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是情意还是哀求……

    此时钟薏已经看清,画里的人或坐或立,或喜或嗔,一张张……全是她。

    视线仿若被攫住一般,她瞥见一角粉白,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微颤着展开。

    画中人满面潮红,衣襟摇摇欲坠勾在肩头,一双水眸带的不知是情意还是哀求,直勾勾望着她。

    她呼吸骤缩,胸口剧烈起伏,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

    ——这是自己?

    她有些迟钝地抬手,触上去。

    绢面光洁丝滑,绘画之人工笔细腻,连小痣也栩栩如生。然而画脚泛黄起皱,边角透出长期翻折的痕迹,像是有人日日将其展开,一遍遍抚摸。

    “娘娘在里头候着您了。”韩玉堂声音透着谄媚,隐隐约约从门外透出。

    钟薏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她偏过头,旁边的巨大画筒中塞得满满当当。

    她不自觉伸手去拿,一个个展开。

    ——都是她。

    执扇轻笑,闲坐看书,甚至……甚至有的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

    共同点是都含情脉脉看着画外之人。

    此时她们全被摊放在地,数不清的眼睛凝望着她,数量之繁,场面之诡异。

    钟薏属实被吓到,寒意爬上脊背,慌得后退一步,又因无力跌坐在地。

    门外卫昭低低应了一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一步,一步。

    仿若在敲击凌迟她耳膜。

    她终于回过神,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去收。可它们铺得太散,像是故意不想让她收拢。她的手胡乱在地毯上摸索,指尖全是冷汗,力气发虚。

    “吱呀——”

    门被打开。

    长绒地毯吞噬了一切声音,他的脚步已经不能再听见,殿中一片死寂。

    卫昭嗓音和往日一样温柔缱绻:“薏薏?”

    他肯定听见了,听见她杂乱不可自控的喘息,声音渐渐逼近。

    “躲在哪里去了?”

    他声音低了一分,含着笑。

    钟薏努力摒着呼吸,最后几幅马上收好——

    “乖乖在干什么?”

    她猛然回头。

    门外日光投进,在地上拉出一道极狭长的影子,正好将她完全笼罩。

    卫昭静静站着,晦暗眸光寸寸扫过她红得不自然的脸和紧咬的唇,落在细白指尖死死攥着的画轴上。

    她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还捏着画,一下背过手。

    卫昭迈步靠近。

    气息贴近,近到钟薏可以看清他今日朝服上繁复的暗纹,绣着的金线随着他走动轻晃,衣摆紧贴在她的缃叶色裙摆上,色彩强烈对比间透着压迫逼仄。

    他缓缓蹲下,身体前倾。

    “薏薏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都坐到地上了。”他幽深目光扫过她旁边明显被人翻过的画筒,假装毫不知情,蹲下身想抱住她。

    钟薏松开一直咬着的下唇,心头一片乱麻,不想让他靠近:“你别过来!”

    “嗯?”卫昭眨了眨眼,骨节分明的手掌僵在原地,喉间发出疑问。

    她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和他对视:“你你为什么画这些?”

    “画什么?”他歪着头看她,日光只照到他下颌角,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中。

    “你还装!”钟薏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抽出一张展开,直接怼在他面前

    刚好是衣衫尽褪的一张。

    她有些尴尬,仓皇缩回手,避之不及把它卷好,转头又看到他理所当然的神色。

    一点不知羞,定是看过好几遍!钟薏咬牙。

    卫昭身体弯下,直接跪在她面前,膝行着凑上去将她揽住。

    她被他动作吓到,条件反射般后退两步。

    他是皇帝,怎么随便这样下跪!

    卫昭垂眸,看着空荡的怀抱,唇边挽起笑,抬头锁住她惊惶的面孔。

    好像又和过去完全重合了。

    过去的她,也是如此畏惧地避开,不肯让他靠近分毫。

    只是一些画,漪漪便被吓到了吗?又想要躲开他了吗?

    但是他不会再如往日一般立刻莽撞追上了。

    “对不起,薏薏。我画这些只是因为我爱你啊”他唇边弧度更深,停在原地,用那双浓黑的眸子真切地望着她。

    “没有薏薏时,我想你想得彻夜难眠,茶饭不思。”

    他低缓的声音仿若魔咒,向她诉说自己的情意,”只能画你,一遍又一遍”

    钟薏和他对视,被其中的眷恋和执着惊住,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愣神间,终于被他捉住机会,猝不及防被大力嵌入怀中。

    他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下,冰凉脸颊亲密地贴上她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忍住。”

    忍住什么?

    “薏薏难道害怕了吗?我只是太爱你了啊。你在害怕我的爱吗?”他感受到怀中身躯微颤,憾声质问。

    钟薏咽了口唾沫,声线发抖,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回想到她们同时看向自己时的恐惧,寒意重新爬上后背:“可是你你为什么画得这么”

    她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想想也就罢了,为何有些如此露骨?

    卫昭双手捧起她的脸:“乖乖,我只是想记住你”

    “记住你的每一面。开心的,害羞的,生气的,”

    他顿了顿,满意看到她面上染上怔忪:“当然,还有薏薏最动人的样子。”

    他探身,轻而易举拿走她已不再攥紧的画,展开。指尖顺着她颈侧滑下,拢住她的脸,让她跟他一起欣赏。

    “别怕,只有我可以看到”

    “世间难寻、唯有此处的风华”他慢慢舔过她的耳垂。

    龙涎香缠绵包裹着钟薏,密不透风。

    她的心神仿佛要被他蛊惑的嗓音吸入,感受到耳畔传来的湿润触感,惊觉自己险些沉溺其中,一个激灵回神。

    她想到画卷的黄边,推拒他:“你是何时开始画的!”

    这么多,便是他不眠不休地干上十天半个月,也画不完罢!

    况且她与他才几天,之前如何能画得那些!

    卫昭敏锐察觉到她的惧意渐消,眼巴巴地望着她,在她颈边贴蹭:“便是那日春宴开始”

    钟薏脸又红透了。

    他从那日便对她有了这种心思吗?

    卫昭又像条狗一样开始舔她滚烫的脸颊,满意道:“薏薏与我想象里的一模一样呢。”

    钟薏脸上温度烧红,耳根发烫,心里却升起怪异感。

    这件事就被如此轻易揭过了吗?

    她皱眉,伸手擦去颊边涎液:“以前的事我暂且不追究,你之后不许再画了。若是被我发现你再偷偷摸摸我定不轻饶。”

    卫昭闻言满意抱住她,抵在她肩窝。画中人已经在他怀中了,他还去看冰冷的纸片子做甚。

    但是他语气仍是湿润的、带着可怜意味的:“好。”

    两个人跪坐在地毯上,钟薏突然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真正目的,抬眸看向他:“翠云走了。”

    卫昭脸色如常。他当然知道,就是他赶走的。

    不过他关心问:“为何突然走了?”

    钟薏想到方才的分别,眼底涌现怅然:“她她说她家中人生病”

    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心柔软:“陛下,她已和我承诺会写信回来。若是有困难,陛下可否派人去帮?”

    卫昭面色骤然寒下。

    这讨人厌的婢子临走时拖拖拉拉,居然还哄骗漪漪写信?

    她从未给他写过信!

    他言语不显,回握住她的柔嫩小手:“这是自然。她伺候你有功,我必然会帮。”

    边说着,他边后悔今晨把她调去京郊,给了她上升的路子。

    钟薏眼神一亮,声音轻快:“翠云说她住在沧州。路途遥远,我现在就给她写信,这样,等她到了,信也一起到了。万一她真的有困难,我也好及时帮忙。”

    她立刻起身,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晃他袖子:“明昱,可以借你书房一用吗?”

    卫昭强行压下心中的不虞,一个“嗯”字几乎是从喉中挤出。

    他冷冷站在原地,看着她走来走去,全然忽略了自己。问韩玉堂要来信纸,挽起袖子边想边写,神态认真。

    他心中酸楚层层漫上心头,隐在宽袖下的手用力得青筋绷起。

    “寄翠云嗯,不知你有没有到家,这封信我可是在我们分别那日就”

    “啊!”

    腰间突然被一双炽热手臂从后紧紧箍住,她惊惶回头。

    “薏薏继续写罢,我只是想抱抱你。”他把头埋在她发间,闻着她的香气,嗓音闷闷的。

    钟薏转过头,有些无奈地撅嘴:“你怎么最近总是一惊一乍的”

    她包容了他的不对劲,让他抱着,继续提笔。

    “我看书上说,沧州地势偏远,你一路回去一定很辛苦。我在你包裹中放了一些银两,就在夹层中”

    手臂上移,握住揉弄。

    钟薏忍住阵阵酥麻,打开他赖着的手,不想理他。

    “玉兰花的簪子我也给你放进去了。你上次虽然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

    卫昭阴沉地看着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字字句句都是对那人的挂念和关心,胸腔中积蓄的嫉妒一点点灼烧,烧得他烦躁无比。

    于是,带着恶意的手故意下滑。

    钟薏身子猛然一僵,腿一软,直接坐在他强硬的手腕上。

    她终于生气了,转头想责怪他。

    却被卫昭一把握住下颌,唇瓣相贴。

    钟薏瞪大眼,看着卫昭闭目沉醉的神色。她丝毫没意识到,他将自己的不甘、怨气,全都发泄在了这个吻中,只觉他吻得过于急切。

    他喘了口气,缓缓松开,看她被亲得眸中雾气氤氲,那股郁结之气终于顺走一些,含笑问:“薏薏怎么不写了?”

    钟薏回头,看到笔尖在信纸上拉开一道晃眼的黑色痕迹,抿了抿唇,伸手换一张,重新写。

    一副今日势必要把这封信写完的架势。

    卫昭刚提起笑的嘴角骤然沉下,眸子眯起。

    第32章 “那我们就不要让他们听……

    “卫昭,你若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她还在写着,随口说道。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笔墨上,鸦睫垂下,琼鼻红唇,吐出的话却让他心情跌到谷底。

    她竟然这样威胁他?

    呼吸沉沉落在她耳根,卫昭借着钟薏看不见的机会,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俊美脸庞阴沉得马上要滴水。

    他死死忍着。

    一时殿内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

    钟薏终于写完了信,提起来吹吹,突然想到自己的私印还在长乐宫,只能回去再印。

    她小心把信纸放在一边,用镇纸镇着,这才在他怀抱中转过身。

    “这才第二日,薏薏已经厌倦我了吗?”

    钟薏愣住,“噗呲”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腰:“你说的什么傻话?我只是不喜欢旁人在我做事时打扰。”

    她本是无心的安慰之言,可下一瞬,感受到他身形一僵。

    “旁人?”

    “娘子把我也算入旁人吗?”

    她听到他骤然转变的语气,意识到自己说了让他误解的话,下意识收拢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一些,软声:“不是的,我大概真的很喜欢你所以翠云一走,我便想来寻你”

    她以为这句话能让他安心。

    可他只是看着她,眼底的幽暗没有半丝缓和。

    “那你为何方才还说不理我?”

    钟薏脸渐渐发粉。

    为何这样说他难道不知道吗?

    “薏薏若是真的不理我,我会死的。”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指腹摩挲她的腕。

    钟薏被他眼神里的执拗吓到,呐呐:“你你今日怎么了啊,好奇怪”

    如此咬文嚼字。

    卫昭不语。

    他一直都这样,只是把面具摘下来了一些而已。

    她本来就不够爱他,所以才会觉得他奇怪。

    她以前心疼的都不是真正的他。

    他没再回答,唇瓣贴上喃喃:“薏薏还未与我试过在这处”

    温热气息拂过,痒意迅速顺着皮肤蔓延,她听出他沾染欲念的语气,猛地一颤,连忙制止:“不行外面有人”

    “那我们就不要让他们听见,嗯?”

    他语气轻柔哄着,手上突然施力,将她堵在桌案和他胸膛之间,阻拦不住。

    动作娴熟,区区半刻便已湿透。

    卫昭提着她将她放置在冰凉长案,白雪覆在乌木之上,骤然袭来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扭着身子不让他进。

    “光天白日,陛下怎么就!”从未试过这样,她声音已经带上些哭腔。

    “嘘。”

    卫昭掐住她的软腰,按住她不许乱动,气势汹汹对准。俯身用唇吞下她即将泻出的呻吟,将她小舌拉入自己口中品尝。

    上下皆失守。

    “薏薏不喜欢这样吗?若是不喜欢,怎么这样了?”他刻意放慢,凌迟一般。

    轻微的水声回荡在殿内,她怕门外人听见,只能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半丝怪异声音泻出。

    书房中沉稳的墨香被甜腻暧昧的气息彻底侵蚀。往日,陛下端坐此处,处理朝务,静心修习,此刻,他却换了一副姿态,放纵自己掌控雪色。

    钟薏神志迷茫,后背过于冷硬难受,前面虽然炽热,可她本能地不想触碰。

    因此双手无处着力,挥动间无意碰到沉重砚台,“咚”的一声砸到地面。

    她骤然清醒。

    韩玉堂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翼翼响起:“陛下,娘娘,可是有事?”

    钟薏呼吸一滞,全身紧绷,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慌乱将她笼罩。

    卫昭闷哼一声,哑声凑在她耳畔:“薏薏,你说我要不要回他?”

    她快要崩溃了,今日的卫昭凶恶得可怕,与平日全然不同。理智和欲/望交织煎熬,她眼尾湿红,聚起的泪水被他用唇舌细细舔去,感到绝望袭来。

    “陛下?”

    弯着腰的人影映在门扇上,韩玉堂还恭敬地等着房内天子的回应。

    “要回的话,薏薏自己来,好不好?”他倏然起身,换成一只手。

    手掌宽大白皙,指节细长好看,骨节分明有力,带着一些茧子,她很喜欢,往常可以将她两只小手全部温柔包裹住,慢慢揉挲。

    美人汗湿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被空落的感觉推到临界,水光盈盈的眸子仰望着他,不情愿的哀求之意明显。

    卫昭唇角勾着,眼神晦暗不明,和她僵持。

    钟薏只觉得沉默的一分一秒都是折磨,泪水盈于睫,几乎滑落,认命一般颤着慢慢接过他的手。

    他笑意更深,扬声:

    “韩玉堂!”

    钟薏被吓到,几乎本能想缩回,反手被他敏捷地攥住手腕,送入。

    卫昭边说

    ,边盯着她,“带着外面的人,滚远点。”

    “诶!”韩玉堂一震,立马退开五步远,给旁边的宫人眼色示意。

    院中瞬间被清空。

    他靠回她脖颈,深深嗅闻。昨晚她沐浴完他亲自给抹上的香膏,此时随着温度蒸发,幽幽玫瑰香气混着自带的体香散开。

    欲念在体内蒸腾,几乎要爆开。可他仿若自虐一般,又拉开距离,只让她用手。

    他今日上朝,穿得正式,朝服袖口金丝繁复层卷,设计之人从未想过袖口会贴到别的娇嫩之处,因此极为扎人。

    他目光黑沉,放在她已经被磨红的肌肤上,其上还有昨夜留下的红痕,显得极为可怜。

    男人全身齐整磊落,除去那处的异样,几乎立刻可以出去见人。唯独她,被放在书案上,只剩小衣堪堪遮住。

    钟薏眼前一片模糊,估算着,他与自己大概隔着一只毛笔的距离,仅仅手掌相牵。

    卫昭垂着眸子看着她被折磨的娇软神态,周身染上冷寂,神色冰冷可怕。

    她又想哭了。

    她的夫君今日像是换了个人,全然陌生。

    “卫昭卫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润红脸颊,钟薏喃喃叫他。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明明她是为了寻得安慰才来找他,他却这样对待自己,让自己如此狼狈,好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钟薏越想,委屈越如潮水翻涌,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想继续了,一点感觉没有。于是猛地甩开他的手,作势要下去。

    她余光看见他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那只被推开的手还在滴水。

    一滴一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晕开湿痕。

    钟薏咬住唇,忍住抽泣,背对着他匆匆将身上的裙衫套上。

    不久前才给她惹了祸的丝带现在团成一团,她抖着手,怎么也解不开。

    手指越扯越乱,她终于崩溃哭出声。

    她讨厌他!

    旁边的男人依旧没有动作,仿佛成了雕塑。

    她丢开手中的结,抹一把眼泪,草草将自己遮住,下定决心转身要走。

    她脚步飞快,露出的肌肤在阳光下遍布淡淡红痕。

    卫昭从后背看去,细腰丰臀随着动作扭动,纱裙只能隐约遮住。

    她跑到门边,马上就要用力打开大门——

    他大步追上,将她抵在门边。

    大掌捏住她光裸手臂,细肉在指缝间凹陷:“你就这样出去?”

    钟薏甩开他的手,转身,眼泪又忍不住流下:“你将才不管我,现在又装什么?”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底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他给她脱成这样的,他不管的话她走好了。

    男人没有回答,猛地将她拉回怀中,轻而易举抱起,走回桌边。

    下一瞬——

    书册、奏折、笔架被他一手挥去,所有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桌上被彻底清空。他将她放在上面。

    “你干什么!放开我!”她在他怀里像一只溜手的鱼儿,一个劲扑腾。衣衫凌乱滑落,金丝实在磨肤,她身上很快起了几道红印子。

    卫昭眼神暗下,把身上的罪魁祸首除去,再度欺身压下。

    她猛然想到写好的信,趴过身去寻,看到信纸被别的书卷压着,已被浓墨蘸透。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隐隐含怒:“薏薏真的在意我管不管你吗?”

    “不如问,你到底爱我吗?”

    他动作毫不迟疑。

    “你到底怎么了啊!我不过说了一句‘旁人’,你便要这么对我吗?”她回不了身,下颌抵在桌边,又气又惧。

    她最不喜欢这个姿势。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卫昭的手一直是冷的,顺着她的脊背缓缓爬上,落在颈边,按住她跳动的血脉,语气阴寒:

    “若我说,我一直都是这样,如此敏感,杯弓蛇影,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钟薏惊愕地睁大眼,终于转过身,对上他好似疯魔的通红眸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离不离开的”

    她声音控制不住的颤。

    “你怕我?”

    她身体发凉,一个“怕”字张了张嘴,不敢发出。

    可是——

    “薏薏怎么还在发抖?”

    卫昭自己已经得到得到答案,低声笑了,露出森白牙齿,抚过她晃出白波的身体。

    “卫昭明昱夫君夫君!”钟薏嗓子发紧,艰难吞咽,抖着手勾住他脖颈,乱七八糟叫着。

    “你冷静点”

    她看到他唇角扭曲阴沉的笑,衬着猩红唇色,愈发可怖。

    钟薏强忍害怕,稳住声音,握着他撑在一旁冷白的手臂,用惯常的音调:“我没有想走,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她又把那个词挂在嘴边。

    但是他动作缓和下来,好像被她安抚到,低头咬住她的唇:“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第33章 “证明你爱我。”……

    “证明你爱我。”

    卫昭在她唇上细细密密地啃啮,见她只怔怔看着他,不作反应,脸色不太好看。突然用力,几乎要将她顶出桌案。

    重心被迫倾斜,后背骤然空落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只能双手抱住他的手臂。

    他的肌肉在发力时紧绷,线条流畅凌厉,延伸到肩颈处,勾勒出蓄势待发的肌肉。

    唇上传来轻微刺痛感混杂持续不断的快/感,钟薏不敢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他眼神如砚中乌墨般黑沉,还透着隐隐赤红。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晃动的幅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认真耐心:“怎么证明?”

    “这样吗?”她慢慢凑上去,像小猫一样轻轻舔他的,试图让他恢复正常。

    钟薏喜欢他的胸膛,坚实温热,每次贴上去能感受到硌人的肌理,格外安稳,特别是他抱住她的时候,仿佛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卫昭的手收紧,一点一点摸索,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钟薏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和慈和堂那夜有些像,那晚他也是如此紧逼,等到她回应,向他承诺自己也喜欢他,他才恢复正常模样。

    所以这次她也可以

    “我喜欢陛下不管您是怎样的,我都喜欢”

    卫昭缓缓摸着她身子,感受到她不再发抖了:“薏薏想让我高兴?”

    钟薏不知他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本能地顺着他的点头,难得用了自称:“当然,陛下高兴,臣妾也高兴。”

    他看着她安分乖巧望着他的样子,眼底藏着的暴戾稍退,唇边勾起一个的笑,衬着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危险陌生:

    “那薏薏求求我。”

    他再次在关键时刻抽身离去,站在桌边欣赏她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空荡感如电流滚过全身,仿佛有什么与她彻底相连的东西离开,失落在经脉中一点点地爬过。

    她抿抿唇,脑海中突然想到昨晚他带着她看的那个册子。

    「情动之时,不必压抑,直言所想,方得情深意浓。」

    他当时的声音重现在她耳畔,依旧清润,却透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张着唇,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卫昭站在原地,这回吝啬得连手也不给她用了,居高临下看着她被汗沾湿的脸和脖颈。

    她对他的眼神似懂非懂。

    钟薏喉咙发紧,好不容易艰难开口:“求你”

    早已坦诚相待过无数次,可她还是感到羞耻,抬着手臂将自己挡住。

    卫昭还不满意,视线流连,歪着头:“薏薏这样僵着身子,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真心啊。”

    她半晌,低声:“那要我怎样?”

    他垂下眼睫,探出手,指尖轻柔如风落在她的膝头,语气像是在哄,内容却全然不是:

    “自己掰开。”

    钟薏彻底愣住了。

    平日他若是想用什么都是哄着她用,她若是不想他不会强迫。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卫昭看着她快把自己缩成一

    个小虾米,周身寒意铺天盖地压下,嗓音却哀伤脆弱:“薏薏这是不爱我吗?

    “若是真的爱我,又岂会一点小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

    “不是的不是的”她下意识喃喃反驳,舔了舔因长久没有滋润而干涩的唇。

    “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我只要这个。”

    她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不畅,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全身被粉意覆盖,犹豫许久,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胳膊。

    钟薏闭上眼,声音轻得如同羽毛划过池面:“可以了吗”

    空气中的冷意被尽数驱散,男人拥上来,炽热坚实的胸口牢牢贴着她,恢复成了柔情蜜意的模样:

    “好乖”

    “薏薏还是爱我的。”

    眼角泪水滑落,不知是舒服得还是难过的,她睁开眸子看着他,抱住他的腰:“那你高兴吗”

    “当然。”卫昭轻笑一声。

    书案沉硬,天子怜惜贵妃皮肤娇嫩,不忍让她一直待在上面,只好换一个地方。

    钟薏被他带着,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漂浮在云端之上,身心俱疲,累在他怀中,快睡过去时才小小声道:“陛下,我想见我的爹爹娘亲,能不能让他们进宫来”

    卫昭动作一顿,下颌流下的汗滴在她微微泛红的白腻肌肤上:“薏薏有我还不够吗?”

    她此时被迫躺在长毯上,身下垫着他的朝服,炽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烫伤,只是重复:“我想他们了”

    他倾身亲吻她湿透的脸:“好。”

    韩玉堂守在天熙殿正殿门口,日头已有西斜之势,门才被推开。

    陛下怀里抱着贵妃从殿内跨出,将她裹成了粽子,乌黑发丝如流水垂落。两人被金灿灿的阳光照着,仿若一对璧人。

    他连忙迎接上去,被皇帝止住。

    卫昭压低声音:“回长乐宫。”

    韩玉堂才发现贵妃睡过去了,离得近些只能看到她一小张苍白侧脸。

    他气声应是,下去备车——贵妃安睡,自然是不能再用辇。

    卫昭抱着她,缓步走下石阶。

    他环顾四周,如往日寂静。平日再稍晚些,他推门而出时,看到的总是相似的景——天边落日孤悬,远处宫殿庙宇影影绰绰,身边空无一人。

    而此刻她在他怀中,夕阳也觉得温暖,他只想立刻和她归家。

    在这安宁的氛围中,他蓦然想起她累得几乎快昏睡前,还央着他让她见父母的可怜模样,周身又被寒意笼罩。

    他想象的家,可只有他们二人。那她必须也是。

    钟薏醒来时,已是深夜。

    灯盏被婢女贴心熄灭些许,只留下几点柔和豆光给她照明。她骤然坐起,环顾四周,发现偌大殿内只她一人,寂静得叫人心慌。

    缓步踏出内殿,夜色微凉,宫灯轻晃,映得廊道一片暖黄。

    红叶守在门外,见她醒来,低声:“娘娘可要用晚膳?”

    她没胃口,便摇了摇头。

    红叶见状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的样子劝慰道:“陛下在偏殿批奏折,若是等会回来看到娘娘什么都不吃”

    钟薏终究点点头,在桌边坐下。

    勉强用过一些养胃的细羹,她放下碗,见卫昭还没回来,想起今日混乱之中,飘落地面被浓墨蘸湿的信。

    她想尽早寄出去,便趴在桌上重新提笔写了一封,盖上自己的印章,终于完完整整。

    偏殿内,灯火摇曳。

    卫昭今日耽误太多时间,又舍不得离她太远,积压的公务便只得趁她睡着时处理。他一手执笔,一手翻阅案牍,目光沉敛。

    朝中事务、军机调度……每一桩都至关紧要。

    袁孙二人主张的地方试点推行已小有成效,许多寒门子弟主动报名,每日的情况如实汇在他案上,然而仍有顽固旧臣或拖延,或抗拒。

    他垂眸,扫过奏折上的名字。

    这些事都不足为虑,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真正让他思索的,还有另一件。

    ——该如何找一个理由,让钟家彻底远走高飞。

    第二日早朝结束,钟进之走出殿门,便被韩玉堂叫住:

    “钟大人,陛下召见,请随奴才来。”

    “诶!”他赶忙告别同僚,提着袍角跟在韩玉堂身后。

    这是他头一回来正元殿,大殿气氛肃穆,韩玉堂进去通报后才笑着对他说:“钟大人,请吧。”

    他小心翼翼迈过足膝高的门槛,一股舒爽凉意扑面而来。

    绕过帘帐,天子一身深色龙袍,眉目锋利,唇薄高鼻,端坐于其后。

    他淡淡扫来一眼,眉宇间的沉敛威仪让他心头一紧。

    钟进之垂下眼睑,恭敬跪拜:“臣钟进之,参见陛下。”

    他心里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断不敢以外戚身份自居,便是磕头也格外小心。

    “钟侍郎在京中还适应吗?”皇帝温润声音悠然响起,语调平和,和方才堂上全然不同。

    钟进之揣摩这话里的意思,小心答:“承蒙陛下关心,臣一家得以来到京中,一切都好。”

    “嗯。”

    气氛再度沉静下来。

    钟进之没有被他免礼,只能继续跪着。

    “贵妃昨日同朕说,思念你们。”皇帝语气不变,仿佛要跟他拉家常。

    钟进之身形一顿,陛下突然提起贵妃做甚?

    他不敢再迟疑,斟酌着顺着话头:“贱内也颇为思念娘娘,前日还说”

    “你觉得,对吗?”

    钟进之话音陡然被打断,心中一沉。

    “你们照顾她半年来有功,”龙座上的人嗓音听不出情绪,

    “朕素来感念钟大人的诚心,对待贵妃亦是尽心。但,贵妃已经嫁入宫中,那便是天家人,理应和母家断了往来。”

    ——谁规定的?

    他自是不敢说,历朝历代家中女儿进了宫,若是皇帝开恩,也会允许后宫嫔妃逢年过节与家人相见,甚至有些宠妃能为母家请封。

    只不过……

    钟薏并非他们亲女,他们也没理由求见。

    “是,是。陛下说的在理。”他应承着,俯趴下,额头磕在地上。

    当年钟家为太子解忧,揽下她身份,到底为了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

    “锦州按察使一职,许久未得良才。朕思虑许久,钟爱卿以刑律见长,觉此职正是合适。”

    钟进之一怔。

    锦州?

    虽算繁华之地,可地处偏远,靠近边疆,往来京城需要至少半月车马。

    这是?

    可按察使是从二品的官职,看上去确实是陛下垂怜,给他升官。

    还未等他想明白,座上之人继续道:“钟副统年少有为,是难得的才俊,京中军务繁重,他可单独留下。”

    他刚想松一口气,又听陛下轻描淡写补充后半句,

    “不过,朕不愿贵妃分心。家人之情,若久未相见,感情自会淡去。”

    ——陛下亲自安排这些,只是为了让他们在贵妃心中不占去半分?

    钟进之膝头一软,双手撑在地上,顾不得冒犯,猛然抬头看向他。

    第34章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天子锋锐的眉眼微微上挑,和他对视时,眸中的温和不减,仿佛真的将他看作是自己的岳丈。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念钟卿对贵妃的养育之恩,给钟卿十日时间考虑。”

    皇帝语气和缓,好似宽宥,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十天,不过是给他一个接受现实的缓冲期。

    钟进之垂首叩地,嗓音发涩:“臣谢陛下隆恩。”

    他被这道圣旨砸得头昏脑胀,晕乎乎地谢恩退下,回到钟府时,人还未回过神来。

    一年不到的时间,钟家经历起起落落他环顾周围亭台水榭,忽然想起刚搬进来时的意气风发。

    李清荟见自己夫君从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如此苍白恍惚的

    神态,终究在饭桌上忍不住开口:“今日是怎的了?”

    钟进之叹口气,放下碗筷:“陛下命我去锦州,任按察使。”

    钟夫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环顾一圈,压低声音:“不是才来上京吗,怎又要赶我们走?”

    钟进之露出一抹苦笑。

    连他深宅里长大的夫人都知道的道理,没办法再瞒下去了。

    “陛下的意思是不愿我们再与贵妃有所牵连。”

    李清荟怔住:“贵妃已经进宫,如何还能与我们有联系?”

    “昨日娘娘同陛下求情,想见我们。”

    李清荟看他说完,脸色也苍白了:“便只是这个原因?”

    钟进之艰难点头:“目前看来,是。”

    他刑部侍郎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头上还有个尚书压着,手中没有实权,对皇权无半分牵制,陛下犯不着忌惮把他调到千里迢迢的别处。

    桌上的珍馐美馔顷刻间味同嚼蜡。夫妻二人对视,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无奈。

    他们来京是因为钟薏,如今要离京,也是因她。

    烛火继续噼啪跳动,她小心翼翼看他:“那老爷是如何打算?”

    “天命难违,还能如何?这按察使的官位,确实是抬举,我若抗旨,怕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李清荟听得心惊胆战,想到自己儿子,急切道:“老爷!以礼才进京多久,他还有大好前程呢,怎么能和我们一起去那偏远之地!”

    “陛下说,以礼可以留下。”

    李清荟猛然松口气,对她而言,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亲儿子,旁的已无足轻重。

    可一想到要和儿子天各一方,她便难以自抑,忍不住呜呜哭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别哭了!”

    钟进之心中满是苦涩,被哭声扰烦。

    他这一生,仕途谨慎、行事守规,进京后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回顾过往,做过最大的冒险便是当年主动投诚新帝,以及——照顾贵妃。

    *

    这几日钟薏过得额外舒坦,每日窝在长乐宫看看书,赏赏花,偶尔陪太妃抄经,聊天解闷。

    她才得知,长乐郡主颇得皇太妃宠爱,在此之前一直都特意进宫陪她。然而,自从那日她当着钟薏的面挑拨关系的事被陛下知晓,便被下令不准再入宫,留在家中思过,纵使萧太妃求情也无济于事。

    那日卫昭好似变了个人,放荡无忌地折腾她,可事后又抱着她低声道歉,和她许诺,说会让父母进宫看她。

    钟薏确实很想他们,失忆后从未分别如此之久。但陛下说这几日她爹得了咳疾,连早朝都未上,等他修养好了,便让她们一家人团聚。

    她满心欢喜地数着日子一点点过去,隔两日便寄回一封信,并着宫里的好玩东西,一同寄给他们。

    她不知道的是,所有的信,连带着寄给翠云的,都一并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卫昭毫不避讳地拆开封存完好的信,一字一句细细看过去,越看脸色越沉。

    她总是和过去一般,有如此多需要挂念的人,便是呆在他身边,除了床榻之上完全属于他,其他时刻总是不得闲。

    那颗跳动的心,塞得满满当当,又有多少位置是留给他的?

    韩玉堂小心翼翼地瞥着陛下怒意欲发作不得的模样,看他气得快把信纸撕碎,纸页上满是他控制不住力道捏下的褶皱,又因是娘娘亲手写的字迹,不得不松手。

    ——这些信还要人回呢,若是贵妃迟迟收不到回信,伤心了,心痛的还是陛下自己。

    只不过,原件被陛下妥善收起,让他找人去代笔了。

    *

    又是一个深夜,长乐宫的寝榻一片狼藉,被褥早已湿透,不能再睡,于是卫昭结束后把她抱到偏殿。

    第一次在偏殿歇息,她不习惯,难以入眠,手臂环住卫昭劲窄的腰,脸贴在他温热的肌肤上。

    卫昭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低缓开口:“薏薏,明日,你父母进宫来看你。”

    闻言,钟薏眼眸顿时睁大,惊喜地望着他,眸光在昏暗烛光下仿若有点点星辉:“谢陛下!”

    一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卫昭见不得她为了别人如此欢欣雀跃的样子,眸色微沉,抬手将她脸压进怀中,掌心扣住她后脑,薄唇紧贴发顶:“谢我做甚,我是你的夫君,薏薏想要什么,我都能给薏薏取来。”

    钟薏觉得他的用词有些古怪,父母怎么能用“取”一字形容?可她现在太高兴了,顾不上深思,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甜甜地道谢:“谢谢夫君。”

    接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了。

    虽然嫁入宫中不久,可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她实在思念他们。明日终于可以相见,她忍不住思索到底穿什么衣裳,给他们说什么宫中趣事。

    想来想去她在宫中的日子,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和卫昭有关。

    身旁的男人揽着她的脊背,呼吸沉稳,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分,找到理由将她压在身下,亲吻她眼角的小痣:“薏薏不如想想,怎么谢为夫?”

    炽热坚硬且无比熟悉的触感抵在腰窝处,意味明显。可明明才来过啊

    她咬唇犹豫半刻,看向他,低声:“用手行吗?”

    她明日还要见家人呢,实在不想再过劳累。衡量半天,毕竟是他让父母可以入宫,虽然手也累,但总比全身酸痛下不来床好。

    卫昭自然也想到了。况且她明日听到那个消息,若是休息不够,直接晕过去就不好了。

    他决定放过她,用手掌轻轻拂过柔嫩脸颊,让她眼帘闭上:“乖,睡吧。”

    那个东西还在顶着她,不上不下。钟薏有些诧异了。

    可他只是紧拥住自己,将气息牢牢缠绕住她,不知不觉间,她被困意笼罩,沉沉睡去。

    *

    钟进之和李清荟是在长乐宫的凉亭中见到贵妃娘娘的。

    她被一群侍女环绕着,一袭轻纱勾勒背影身姿袅娜,仿若画卷。听闻旁边宫女禀报,急忙转过身,疾步走向他们,裙摆浮动,仿若盛放牡丹。

    “爹,娘!”

    钟薏可以如此称呼,他们却不行。

    两人站定,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个礼:“参见贵妃娘娘。”

    她伸出手轻轻扶住李清荟,把他们带到亭中坐下。

    走近细看,她脸上不施粉黛,却面色红润如玉,显然被滋润伺候得极好,容色比出嫁前更添几分浓艳。

    李清荟看着,心头百感交集:“娘娘最近身子可还安好?”

    钟薏听出她话里的小心翼翼,眼中一下泪意浮现:“我过的都好陛下待我也很好,只是很想你们”

    话音未落,她已忍不住扑到母亲怀中,紧紧抱住。

    钟夫人也有些难过,鼻尖发酸。她早在钟薏入府那日,便下定决心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不论最初是为了什么

    而现在他们即将要分别

    才寒暄几句,她抬眼示意钟进之。

    后者会意,低咳一声:“娘娘,臣奉命前往锦州,接任按察使一职……”

    钟薏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什么?”

    李清荟接过话头:“薏儿,你爹即将上任,我们一家都要随行,你哥会留在京中。”

    她脸上血色褪尽,立刻煞白,费力咽了口唾沫:“爹,娘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钟进之摇了摇头,语气满是无奈:“是为父主动请命。”

    她身形晃了晃,连忙被钟夫人扶住手臂。

    “锦州地处要害,正是用人之际,我向陛下请愿,愿为朝廷分忧。”

    李清荟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入宫后,一直独得陛下宠爱,满朝文武盯着呢。如今你爹若

    还留在京中,不知多少人会说这是钟家得专宠了。”

    胸口情绪纷至沓来,她几乎可以听到血液流过耳畔的声音,强忍着镇定开口:“什么时候走?”

    “明天。”

    眼眶再也承载不住过量滚出的泪珠,大颗滑过脸颊:“为何如此突然?”

    她才刚经历离别,又要再来一次?

    更何况,这是她的亲生父母!此番离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相见!

    她翘首以盼半日的心一下跌落谷底,哭得失态,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上气,红叶在一旁拍她的背。

    李清荟看她模样,心疼不已,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劝慰道:“我们正是怕你如此难过,特地让陛下瞒着你。锦州离京城不远,若是娘娘实在想我们,书信快马加鞭,很快就能收到。”

    写信写信,又是写信!若是再也无法相见,区区薄纸如何能传达心中情谊?

    她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打湿了红叶方才才递上的绣帕。

    父母二人坐在她身前,眉宇沉重,似是不舍。

    她抽噎着,攥紧手中巾帕,声音哽咽:“朝中那么多人,总有可以用的,我我去求陛下,让他换个人,不让你们走……我不求荣华不求恩宠,只想你们留在京中……行不行?”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李清荟一把拉住,道出准备好的说辞。

    “傻薏儿,你听我说你爹此番去锦州,是陛下的信任与重用,若能好好施展抱负,对仕途亦是助力……”

    她像是没听懂一般,满脸茫然,呆呆地望着她。

    “那那我怎么办?”

    声音颤抖,平日笑起来勾魂夺魄的狐狸眸中,此刻泪光盈盈地看着她,清亮的瞳孔中映照着母亲的身影,透着孩子般的无助和惶恐。

    李清荟也为人母,听到她的语气心如刀绞:“您在宫中,身份尊贵,总要学会独自面对。”

    钟薏用力转头,望着钟进之,仿佛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钟进之看到她哭得鼻尖通红的脸,半晌还是道:“臣只盼娘娘万事珍重。”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的眸中辉光骤然碎裂。

    欣喜等了十日与家人团聚,却等来这样残忍的诀别。

    她咬牙死死忍住泪意,强迫自己站直身子,指尖嵌入掌心,用力得仿佛要钻进肉中,只觉六月吹过的风,彻骨寒冷。

    许久,钟薏哑声开口:“我明白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们。

    “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她像赌气一般坐回凉亭中,声音平静:“时候不早了,我就不送了。”

    夫妇两人讷讷点头,她想象的依依不舍的场景没有出现,等忍不住蓦然回头,两人的身影已经远远离去,消失在宫墙转角。

    所有的隐忍瞬间崩塌。

    她突然哭出了声,咬住手背上的软肉,试图用疼痛压制自己的情绪,却止不住不断滚落的泪珠。

    她就这样坐着,揪着衣角,瘦弱的肩膀颤抖,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卫昭匆匆赶来时,便看到的这样一幕——

    美人蜷缩在亭中凉椅上,哭得仿若被风雨摧折的拂柳,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眼里空无一物,连他的到来也不能惊起其中的半丝涟漪,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

    第35章 她只能向他而来

    卫昭心脏紧缩,毫不犹豫把她拥入怀里。怀中的身子已经冰凉,僵硬着被牢牢揽住。

    乖乖,夫君只让你痛这么一回,等你彻底将他们全部忘记,便再也不会难过了。

    他指腹擦过她脸上的泪痕,眼底掠过心疼之色,可在这心疼之下,却涌动着另一种诡谲的疯狂情绪——

    快感。

    她现在失去一切,终于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了。

    不过他记得自己是谁——

    卫昭手臂收得更紧,将她稳稳包裹在怀中,沉静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语气蕴藏万千轻柔:“薏薏,别怕。还有我陪着你,我一直在”

    一个温润体贴,深情款款的夫君。

    钟薏从他胸口抬头,一双眼睛红肿地看着他,嗓音哑得快发不出声: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爹爹要去锦州?”

    卫昭面色如常,自然道:“他怕你过度伤心,让我将你瞒住,等他们主动和你说。”

    他轻叹一声,含着恰到好处的敬重与惋惜,“老人家心系国事,主动应承下来,真乃我朝肱骨之臣。”

    钟薏没接话,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下。

    “薏薏,你可是怪我?”他语调温吞,藏着一丝试探,指尖悄悄滑过她的脊柱。

    钟薏眼睫一颤。他把她和父母分开,还瞒着她,她自然是有怨的。

    可父亲是主动答应,且若是真的如他们那般所说,锦州告急,事发突然,朝廷需要人手,身为他的女儿,她如何有立场怨他人?

    但她现在心绪无比复杂,乱得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棉线。

    爹娘离去,终究有她一部分原因

    卫昭想到方才听到侍卫转述她所说“我不求荣华不求恩宠”,眼神顿时阴晦下来,一字一句缓慢开口:

    “心肝可是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她浑身一抖,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感受到她无言的抗拒,脸上划过阴沉,突然轻轻一叹:“你爹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你如今身在宫廷,处境不同往日,才主动请命。我原也想挽留,但他执意如此。”

    “薏薏若怪我,不如,我把他们召回?”

    这句话轻飘飘地砸在钟薏耳畔,她猛地抬头看着他,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真的可以吗?”

    卫昭低低笑开,低头亲了亲她冰凉发涩的脸颊,语气蛊惑纵容:“若你想,我随时可以去。”

    他的声音无比缱绻缠绵,顺势揉着白嫩的耳垂,耐心和她解释:

    “只是,你爹若突然临行前被召回京,虽你我清楚其中缘由,可待流言蜚语传开,三人成虎,恐怕他不仅难以自证清白……日后怕是也

    “钟大人半生辛劳,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若是一时落人口实,那便太可惜了。”

    钟薏心头一震,脑中浮现方才娘亲的话,此番离去对父亲仕途也有助力

    若是被她因一己私欲召回来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脊背弯起,最终还是低声道:“不必了。”

    卫昭垂眸,欣赏她小小柔软的身躯依偎在自己怀中,还在颤抖着,湿润潮意一点点渗入领口衣襟。

    像是终于认命的幼兽,察觉到自己被抛弃,只能无助地被迫蜷缩在新的庇护之下。

    他轻声安慰,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

    他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下去,她的心还停留在那离她而去的亲情中。

    但是没关系,他会用安慰、拥抱,让她习惯。

    没有旁人,没有让他厌恶到如今的亲情牵绊,只有他。

    卫昭手指收紧,缓缓摩挲她的纤细腰肢,漫不经心地一寸寸丈量过去。心头的快意一点点膨胀,唇角抑制不住地想要勾起,又被他死死压下。

    眼中光芒深邃幽暗,亮得好像森林中蛰伏已久、不怀好意的野狼,贪婪看着已经踏入陷阱中的猎物,嗅闻着她身上的悲伤气息,浮现难以抑制的愉悦神色。

    忍了大半年,好在结果如此美妙。

    美妙得他全身颤栗。

    *

    皇帝这几日心情颇好,连带着身边的宫人也轻松许多。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的父亲奉旨,一家子远赴锦州。娘娘初闻消息时几乎要哭晕过去,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晚上睡觉时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落泪。

    陛下心疼至极,直接将寝宫搬到了长乐宫,甚至亲自喂她饮食,哄她入睡,唯恐娘娘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所幸一段时日下来,有陛下的陪伴,娘娘渐渐从悲伤中走出,好似接受了父母的远去,认清只有他才是她未来唯一的依靠,愈发依赖他,眼

    里再无旁人。

    陛下更是把她像是拴在了腰上,朝夕陪伴,便是去正元殿处理政务也要带着,两人身影几乎是日日连在一起,有陛下的地方必然有娘娘。

    此番圣宠之下,朝中哗然,老臣们自是颇有怨言:这贵妃便是命数再利于皇室,也不该如此破坏宫闱之规吧?

    只不过劝谏的奏折皆被皇帝轻描淡写地驳回,他如今手中权柄稳固,朝中再无人能掣肘,已不必再事事顾及群臣的感受,连驳斥都懒得多费唇舌。

    若是有人执意上谏,甚至想以死相逼的,陛下也只淡淡落笔,笔锋锋锐,字字寒凉:

    “既觉忧心,便好生养病,毋再多言。”

    皇帝这副模样,让京中不少世家心惊又无奈,那些个原本一直想让女儿进宫的,也不得不开始物色适龄郎君,生怕女儿踏入宫门,陛下眼里还是只有那惑国妖妃,自家娇女落得个彻底忽视的凄惨下场。

    不论外面传言如何,长乐宫高墙深锁,将所有流言蜚语隔绝在外。

    钟薏坐在贵妃榻上看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却始终看不进去。

    那日她虽和父母赌气,可毕竟血脉相连,终究不舍。

    前一晚和卫昭商量好了要亲自出宫送行,为此还拒绝了他的亲近,唯恐第二日精神不济。可不知怎的,她竟然晕乎乎睡了过去,临近中午才起来。

    皇帝一早离开,去接见北越使臣;婢女们见她沉沉睡着也不敢惊扰。

    等钟薏急忙起身洗漱好,宫人来报——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心中惴惴又难过,自己从未如此贪睡,更不该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一觉睡到错过,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甚至怀疑自己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可坐在镜前端详,面色红润无异样,伸手按了按脉搏,也未察觉特别之处。

    只得把疑惑压在心中。

    从那日开始,她的世界就变了,或者说,她自己变了。

    她变得愈发依赖卫昭,若是他在身侧,一切便安稳妥帖,若他不在,她就像是被丢进了孤寂的漆黑深渊,心慌意乱,茫然喘不过气来。

    今日卫昭有要事和朝臣商议,不好带她,只叮嘱她好生歇息。

    钟薏一个人留在长乐宫,本想像往常一样在榻上看书解乏,可那些墨迹好像变成了烦躁刺眼的黑点,不断扰她心神,让她坐立难安,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蓦地合上书卷,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每一个地方,长案,锦榻,屏风都让她想起自己与卫昭在此处亲密相处的样子,来回走了几遍,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不是滋味。

    殿中冰鉴从早到晚地摆着,散发幽幽沁人心脾的凉意,可她还是觉得有一团邪火烧着,好像顶着当头烈日照在身上,越发烦躁。

    红叶端着点心进来,看到她的样子,迟疑道:“娘娘,这是御膳房新上的荷叶杏仁露,清热消暑,不如尝一尝?”

    “不吃。”她眉心微皱,语气不耐,眼睛还望着回廊处的大门。

    红叶抿紧了唇,眼底划过担忧,心疼又不好开口。

    娘娘近日反常,时而无端发脾气,时而又开始落泪。婢女们看在眼中,觉得她与刚入宫时简直两模两样。

    刚入宫那会,她整日笑着,经常出去四处走动,待人温和有礼,望着陛下时的眸子也是亮晶晶的,恋慕却不执着。

    哪会像现在这般,所有情绪都寄在陛下一人身上,喜怒哀乐都被他牢牢牵制。

    她们看在眼中,心中知晓娘娘会变成今日这般,都是天子一手促成,可无人敢言。

    钟大人离京前一晚,她们受了陛下吩咐,在熏香里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安神药,这才致使娘娘睡过,错失和父母相见的最后机会。

    可待陛下归来,看到她失落惶惑的模样,却又假装毫不知情,上前揽她入怀温言安慰。

    娘娘悲伤无依,被他轻言软语地哄,竟是像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紧紧抓住。

    陛下这般费劲心机,整日让她们关注着娘娘的一举一动,当是很喜欢她的罢?

    可又像是把她当成了攥在手里的风筝,牵着线,一会收一会放。

    偶尔因公务离开很久,听到她们如实禀报娘娘在他不在时是如何焦躁不安,盯着宫门看了多久,又何时眼圈开始泛红时——

    整日冷肃的龙颜总是会微微一笑。

    仿佛这一切皆是他无比期待的模样。

    钟薏不知红叶到底如何想的,只是和朝朝一起卧在窗边的软榻上——那里正对着远处的殿门,她只需要一转身就能知道陛下有没有回来。

    窗外日头逐渐偏西,阴影渐长,宫内景致撒上一层橙黄,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跪趴在窗边直直望着,便是朝朝闹她她也不为所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殿门终于沉沉开启,跨进一个明黄的修长身影。

    下一瞬,她几乎是本能起身,奔出正殿,裙摆翻飞若蝶,一路跑过曲折长廊。

    卫昭目光锁住她跑过来的纤细身影,眼底笑意荡漾,想到她未出嫁的那晚,也是如此在夜色中不顾一切地飞奔向他。

    命运早已注定,她只能向他而来。

    仿佛在等她投怀送抱一般,他只是负手站在原地,神色沉静唇角含笑,直到她一头撞进自己怀中才伸手将人稳稳接住。

    钟薏头上已有细汗渗出,呼吸急促,脸颊泛着潮红,抱住他的腰肢,声音委屈低软:“陛下今日怎么这般晚我好想你”

    眼睫在玉面侧脸上投下一块阴影,卫昭回抱她,声音一如既往清润:“我一处理完事务,便来寻薏薏了。”

    鼻尖熟悉的气息幽幽包裹住她,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那股持续了一日的焦躁终于被奇异地安抚下去。

    钟薏再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揽住他,将自己埋在他怀中。

    男人低叹一声,好像在心疼她过久的等待,拥住怀中人,顺势将她抱起,步履从容回到殿内。

    第36章 “乖,别哭。”

    殿内烛火已经点起,火芯活跃摇曳在琉璃宫灯中,映照雕梁画栋的浮金暗影,香气靡靡。

    卫昭怀中搂着一个柔软身影,气氛温存,宫女远远守在门口,不敢靠近。

    “今日我不在,薏薏干什么了?”

    钟薏坐在他腿上,身形纤细,被他完全拥住。卫昭习武多年,腿上肌肉紧实,坐在上面其实并不舒服,但是她已经习惯了这份温度和触感,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她手指在他胸口划圈,声音小小的:“没干什么。

    又像小猫一样蹭了一蹭,鼻尖嗅到他的冷香,“你不在,我什么都不想做。”

    卫昭一顿,怀中人神色慵懒,语气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娇态。他心头鼓胀,被她的无心的甜言蜜语塞了个满满当当。

    “是我不好把心肝一个人丢在这里”他的手抚过乌发。

    她蹭了蹭他的胸口,眉眼舒展开,喉间低低“嗯”一声。

    “今日的药吃了吗?”他享受钟薏的贴近,轻声关心。

    “吃了。”她乖乖点头。

    卫昭满意勾唇,这段时日,他衣不解带地陪着她,悉心安抚劝慰,像是最无私的伴侣。

    而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熬过最开始的悲伤后,她甚至将自己一切怀疑和他坦白,联系起之前的端倪,托他帮忙查自己失忆前发生过何事。

    她亲手将过去的一切放在他手中,把他当作自己和外界联系的唯一桥梁。

    她的沉沦比他预料的更快、更彻底。

    卫昭抬手摸到她的小腹,钟薏怕热,尚服局制来的夏季衣衫便格外轻薄,水蓝色的布料贴在肌肤上,手掌落下,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柔软腰腹的弧度。

    一捏,却发现胃中扁平,甚至没有多少肉感。

    他眉心皱起。

    红叶站在远处,注意这里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靠上来:“娘娘今日午膳吃得不多”

    烛火跳动,光影在他面上投下阴影。他闻

    言垂眸,细细打量她,只觉得平日圆润的小脸都消瘦了两分,眼底带着倦意。

    “没胃口。”

    卫昭没回应,手掌沿着她的腰寸寸收紧,直到她嘤咛一声才松手。

    像是妥协一般,他恢复温和神色,挥手示意宫人摆上晚膳,亲自喂她。

    他耐心地将小勺送到她嘴边,钟薏看着他的脸,张开唇,含住勺尖,温热汤汁滑入胃中,暖意蔓延。

    刚开始她并不适应他像孩子一样对待自己,可卫昭好像乐在其中,自然得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时间久了,她竟也习惯了,且他总是能在满桌中准确找到她爱吃的,并喂给她。

    一盏茶的功夫,钟薏开始拒绝。摸到胃中终于踏实一些,卫昭才放手,拭去她唇边汤渍。

    用过晚膳,他陪她看书,两人靠在罗汉榻上。

    卫昭随手拿过榻旁矮柜放着的书,漫不经心翻了翻,墨香弥散中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淡淡甜香。

    他一目目扫过书脊,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柜中。

    曾经日日翻阅的《伤寒杂病》之类被压在最底下,上面全是一些灵异志怪之书。

    他本想为了万无一失,吩咐婢女将她的医书悄悄撤走,免得她某日心血来潮,翻到什么不该看的。

    可观察下来,根本不必。

    原来她还会眼神晶亮地同他讲述,自己是如何在生日宴上救了那赵长筠,语气中满是自豪。

    可现在已经全无关心,眼底只有他的身影。

    就像之前她会呜咽着从梦中醒来,缩在他怀中,哭着说梦到自己站在城墙外,只能看到父母远去的身影,梦到被哥哥质问,是不是自己才是让他们远走的罪魁祸首。

    而现在,她不会再做这样的梦了。

    钟薏沉浸其中,没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黏腻的打量,不知不觉从他怀里坐起,越看越入迷。

    卫昭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指尖勾起她颊边几缕挡住他视线的发丝,按耐着等了一会儿,才将人揽入怀中,嗓音轻缓:“去沐浴了。”

    长乐宫的浴池只在新婚时用过两次。往常是她独自沐浴,自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但是自从卫昭将寝居搬到一处,这池水便几乎夜夜都要被搅动,温热翻涌潺潺不息。

    浴房的桶虽然大,也耐不住反复搓磨,动静稍大一些便溢出满地的水,湿透玉砖。

    钟薏觉得不好意思,满地狼藉旁人一看便懂发生过什么,相比之下,浴池隐蔽一些,即使折腾太过厉害也不会留下明显痕迹。

    她仰头看着卫昭,目光湿漉,带着分明的依赖伸手勾住他脖颈,由着他抱到池边。

    衣衫滑落,她身上还披着一层轻软薄雾,欲盖弥彰,露出的部分肌肤宛如最上等的温玉,散发莹润光泽。

    浴池辽阔,封闭空间内热雾弥漫,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朦胧光影。

    她赤足踏入池中,温热池水从脚踝漫过,一寸寸淹没至胸口,柔软衣摆漂浮在水面。

    钟薏纤细十指攀在池边的光滑玉石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入。

    男人阴影被墙边的烛火拉长仿若鬼魅,延伸到池中,她只莫名觉得危险,光滑肌肤上泛起一层疙瘩,整个人缩回水中。

    下一刻,流水猛然晃荡,隐隐勾勒出玲珑曲线,又被另一个身躯逼近,水波撩开,溅起细碎涟漪。

    卫昭俯身,手准确盖住她方才碰过的池沿,其上还沾着她的温热气息,将人圈在怀中。

    她的脸被雾气蒸腾得微微泛红,发丝沾了水,蜿蜒着贴在瓷质的玉颈,对比强烈。

    池水温暖,可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更甚,她欲后退一步,后腰却撞上微凉的石边,再也无处可去。

    “躲什么?”

    他捉住她的小动作,嗓音带出如水汽一般晕出的潮湿的意味。

    池中雾气蒸腾,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嗓音微弱:“没有。”

    她不是在躲而是,看到他方才那般,说不上来的动作。

    身体比她更加诚实,为了证明什么似的,飞快主动贴近他的身躯,湿润的指尖攀住他放在池边的手腕,钻进他五指的缝隙中,慢慢地,十指相扣。

    “嗯?可我怎么瞧着,薏薏有点怕我?”

    男人定定看她片刻,一根根剥开与她交缠的手,温软一点点离开,直到她柔若无骨的手掌“啪嗒”一声,掉入水中。

    她的心仿佛也被随之抽空。

    卫昭松开揽住她腰肢的手,像是要给她一些空间,微微退开些许。

    钟薏呼吸微滞,还未反应过来,男人的气息已经一下疏远,水声回荡。

    她忙上前几步,怕他真的会离她而去一般,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攀住他宽阔臂膀,柔软的身躯手脚并用地缠上,生怕他再度离开。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你不要走”

    她说着,自己都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急喘的声音和漾起的水声逐渐消失。

    “薏薏舍不得?”

    手掌好像不经意一般擦过某处,卫昭似笑非笑地把她缠在自己腰间的丰润大腿扯落,逼她离开自己的怀抱,独自站在池中,彻底失去依附。

    池面晃荡,她被碰到,带出一阵难耐的战栗,站立不稳,膝盖发软,又被他伸出有力的臂膀扶住。

    他将她脸掰正,嗓音压低,透出十足的耐心:

    “我只是稍微走开一些,便如此害怕吗。”

    他手下稍微用力,修长手指将红润的嘴巴捏成一个可爱的圆形,轻轻揉按,迫使它朝自己开启,声音低到只有贴紧耳畔才可以听到,

    “那薏薏是依赖我,还是换做别人,也可以呢?”

    “嗯?”

    他紧紧摄住她的眸子,目光带着陌生的审视,等待着她的答案,不让她躲闪分毫。

    他就是要让她彻底认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让她亲口承认离不开自己。

    钟薏眼神慌乱颤动,不知道他今日为何不像往日一样立刻无条件地抱住她,反而问这样的问题。

    熟悉的空落感漫上心尖,好像在啃噬她的血肉,让自己浑身发痒。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没有他,于是毫不迟疑:

    “我只想要你别人都不可以!”

    最满意的答案。

    卫昭终于露出她所熟悉的温柔笑意,张开双臂由着她扑上去,轻而易举接住她,软腻胸口顺势和他紧紧相贴,毫无缝隙。

    钟薏下颌放在他的肩颈上,双腿更加用力地勾住他的腰。

    他掌着她圆润的臀,将双腿盘到自己腰上,让她抱得更轻松一些。

    “我不会躲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她嗓音闷闷,染上哭腔。

    钟薏觉得委屈。

    最开始明明是卫昭先缠上她的,现在他们的位置好像互换了一般。

    钟薏又想到自己如今只有他作为唯一依靠,悲从中来,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顺着颤抖的眼睫滑落,淌进池水,了无痕迹。

    “乖,别哭。”

    这个姿势极为方便,他一边安慰,一边手指不自觉顺着腰窝滑入股沟。

    池水晃荡,涟漪扩散,溢出到岸边,一滩水痕在光影下晶亮,照射出紧紧相拥的身影。

    热气蒸腾,美人珍珠般光泽的肌肤被染上一层浅粉,从肩颈蔓延到精致锁骨。

    她伏在他怀中,身体软得像是池面上漂浮的雾气。

    但即便如此,即便身体被填满,心头的空落还未散去。

    她需要更多。

    于是钟薏迫不及待般地

    ,献出自己的唇舌。

    她已经习惯了被他亲吻,在引导下知道何时迎合、何时喘息,在他克制着试探时,会主动去寻他的舌尖,叼住轻轻碾磨,红唇微张,贪/婪地接纳他的一切。

    曾经她会因为他逾矩的举动羞涩,可现在即使被吻到呼吸絮乱,她也沉溺于和他亲密的快/感中,直到脸色涨红。

    她甚至觉得,唯有通过诸如此类的动作才可以完全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更甚于拥抱,誓言。

    察觉到她的主动,卫昭轻笑着拉低头颅,不轻不重地咬住她的下唇:“薏薏如此离不开我吗?”

    她双颊粉红,浑身猛地一颤,好像被直接点破心事,双手攀附他后背,唇瓣追上去更加地紧贴他。

    钟薏不想回答。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病态,对他的依赖太过于,好像染上了什么难以戒除的瘾,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

    可是她无能为力——卫昭是她伤心难过怀疑自己时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人,是反反复复如魔音一般在耳边许诺唯一不会离开她的人,是她伸出手就可以触及的存在。

    她就是不想离开他,哪怕一点点距离。

    感受到她的固执,卫昭满意笑了,眼底充斥隐晦的愉悦,张唇间扯出猩红交缠的舌尖和森白牙齿。

    他紧扣住她的后脑,让两个人更加亲密无间,将所有的沉溺、依赖、挣扎全部碾碎,舌尖直抵喉咙,另一只手掌控的力度随之加深。

    池中水温过于高,熏得她脑海一片混沌,发出的声音被完全吞没,窒息感涌上,但她如自己承诺的那样没有逃开,更加深切地被嵌入怀中。

    小舟漂浮在即将迎来巨浪的翻滚海面,突然被倾覆,完全打湿。

    第37章 他也会自愿献上生命

    钟薏眼泪掉落得更厉害,好像他的安慰不过是随口之言,本意就是要让她流尽所有水,干涸至死。

    身躯无力,在水中挂不住,几乎要溜走。

    她本能地向热源靠近,四肢并用地缠上。只有真正地和他在一起,她才可以真正安心。

    修长的手指撤走,如她所愿那般,沉沉的重量落下,卫昭揽住她,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动荡间,那层云雾般的纱衣不知何时滑落,漂浮在水面,被荡漾的池水推着远去。

    钟薏伸出一只湿淋淋的白臂,想将它抓回,指尖还未触及,纤细的手腕便蓦然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

    腰间一轻,被迫脱离温暖的池中,后背完全贴在不久前曾攀附过的温凉石岸上。

    仰面时,眼前不再是粼粼池水,只有昏黄灯光中巍峨宫殿高悬的朱红横梁。

    卫昭立在池子里,踩着陷入池水中的玉阶,氤氲水面刚好遮住腰腹。

    他看着她的模样,湿发缠颈,肌肤在雾气里泛出几分近乎不真实的白,忽的想到今日呈上的地方奏报。

    说是沿海渔夫在捞珠时偶遇鲛人,传说中半人半鱼的生灵,姿容艳绝,能以一曲摄人心魂,引人入海,甘愿溺亡。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生物,自然想象不到究竟该是何模样,但是——

    他望着她躺在石上的身躯,突然生出诡异错觉——

    若是,她化作鲛人呢?

    雪腻的肌肤自此覆上五彩奇异的鳞片,白皙修长的双腿被鱼尾取代。

    再被如何都只能摇动一条可怜的尾鳍,缠在人腰间无力拍打水面。

    无处可去,只能在他构筑的天地中,日日翘首以盼等他来临。

    她嗓音本就轻软婉转,若是吟唱那等魅惑人心的曲调,又会如何?

    他会笑着沉入水底,将心脏捧给她吞食。

    卫昭喉结剧烈滚动,手指滑过她湿漉唇角,触感柔软得仿佛错觉。

    一道冰凉水滴落在他背上,将他的幻想打断。

    钟薏脚趾尖勾过水面,带起一串涟漪。

    像是被彻底调驯的精怪,喘息间张唇露出艳红舌尖,伸手覆在他的手背,顺着一道道明显的青筋描摹过去,力道极轻。

    像是带着什么暗示。

    上方,是她温热的掌心,下方,是更柔软细腻的触感,几乎可以让手指完全陷入。

    他低头,盯着她微微失焦的瞳孔。

    她眼里没有他,只有快感。

    于是他再一次突然撤身,动作果断。

    钟薏怔住,眼神一晃,慌张地抬眸去找他。

    卫昭如愿以偿地在她眼里重新看到自己,才上前牢牢抱着她。

    于是钟薏眼前不再是横梁,而是他越发晦暗的神色。

    “……好乖。”

    *

    卫昭将她放回榻上时,她已经累得快要睡过去,鸦睫轻颤,眉梢间带着未散的潮意。

    他给她穿上寝衣,本想起身,可她突然伸出手攥在领口,力道微弱,却让他立马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着,指尖和关节透着不久前用力过度的粉。

    便是这只手,方才沾起那东西滑入口中,含笑和他说“好吃”。

    卫昭呼吸一滞,血液轰然窜流,烧得他掌心滚烫。

    可她已疲惫至极,眼尾染着薄红,连呼吸都软绵清浅,毫无防备地窝在他怀中。

    他垂眸,手掌微动,贴上她的手指,想要慢慢松开。

    抚过指节的瞬间,钟薏便惊醒。

    睁着一双水汽未干的眼,惶惶地看着他,手指下意识收紧,像怕他丢下她似的,带着本能的依恋与戒备。

    男人在昏暗光线下静静看着她,轻抚过被擦干的细碎额发,嗓音温柔:“乖,我去拿药。”

    她没有回应,眉心蹙起,嘟着唇闭上眼又睡过去。

    手指却仍未放开。

    他没动。

    今夜她格外听话,甚至主动得有些荒唐,像是终于学会了用柔软的皮囊讨好他,试探他,一遍遍将自己送进他掌心。

    卫昭垂眸,盯着她起伏的脸颊,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他低下头,毫无预兆地张口,咬住。

    他舔得太用力,像是要将她那点柔软舔化,吮到发烫,吮到皮肤泛红、肌理灼痛。

    钟薏在梦中轻哼一声,下意识想转身,被他死死按住。

    他舌尖沿着她脸颊轮廓蜿蜒而下,舔到下颌,舔到唇边,却始终不肯亲下去,只舔着她像花瓣一样的唇角边缘。

    舔得她肌肤发红,气息带着梦中的战栗。

    他才慢慢松口,脸伏在她耳边。

    “……漪漪,是不是爱我一点了?”

    *

    今日长华郡主在府中被关了两个月整,终于得以放出,人都消瘦了不少。

    还没来得及高兴,宫里却来了个小太监,笑盈盈恭喜:“陛下已给您定了婚事,郡马乃镇西大将军裴珩之子裴凛,不日便下旨。”

    卫婉宁穿着一身素衣,唇边刚提起的笑意骤然落下,险些站立不稳。

    镇西将军?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要离开生长了十余年的京城,去那天寒地冻的边关,与一群粗鄙武夫过一辈子苦日子?

    更可怕的是,她听说过这个裴凛,军中出了名的冷血,暴烈无比,连几位小妾都没活过两年。

    她若是嫁过去,稍有不慎岂不是小命不保?

    卫婉宁被吓得魂不附体,强行扯出笑:“公公说笑了吧,这这事皇太妃可知情?”

    小太监躬着身子,低眉顺目道:“这可是太妃亲自给郡主您求来的恩典呐。

    “陛下说啊,上回郡主在娘娘面前口无遮拦,如今该是反省够了,无事就不要进宫打扰太后清修。镇西离上京颇远,郡主不妨尽早收拾收拾,免得到时仓促。”

    这哪里是恩典?!

    分明是在变相报复她!

    她心头怒起,几乎要当场发作,好不容易维持贵女仪态把人送走。

    回到正厅,抬眼见那不成器的父亲还坐在堂上,半瘫着耷拉着头,心中滔天/怒火瞬间攀至顶峰。

    “你还睡!今晨就不该让门房给你开门!”

    卫婉宁一声怒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冷冷盯着堂上之人。

    她爹年轻时风度翩翩,也算京中少有的俊美书生,意气风发才名远扬。也正因如此被公主一眼看中,求娶入府。

    他本是杭州人,家族在当地不过小有名气,来京求的是功名利禄,却被一纸婚约桎梏,只能做仰公主鼻息而活的驸马。

    大公主薨逝,他

    彻底没了约束,沉迷烟花柳巷,夜夜饮酒作乐,原本俊雅的容貌也因常年沉迷声色而变得浮肿蜡黄,一身金银也掩不住形容落魄。

    卫婉宁一想到他一夜未归,还正好被太监撞上,心里怒意滔天。

    却看他懒懒挪了挪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快哭了出来:“你女儿马上要被送去关西了,你难道半分反应都没有吗?!”

    他终于动了,撑着扶手站起,脚步虚浮,却是往自己卧居走去了。

    卫婉宁梗着脖子,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狠狠擦去才掉下的几滴泪。

    她不该再对这个人有任何期待的。

    她早已看透他是个什么人,如今算是彻底死心了。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卫婉宁回头扫过堂内众人,丫鬟一个个缩着身子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她声音冷静:“给我梳妆,我要去找表哥。”

    *

    七月,暑气蒸腾。

    陛下勤政不怠,即便酷暑难耐,亦未随前朝旧例前往行宫避暑,而是留在宫中亲理政务。

    皇宫内。

    皇帝欲将理政之处挪到天熙殿,比之正元殿离长乐宫更近些,娘娘来回也不会太热。

    西侧殿藏书甚众,本是极好的去处,但经过了上一回书桌上的阴影,她实在不愿踏足。

    只是卫昭那日坐在案前,眸子幽邃看她:““薏薏不肯来天熙殿,是因为……厌我了?”

    “哪怕我整日不回来,也不肯和我住近一点?”

    “”

    书房内有一处耳房,装饰得华丽舒适,钟薏平日常窝在里面。

    今日恰逢修沐,无需避讳大臣,她便懒洋洋地趴在外间特地为她准备的碧玉小榻上看书,一边吃宫女剥好的荔枝。

    阳光正好。

    她咬了一颗,唇边沾了层薄薄的汁,白皙的手指搭在榻边,两只脚一晃一晃地轻摇,鬓发从肩头落下来,覆在衣衫松垮的背上,遮住半截微隆的肩胛。

    卫昭盯了许久,终于起身一步步逼近。

    她正低头翻页,神色怔怔,像是在对书中什么出神。

    他停在她身后,俯身,嗓音压得极轻:“薏薏在看什么?”

    钟薏肩膀一颤,回过神,一偏头才看见他离得这样近。

    她正要坐起,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整个人顺势沉进他怀里。

    “别躲。”他低声,“我看看你。”

    钟薏顿了顿,想敷衍过去:“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他声音温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刨根究底,掌心贴着她纤细的腰身,慢慢收紧。

    钟薏指甲掐进纸页,良久,轻声念道:

    “昔有高士,入山修行遇一灵鸟,羽若霜雪,鸣声清越。爱之,携回山中,以檀木为笼,玉果为食,亲手调护,朝夕相伴。

    “灵鸟初时惶恐,终日振翅扑扉,然高士温言软语,许它无忧无惧。

    “岁月流转,鸟不再试图飞翔,高士见状,心悦之,言:‘此已安,往后必不愿离我而去。’

    “某日,高士因事下山,夜归时,见笼门大开,灵鸟不见踪影。

    “遍寻不得,然翌日晨曦初照,他于山崖下见灵鸟残骨。

    “灵鸟本可远走,然羽翼久废,筋骨羸弱,纵破牢笼亦再难振翅长空。

    “此后,高士再不养鸟。”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静谧。

    卫昭手还紧紧抱着她,垂下眸子:“薏薏是如何想的?”

    她偏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

    男人唇边笑意温柔浅淡,眼尾弯起,瞳孔被外面照进来的日光映成淡淡金色漩涡,虚妄又诱人。

    在钟薏看不见的后背,扶在腰间的手却用力得指骨凸起,一片青白。

    她方才读这故事时,只觉荒诞,如今念出口,才忽然觉出一丝凉意从脊背渗透出来。

    鸟若真愿离去,为何不在筋骨未废时便振翅高飞?

    她长了张嘴,声音轻微:“荒唐。”

    “为何荒唐?”

    他俯身靠近,拂开她鬓角发丝,声音低到几乎要钻进耳朵里:

    “你觉得那个高士做错了?”

    “他为那灵鸟筑巢,百般呵护……可那鸟一醒,就想着飞走。”

    “你说,他是不是养错了?”

    他说着,鼻尖贴过她耳边,轻轻蹭了一下,那触感如鬼魅,几乎带着亲昵的怨意。

    “还是说,这鸟从未想飞,只是不甘被人识破这点软弱……才故作挣扎?”

    “若无高士,它或许早已在某个风雪之夜冻毙,或被猛兽吞入腹中。可它未曾死去,还被好生护着,日日有食果,风雨不侵。”

    钟薏一瞬间愣住了。

    他的话和她刚才所想,完全不同。

    他换了一个角度,不去谈囚笼,不去谈它失去了自由,而是将重点落在了“灵鸟得到的一切”上。

    她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

    这真的不是错的吗?

    她无法当面反驳。

    卫昭看着她怔忡的侧脸,唇角弯了弯,没说话,指尖伸过去,慢慢地拭去她唇边残留的荔枝汁。

    将指头送进自己嘴里,含着吮了。

    苍梧郡的荔枝,太甜。

    不过他很喜欢。

    钟薏对他这般的亲昵动作已经习以为常,眉头纠在一起,还沉浸在故事中。

    他眼色幽沉下来,忽然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腕,缓缓带到自己脸上。

    她微愣了一下,便看见他闭着眼,轻轻地,把她的手掌贴上自己的眉心——

    像一场荒唐又虔诚的朝拜。

    她手指间还带着淡淡的荔枝汁,他却像是吻什么神物一样,一点点捧着,捧得小心、又病态。

    轻轻侧头,呼吸落在她掌心,温热、潮湿。

    然后他睁眼,盯着她的眼睛,将那只手送到唇边,低头含了进去。

    指节、指腹,连带着骨缝间的细嫩皮肉,全被他一点点吞进嘴里,像是要慢慢拆开、融进自己身体里。

    钟薏下意识用力,摁住他不安分的舌头。

    男人低低轻喘一声,顺势咬了两下,吮得她骨节发麻、指根发红。

    “不过是个寓言,”他含着她指尖,舌还在缓慢地卷舔,“世事千奇百种,世人见解各不相同,薏薏聪慧——”

    “何必拘泥于此?”

    他吐出被舔得一塌糊涂的手,声音听起来格外蛊惑:“何不……让我给你讲个更有趣的故事?”

    “一边做一边讲,好不好?”

    第38章 “我喜欢听。”

    最近天气酷热,宫中来往宫人不多。卫婉宁顶着烈日一路赶到正元殿,却被告知陛下不在,近日都在天熙殿处理政务。

    她没犹豫,又折到天熙殿。

    甫一跨进,便看到密密匝匝的宫人垂首站在正殿西侧的阴影下。

    卫婉宁脚步一顿。

    许久不来,表哥何时身边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

    韩玉堂站在其中,一眼瞧见她带着几个婢女风风火火过来,赶忙迎上:“郡主,今日怎么得空大驾?”

    “本郡主求见陛下。”她边说着,边想越过他径直往里走。

    韩玉堂心头一跳,立刻拦住:“郡主,陛下正在处理要务,未曾吩咐,旁人不得擅入。”

    卫婉宁皱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既不是早朝,也没见有大臣进出,怎么就突然不能打扰了?

    她就算再喜欢表哥,也从来不会没脑子地去找他,都是有事才去。因此这么多年卫昭一向不拦她,就算不乐意见也不会直接让她吃闭门羹。

    “还请韩公公去通禀一声,”她停下,语气客气。韩玉堂是天子亲侍,她不得不给几分面子,“我今日来,实在有急事。”

    话虽如此说,她往宫檐下一站,一副等不到陛下不罢休的模样。

    韩玉堂心中叫苦不迭。

    他也不想这么得罪郡主,可问题是——

    殿内现在哪是寻常时候!

    方才陛下才命他们退下,而贵妃正在里面,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现在去打扰说郡主求见,那岂不是去送死?

    骄阳当空,韩玉堂却打了个寒

    战。

    进不得又拦不住,第一次碰见如此场面,他脖颈渗出的冷汗滑落,被风一吹,更加冰凉。

    但他是人精,只犹豫了半刻,很快拿了主意,堆起笑道:“郡主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

    卫婉宁见他识趣,满意点头,看着人步履匆匆转过殿角,身影隐入高墙。

    韩玉堂一路小跑着往西偏殿走,似乎真要去传话,走到郡主看不到的地方却陡然停下。

    他藏在殿柱后,偷偷看了眼远处书房紧闭的黑漆大门,犹豫片刻,半步也不敢向前迈,索性绕着柱子走了几圈,估摸好时间,整理表情匆匆折返。

    韩玉堂拱手赔笑:“郡主,实在抱歉,陛下正在处理紧急军务,实在脱不开身。郡主若不如先去别处歇息歇息?”

    这天气炎热,让她去别处歇息,亏他说得出来!

    卫婉宁刚要发作,突然心头一转,回身对侍女道:“春夜,你在此处候着,我去别处转转。”

    丫鬟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自家主子转身往殿外走去。

    韩玉堂松了口气,忙不迭弯着身子恭送,看着她走远。

    可卫婉宁走出一段距离后,脚步一顿,一个转弯踏入一条偏僻小径。

    皇宫她再为熟悉不过,此处通往天熙殿后院,小时她曾在这里玩闹,记得那里有一处偏门,若是运气好,可以避开守卫悄悄进去。

    她放缓脚步,擦了擦头上的汗,贴着绿荫一路走。

    穿过曲折回廊,果然寻到一处小门,宫人们几乎都聚在前殿,此地静悄悄的。

    怪异得很,皇帝在书房,竟连一个侍卫也看不见。

    她只以为自己运气好,暗自窃喜,加快步伐朝着韩玉堂通报的西偏殿走去。

    偏殿门前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过分。

    卫婉宁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

    她心知自己做得实在不光彩,但是她现在一心只想赶紧见到天子,让他收回成命。

    可就在她抬手欲推门的刹那,听到殿内隐隐传来女声——

    “陛下”

    女子的娇/吟被厚重的门扉阻隔,不甚清晰,却听得出其中的细碎和软绵意味。

    尾音直颤,润得好似沁在了水里,一声声顺着耳朵钻进骨缝,让人头晕目眩。

    她心脏猛跳,准备用力的手僵住。

    不太对劲。

    她正要后退一步,殿内又响起另一道声音:“别动再忍一会儿”

    是卫昭。

    可这和她平日听到的完全不同。

    表哥说话时的嗓音一贯是高高在上的,冷漠的,就算昔年未坐到如今位置,对别人有事相求时,也是伪装出来的温和,始终透着距离感。

    可此时此刻,他嗓音低哑,带着滔天的情/欲,开口间似有喘息溢出,又像极力忍耐。

    她爹整日声色犬马,因而她几乎立刻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

    好啊!卫婉宁双颊瞬间通红,想要立刻转身离去。

    韩玉堂这个贱人!

    但,就在她提步瞬间,脑中忽然浮现疑问。

    那个女人是谁?

    卫婉宁屏住呼吸,仔细回忆着方才听到的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钟薏。

    她虽然只与钟薏交流过一次,可她记得她的声音,嗓音虽甜,却带着强撑出来的端庄,字正腔圆。

    哪像这里面的不矜持的人那般,像是被揉碎的花瓣,用汁液将自己用力黏在别人耳廓上。

    莫非

    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她想到那个害自己关了两个月禁闭的始作俑者,报复的心思顿时涌现。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能让卫昭在白日便如此失控。

    若是什么寻常宫女

    卫婉宁嘴角勾起,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可恶妖妃。

    钟薏独占恩宠这么久,若是知道陛下青天/白日和别人在书房翻云/覆雨,还能像上回一般忍住?

    想到这,她迈出去的脚步倏然撤回,轻轻倚在门边,凝神细听。

    殿中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那个女人喘息中带着哭腔,像是马上要承受不住了似的,压抑的嘤嘤断断续续泄出。

    她娇俏的脸蛋快原地红成了一颗熟透的番茄。

    可这样也看不见究竟是谁。

    卫婉宁兀自镇定,上下环顾一圈,看到墙边的窗户,心头一横,直接走过去,伸手。

    从来没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窗户终于被拉开一条缝,她收着力气,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殿内声音猝然清晰传来。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男女交错的喘息声,桌椅摇晃的闷响。

    还有莫名其妙的水声。

    像是被打湿的手掌相拍,黏腻又清脆,每一下都带着水渍溅起的响动。

    所有声音混杂,立刻让人感受到情/欲弥漫的暧昧。

    她小心弯下身子,用一种颇为不雅的姿势,透过窗子朝里看去。

    殿中宽阔,她不爱看书,先帝在世时也只来过几次,对里面的布置额外陌生。视线扫了一会儿,划过巨大书柜和几张案几,才看到对面窗户边两个交叠的身影。

    男人高大身子覆在女人身上,依稀透出紧贴的轮廓。

    她心跳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那就是卫昭,她看了快十年的身影,断不会错认。

    此时卫婉宁才完全确定,自己表哥真的在和女人做那种事。

    男人宽阔背影端挺,看起来衣衫整齐,但前襟应是已完全散开,松垮的衣料如同帘帐一般垂落,将女人肌肤完全掩住。

    而那个女子,整幅身子趴在榻上,蝴蝶翕动般起伏的雪白肩胛骨绷起,骨骼突出的地方泛着红粉,手腕颤巍巍推到男人身上,带着抗拒意味,却一把被攥住紧扣。

    卫婉宁瞪大双眼,呼吸渐渐失了分寸。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个角度,宽大的乌木书案完全遮住了卫昭的下/身,只能看到他上半身动作温柔,顺着女人的手臂轻轻向上抚摸,她甚至可以看到指尖划过胳膊上的肌肤时压出的微微凹陷痕迹。

    可是

    那张小榻传来快要散架的吱呀动静骗不了人,那清脆水声和女人的哭腔也骗不了人。

    卫婉宁耳根滚烫,手却异常冰凉。

    她给自己找着理由,心道她只是想看清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而已。

    可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女人竟然将自己整张脸深深埋在旁边的靠枕里,试图堵住那难以启齿的声音。

    卫婉宁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被乌黑发丝遮掩的侧脸,心中像是有蚂蚁在爬。

    就在她无比焦灼之际,卫昭突然俯身把软枕抽走。

    动作刻意缓慢,那女人却像没力气似的,任凭他抽出,将靠枕扔在地上。

    她从未见过表哥这样哄弄别人的模样:“乖乖这样堵着自己,喘不上气可怎么办。”

    那个一向冷漠无比的天子,此时却这般深情旎旎对着榻上之人,她心中的嫉妒快要涌出胸腔,死死咬紧牙关。

    那张小榻本是用来坐着看书的,设计精致小巧,如今两个人挤在上面折腾,额外局促不堪。

    唯一的遮掩没了,女人无处可藏,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露出的手臂在日光下雪白得近乎透明,又被热气蒸得泛红。

    可卫昭不让她如愿。

    宽大到几乎能将整张脸遮住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把那只柔软的手从唇边挪开,指尖不疾不徐地抵进唇齿间,不让她合拢:

    “叫出来。”

    “我喜欢听。”

    于是哭泣带着不能自抑的喘,清晰传入她耳中。

    殿外酷暑难耐,只有殿内透出一阵阵舒爽凉意,冰凉气息顺着窗户泄出,她脚下仿佛生了根。

    女人一声急促尖叫将她神思拉回,她被吓一大跳,急忙后退,胳膊肘匆忙之中撞上窗桕,发出一声响。

    卫婉宁反应飞快,往旁边扑去。

    女人正处在无比敏感的阶段,浑身一抖:“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她浑身冰凉,沸腾的血液瞬间冻结,往外挪着步子,准备逃跑。

    她却没看到卫昭凛然视线往此

    处扫过,只听到他含住什么而显得含糊不清的声音:“许是院中落了什么鸟儿”

    殿内沉默片刻,重新传出声响。

    卫婉宁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没看见那人究竟是谁,到底不甘心。

    她犹豫片刻,又挪回去,悄悄探出脑袋——

    第39章 忍不住想念那里的一切

    她被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掰着下颌,被迫转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唇舌交缠的黏腻声音不断。

    卫昭指尖移到细颈上轻捻,越发深入,那女人嘤咛着挣扎开。

    于是仰起的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眉眼湿红,柔媚得仿佛随时能滴出水——

    竟是钟薏!

    卫婉宁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在这站的半天成了笑话,她气得全身发抖,攥着拳头。

    在她心中如此高不可攀、旁人都劝她不要肖想的天子,竟然如此温言软语地哄着那个她讨厌的女人,两个人远看过去就像画卷中一对天造毕设的璧人。

    呸!什么璧人!

    他们还要继续,但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抽了抽鼻子,逃也似的奔走离开。

    卫婉宁跌跌撞撞逃进一座空荡小殿,瘫坐在角落流泪,任由嫉妒和屈辱包裹自己。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区区侍郎之女,还丢了记忆,居然不但跃升成贵妃,还独得恩宠如此之久。

    今日这般勾得表哥那般姿态,分明是要死在她身上了罢!

    她想到卫昭平时对她冷淡到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模样,心中更是愤怒。

    她总安慰自己,他是薄情之人,待谁都如此。可他不是!现在不但坐拥温香软玉,甚至狠心将她远送走到禽/兽手上,任她自生自灭。

    她恨他!

    怒意翻腾,逐渐参杂着对男人的恨意,想到自己被莫名禁足的两个月,指甲更是用力掐进掌心。

    喉头腥甜,卫婉宁猛地被呛了一下,剧烈咳嗽。她伸手扶住明黄殿墙,却拉出一抹殷红血迹。

    她茫然低头,居然不知不觉将自己掌心扣破了。

    痛意将才传来,让她清醒几分,深吸口气。

    她是卫婉宁,堂堂郡主,天潢贵胄,绝不能哭哭啼啼让人看笑话。

    强行将那幕从脑海中剜去,她取出帕子裹在自己手上,整理好仪容姿态,才缓步走出。

    春夜远远瞧见自家郡主从日头下走过来,热得双颊绯红,几个丫鬟连忙撑着伞跑过去,递上巾帕。

    她坐在厅中,包着的手还在颤,面上却是笑吟吟,语气如春风拂面:“韩公公,本郡主看陛下一时半刻是难以出来了,先走一步。”

    韩玉堂隐约感觉她话里有话,但又想到,她如何知道陛下正在做甚?

    怕是见皇上迟迟不出,不耐烦等了。

    巴不得人赶紧走,他连忙哈腰:“郡主慢走,慢走。”

    卫婉宁从来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此行无果,她转头去了慈和堂。

    慈和堂前破例种了几颗松树,枝叶苍绿,投下大片阴影,使得这比别处凉快了不少。

    李徳正缩在正殿门前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睁眼,见是她来,忙迎上去:“长华郡主今日怎的来了?”

    她收敛了平日斜飞的眉眼,摆出乖巧模样:“李徳公公,祖母可在?”

    李徳避开她眼神,垂头:“娘娘刚用过午膳,准备歇息了。”

    卫婉宁刚压下去的火气陡然冒起,一个两个的,都是故意的罢!

    这太阳还没到日头,她倒是歇得快!

    她嘴唇气得颤了颤,忍住翻脸的冲动,眼尾可怜地下垂,眸中似有泪光浮动:“祖母可是又生了我的气?”

    说着,“咚”的一声直挺挺跪在烈日下,脊背挺直,语气清脆咬字极重,

    “婉宁上回冒犯了贵妃娘娘,如今已经老老实实思过,今日特地来请祖母责罚。若祖母仍不解气,婉宁便跪到祖母满意!”

    她一跪,身边的丫鬟不敢迟疑,也纷纷跟着跪下。

    大殿前热浪翻涌,一群人跪在红漆宫门前,画面额外刺眼。

    李徳吓了一跳,伸手欲扶:“哎呦!郡主呐,快快起来,这日头正毒”

    卫婉宁心中冷笑,膝盖不动。

    他急得团团转。

    萧太妃听说她今日进宫去找陛下,确实是命人不要见她,可长华郡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夏日炎炎的直接跪在这里,瞧那满头的汗

    他看了眼大敞开的殿门,眼色示意旁边的宫婢去扶:“郡主先去堂中等候,奴才马上去跟娘娘禀报。”

    卫婉宁终于满意了。

    她又不傻,在这滚烫大石板上跪个半会,不死都要褪层皮,只是稍微逼上一逼罢了。

    李徳小跑进正殿,太妃果然未睡,正在抄经,檀香墨香交织。

    堂内幽静,他下意识放缓了步子,垂头禀报郡主求见。

    朱笔一顿,鲜红墨迹晕在宣纸上:“本宫不是聋子,那声音喊得,生怕我听不见。”

    萧乐敏淡淡,“去把她唤进来。”

    李徳一喜,连忙应是。

    “祖母!”卫婉宁提着笑盈盈走进,额上的汗还未擦去。

    萧乐敏盘腿坐于罗汉榻,头也未抬,眼睛还放在经文上:“说吧,何事找本宫?”

    她这般陌生态度,卫婉宁心里一紧,拿捏不明白,决定直说:

    “陛下今晨派人来报,让我嫁给那镇西裴凛,这事来得太突然长华特地向祖母来求证一番”

    说到最后,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幽怨。

    果然,萧乐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可是觉得,我们亏待了你?”

    她被这直白的问话惊得一愣,急忙收敛情绪跪地:“婉宁不敢!只是那边关离京如此之远,此去怕是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了,婉宁以后再难得以侍奉祖母膝前”

    太妃不置可否,手指拂过抄好的字迹:“长华啊,这门亲事,是那裴凛亲自求来的。”

    卫婉宁猛地抬头,眼中错愕。

    萧乐敏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缓缓靠在身后的檀木椅背上:

    “我曾说帮你相看郡马,思来想去,京中的贵公子皆差点意思,恰好裴将军得了消息,千里迢迢送信给我,帮他儿子向陛下求娶。

    “裴凛少年英杰,未来必定继承他父亲的位置,你嫁过去,做镇西将军夫人,不算亏待。”

    卫婉宁一时间被这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她从来不认识那裴凛,为何会主动求娶她?

    怕不是拿捏住皇家郡主,等她过去搓磨吧!到时候天高皇帝远

    她心中慌乱,小心翼翼靠近道:“婉宁从不认识那裴凛如何让他主动?”

    萧乐敏一笑:“是吗,可小裴将军信中可不是如此说的。他说自己对你钦慕已久,许诺必会好好待你。”

    “是不是以前有什么交集,你忘了?”太妃提醒,“他小时候可也是在京中长大的。”

    卫婉宁浑身一颤,脑中闪过一道模糊身影。

    她猛然回想起那个两道粗眉,满身土气的小少年,立在武场,眼神凶恶地盯着她

    脸色瞬间惨白。

    她踹过他!

    不仅踹过,还指着鼻子骂过:“你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你这模样怕是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卫婉宁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连滚带爬扑到萧乐敏脚边,死死抱住她膝盖:“祖母,祖母!他一定是想报复我!”

    萧太妃被她这一扑惊得愣了愣,低头看她,眉头拢起:“裴家父子给的诚意十足,你们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下来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晕,曾经爱她的祖母现在也站在旁人那边,心中

    更加绝望,默然流泪。

    萧乐敏叹了口气,看着她眼里情绪,语气终于柔和了些:“你何必如此想?祖母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你被禁足,我也去求过陛下。

    她想了想,“这样,婚期未定,你回去和他通信看看,说不定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

    书房内,察觉到那人的气息终于远离,卫昭方才换了个姿势,将怀中人抱坐在膝上安抚。

    钟薏被压得浑身泛起细汗,莹润肌肤亮晶晶地透着微光,腰肢软得如流水,被他双手托住才勉强坐稳。

    “这榻若是被打湿,薏薏日后可就没地方看书了。”

    卫昭含笑,把皱巴巴的外袍垫在她身下,手掌顺势贴过起伏的腰臀曲线。

    钟薏眉心轻蹙起,伸出手指攥着,不让他得逞。

    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拨开。

    水意自掌心蔓延,滑腻一片。

    “你你不是说,要讲故事?”她唇色嫣红,张口抑制不住地轻喘,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出来。

    明明方才说给她讲个更有趣的,才被他勾着身子去听,结果

    钟薏抿了抿唇,眼中闪过羞恼,往旁边躲了躲。

    “答应了心肝,自然会讲。”他的手掌骤然施力,惩罚一般贴着她肥厚的水/嫩,不容置疑地揉按。

    他悠悠开口,一副真的要讲故事的语气,

    “从前,有一只雀儿。”

    “生得极好看,眼睛乌黑透亮,像是两颗琉璃珠子。”

    凑在滚烫耳边的气息温热,

    “它胆子极大,最爱四处乱飞,落在谁的掌心都不肯乖乖待着。”

    她脑中一片空白,气息不稳,被他重新缓下来的动作磨得发软,强撑着问:“然后呢……”

    卫昭垂眸看她,嗓音沉缓温柔:

    “然后,它遇见了一棵梅树。”

    轻柔的吻沿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扣住越发无力的软腰,缓缓收拢,让两个身躯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贴。

    他刻意放慢:“它告诉自己,只是暂时歇息片刻,哪知一待,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它又来了。后来,甚至在树下筑了巢。”

    钟薏手指掐在他的健壮手臂上,指尖几乎要陷进肌理里,唇瓣微颤:

    “那它……为什么不走?”

    卫昭唇齿落在她的光滑肩窝,含着浅咬了一口,被她问出的问题气笑:“为何要走?”

    他松开,舔吻在齿痕咬出的痕迹上,声音缱绻:

    “它以为自己随时可以飞走,可是等它真正飞远时,才发现哪里都不对劲。”

    沉磁嗓音落进她的耳朵里,像是诱哄,动作重新加快:

    “梅树的气息已经沾在了它的羽毛上,哪怕它远去,也会忍不住想念那里的一切。”

    钟薏喘息着,眼尾沾着水光,男人声音像是从千里远的地方飘来,思绪被他此刻的动作完全揉散。

    卫昭抽回手,湿透的指腹缓缓擦过她的唇瓣,渡上一层香腻的晶亮,被她下意识伸出小舌缠上吮吸。

    他见此,笑得更加勾魂:“所以,它还是飞了回来。”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咬着她的耳廓轻轻叹息:“它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离不开了。”

    天子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把嫩笋彻底剥开,温柔地下了一个笃定结论:“雀儿终究是栖在了梅树上。它自以为只是停歇片刻,可是谁都知道……它再也不会走了。”

    钟薏呼吸急促:“别”

    第40章 怎么会让她吃这种药?

    太妃还是心软,看卫婉宁哭得如此绝望,和她承诺“若真是误会,便向皇帝求情”。

    卫婉宁听罢,这才收了哭哭啼啼的模样,顺从应好。

    又殷勤地爬上榻,跪在萧乐敏身后伸手替她捏肩,力道温和。

    许久不来,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萧乐敏被她揉得舒适,微闭双目,眉宇间的疲倦褪去几分,靠在罗汉榻上养神。

    一派祖孙和乐的景象,直到陆明章求见。

    太妃最近身子违和,每隔几日太医院便来人为她诊脉,今日陆明章恰巧与长华郡主撞上,刚踏进殿门,见到她连忙见礼。

    卫婉宁站起身来,候在一旁,殷勤地给萧乐敏撩起袖子。

    太妃睁眼,看老人一副喘气不匀的模样,和声道:“院判大热天里奔波辛劳,李徳,上茶。”

    陆明章喝了口茶水,照例把了把脉,片刻收回手写下药方:

    “近日天气炎热,娘娘有些肝火旺盛,臣写个清热的方子,隔日服用一回即可。”

    卫婉宁虽对医理一窍不通,仍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看着。

    陆明章见她这副郑重模样,把方子递给她,语气恭敬:“郡主可有何指教?”

    她一怔,接过去装模作样看了两眼。金针草,白琼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笑着准备把方子还回:“陆太医神医妙手,本郡主可不敢指手画脚。”

    余光忽然瞥到下面还贴着一张。她下意识抽出随意扫过去,原本含笑的目光却骤然一凝。

    忘忧草?

    这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方子里?

    她心间涌上寒意,语气微微冷下:“这张也是太妃的?”

    陆明章心口一窒,猛然意识到自己老眼昏花给错了单子,后背冷汗瞬间涌出:“此方乃臣随手钻研,随手钻研。”

    这纸上列着密密麻麻的药材,药名排列整齐,字迹工整,哪里像是随手所写?

    卫婉宁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药方递回去。

    陆明章接过的手发抖,片刻之间里衣湿透。

    “长华这模样,半点不通还要对人家指指点点。”太妃没察觉他们的暗潮涌动,宠溺开口。

    卫婉宁垂下眼睫,压下心中疑惑,扬起笑脸乖巧靠过去。

    陆明章心中惴惴,收拾药箱时余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榻上。

    郡主笑着,神色如常,正与太妃低声闲谈,方才的一切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他勉强维持从容,俯身低声告退。

    ——今日不但是太妃看诊的日子,还是贵妃娘娘换药的日子。

    陛下让他制的药为了防止副作用,半月必须更换一次,他今日本准备呈上新方,怎料一时疏忽,给郡主看了去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恨不得一头撞上去,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陆明章前脚刚走,卫婉宁便起身,捏着带血的绣帕和太妃告退,说自己久未出门,要去街上逛逛。

    萧乐敏笑她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又叹气想到她若真嫁去关西,以后怕是连逛京城的机会也没有了。

    心中生出怜惜,摆摆手让她退下。

    卫婉宁出了慈和堂,却是径直去了太医院。

    她之所以认得那忘忧草,是因为她母亲曾将这味药用在了她那废物爹身上。

    彼时她还是个不到父母腰间小女郎,夜色漆黑,昏黄廊灯从窗户外面透进,母亲坐在妆镜前,指尖抚过药方,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抚摸爱人的皮肤,笑意悚然问她:

    “忘忧草可以忘忧,你说,你爹若吃了它,还会记得别的女人吗?”

    婉宁不明白平时温柔端庄的母亲为何回到房内便是这副可怖模样,但是她牢牢记住了这味药材。

    回忆本能的恐惧浮上心头,她脚步愈发坚定,势必今日要问明白。

    到了太医院,陆明章的同僚方明刚好从院内出来。

    她匆匆止住了他的礼:“方大人,陆院判可在里面?”

    方明一愣:“回郡主,陆院判方才去给太妃看诊,说结束后还要去求见陛下”

    “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他找陛下做什么?”卫婉宁不动声色,心中浮现疑惑,继续打听。

    “这臣倒是不知”方明不疑有他,顺口道,“不过郡主可是不晓得,陆院判近日专责照看太妃和贵妃贵体,您若是想开药,臣可一试。”

    卫婉宁心中一寒。

    贵妃?难道那药方是钟薏的?

    方明的话仿佛一块重石砸向水面。

    她方才只想着为何此物会出现在宫中,却没想过这药——到底是给谁开的?

    卫婉宁脑中倏然浮现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哦,最近晚上睡不太好,今日进宫,便刚好

    顺路来瞧瞧。大人不必告诉陆院判我来过”

    她收起眼中暗光,面上神情不变,跟着方明进了太医院。

    回到郡主府,卫婉宁越想越不对劲,梳理脑中线索。

    陆明章是受陛下调令,专职照看萧钟二人,那么这方子不是萧乐敏的,便是钟薏的。

    他行医大半辈子,虽算不上名垂青史的神医,但在宫中也是顶尖,未曾听闻他医德有亏。

    没有理由在仕途将尽之时,突然生出害人之心。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只是奉命行事。

    可若是皇帝授意,看他待钟薏如珠似宝的模样,怎么会让她吃这种药?

    况且她不是已经失忆了吗,皇帝为何还要继续用药?

    难道说他不想让她想起什么?

    可是他们之前又怎会有交集?

    重重迷雾下脑中问题纷乱涌现,她直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可是太多细节缺失,光揣测毫无意义。

    卫婉宁猛地坐直身子,唤人进来:“去查,贵妃出嫁前发生过什么,”她眼中放出精光,“还有,她为何失忆。”

    来人领命,无声退下。

    *

    清晨,卫昭将钟薏吻醒,给她穿上小衣,想带她去天熙殿。

    可钟薏拒绝了,她早已答应了苏玉姝,今日要在长乐宫等她来。

    卫昭眼底划过不悦暗色,但面上不显。

    他以为自己昨晚把她一通折腾,已经忘了这事,正想趁机把人带走,没想到她还牢牢记着。

    她最近实在让他不痛快。

    自从那日读了那个破故事,对着他时眼神便时常飘忽,偶尔还神色怔忡。

    好像人还在他身边,心思早已飘走。

    甚至有一次忽然问他:“陛下为何不回清晖宫?”

    清晖宫是他原本的寝居,钟薏进宫他便再也没在那住过。

    这句话可能是她在榻上的无心之言,可卫昭记到了现在,像一根倒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要隐隐刺痛一番。

    他忍不住去探究她究竟在想什么。

    他把汇报给他的她一天的行程倒背如流;悄无声息翻阅她用过的物品,收集她写过的字迹,试图从那些停顿和笔画勾勒中窥见她的心思;在夜深人静时,挑灯屏息凝神听她含糊不清的梦呓,观察她熟睡的面庞。

    她梦到了谁?梦里有他吗?

    可他平日里一伸手,她又乖乖靠了上来。

    卫昭阴沉看着她走在自己身边,眉眼弯弯一派轻松的样子,连步子都带了几分松快。

    和他分别便这么让她高兴?

    钟薏不知他如何想,把人送出长乐宫,便在亭子里兴致勃勃布置起来,又是让御膳房送些点心,又是把外面时兴的话本子摆上桌,翘首以盼等着好友来。

    苏玉姝跟在宫婢后面,探头探脑张望一路风景,眼中新奇:“这宫中果真处处金碧辉煌,可未免也太过安静了”

    路过的宫人皆是低眉顺眼,脚步声都控制得轻微,她的突兀嗓门在静谧宫道上甚至可以听见回声。

    赵长筠瞥了眼前面安静得像座木雕的宫人,冷哼一声:“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

    苏玉姝被她一句话点炸毛,回头瞪她:“赵锦凤!要没有我,你今天能进宫?”

    “苏小姐,赵小姐,到了。”婢女回头低声提醒,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

    两人齐齐冷哼,谁也不看谁,同时跨进长乐宫大门。

    钟薏正指挥宫人摆点心,一抬眼看到两道并肩身影,以为自己看错了:“长筠,你也来了?”

    赵长筠看到她,眉梢才露出抹笑,又马立刻板起脸:“好啊你,居然偷偷和苏玉姝见面,还瞒着我?”

    钟薏不好意思,挪过去抱住她的手晃了晃:“玉姝说你忙,我便没有请你”

    赵长筠想明白原委,给苏玉姝翻了个白眼。

    今日她去找苏溪惜,路上恰巧碰见苏玉姝兴冲冲往外走,竖着耳朵听到“钟薏”二字,才知道她要进宫。

    于是不由分说上了她马车,一路跟了过来。

    她们坐在亭中,四周纱帐轻拂,角落摆了冰鉴,温度舒适宜人。

    “薏儿,你在宫中果真没受委屈,我之前还担心你,”苏玉姝语气促狭,打量周围,“这长乐宫华丽如同仙境一般,京中传闻不假。”

    钟薏一直在宫中,没有听过半丝风声:“什么传闻?”

    红叶在旁,脸色微变,忍不住也看向苏玉姝。

    “就是陛下很宠你啊,你可不知,那卫婉宁要气死了,”

    她笑眯眯晃了晃手中的话本,毫不顾忌赵长筠跟郡主交好,

    “她关了两个月出来,定是被吓到了,前阵子我们办夏夜小宴,她连露面都不肯。”

    钟薏听着她描述小宴多么多么热闹,谁谁穿了今年最流行的烟青蓝流仙裙,谁谁风头无两,谁谁又闹了笑话眼中流出羡慕。

    她从前在钟府时对这些聚会兴致缺缺,如今进了宫,反倒怀念了。

    赵长筠远远和苏玉姝隔着,看她们聊得起劲,自己像是被冷落了一般,出声打断:

    “我却看薏儿消瘦了不少。”

    苏玉姝一愣,转头仔仔细细看向她,上手摸了一下,破天荒没反驳:“好像是诶”

    钟薏被她突然的触碰吓得差点跳起:“最近天热,没什么胃口”

    苏玉姝点点头,看起来信了,赵长筠还看着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便说这宫中有何好”

    苏玉姝语气漫不经心:“有陛下啊,那么英俊的男人。”

    赵长筠不理,将茶盏放在桌上。

    “薏儿,你现在还做药丸吗?”

    “苏玉姝说你之前给她做过解乏丸,效果极好,你倒是一次都没给过我。”

    她睨了苏玉姝一眼。

    苏玉姝摔下话本,似笑非笑看她:“你什么语气?”

    钟薏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事,迟疑片刻:“我许久没做了。太久没学那些,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赵长筠闻言不解:“以前你不是最爱看医书,约你出去玩你都不肯,说是要什么研究药理。”

    她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