻快道:“你是那日替你家主子送银钱的人。”

    “不错,是我,我家主子便是云明郡马!”。

    鸽子汤要文火慢熬,少说也要个把时辰。

    将将熬好,独孤胜和冷双就平安归来,把监牢一夜游进行严谨汇报。

    冷双道:“好在白日苏郡马绑了韩夫人,韩县丞眼下正焦头烂额的找人,无暇审问牢中的大家。”

    独孤胜道:“巧的是花姑就是花辞,她半年前带领寨民建起的响风寨,所用的银两,正是郡马当时所赠。不过花姑也是真可怜,公主方才告诉我,花姑本也是灵桑镇的良家子,被猫妖捉去卖入玉京,入了三驸马府。”

    “我竟然与花姑早有渊源。”苏祈安感叹无巧不成书,也感叹花辞命苦。

    “老天有眼,也算郡马行善积德,花姑阴差阳错报了恩。”

    苏祈安:“我这钱算是给对地方了。”

    颜知渺指指灶边的小方桌,“坐吧,尝尝我熬汤的手艺。”

    鸽子汤熬得浓淡适宜,每人分得满满一大碗,唯有苏祈安是半碗。

    苏祈安不解也不服,要个解释。

    颜知渺就坐在她身旁,端着汤碗,吹开汤面漂浮的油珠,淡淡道:“自己悟。”

    给别的女人拿钱,你还有理了!

    第84章 肘子哪有郡马香?

    一连参悟了三天,苏祈安半点苗头也没悟出来,索性两手一甩,不悟了。

    有这闲心还不如多合计合计排名的事宜。

    颜知渺一连等了她三天,半句话都没等到,自己反倒是心烦意乱,丹田乱窜出几丝真气,慌忙打坐静养。

    是日,天空难得放晴,银浅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裳,皂角的香气混合着阳光和湿意,令人心旷神怡。

    她闲闲的哼着从菜市听来的本地歌谣,颜知渺凑上来,一脸苦闷地问:“我吃醋的样子真的不明显?”

    银浅:“挺明显的啊。”

    “可祈安怎么丝毫都悟不出来?她以前挺细心一人呐。”

    没听说失忆后人也跟着傻的呀。

    颜知渺面上苦闷更甚。

    这一回,她主动请教银浅:“你那个喜欢读书的妹妹,对此有没有过至理名言。”

    银浅两手提着一件中衣抖抖水,一面甩上晾杆一面沉思道:“我妹妹说,喜欢你的人不需要你猜,需要你猜的人一定不喜欢你。”

    “祈安才不会不喜欢我。”

    她还对我表白呢。

    颜知渺迷之自信。

    银浅不愿打击她的自信心,但恋爱中的女人往往容易犯糊涂,旁观者清啊,思忖一息后决定实话实讲道:“郡主,你别怪奴婢说话不中听,郡马她失忆前满心满眼装的都是您,可失忆后,确实对您没有多上心。”

    颜知渺何尝没察觉,但非要自己骗自己:“她只是……忧心排名……暂时忽略了我。”

    “我那爱读书的妹妹还讲过,心里有你的人不会忽略你,会忽略你的人一定心里没有你。”

    颜知渺坐在小马扎上,蔫成一根失去水分的青葱:你妹妹讲话真伤人。

    银浅出主意道:“奴婢有个办法,能试出郡马到底对你还剩几分喜欢,你可知己知彼。”

    颜知渺挑起一侧眉毛,像是寻着救兵似的:“说来听听。”

    “您问问郡马,您的名字怎么写。”。

    是夜。

    苏祈安瞅瞅手里蘸饱墨汁的狼毫笔,又瞅瞅将一张雪白宣纸铺上书案的郡主殿下。

    “郡主,你好端端的,让我写你的名字做什么?”

    颜知渺胡诌个理由:“你以前酷爱书法,每日必会练习两个时辰,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再不练练就生疏了?”

    “是吗?”苏祈安疑信参半。

    “是啊。”颜知渺言之凿凿。

    苏祈安勉强信了,提肘悬腕,神色端穆地一番行笔,写下:“言之妙。”

    颜知渺盯着这仨字发蒙:“你……果然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写错了吗?”苏祈安并未当回事,“我失忆了,写错很正常。”

    颜知渺却有几许失魂落魄:“我们团聚多日了,你居然没花一丢丢的心思弄清楚我名字怎么写。”

    “我再改改。”

    于是苏祈安亡羊补牢,以此写下了“言至庙”“言自苗”“言只喵”。

    反正郡主殿下在她心目中,姓“言”不姓“颜”。

    “连我姓氏都……”苏祈安越往下写,颜知渺脸越白,水粉胭脂都压不住的白,嗓音艰涩地问,“你果真不喜欢我了。”

    言罢,衣裙也未脱,躺进被窝背对着苏祈安,浑身散发出“如果爱忘了,泪不想落下”的寡欢气息。

    是她太天真了,本来想的是只要苏祈安完完整整地在眼前,一切皆可慢慢来,现如今看来,记得她却忘记了喜欢她,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苦痛折磨呢。

    心,拔凉拔凉的。

    苏祈安不解郡主殿下为何会对一个名字如此在意,放下笔,挪到床边,推了推对方的肩膀,见人不动,又推了推,还是不动。

    苏祈安舔舔干涩的唇瓣:“我一会儿就去问问你名字的正确写法。”

    “迟来的悔悟比草都轻贱。”

    苏祈安:“……”

    “这不是名字的事。”颜知渺瓮声瓮气道,还伴随细微的啜泣。

    苏祈安赶紧虚虚趴在她身上,探去脑袋查看,果然,郡主殿下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去,已然浸湿了枕头。

    苏祈安一时无措,想要哄一哄,却又无从着手:“你、你以前很爱哭吗?”

    才说几句就哭上了。

    “不要你管。”颜知渺柔荑抵在她胸口,使劲推她,摆明是在撒委屈,“别压着我。”

    “要不……我陪你上街市逛逛,你不是说我特有钱吗,你想买什么我都买给你。”

    “你又是有钱花随便花这一套。”

    “这一套……不好吗?”

    “不好不好,谁稀罕你的臭钱。”

    “那你要什么?”

    颜知渺稍稍正了正身子,做平躺的姿势,与她一上一下的对视,彼此呼吸可闻,眼里的两泡眼泪水漾漾的,将落未落,好似随时都会打在人的心坎上。

    我要你像以前一样喜欢我疼爱我呵护我。

    颜知渺如是想,但想归想,终究没有讲出口,只问:“我让你悟一悟为何你的汤只有半碗,你可悟出来了。”

    “……没有。”

    “哼!”

    “不如你告诉我。”

    “你要是喜欢我就不用我告诉你。”

    苏祈安失了办法,这年头人人要钱不要命,郡主殿下却视金钱如粪土,单单纯纯的搞纯爱。

    难能可贵啊。

    可“喜欢”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岂是说给就能给的。

    苏祈安意识到郡主殿下轻易哄不好,破罐子破摔道:“要不你打我一顿泄愤吧。”

    “不打。”

    “要不咬我一口?”

    “不咬。”

    苏祈安灵机一动:“菜市口有家酱肘子特别好吃,我去买来给你尝尝。”

    肘子哪有郡马香?

    颜知渺圈住苏祈安的脖颈,打量着对方的两边唇角,宽容道:“我勉为其难亲你一口吧。”

    这姿势,太亲密太暧昧,苏祈安下意识的要离开,脖颈却被颜知渺勾得更紧,甚至还威胁她道:“敢躲就亲两口。”

    苏祈安表情一沉,飒得不像话,像是说一不二的冷酷家主威猛归来。

    颜知渺*气不打一出来:“至于嘛,我是丑若恶鬼还是凶如恶煞,我亲你是你占便宜。”

    苏祈安冷酷样儿没有半分减弱。

    “成成成,我不亲了。”颜知渺气咻咻把苏祈安踹下床。

    摔了一跟头的苏祈安忍着臀背的疼痛:“……”

    颜知渺用被褥盖住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哄我都不愿超过半刻钟了。”

    苏祈安:“……”

    “以前你哄我好几天也是有的,太绝情了。”

    “……”

    “等回了玉京,我立马就休了你,我要跟你和离。”

    “真哒~!”苏祈安兴奋了,以至于话尾上扬的同时还有不合时宜的俏皮。

    颜知渺听得心梗,抄起枕头对没心没肺还没感情的苏祈安一通猛打:“我今晚才不要和你同床共枕,打地铺吧你!”

    枕头软绵绵,砸在身上跟挠痒痒似的,苏祈安在脚踏处老神在在的盘坐好,没有丁点儿反抗的意思,问:“我以前有睡过地铺吗?”

    “一次都没有。”

    苏祈安随即理直气壮:“那你睡地铺呗。”

    没有最无情,只有更无情,颜知渺气得更狠了:“睡就睡!”

    由此,颜知渺睡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地铺,硌得腰酸背疼,后半夜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头脑一阵困茫之际,被人拦腰抱起,轻轻的放回床榻。

    颜知渺轻扬嘴角,将眼皮倦倦睁开几许,却见对方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后,睡进了本属于她地铺。

    哼!

    颜知渺腹诽着,不愿跟我睡一张床吼~

    胜负欲“噌”就来了,颜知渺有了个决定——她要让苏祈安重新爱上她……

    沉厚的墨色一寸寸吞没傍晚残光。

    玉京,镇淮王府。

    花园假山内的密室里,悬于墙壁的火把照耀出满室光亮。

    地面上映出的三道人影,随着火苗的跳跃不受控制的连晃。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常亲卫单膝跪地,将郡主殿下一路行进时所经的坎坷悉数禀报。

    “渺儿当年心软,对捉刀门未能斩草除根……幸而有惊无险,她和祈安平安无恙就好啊。”温舒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双手合十在胸口。

    “属下不负郡主所托,已将东西送呈王爷王妃,这便告退。”常亲卫抱拳起身,退至石门处被坐于案后的颜逸叫住。

    “你腰间还别了封信,不是渺儿给孤的家书?”

    “回王爷,此乃郡主写给岐淑公主的,属下正要赶着去送信。”

    颜逸心里有股子酸涩,嘟囔说“出门许久竟一封家书没有”。温舒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嘴皮子一动就猜出他在埋怨闺女,饶出博物架,戳他后颈窝。

    颜逸果然闭上嘴,面有尴尬地准允常亲卫告退。

    石门一开一合,只剩下他们老两口。

    温舒云嗔骂:“渺儿不送了礼物给我们嘛,你少抱怨。”

    翘头桌案中央,摆着两样东西,一样教主令牌,一样是长木封盒。

    颜逸呵呵直笑,封的这么好,礼物肯定很贵重,他搓搓手掌,用小刀割断缠裹封盒的绸布条,掀开盒盖后,一道金灿灿的圣旨直逼眼帘。

    “这是……这……”颜逸神情陡然一变,抬头与立于身旁的温舒云相望一眼。

    即便四下已经足够明亮,温舒云还是将放置于案角的一盏灯烛,移近些许。

    颜逸心脏漏跳一拍,张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从来帝王之治天下……镇淮王皇八子颜逸,人品贵重,深肖朕躬……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玉玺大印,方方正正且鲜红夺目,庄严肃穆的盖于末尾。

    “的确是父皇的玺印,父皇……父皇……”颜逸捧住圣旨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音色哽咽,“您真的传位于儿臣呐!”

    第85章 “她的妹妹。”

    “颜赴他简直胆大包天!”温舒云忿忿不平,“篡改传位诏书等同谋逆,他真的不怕死吗!”

    颜逸一拳砸在案边,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乱臣贼子,他这样做九泉之下的父皇如何瞑目。”

    “王爷莫要伤心。”温舒云捧住他的脸,用帕子擦干他的泪以及被泪水打湿的一抹唇上胡须,“我们暂不追究传位诏书渺儿从何处得来,但玉玺大印加盖,真伪已辨。”

    颜逸目光落向玄冥令牌,稳定下心绪,面上的潮红缓慢褪去,他拿起令牌放于宽厚的掌心久久凝视,忽然,掌心翻转往翘头桌案上狠狠一拍。

    有噼啪的碎裂声。

    玄冥令牌碎了壳,露出其内拇指大小的青铜虎符。

    魔教上一任教主是温舒云,坐上教主之位的第一年,她就被先帝指婚,嫁于当时还是八皇子的颜逸。

    颜逸乃中宫所出,聪颖伶俐,最受先帝喜爱,虽未受封太子,但先帝已准其享配太子尊荣,满朝上下无不以太子之礼尊之。

    但……先帝驾崩当夜,传位诏书上却写的是皇五子——颜赴的名字。

    满朝哗然。

    颜赴是仅此于颜逸的最有实力的皇位竞争者,其母族势力庞大,朝中凡对传位诏书有疑议者,皆以雷霆手段镇杀。

    颜逸虽然也有强悍的朝政势力,但因为一时疏忽失了先机,唯有韬光养晦。

    是以借温舒云之手,将魔教的总坛作为了募养私兵的大本营,作用有二。

    一为防身,颜赴心狠手辣,镇淮王府需要有足够的自卫能力。

    二来真要被逼急了,这批私兵会分四路相继抵达玉京,围困皇城。

    颜知渺之所以送来虎符,便是告知他,魔教重建已近完成。

    “颜赴一向忌惮我,若不是一直寻不到机会,镇淮王府上下百余口人怕是早成他刀下的亡魂了。”温舒云道。

    “我的确不甘心皇位由他坐,眼下一是要等个时机,二是要等渺儿练成寒枝栖沙第十层。”颜逸握住温舒云的手道。

    “那这道传位诏书……”

    “藏在此处,有了它,我们就捏住了颜赴的七寸。”

    “可是王爷,当年究竟是谁藏起了这道传位诏书,‘他’究竟是何居心?”

    “渺儿竟然未曾告知于你我,便是没有查出‘他’是何人,先搁置吧。”颜逸搂过温舒云,掌心摩挲她的肩头,“接下来本王要向广定侯府好好算算账!”

    同片月辉下的另一处密室……

    高明礼望着空荡荡的暗格,只觉一股股的彻骨寒意如骇浪惊涛,冲打得站立不稳,摔坐在地。

    “完了……完了……”

    惊惧搅乱了他的心绪,哪怕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也无济于事。

    “是谁……是谁……”

    高明礼手脚并用的爬上石阶,从虚软体内抽出最后一丝力气,歪歪扭扭的爬出密室。

    “老爷。”

    “谁!!”高明礼如撞厉鬼,惊恐地问。

    下人显然胆怯几分,映在门纱处的身影晃动一下,支起胆子在书房门外通禀:“老……老爷……宫里来人了,传您即刻入宫。”

    高明礼恐惧大盛,撑着书架,像只重壳的蜗牛,一寸一寸往上爬:“可有说是何事?”

    “不知……来人是康总管,小的没敢多问。”

    来人竟是康福这个老阉驴!

    莫不是陛下在高府布了耳目,传位诏书失窃已经传入大内?

    高明礼胡思乱想着。

    不,不可能!

    藏匿传位诏书他万分小心,陛下不可能得知。

    对,是高子芙!

    定是那个恨他入骨的逆子发现了暗室,偷走了传位诏书。

    想通此关节,高明礼站直了些,扶正头顶歪掉的方巾……

    康福在正堂用茶,茶水清透回甘,糕点却不合他心意,见高明礼急匆匆地赶来赔礼,也不太领情,哪管他高居刑部尚书之位,开口斥责道:“高大人是真不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啊。”

    高明礼鄙夷他一个阉狗好大的官威,但打狗看主人,塞去一包银子,笑道:“敢问公公,陛下何事宣召,下官心里好先有底。”

    康福讳莫如深,声音放得极低:“陛下深感自己大限将至,决意传位安山王,传你即刻入宫商议。”

    高明礼虎躯一震。

    安山王是个只图享乐的闲散王爷,在朝堂并无经营,其母出身低微,曾是先皇后的宠婢,母族势力更是微薄。

    权势滔天的镇淮王怎会甘心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相让。

    随即醒悟过来,陛下这是存心要逼镇淮王谋反呐!对陛下而言,这龙椅注定要是镇淮王的,可陛下哪会甘心,要多给镇淮王使些绊子才是。

    只叹皇家多薄凉,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可怜当今陛下天生体弱,受不住至尊之位,德不配位,龙体药石难医。

    镇淮王荣登大宝,即使有些许绊子,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高明礼是打算将传位诏书在合适的时机交予镇淮王做投名状的,再编一套“忍辱负重多年潜伏陛下身边,只为找到真正传位诏书交于王爷拨乱反正”的说辞。

    万万没料到,出了内贼!

    高明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意……

    子夜。

    “公主侍疾累着了吧,”婢女提灯在府门外苦苦等候,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音量也不自觉放轻了,“陛下龙体是否无恙了?”

    “御医加重了药量,父皇勉强舒坦些。”岐淑托着酸软疲惫的身子下了马车,直往寝殿而去。

    她累极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府中无事吧。”

    婢女禀道:“镇淮王府一姓常的亲卫送来一封信,说是云明郡主的亲笔信。”

    “云明?”岐淑微喜,颜知渺既然有给她写信的心情,证明苏祈安是平安无事了。

    “信在哪?”

    “在寝殿。”

    岐淑加快步伐入殿,小刀裁开信封口时,命婢女将烛火多点几支。

    受连日奔波影响而微皱的洒金宣。

    娟秀的簪花小楷。

    朝思暮想,令她辗转难眠上千个日夜的名字映入眼帘。

    颜双……颜双……

    “阿姐。”

    压抑多年的思念如江河决堤,喷薄而出,岐淑跳起身,裙袖不小心掀落烛台。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婢女瞧见岐淑的双瞳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急急迎上去。

    “备车!备车!”

    “本宫要最快的马,最快的车!”。

    冷双在等一个人,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冷双去附近的书肆买了几本医书回来。

    每天端坐在廊下的圈椅上,一茶一书,一派岁月静好。

    “那本书冷大夫看了好几天了,一直读的第一页。”苏祈安趴在窗边看稀奇似的打量冷双。

    颜知渺就坐在床沿边上,低着头,手捏针线,修补藕色荷包那一角的破损,随口道:“她在等人。”

    “等谁?”

    “她的妹妹。”

    “也是位公主?”

    “当今岐淑公主,颜淑。”

    苏祈安想起冷双在那夜提及自己妹妹时是何等的落寞:“这是好事啊,要等多久。”

    颜知渺忙着穿针引线,头也没抬道:“快则四五日,慢则**日……哎呀,你能不能别闹我,这一针我又走错了。”

    苏祈安赶忙闭嘴。

    秋寒又重了些许,雨水似是冬季的急先锋,淋透了满城屋瓦,灵县萧瑟冷然了许多。

    冷双有股子倔劲儿,刮风下雨浑不怕,依然日日在廊下看医书的第一页。

    苏祈安依然日日趴在窗边看她稀奇。

    颜知渺依然捧着荷包做缝补,她女红太差,反反复复的缝。

    荷包缝好的这一天,一辆沾满泥尘的马车急停在县衙门外。

    守门的衙差跳下台阶前去驱赶,刚要骂骂咧咧地张嘴,就见一队人马携风裹尘的奔来停在马车之后,马背上的男子个个玄色劲装,做侍卫打扮。

    好大的派头,衙差提着谨慎,仔细去瞧,透过泥尘间的缝隙,瞧出此车华丽雅贵,忙识趣的把赶人走的粗话憋了回去。

    车夫扶稳斗笠跳下地,厚重的蓑衣下露出一柄银头短。枪:“云明郡主可是在此。”

    衙差受杀气压制,有些喘不上气,不敢轻举妄动:“在……在后院……”

    “带路。”车帘掀动,一身着红裙、肩披靛蓝斗篷的女子探身出来站于车辕之上,其面如牡丹般夺目妖冶,娇身却好似因激动而阵阵颤抖,“速速带路……”

    第86章 她们是恋人。

    每多等一天,冷双的心绪就多乱一分,当下已经是一团乱麻。

    凉风吹拂,将医书哗啦啦的吹掀数页。

    水缸里两尾锦鲤一甩鱼尾,溅起清脆的水声。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

    “阿姐——”

    冷双应声回眸,对上一双含泪也含情的眼睛。

    “阿姐——”颜淑再唤。

    此刻,无秋,唯有春花春情缠绕衣角,穿过漫漫相思,抵达鸳鸯渡口。

    颜知渺合上窗,不准苏祈安再看热闹。

    苏祈安发出抗议:“我还没看够呢!”

    “你别打扰人家姐妹重逢。”

    “她们看上去可不仅仅像姐妹,更像是……”苏祈安若有所思道,“冷双告诉过我,她是养女,那她和她妹妹——”

    颜知渺:“她们是恋人。”

    苏祈安一双乌珠微闪:好大一个八卦!

    颜知渺无所谓道:“此事你原本知道,失忆后忘记了而已。”

    苏祈安纳罕,右拳打在左掌心,哎,失忆真的让我失去了许多乐趣啊:“你给我讲讲呗。”

    颜知渺还真就言简意赅的讲了讲,讲着讲着递来荷包,自豪道:“我缝好了,你瞧瞧。”

    郡主殿下的女红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贵在心意,苏祈安对其进行了“心灵手巧”“蕙质兰心”“钟灵琉秀”的全方位夸奖,说罢就要往腰上挂……腰上……腰,没有腰带挂不不上。

    “我能问问,为什么你就是不让我系腰带呢?”

    一提这茬颜知渺就没好气,似笑非笑道:“你猜?”

    “我猜是玉京子弟时兴这般穿。”

    颜知渺送她一记白眼。

    苏祈安只好继续看热闹,将合好的窗户推开,院子里却寂焉无人了,但闻对面南屋有絮絮话音趁风入耳,猜是姐妹二人进房去讲悄悄话了……

    她们的悄悄话讲了许久,风吹了又停、停了又吹。

    苏祈安跟尊石像一般,两肘支于窗沿,两只小手捧着脸,几个时辰也不挪窝,定力绝非常人可比。

    颜知渺不禁有了小情绪,晚食吃得味同嚼蜡:“你究竟是想看热闹,还是放心不下冷双。”

    苏祈安老实道:“我放心不下她。”

    颜知渺丢下碗筷,哼!我早就怀疑你移情别恋了。

    苏祈安:“冷双救过我一命,在响风寨时,她又不辞辛苦地照顾我,给我熬药喂药上药——”

    “她给你上药?!”

    “对啊。”

    颜知渺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好你个冷双,看我家郡马身子,咯咯……咯咯……

    苏祈安听得浑身起满鸡皮疙瘩,猛地一激灵,左顾右盼,一边躲进颜知渺身后一边紧张道:“闹耗子了!闹耗子了!”

    颜知渺神色晦暗道:“你是不是喜欢冷双。”

    “喜欢。她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谁遇上她都会喜——”

    颜知渺掌风如刀,劈开房门,气轰轰地走掉。

    苏祈安吓得肩膀一抖: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

    她扬声呼唤:“郡主,别走啊……别留我一个人在这,我怕耗子。”

    颜知渺离去的脚步很坚定,无声地表达何为“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颜知渺在庖厨的柴垛旁枯坐,思考人生最重要的命题——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银浅抱着两坛女儿红蹦蹦跳跳地进来:“郡主,你怎么在这?怎么……眼眶红了?”

    颜知渺泪盈于睫,却强颜欢笑道:“二公主三公主久别重逢,我为她们高兴。”

    “原来是喜极而泣。”银浅将两坛酒放上灶台,“两位公主也高兴极了,这不,吩咐我去买些好酒,她们要庆祝庆祝,公主可要喝一点?”

    颜知渺:“我现在就要喝。”

    借酒消愁。

    银浅从壁橱里找出酒壶酒杯,放进盛有清水的木桶里,快速的将它们过了一遍水:“喝多少?”

    “一坛。”

    银浅略受惊吓:“您内伤未愈,只能喝一杯。”

    “……我这副身子是好是坏,郡马也不在乎。”

    “郡马欺负你了!”银浅懂了,哪里是喜极而泣,分明是伤心感怀,好你个江南首富简直不能忍,“我找郡马去!有钱了不起啊!”

    “你别去——”

    银浅却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颜知渺:“……”

    好在银浅人虽走了,但留下了两坛女儿红,方便郡主殿下喝闷酒。

    郡主殿下此生头回喝闷酒,但讲究,闷也要闷得优雅矜贵,先将酒水装进酒壶,再提着酒壶斟上满满一杯,每饮下一杯都要“举杯邀明月”。

    不知不觉,一壶酒喝了个精光。

    颜知渺豪气干云地决定,再来一壶。

    是以,待苏祈安被银浅骂得狗血淋头跑来找人时,郡主殿下脸上全是酒意,一双朦胧醉眼里泛起一圈圈水波。

    “你……喝醉了。”苏祈安去夺酒壶。

    颜知渺不让她夺,护宝贝似的护住酒壶:“我就喝。”

    “不能再喝了。”

    “要你管!”颜知渺衔住杯口,又灌下一口。

    “再喝就真醉了。”

    “我千杯不倒,略略略~”颜知渺小舌吐出嘴,像桃花的一瓣,粉红粉红的。

    苏祈安尚不知郡主殿下还有这样顽皮的一面,有倏忽的无措,随即就被逗乐了。

    颜知渺还不罢休:“我不像你,三杯倒,略略略~你三杯倒!”

    都说酒后吐真言,苏祈安纳闷儿了,难不成我真是三杯倒?如若是真的,那也太跌份儿了,这江南首富是咋当的?

    颜知渺趁她自我反思之际,一连喝下三杯,很快,第二壶酒便空了。

    颜知渺将酒壶倒着抖了两下,炫耀道:“你看,喝光了……我都没醉。”

    “没醉走两步。”苏祈安双眉深拧,语气隐有不善。

    “你,凶我!信不信我咬你!”颜知渺气势汹汹的指住苏祈安……指住苏祈……指住……指住的是扔在墙根下的一颗烂白菜。

    “……”

    苏祈安捏住她的纤纤指,帮她调整方向,精准的指住自己。

    颜知渺将警告重新喊一遍:“信不信我咬你!”喊完就站起身子,偏偏倒倒如一只受风欺凌的小蝴蝶。

    “小心摔着。”苏祈安一个箭步冲过去,护住她的腰,“就你还千杯不醉。”

    “我就是千杯不醉,我就是!”

    “好好好,是酒不醉人,你人自醉,行了吧。”苏祈安背过去,弯下腰道,“上来,我背你。”

    “你凶我!才不要你背!”

    “那你自己走。”

    “走哪去?我还没喝够呢,”颜知渺一面拿起酒壶准备再去打上一壶酒,一面推开挡道的苏祈安。

    妥妥的软硬不吃。

    苏祈安索性就上演一回霸道家主强制抱,直接将人打了个横抱,带出庖厨。

    “你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颜知渺疯狂地踢着小脚脚,满满的挣扎模样,好似一位不幸遭遇采花大盗,但誓死护住清白的贞洁烈女。

    “再不放我下来,我真的咬你了!”

    颜知渺身材高挑,却是清瘦,并未有几两肉,苏祈安脚步那叫一个轻盈,当她的威胁是耳旁风。

    颜知渺观苏祈安无所谓的模样,简直怒目切齿,是可忍孰不可忍,喝醉的时候更不可忍,扑上去抱住苏祈安的脖子,咬住苏祈安的耳朵。

    “嗷——”苏祈安压抑住嗓音,绷紧身体,“松口,松口——”

    颜知渺反而咬得更紧了,用行动表达,不松不松我不松,娘亲不回来,谁来也不松。

    苏祈安唯有将脚步加快加快再加快,院子就在不远处了,但她高估了自己,又低估的颜知渺。

    郡主殿下的舌头在脖子处湿漉漉暖乎乎的,令苏祈安腹间窜出一股邪火,烧软了她腿,险些手也跟着软了,差点把郡主殿下给摔喽。

    苏祈安意志力惊人,跺跺脚,跺散那腹间和腿根的异样,返回了院子。

    颜知渺已经改咬为嘬,低吟着:“好吃,糖葫芦……”

    苏祈安涨红了脸,牙关打颤,好你个的“磨人小咬精”。

    气头刚过想起还未给二位公主送酒的银浅,急急忙忙返回庖厨,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将这刺激的一幕尽收眼底。

    心道,自家郡主不愧是混过江湖,真会玩儿!

    然后悄无声息的遁了。

    等酒等了个寂寞的冷双和颜淑推开窗,欲要催一催银浅,同样没有一点点防备地将这刺激一幕尽收眼底。

    冷双真没想到郡主妹妹还有这等豪放的一面:一定是打开窗的方式不对。

    她合上窗。

    不经意的一抬眉就撞见颜淑一双含情眼,甚至勾缠着媚色的春意。

    “阿姐~”。

    热汗湿透的领口,苏祈安将小咬精放进床榻。

    “糖葫芦我还要~我要嘛~我要~”

    颜知渺抬手来捉糖葫芦:“左边一颗,右边一颗,我都要吃~”

    “这是我耳朵!”苏祈安左躲右闪,摁着人躺下。

    终于,郡主殿下折腾累了,放过她的两只耳朵,哼哼两声,闭上眼睡了。

    苏祈安抬手抹了把脖子,掌心一片濡湿。

    太热了,全是汗。

    心脏快得像要跳出来。

    苏祈安深深吸进一口气再吐出,打算去木盆前掬捧凉水洗把脸。

    余光瞥见依旧被颜知渺紧握在手的酒壶,想起颜知渺嘲讽她是三杯倒。

    不会真是三杯倒吧。

    要不……验证一下?

    苏祈安将颜知渺的手指从壶把上一根根拨开,拿起酒壶摇了摇,发现空空如也。

    她不满的“啧”了声,决定自己去厨房打一壶。

    ……

    酒壶打满,她回房后,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站在颜知渺的床边,咬住壶嘴就是一通猛喝。

    咕咚咕咚咕咚——

    咕咚到第三声时,苏祈安栽倒在颜知渺枕边,用捋不直的舌头道:“……你的手凉不凉,来,我帮你暖……暖……”

    第87章 这不得好好逗逗呀~

    光束破开阴云,擦亮灰墙暗瓦,天地一片新亮。

    宿醉导致的头疼令颜知渺在被褥中不停地翻烙饼,不一会就彻底醒来。

    她抱着脑袋坐起,又觉得腰下有一股酸疼,垂眸打量,胸口、小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痕。

    两团雪酥处甚至有隐约刺痛,布有好几处咬痕。

    保准是苏祈安的杰作。

    颜知渺凤眸微转,下意识瞄向枕边之人,其香甜的睡颜令她窝火。

    好你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趁我喝醉之际,轻薄于我。

    哼,明明都移情别恋了。

    现在不光移情别恋,还要脚踏两只船,不可饶恕,也不能饶恕。

    颜知渺用力揪住苏祈安的耳朵:“给我起来!”

    苏祈安的耳朵真可怜,上头有昨夜颜知渺留下的咬痕,刚结疤,再也经不起第二轮摧残了,平白受这么一份狠劲儿,疼得她浑身抖激灵。

    一个弹坐,瞪着颜知渺:“我耳朵又怎么招你了。”

    颜知渺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昨夜对我做什么了?”

    苏祈安方才注意到她大方袒露在外的身子,零星松散的记忆在脑海里咕嘟咕嘟的冒出来,昨夜……

    苏祈安登时羞了个大红脸,气势全数蔫了下去,眼珠左右乱瞄,半晌憋出一句:“是你……主动的……”

    她的表情过于心虚,颜知渺不得不有所怀疑:“你发誓。”

    苏祈安四根手指指天:“我发四。”

    “……”颜知渺松开苏祈安的耳朵,两手化为两只小拳拳对她进行梨花暴雨似洗礼。

    苏祈安坚决不还手,甚至还将嫩白如豆腐的脸蛋凑过去,一副“来,顺便抽我两巴掌”的逆来顺受小贱样。

    颜知渺不抽她,只揉搓她,两掌将她的脸蛋揉扁搓圆、搓圆揉扁。

    良久良久,颜知渺终于累了,气喘吁吁的放过苏祈安。

    苏祈安捂住发热发疼的脸蛋,委屈巴巴地讲了实话:“……其实是我……色向胆边生……没把持住……”

    颜知渺喘息渐平,娇叱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混蛋玩意儿。”

    “谁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了!”苏祈安不服,你可以骂我好色,但你不可以骂我花心。

    “你昨个儿还说你喜欢冷双,昨晚就跟我亲热。”颜知渺音色陡升。

    “我喜欢她又不是那种喜欢。”

    “那种喜欢是哪种喜欢?”

    “那种!那种呀!”

    “那种是哪种?”

    “那种就是……就是……”苏祈安有些语无伦次,“就是‘想睡’的喜欢。”

    昨晚刚被睡了的颜知渺哑住了,思量着这算不算是一种比较独特新颖的表白方式。

    苏祈安也哑住了,她单纯感觉自己像一个流氓,而且流氓完以后还说喜欢,这无疑是个彻彻底底的流氓,十恶不赦,足够下地狱去滚油锅。

    苏祈安羞愧的埋首,豁出去似的道:“我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颜知渺却因为那声“喜欢”美滋滋地,细细端详苏祈安一阵,误会既已解开,她苦闷消得干干净净,目下只剩满怀得意——想不到啊,不可一世的冷酷首富也有乖如小羊羔的一天。

    这不得好好逗逗呀~

    颜知渺轻咳一声,假意板起脸:“想不想我原谅你。”

    “想!”苏祈安惊喜抬眸,望着她有如望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

    “我还没说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

    “任何条件我都答应。”苏祈安不紧不徐道。

    颜知渺眼底有狡黠一闪而过,两条藕臂搭上苏祈安的双肩,唇在苏祈安的脸颊若有若无的擦过,又缓缓靠近她的耳朵。

    女人清丽的体香乱了苏祈安的心跳。

    “我要你以后的每个晚上,”颜知渺啄了口她潮红的耳垂,嗓音如山林薄雾般暧昧迷蒙,“都如昨夜那般……待我。”

    苏祈安呼吸骤停:“这样……不太好吧……”

    “你我水乳交融时,我所练寒枝栖沙能有所进益,这算你轻薄我的补偿。”

    “郡主……三思……”

    “不是你说对我有‘想睡’的喜欢吗~”颜知渺挑起她的下巴。

    郡主殿下好孟浪,苏祈安一下偏开头,想找个地缝躲一躲,羞死个人了。

    颜知渺忍着笑:“你想反悔?”

    苏祈安抿住唇,像个小媳妇似的诚恳发问:“可以反悔吗?”

    颜知渺用行动告知她“死了这条心”,一把将她推倒,滚烫的唇雨点子似的落下……。

    翌日正午,银浅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如珍佳肴,庆祝两位公主分别千里再相会,也庆祝失忆郡马平安归来。

    冷双和颜知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优雅吃菜,悠闲喝汤。

    颜淑和苏祈安倒是有点精神不济。她们相对而坐,不约而同的按捏着自个儿的右手臂,彼此一个不经意的对视,同时愣住。

    颜然好不疑惑,你一男子怎会手臂酸?不应该腰酸么,啊,懂了,你不行,所以只能用手。

    苏祈安读懂她的眼神,佩服冷双嘴真严,竟没告诉枕边人她是女儿身份,立马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猛得很,你别乱猜。

    颜然勾起一抹看破不说破的……嘲笑。

    苏祈安当即意识到身为一位冷酷家主绝不能输,面对别人的取笑要以牙还牙,夹了只猪蹄放进颜淑碗中:“三公主,吃哪补哪,你补补。”

    颜淑眉角一沉,不甘示弱的夹来一只鸡爪:“你也补补。”

    “这碟爆炒腰花,补肾滋阴,三公主最适合不过。”苏祈安将爆炒腰花移至颜然眼前。

    公主威严不容冒犯,颜淑“啪”地拍下竹筷:“你——”

    “淑儿。”冷双声如润心的春雨,抚平颜淑的焦躁。

    颜淑小老虎变小白兔,甜甜道:“阿姐,我们闹着玩的,这道三鲜汤甘甜爽口,我给你盛一碗,你尝尝。”

    冷双颔首:“好。”

    苏祈安投以一个嘲笑的眼神:哈,还以为你多了不起。

    颜淑将汤碗放在冷双手边,回瞪苏祈安:比你惧内强吧

    苏祈安隆起愁眉,发出沉沉的叹息:唉,今天之前我是不惧的……

    颜淑为苏祈安那一脸愁容在心底拍手称快,连带贴于额间的花钿,都徒增幸福,鲜红似火。

    她不再张牙舞爪,收了气焰,举起茶盏郑重道:“苏郡马,多谢你替我寻回阿姐,本宫以茶代酒。”

    言落,颜淑以袖遮挡,细长的脖颈微微后仰,饮尽后道:“你不欠我了。”

    苏祈安一懵,身子不自觉的往颜知渺歪去,请教自己欠过颜淑什么东西?

    颜知渺推她坐正:“岐淑殿下救过你的命。”

    苏祈安一懵再接一懵,又来个救过我命的?默了默,提出一道极具生命维度的哲理性问题:“是我本身容易小命不保,还是二位公主有救人一命的癖好?”

    颜淑和冷双默契十足道:“我们有癖好。”

    苏祈安:“……”

    颜知渺也以茶代酒,端了茶盏在手:“二位姐姐,让我们为这癖好干一杯。”

    砰!三只茶盏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祈安:我真的要闹了。

    颜知渺识时务者地喂她一勺剔掉鱼刺的鲫鱼肉,一来表达爱意,二来谨防她真的开闹,毕竟首富家主要冷酷,即便失忆也不能损了人设。

    冷双把三鲜汤喝了个半饱,言归正传:“苏郡马,若没有你的开解,我与颜淑恐怕此生也不复相见,响风寨的百姓更不知要躲躲藏藏到何时。”

    颜淑:“既然阿姐发了话,苏郡马,本宫准你向本宫讨个恩赏。”

    苏祈安过于有钱啥都不缺,浑身散发出正道的光:“响风寨的百姓乃是我的恩人,我只盼他们有沉冤得雪的一天,有和亲人团聚的一天。”

    主题直接被拔高一个度,由“小我”升华为“大爱”。

    颜淑再度以茶代酒。

    苏祈安摁住她端茶的动作,公主,意思到位就行,再喝你就要吐了。

    颜淑就坡下驴,正色道:“阿姐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本宫。”

    随后进行了一番“公主受万民供养理当回馈于民”的激昂陈词。

    “官官相护,此案该从何处着手呢?”冷双蹙眉凝思,清冷的面庞更添几抹霜寒之意。

    苏祈安脑子转了几转道:“我有个主意,以韩县令为突破口。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都*会成为他的弱点,而灵县内人人皆知他胆小怕事,但是爱妻如命。”

    颜知渺心领神会,唇边有一抹将起未起的笑:“他的‘命’正好被我们绑在柴房里。”

    苏祈安有种人生难得一知己的感觉,一时愉快不已,与颜知渺相视一笑,继续道:“我们等天黑再行动,黑夜里有太多未知,人会对未知有着天然的恐惧。”

    颜知渺牵住苏祈安的手:“都听你的。”

    颜然和冷双却是云山雾罩,颜然开了口:“你们这是……说了个什么?”

    苏祈安笑问:“公主殿下可会吓唬人?在下的排名能不能往上涨,还需靠你。”

    第88章 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柴房陈旧窄小,用仅有脑袋大小的窗口通风,韩夫人如果想要钻出去,对肥硕的体格着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显然,韩夫人没有经受住考验,在此已被关押十日之久。

    整整十日啊!

    韩夫人是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眼底两团乌青,蓬头垢面,人都饿瘦了一圈。

    韩夫人纳很闷儿,郡主殿下为何要关押她,琢磨了十日,以为是自己在言语间有所冒犯。

    可也罪不至此啊,既然让她吃过了苦头,也该放她回去了呀。

    她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从小到大也没吃过多少苦,靠着墙,木头似的瘫坐,哭骂自家那口子是个天杀的废物,竟然不来救她。

    哭累了,她拖着一身的肥肉爬起来,趴在窗边进行每日的必修课——干嚎救命。

    刚嚎出个“救”字,黑如钟馗的独孤胜就鬼似的在窗外冒出来。

    韩夫人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全然没有大惊小怪,不喊救命了,改骂人,骂独孤胜“生孩子没**儿”,骂得要多脏有多脏。

    独孤胜负责日日看守她,也习惯了她的泼妇骂街,装成聋子,沿着窗户口给她递食物。

    江南首富很阔绰,伙食上从没有亏待过她,今日更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应有尽有,香味扑鼻,色香味俱全,装了满满两大托盘。

    韩夫人平生一贪财、二贪嘴,不由得食指大动,接了托盘搁桌上,拧下只鸡腿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是油。

    “今儿怎么吃这么好。”韩夫人塞了满嘴的肉,含糊地问。

    独孤胜故意使坏,笑道:“断头饭。”

    “!!!”

    鸡腿落地。

    韩夫人雷劈了似的定在那处……

    天,又黑又冷。

    韩夫人从来没有如此惧怕过黑夜,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彻骨的寒冷。

    她浑身直打哆嗦,两腿的肥肉慢慢颤抖着。

    冷夜很静,她侧躺在破旧的竹床上,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和心跳。

    她紧紧抱住自己,又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地拼命流。

    忽然,门锁哗啦啦地响。

    韩夫人一个激灵,从竹床上摔落在地,又急切地往角落爬去,腿边有几根散落的木柴,她抓起一根紧握在手里,脑袋却埋进膝盖:“别……别杀我……别杀我……”

    “韩夫人。”

    “别杀我!”韩夫人突然暴起满头青筋,跳起来疯狂挥动木柴棍。

    来人左右侧侧身,轻飘飘的好在漫步红尘人间,顺利躲过韩夫人毫无章法的攻击。

    韩夫人一身的肥肉是个拖累,疯狂的挥舞劈砍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跤摔下去便再也爬不起来。

    “韩夫人。”

    “郡……郡主?”韩夫人回神了些,试探着问。

    “是我。”清淡人影立于窗前的那束月华之下,像裹着晨霜露水的皮影,裙摆有着缥缈悠远之意。

    韩夫人如见救星,爬过去揪住颜知渺的裙角,苦苦哀求道:“郡主饶命……饶命啊……”

    “韩夫人可知我为何绑了你?”

    “是民妇不懂规矩,冒犯了郡主,还请郡主看着我家夫君的面上饶我一命。”

    “我问你,你夫君那日真是去响风山剿匪了?”

    “真——”

    “想好再答,岐淑公主就在门外,金枝玉叶可不容你虚言冒犯。”

    “岐……岐淑公主……”韩夫人有些难以置信。

    “公主殿下听闻灵桑有冤,特来彻查,为民平反,以求苍天垂怜,免去今上的龙体苦痛。”

    “民妇……民妇一介妇人,”韩夫人垂下头,哑声道,“哪里会懂那些——”

    “不见棺材不掉泪。”颜知渺冷声一哼,垂眸觑着她。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郡主明察啊。”

    颜知渺裙袖灌注几丝真气,一把拂开她,开门而去。

    韩夫人哆嗦得愈发厉害,几忽之后,数道人影闪进柴房,将她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披蓑衣、戴斗笠,手握一根银头短。枪,杀气如一座巍峨高山朝她滚滚而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我是……我是县令夫人……朝廷命官家眷,你们动用私刑,有违律法……”

    为首之人沉默地侧身,躬身抱拳:“公主殿下,此妇该如何处置。”

    颜淑背逆月华立于门口,面庞轮廓晦暗模糊,高雅的身姿是不容置喙的皇家威严,语调像是处置一件穿旧的衣裳、一套用旧的妆盒,漫不经心道:“杀了。”

    “公……公主,真是公主……”韩夫人有片刻的恍惚,一阵自言自语后,开始用脑门碰碰磕地,哀嚎着公主殿下饶命。

    “饶你?你满嘴没一句实话,本宫要如何饶你,”

    “民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灵县百姓皆知韩县丞惧内,家里家外大小事宜都要得你授意,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颜然语气陡然锐利,“蓑照。”

    “属下在。”蓑照将银头短。枪藏入蓑衣,抱了一拳。

    “韩夫人嘴硬,又是个妇人,直接杀了实在残忍,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带韩夫人去县牢逛一逛。”

    “属下领命。”蓑照抬抬手,立刻有两名侍卫出列,一左一右死沉死沉地韩夫人跟随公主殿下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韩夫人惊慌地挣扎着,给侍卫造成了严重的体力负担。

    蓑照下令堵住她的嘴。

    “不必,”颜然裙带慢悠悠的摆荡,“由她喊。”

    是以,韩夫人被塞进马车,干嚎了一路,这是个力气活儿,到了县牢门外,喉咙已经喊哑了。

    侍卫在蓑照的指挥下,将她拖下车,肥腻腻的一团肉摔落在地,滚了一圈。

    “你们什么人!”守卫见来人气势汹汹,不由提高警惕,纷纷横刀于身前,准备随时出击。

    地上的“肥肉”抬起哭花的脸,虚弱着哭喊:“……救我……”

    “啊!是夫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绑县令夫人!”

    “拿下这帮贼人!”

    守卫拔刀冲来,蓑照一人赏了一记窝心脚,踹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后又摔下来。

    这一踹一撞一摔,胸口、后背、手臂、腿都碎了似的疼,惨叫声犹如滔滔江水,不绝于耳。

    牢里的狱卒听闻外头好大的响动,各自提了样趁手的兵器在手,跑了出来,一看满地喊疼的守卫,笃定是歹人劫狱,张口就喊打喊杀:“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颜淑姿态高华,泰然自若地示意蓑照亮出公主腰牌,给这帮莽夫开开眼。

    蓑照领命,牛哄哄的举起腰牌,厉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什么破玩意!”

    狱卒里没有一个识字,更有甚者朝着令牌吐了口吐沫。

    蓑照:“!!!”

    他娘的,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放肆!”颜淑还没被如此冲撞过,“蓑照,给本宫好好教训他们!”。

    韩梅生整宿整宿睡不着,眼圈熬黑了,人也熬瘦了,就连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每天只为一件事发愁——夫人究竟在哪里?

    床头的烛火就要燃尽,羸弱的烛光犹如他苍凉的心。

    “夫人呐,夫人呐……”他哑哑地低唤。

    院门忽然被大力拍响,惊得韩梅生心头猛地一跳,他光脚跳下地,奔出去开门,万分盼望着问:“是不是有夫人的消息了!”

    只见来人竟然是县牢门口的守卫,正捂着胸口,躬着腰,用万分痛苦的表情道:“大人,夫人……找着了。”

    “找着了!在哪!”韩梅生大喜,抓住守卫的双肩摇晃,差点摇散了狱卒的骨头架子。

    “在……县牢,有个女匪带了一帮人闯进县牢……夫人就是她带来的……”守卫说罢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韩梅生急忙扶住他。

    这里是他夫人的娘家,小小的四合院,平素里很冷清,岳母十年前亡故后,就只住着他岳丈和几名下人。

    思女心切的岳丈也被吵醒,由下人搀扶着出了房门凑上来,瞧见这晕倒的守卫,也浑身一抽晕了过去。

    场面这下便更乱了,下人掐住他老人家的人中,齐心协力将人抬回屋里去。

    韩梅生怒不可遏,猩红着眼咒骂道:“哪来的女匪,敢绑我的夫人,还敢公然挑衅叫嚣,本官定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第89章 道心顿时乱了

    衙差分内班外班,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共计五十六人,个个手提水火棍,眉眼间凝锁着杀气,跟在韩梅生身后,气势腾腾的冲进县牢。

    脚步声层层叠叠,在县牢里嗡嗡回荡,仿佛一潭即将沸腾的水。

    牢廊深处,十数名公主府侍卫举着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韩梅生穿着七品官服,胸前补子上的鸂鶒象征着清廉和吉祥,像是要振翅待飞的雄鹰。

    他冲在最前头,指着端坐在圈椅里的颜淑:“女匪,本官夫人在哪,赶紧交出来!”

    颜淑叠着双腿,两手懒洋洋的搭着扶手,坐姿有着高华的惬意:“女匪?”

    “你最好束手就擒,若现在跪地讨饶,本官尚可留你们一具全尸。”

    “跪地?”

    “女匪!”韩梅生咬牙切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罚酒——?”颜淑故意拖了个长音,妥妥地挑衅。

    “大人,休要同此女匪多言,她都带人骑我们脖子上撒野了!我们人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快班班头嚷道。

    衙差们争相附和,几乎闹成一锅粥。

    蓑照挡在了颜淑身前,暴喝一声:“谁敢!”

    衙差们整齐划一的横举水火棍,个个蓄势待发。

    “快说,我夫人在哪!她在哪!”韩梅生目光犹如炉膛里一跳一跳的红焰。

    颜淑玩心更甚,满是不在意的道:“你猜猜。”

    “信不信本官要了你的命!”

    “你能要了我的命?”

    “本官不止要你的命,还要将你鞭尸千百次,再曝尸三体日!”

    颜淑抚掌大笑,双肩不停地耸动,一袭朱殷裙衫颤如绽满枝头的凤凰花,如霞如火。

    “你!”韩梅生面部肌肉因抽搐而逐渐扭曲。

    他官阶虽然小,但好歹是一方县太爷,怎能被这般折辱,他右手掌举到与耳朵齐平的位置,只需轻轻一挥,就能号令身后五十六名衙役大开杀戒。

    这时,有痛苦的呻。吟传来,低如蚊呐,一声接一声,韩梅生仔细听,这声音有点像自家夫人呀!

    他环顾四周,喊道:“夫人?”

    呻吟再起。

    “哎哟……老爷……救……我……”

    韩梅生听出求救声从牢房中传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牢门外,抱着牢柱睁大了眼往里瞧。

    此处是女牢,靠里的这间牢房甚大,关押着从响风寨抓来的所有女人,老的小的,挤得满满当当。

    韩梅生费了些眼力,才终于在阴湿的角落里发现一肥硕的人儿,披头散发地趴在杂草堆里,像一片被踩碎的菜叶子,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夫人又是谁!

    “夫人!夫人!”

    韩夫人却再没动静,脏污的胖脸上挂满泪痕,人一动也不动,似是昏了过去。

    韩梅生心急如焚欲要冲进去,但牢门上挂着胳膊粗的铁链,他回头朝衙差们喊,“快去找钥匙来啊!”

    “钥匙在这。”钥匙悬在颜淑指尖,一晃一晃的。

    “你对我夫人做了什么!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还有你们,”韩梅生指着牢笼中的所有人,“全都陪葬!”

    颜淑:“韩大人对夫人真是情深意切呀。”

    牢房中的花辞正斜靠着墙,忍不住开口:“韩大人,你夫人刚被丢进来就吓晕过去,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好怕我们吃了她!”

    “敢欺负本官的夫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韩梅生眼底溢出一层猩红,“捉住他们,本官要活的!”

    衙差们立马如洪流,挥舞着水火棍往前冲杀。

    十数名公主府侍卫拔剑出鞘,摆出圆阵,将颜淑护在中间。

    颜淑施施然道:“给他们点教训就成。”

    “是。”蓑照摘了斗笠,脱下厚重的蓑衣,银头短。枪如一条灵活的蛇,一闪间,人便滑入斗场。

    他带起一阵劲风。

    风声呼啸

    他停,则风止。

    五十六名衙差还未出招就已经全部倒下,疼到打滚喊祖宗。

    韩县令吓得忘记呼吸,胆小的本性令他两腿发软,倒退几步,后背紧紧贴着牢门,一屁股滑坐到地上:“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呐!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杀了我,便是朝廷的通缉要犯,此生都不得安宁。”

    颜淑:“谁说要杀了你。”

    蓑照穿回蓑衣,戴回斗笠,缓步走向韩梅生,蹲在他面前,举起那块金光闪闪的腰牌。

    韩梅生看清腰牌上的“岐淑”二字,登时腿脚不受控制的发着抖,两片唇也跟着哆嗦。

    蓑照声沉如寒铁,一字一顿道:“韩县令,还不快快拜见公主殿下。”

    韩县令赶紧调动四肢,趴俯在地,动作太过慌张,甩脱了头顶的乌纱帽:“公主殿下……殿下……”

    后面的话,他哆嗦得太厉害,嗓子发紧,喊不出来,急出满头冷汗。

    花辞也是一惊,呆怔良久后跪俯下去。

    她的身后,是同样呆怔、同样跪俯下去的响风寨的所有女人。

    颜淑慢悠悠地起身,信步轻点,停在花辞的身前:“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花辞缩着肩膀,怯生生的仰起脸,对上颜淑那双不怒自威的桃花眼后,又忙不迭地俯下身去。

    “你的事双姐姐……冷双全都告知于本宫了,说起来本宫对你有所亏欠。”

    即使颜淑再不愿意承认,三驸马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他们没有夫妻之情,更没有夫妻之实,为了图个清静,她曾花过些银子买下歌姬舞姬送去三驸马府上,敲打三驸马没事别来公主府碍眼。

    三驸马死后,坊间传出不少有关三驸马暴行的流言,她方才获悉其为人。

    有时暗暗责备自己,将歌姬舞姬送入了虎口,徒增罪孽,若能早些打听清楚,人她断断不会送去。

    “民女……惶恐。”

    “不必惶恐,本宫今夜前来是受郡主郡马所托。”

    颜淑看向抖如风中残叶的韩梅生:“本宫与郡主郡马交好,听闻郡马平安寻回,特意赶来灵桑县探望,竟然听闻一件趣事。韩县令,你可知是何事?”

    “下官、下官……不知……”

    “猫妖。”

    韩县令抖得更厉害了:“下官……”

    “郡马失足坠崖,被响风寨的寨民所救。滴水之恩尚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颜淑突然沉下音色,“郡主拜托本宫为响风寨主持公道,那本宫且问问你,你身为灵桑的父母官,欠了百姓什么公道?”

    “下官……”

    “说!”蓑照将银头短。枪抵住韩梅生的后颈。

    韩梅生冷汗顺着鼻尖点落在地,磕磕巴巴半晌,偏生讲不出个所以然。

    颜淑嗤笑:“看来韩县令忘了,本宫不为难你,带着的夫人回家去吧。”

    韩县令“噌”地抬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实在令他愈发不安……

    “说好的夜夜伺候我,才多久你就要赖账。”颜知渺支着半边脑袋,侧身而卧,未覆寸缕的腰肢不盈一握。石榴色的肚兜,将裸露在外的香肩、锁骨衬得雪白分明。

    苏祈安坐在床尾,僵硬如一座泥神仙。

    颜知渺伸出一只脚,踢踢苏祈安的腿,脚趾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石珠子,沿着腿侧滑上腰,又顽皮地滑至后背,顺着后脊往上,仿佛电流流经,酥麻了苏祈安的硬骨头。

    苏祈安没出息地红了耳朵,齿痕伤口像是充血一般:“办、办正事要紧……”

    “正事自有颜淑去办,你的正事是好好伺候我。”

    “……真不行。”

    “你不行?”

    “不是我不行!”苏祈安急辩道,“是、是……我们……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我是你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过的门。”颜知渺离了枕头,像只小蛇攀上苏祈安的身,两臂从后圈住苏祈安的腰,唇朝耳后伤口吹着气。

    苏泥神仙祈安的道心顿时乱了:“酒后乱性是我不对,要不我赔你银子——”

    “你当我是勾栏里的姑娘?”颜知渺佯装愠怒。

    “不是那意思……反正……不行……”

    “好好好,你不行,你一看就不行。”颜知渺斜瞥了眼她骨节分明的指节。

    “不是我不行。”

    “你手酸所以你不行。”

    “我手不酸。”

    “但你揉手腕揉了一整天。”

    “我……我那是……那是……”苏祈安心念电转,像是想通某个关窍,“你激将我?”

    颜知渺不着急回答,笑吟吟趴上苏祈安的肩,朝她耳朵缓慢的吹了口气:“我说的是感受,你在那事上是真——不——行——”

    苏祈安:有被狠狠冒犯到!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尊严攸关荣辱,尊严要是丢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回来,而且是“狠狠”找回来。

    管它是不是激将法!

    苏祈安一个猛虎扑食,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颜知渺的锁骨窝里。

    “痒~”颜知渺踢踢脚,脚趾有意无意的蹭着苏祈安的小腿。

    这谁能把持得住!

    床帐缓落。

    暧风吹月。

    深夜交颈鸳鸯,锦被翻红浪。云歇雨收那情况,难当。

    第90章 你要撵我去哪?

    苏祈安汗光珠点点,翻身倒进枕头,窒息似的大喘着粗气。

    颜知渺趴上她胸口,亦是喘得厉害,好不容易平缓下来,又不安分地折腾人,挑了缕发尾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苏祈安的鼻息处。

    鼻子酥酥痒痒,苏祈安没忍住地打了个喷嚏,捉住颜知渺的手,不准她调皮。

    “以前你也喜欢在事结束后挠我鼻子?”

    颜知渺咯咯笑了两声:“以前你在那事上可不会一次就结束。”

    苏祈安:“……”

    “瞧你,喘得比我还厉害,就说你是真不行。”

    苏祈安一巴掌打在颜知渺的后背,疼得颜知渺娇呼一声。

    苏祈安:“再来一回!”

    颜知渺摁住她的肩,也摁住了她的躁动:“你手不酸了?”

    “本来就不酸。”苏祈安狡辩道。

    颜知渺一脸的“我不信”。

    苏祈安非要让她信上一信,用立军令状的口吻道:“今晚你不喊停我绝不停。”

    颜知渺眼尾有尚未褪去的情潮,仿若绽放的鲜花:“好啊。”

    ……

    烛芯燃烧至最后一寸,噗地熄灭。

    苏祈安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卖力的耕耘令她体力不支,脑子也有些恍惚。

    颜知渺却叫了停。

    苏祈安微抬声线:“这时候停?”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颜知渺闷闷不乐地答,手指摩挲着她右肩所留的疤痕,对于冷双给她上药这事还耿耿于怀咧。

    “哪有这时候停的?”

    颜知渺动动腿:“我困了。”

    “真要停?”苏祈安难免窝火。

    “你自己承诺的,我不喊停你绝不停,现在我喊停了。”

    苏祈安腹诽小狐狸精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心不甘情不愿翻身躺好,掌心湿热一片,随手抓了件衣裳擦了擦。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能看清月光下一应陈设和颜知渺娇躯的轮廓。

    颜知渺嗔道:“谁让你拿我肚兜擦手了。”

    苏祈安图个撒火,将肚兜盖上她的脸。

    “你坏死了~”颜知渺拿下肚兜团成团,朝她丢去,没注意准头丢偏了,落在一旁。

    “你走。”颜知渺撵人。

    “黑灯瞎火的,你要撵我去哪?”

    “随你去哪。”

    “我哪都不去。”苏祈安胳膊说不酸是假的,当下就想好好休息,幸好四周黑漆漆,颜知渺也看不见她在揉胳膊,摆好属于自己的枕头,换个姿势睡。

    颜知渺抽过枕头抱在怀里:“不给你睡。”

    “铁了心要撵我走?”

    “嗯。”

    “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没把你伺候舒服喽?

    江南首富不是白当的,苏祈安很快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

    “你在玩忽冷忽热?”

    颜知渺没料到她在失忆后还如此聪慧,却也半点不露怯,理直气壮道:“没有。”

    “这招你以前是不是对我玩过?”

    “绝对没有?”

    首富的直觉告诉苏祈安,颜知渺绝对有!呵,女人,你别想拿捏我。

    苏祈安下了地,捡起四落的衣裳穿好,嘴上还要讲些搅乱人家心湖的话:“行吧,我去找冷双,她应当在担心公主殿下,我去陪陪她。”

    颜知渺默默揪紧身侧的锦被,没吭声。

    苏祈安最后穿好鞋袜,走向房门:“长夜漫漫,我与她都无心睡眠,何不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颜知渺不是使用“忽冷忽热”的新手,深谙此招大忌——半途而废,强显出云淡风轻道:“帮我给双姐姐带声好。”

    苏祈安:“干脆我今夜就不回来了,一直陪着她。”

    “你回来做甚?接着睡地铺?”

    苏祈安:全世界静音,聆听我心碎的声音。

    颜知渺听不见她心碎的声音:“走的时候门关好。”

    关好就关好!

    苏祈安关好门的第一件事,是去耳房叫醒独孤胜,用简短的言语表达了内心的难过。

    “您和郡主吵架了?”独孤胜打着呵欠,请苏祈安进屋。

    “我以前难过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我跟在您身边多年,几乎没见过您难过过。”

    “我情绪这么稳定?”

    “富有的人情绪都稳定。”

    苏祈安略一思忖,嘀咕道:“是啊,我都这么富有了,吃点爱情的苦也是应该的。”

    诶?

    等等。

    我为什么会觉得跟郡主之间会有爱情?另外我为什么要难过,说好的不受拿捏!

    不过独孤胜的安慰真挺管用,苏祈安有了干正事的劲头,交代他一个新任务:监视韩县令……

    韩梅生是把自家夫人背回去的,夫人太重,差点累断他的老腰。

    “快将夫人扶去卧房,熬碗参汤灌给她,我去收拾好行装,她一醒就随我出趟远门。”

    “是。”两名丫鬟急急忙忙的按吩咐办事。

    韩梅生终于能歇上一会儿,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不顾半分官老爷的颜面,成了一滩烂泥。

    “到底出了何事!”

    “岳丈,您怎么还没歇下。”韩梅生两腿颤巍巍地爬起来。

    岳丈的拐杖跺得咚咚响:“我家女儿失踪近十日才寻回来……你天黑出门,搞得一身狼狈——”

    “岳丈,小婿没有时间解释了,您明日就去学堂接澜儿,这孩子日后就托您照顾了,等有机会我和夫人再回来接他。”

    “你要走?”岳丈愣了愣,“你是灵桑县的父母官,没有朝廷的准予,岂能擅自离——”

    “岳丈,您就别问了!”

    “韩梅生!你究竟犯了何事!”

    “您老就别操心了。”韩梅生心烦意乱,没空同他啰嗦,不耐烦的一拂袖子,唤来小厮。

    他换上小厮的粗陋衣裳,提着灯笼,扛着一把锄头,鬼鬼祟祟地出了家门。

    许是心虚使然,一路他都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他不时朝后张望,昏黄的灯笼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地方,照不出更远……没有退路了,唯一的选择是加快脚步。

    独孤胜远远的跟着,直至他进了一座荒废的私塾,不消片刻人就出来,锄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个灰扑扑的包袱……

    “荒废的私塾?取了个包袱?”冷双喝了口热粥,对同样喝着热粥的苏祈安道,“听上去像是那闹鬼的地方。”

    秋日的清晨,有淡淡的潮湿的凉意。

    “确实闹鬼,否则我们为何在那睡上一觉,醒来就在县衙。”苏祈安道。

    冷双便问颜知渺:“你究竟是如何找着我们的?”

    这问题她问过许多遍,颜知渺就是不愿答,今晨也一样。

    颜淑倒是不甚在意,劝冷双多吃些,一会儿陪她回房补补觉,她只睡了后半夜,人还困得很。

    “属下还偷听到韩梅生在收拾行装。”独孤胜垂首道。

    “他要逃?”颜淑的困意散了,骂韩梅生不愧是为祸一方的狗官,东窗事发,跑得比狗都快。

    苏祈安放下竹筷子,若有所思道:“依我看,那私塾闹鬼的流言就是他传出来了,为的是将那包袱好生藏着。”

    此猜想获得了大家一致认同。

    “要不要属下去将那包袱偷来?”

    苏祈安略一思忖:“再等等,看看他可还有别的动作。”

    “好。”颜淑唤进蓑照,派他和独孤胜一块行动,假如遇上紧急情况,互相也好有个帮衬……

    风如夜歌。

    蓑照趴在屋脊后,谨慎的盯梢着韩梅生的一举一动。

    独孤胜也趴在屋脊后,大半的注意力被身旁这位不下雨还披蓑衣、戴斗笠的壮汉吸引。

    穿成这样真的不觉得自己太惹眼吗?

    终是没忍住的问出了口。

    蓑照沉煞着古铜色的面庞,眼角余光微睨着他,神色是明晃晃的嫌弃:“这样穿,很酷。”

    独孤胜翻个白眼。

    论酷谁酷得过我家郡马,你是装酷,我家郡马是真酷。

    蓑照忽略他发出的那声“切”,专注盯梢大业。

    “我们轮流,你盯上半夜,我盯下半夜。”独孤胜翻了个身,抱着惊雷刀闭眼睡着了,醒来时正值青天白日,金阳灿烂的悬在连绵的云朵间。

    在总是阴沉沉的灵县,这是难得的好天气。

    独孤胜打个呵欠,半是埋怨半是歉意的问蓑照,为何不在下半夜叫醒他。

    蓑照眼睛睁得圆溜溜,像只搜寻耗子的野猫,不苟言笑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独孤胜注意到他扒在屋脊处的两手手背绷出青筋,形状蜿蜒狰狞急促发问:“怎么了!”

    “不对劲。”

    “哪不对劲?”

    “不知道。”

    “……”你给我搁这打哑谜呢。

    独孤胜短粗的脖子能伸多长伸多长,只见院中空无一人。

    这个点儿,应该烧火做早饭,升起袅袅炊烟才对。

    “人都哪去了?”独孤胜语含惊诧。

    “韩梅生的老丈人,一大早就带着外孙走了,下人搬着大箱小箱的行李,一并跟去了。”

    “去哪儿了?”

    “隐隐听见他们要搬去孩儿他舅的家。”

    “许是去避风头,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独孤胜嘲他小题大做,“只要韩梅生没跑就成。”

    “既然没跑,又在自己家,何必要紧闭门窗呢?”

    独孤胜双眉一跳,再度伸长脖子望去,主屋的门窗果然如蓑照所言,忙闭目屏息,使出绝技千里耳,聆听屋内声响——倏然睁眼!

    “坏了,屋内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