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必须去救砂金

    “欢迎收听今日的星际和平播报节目,首先为您介绍今日播报的主要内容。”

    手机里一个女声娓娓道来。

    “耶佩拉星附近近日爆发一起挟持事件,造成2人失踪,17人轻伤,直接造成经济损失高达400亿信用点。据悉,本次事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仍处于在逃状态,星际和平公司表示愿提供高额奖金,望广大星际居民提供疑犯线索。”

    随之,一张属于嘉波的证件照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依靠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拉帝奥终于同意将他从医疗仓内放出来,嘉波半坐半躺地靠在方形仓边缘,拿着拉帝奥的手机看三天前的新闻。

    他这副尊容实在说不上好,除了脸比较干净之外,斗篷和外套都破破烂烂地丢在一边,身上只有一件没了半截袖子的衬衫。好在帽子还在,帽子上的宝石以及胸口的钻石珠链还在,贵重的物品都没有丢失。

    嘉波看着这则新闻皱眉。

    半晌后开口。

    “这张照片是我的出道照吧,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就不能弄一张近期的嘛。”

    拉帝奥的脸又黑了一个程度。

    他敲了敲嘉波的脑袋:“说重点。”

    “二百七十亿的悬赏也太高了,”嘉波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个数字,停顿片刻,用真挚的目光看向教授,“公司收尸体吗,可以多收几具吗,要不你把我打包卖给公司吧,我们二八分帐,你二我八。”

    “我看你的脑子还没清醒。”拉帝奥双手抱臂。

    在那场磁场风暴中,伊格尼斯星舰彻底解体,砂金和嘉波同时失踪。

    在失踪前一刻,逃生舱内的人都声称见到了砂金身穿铠甲,解放力量,和嘉波及傀儡大打出手的场面。

    砂金是公司的高层,一名高管能为公司带来源源不断的价值,绝非简单地能用金钱来衡量,公司必须也不得不要为砂金出头。

    于是这口锅就扣到了嘉波的头上。

    “胁持并绑架公司高层,极度危险的犯罪份子?!”音量高得要掀开天花板,嘉波委屈得想哭,“关我什麽事,明明是砂金主动攻击我的啊!正当防卫都不允许了啊!”

    好霸道的公司。

    嘉波却不能反驳,虽然在他的意识里,掉进风暴中心眼到空间裂缝吐出他不过是短短一瞬,但按照拉帝奥的说法,现实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里没有任何回应,足够这则新闻发酵,坐实了嘉波幕后黑手的身份。

    这也行?这也行!

    天知道他单纯地是想去偷一颗宝石啊!

    不管嘉波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拉帝奥幽幽道:“为了他们的公司高管,公司愿意出150亿悬赏疑犯嘉波,生死不论。”

    “你身上还有另一份通缉。”

    “耶佩拉兄弟会,表示愿意出120亿悬赏金额,只要活的。”

    嘉波:“……”

    他诚挚且衷心地再一次提议:“要不你还是把我卖了吧。”

    “滚。”

    “为什麽要拒绝我,可以为你的研究增加一大笔经费诶!”

    嘉波嘟起嘴巴,一用力,身上没好全的坏死肌体又开始隐隐作痛,房间里三月七和那个叫丹恒的青年都没有走,为了不吓到他们,嘉波只好躺回了仓里,让医疗机器人继续修复他的躯体。

    “公司就算了,他们的作风一向是能找别人身上找问题就绝对不会反思自己。”嘉波想不明白,“耶佩拉又是为什麽啊?”

    嘉波听说过耶佩拉。

    这颗充满暴力、混乱和罪恶的星球,是泯灭帮——耶佩拉兄弟会的主要根据地,泯灭帮追随毁灭星神纳努克,和公司一向不对付,没想到竟然会和公司一起,通缉他这麽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

    他到底,做错 了什 麽!

    “你炸毁伊格尼斯之前就没想过这艘星舰是谁的资产?”

    嘉波很严肃:“首先,是磁场风暴摧毁了星舰。”

    “其次,是砂金先动手的!”他反复强调,“是砂金,砂金!怎麽又变成我的错了!”

    所以现在情况变成了,对手是公司的砂金,战斗场所是耶佩拉兄弟会的星舰,中断战斗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可是风暴不会说话,也没有油水可榨,总得有人来为这次事件负责。

    于是,他,嘉波,一个独来独往的魔术师,就是被挑中来背锅的那个软柿子。

    “真是的,怎麽这样啊……”

    死对头真是失踪了也不安生,嘉波失落地趴在仓盖,两条手臂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晃荡。

    末了还要噙着泪水,再三向三月七和丹恒保证他是一个百分百的好人,一切都是污名,是诬陷,免得两个年轻人后悔想把他丢出去。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还不成吗,”三月七连忙摆摆手,“丹恒你也这麽觉得对吧。”

    黑发青年不说话。

    嘉波也没在意,一直等到治疗结束,他才总算摆脱了这种几乎感受不到四肢存在的虚弱状态。

    一个翻身跳出医疗仓,他拾起衣篓里的高礼帽,戴在头顶,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一双惊心动魄的眼睛,转而又见他眼尾垂垂,装得很无辜。

    “那,拉帝奥,现在砂金在哪里?你总不会光计算了我一个人的下落坐标吧。”

    真的很不想承认拉帝奥和砂金也是朋友,嘉波想,三人行,一定会有一个被冷落。

    拉帝奥:“不知道,我先过来找你了——等等!注意礼仪,别往我身上蹦。”

    嘉波才不听他的话。

    他勾住拉帝奥的脖子,强迫这个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学术分子弯下腰,眼睛眨巴眨巴,感动得都要落泪了:“拉帝奥你心里有我,你看你第一个就想到的是我,果然我们才是天下第一好!”

    忘了那个砂金吧教授,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劝你用大脑思考之后再跟我说话。”拉帝奥没有拒绝,他冷哼一声,道,“我先来找你单纯只是因为你的坐标计算更精确。”

    他对嘉波和砂金的嫌弃是等同的,两个白痴半斤八两,没道理光算了嘉波而无视砂金。

    磁场风暴并不是全无规律可言,经过多次计算,拉帝奥确定嘉波将在事发三天后,坠落于黑塔空间站附近。

    但砂金的计算结果却很模糊。

    他算不出砂金的具体坠落地点,也算不出他的坠落时间,唯一能确定的是砂金应该比嘉波更早从空间裂缝中脱出,然而至今没能收到他的消息。

    “根据计算结果,砂金应该掉落在耶佩拉星,就在解体星舰的附近,到现在为止也没接到联系,只能说明,他被什麽事情困住了。”

    可能是遭遇不明势力的追杀,可能是辐射引发的身体衰竭,还可能是——

    他已经死了。

    “总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拉帝奥正色,一双赤金红瞳直视嘉波。

    嘉波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拉帝奥顿了顿,平静地说:“你去救砂金。”

    “……”

    嘉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去?”

    “你去。”

    “我?”

    “对,就是你。”

    “啊??”嘉波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地重复,“我去?我救砂金?凭什麽啊!”

    搞清楚好不好,那是他的死对头,不干掉他就不错了,怎麽还要救他啊!

    但他既然问出来了,拉帝奥就能扯出一万条理由。

    “凭泯灭帮和公司势同水火,我或者公司其他人出面只会使得局势更加严重。”

    拉帝奥面无表情:“凭这里有个蠢货不听劝告非要在伊格尼斯星舰搞事,让自己背上了巨额悬赏令。”

    他继续说:“凭我刚刚在禁闭舱段抓住一只相位灵火,它来自一个叫永火官邸的神秘组织,前来空间站只为送出一封信。”

    一封用火漆封印的信笺顺着拉帝奥的手指递给嘉波。

    在撕开火漆后,这封信笺无风自燃,只为传递一句话。

    “尊敬的嘉波阁下:”

    “您想要的一切,尽在耶佩拉。”

    “——愿我们先前的误会诸尽消弭,您的朋友,永火官邸,阿弗利特。”

    信看完了。

    嘉波茫然地抬起头:“这谁?”

    总觉得一觉醒来世界都变得不对劲了,阿弗利特是谁,永火官邸又是谁,他们没见过吧。

    不要搞得他们很熟的样子好不好。

    不认识就不在意,这个叫阿弗利特的家夥没能在脑子里留下一丁点痕迹,嘉波无视了这封信,他等着拉帝奥说出最终也是最重要的理由。

    “因为你是一个公众人物,嘉波。”拉帝奥说。

    “为了避免有个自称大魔术师的家夥日后会因为巨额通缉而无法登台演出,在找我哭鼻子之前,我劝他不要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尽快找到另一个蠢货,以便消除自己身上的通缉令。”

    拉帝奥冷声:“总之,你去不去?”

    “……去。”嘉波哽咽着低头。

    欢愉在上,不是我不想找乐子。

    而是已经被拉帝奥狠狠拿捏了。

    第52章 死对头实在手贱

    高达270亿的通缉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大魔术师从来没有为钱担心过,他的财富可以随手买下一颗星球,收藏的宝石可以填满一整个保险库,然而这些都随着公司的通缉而严重受限。

    银行账户被冻结,几处房产被粘贴封条,还上了电视新闻。现在他就算想要去私人钱庄提取寄存的宝石,都要偷偷摸摸乔装打扮降低被公司发现的风险。

    嘉波不高兴。

    他什麽时候这麽委屈过。

    因此对于要救砂金这件事都少了几分抵触,在拉帝奥告知他可以准备出发时竟然少抱怨了几句。

    他换了一身轻便的宇航服,头盔还没戴,整个人显得毛茸茸的,拉帝奥把一部手机塞到宇航服底下:“有事就用这个联系我。”

    这部手机还是拉帝奥自掏腰包买的,嘉波自己的手机早就随着电磁风暴损坏得彻底,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他们离开了空间站,现在正在星穹列车上。

    这是一辆属于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列车,之前的三月七和丹恒都是列车组的一员,列车从不拒绝每一个登上列车的旅客,虽然嘉波可以通过易容和伪造身份来躲避通缉,但总没有直接搭乘星穹列车来到耶佩拉星来得方便。

    与领航员和列车长的沟通都交给了拉帝奥,嘉波和年轻一辈玩得更开心,上了列车后他才见到了三月七口中的星,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看上去灰扑扑的女孩子,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哒哒哒快步走到身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吧唧吧唧闪亮亮的眼睛看向他。

    “偶像,你好。”

    好像一只看见食物的小浣熊。

    “签名是吧,VIP票是吧,统统没有问题!”嘉波大手一挥,在签字板上写下星的名字,再写上祝愿旅途顺利的祝福语,末了用自己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花体签名占满大半张纸。

    他把签字板交还给星,就见到表面冷淡的星眼睛一闭,大声说:“妈妈我这辈子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然后抱着板子幸福地晕过去了。

    “星!星!”三月七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怎麽说晕就晕啊,客人还在呢,哎呀,丢死人了。”

    嘉波眨眨眼睛。

    这就不行啦?

    他还有对付粉丝的一百零八种招式,什麽wink比心甜言蜜语男友视角女友视角专属魔术之类的,都没来得及用上呢!

    三月七:“醒醒,快醒醒,再不醒我就拿水泼你了喂!”

    没有回应。

    三月七只好气鼓鼓将星扶回她的房间,一片混乱间嘉波站在了会客厅的窗边。

    一颗纯白色的行星填满了大半视野,散发着晶莹的微光,它安静,而又纯洁无暇,仿佛与罪恶混乱的生物毫无关系。

    然而它的的确确是宇宙中最混乱的几颗星星之一,耶佩拉行星,作为连接附近几个星系的交通枢纽,以毁灭为主要的信仰,它是极端个人主义者的温床,盛产星际海盗、黑//手//党和超级罪犯。

    一回头,见拉帝奥还在和列车组的年长者交谈,想来是为了列车是否能在耶佩拉星域附近停留接应一段时间。

    他转头,手指放在唇中,冲唯一坐在他身边的青年丹恒:“嘘。”

    在青年的静默注视下悄悄地走到隔离舱门前,头盔戴好,现在他就是一名宇航员嘉波,而后在拉帝奥反应过来之前,钻进小型飞船里,激活驾驶系统。

    “生物识别中……”

    “声纹识别成功,欢迎本次使用,驾驶员嘉波。”

    飞船如离弦之箭远离列车,在视网膜留下一道银色的长尾,还有通过无处不在电磁信号传递给拉帝奥的一则短讯:“哈、哈、哈!”

    意思是,我出发了!

    耶佩拉对空域的掌控霸道又不讲道理,嘉波驾驶的小型飞船不在识别串行里,见他不由分说靠近,这颗星球的武装势力竟然招呼都没打,激光轨道炮径直瞄准这艘如流星一般的机体。

    轰、轰、轰。

    宇宙寂寞无声,然而光凭想象就能描绘轨道炮在发射那一刻的巨大能量,金色的激光瞄准目标激射!

    在那一刹那,嘉波加到最高速度,紧急侧过机身避开这一击,他的目标是耶佩拉星的大气层,他要大摇大摆,大张旗鼓地闯进去,这才符合他张扬的个人美学。

    轨道炮追击不停,全靠嘉波的驾驶技术躲过去,飞船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像一只风驰电掣的蜂鸟。

    突然,在飞船进入大气层的那一刻,轨道炮擦过了机身的尾部,螺旋翼损坏,整个飞船顿时失去控制,在乳白浓稠的大气层里不停旋转。驾驶舱内亮起红灯,那是系统无法掌控机身的警告。

    “高危坠毁风险!高危坠毁风险!”

    “坠落倒计时:10、9、8……”

    舱内闪烁的红光为他笼上一层危险的淡定,嘉波扶着舱壁站起来,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刻,所以进飞船的时候连防护服都没有脱下,此刻摸索着走到了飞船舱门,手动掰开了气压阀门。

    砰地一声,舱门直接因为气压变化飞出去了。

    烈风像钢刀一样刮得防护服哗啦作响,眼前的混沌白雾还能依稀分辨出闪烁的金光,那是耶佩拉追逐的武器激光。

    进入大气层,地面肯定还有地对空导弹瞄准了他。

    没有降落伞,也没有推进器,嘉波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用力蹬腿,相反的作用力让他与飞船背道而驰,如同一颗陨石急速坠落。

    心脏在气压作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与气流的高速摩擦让防护服出现了火星,随后一片燎原之势,嘉波浑身熊熊燃烧,在火苗触及到皮肤前,他终于靠近了近地面,雾气散去,视线空明,烈风掀起了他的长发,让一座高耸入云的高科技都市映入眼中。

    罪恶都市,耶佩拉。

    轰隆一声响,嘉波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头顶恰好是被一颗导弹引爆的飞船,烧焦的残骸越过头顶,落在周围,他毫不介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脱掉防护服,在有人发现他之前,蹦蹦跳跳地朝着城市中心走去。

    好耶,顺利抵达耶佩拉,接下来就该去查找脆弱的砂金公主了,幼教频道的动画片都这麽演。

    砂金,在哪里呢?。

    砂金正在被追杀。

    一向引以为傲的好运这次好像失去了作用,他被风暴吞噬,又被吐出空间裂缝,降落地点在耶佩拉星不说,他还直接掉进了黑//帮火//拼交易的现场。

    耶佩拉,一颗信奉毁灭的星球。

    重点不在于毁灭和存护无法兼容,而在于泯灭帮和公司互相仇视。

    仇视到砂金一坠入现场,火//拼的双方立刻辨认出了他的脸,发现他公司高层的身份,枪火声诡异地停止了一瞬,而后冰冷的枪口有志一同地——转向他。

    砂金:“……”

    他花了一秒钟凝视这帮毁灭的命途行者,一秒后,他释放了琥珀王的力量,暗绿的盔甲覆盖全身,基石化作筹码雨顷刻间解决了敌人。

    而后他立刻收回基石,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一个逃跑的猎物会引来更多鬣狗,筹码的攻击在现场留下痕迹,更别提火//拼现场居然还有监控,他坠落再到反击的全过程都被完整地拍下来了。

    谁会在监控底下玩枪战啊!!

    砂金都快要气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突然掉链子的运气,总之一传十,十传百,星际和平公司的砂金总监在耶佩拉出没的消息传了个遍。

    作为摧毁伊格尼斯星舰的元凶,耶佩拉兄弟会在这点上还是一视同仁的,悬赏嘉波是120亿,悬赏砂金也是120亿。

    唯一不同的是,嘉波要抓活的,砂金则是生死不论。

    “搞什麽,”自言自语也显得咬牙切齿,“不会是因为兄弟会的老大也是那家夥的粉丝吧,抓活的好要个签名再单独来个定制魔术表演?”

    他藏在一家酒馆背后的小巷子里。

    今天已经是他被追杀的第三天。

    这块局域属于贫民窟与居民区的交界,鱼龙混杂,地形复杂,小巷众多,监控数量也不多,非常适合隐藏行踪。

    砂金靠在墙边,静默地听见追逐的脚步在附近响起,那是追逐他的猎狗,几天下来,他已经很熟悉这帮人的行动规律了。

    他没有动,静静望向如同一条线一样的碧蓝天空,扯动嘴角。

    “嘶……”

    不小心扯动了胸前的伤口,边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死气,让伤口反反复复无法愈合,且严重地影响了他调动命途力量的时长。

    这道伤口才是他无法离开耶佩拉的原因。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后渐渐地安静下来,砂金缓了一会,等到胸前没那麽疼了,他爬起来,准备换一个地方继续和这帮猎狗玩捉迷藏。

    嚓。

    耳朵捕捉到了一个轻微的响动,很简单地就能辨明,这是火药的引信被点燃的声音。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双手抱头,一个翻滚——

    轰!

    不远处的墙壁被震塌了一截。

    □□的威力并不算强,但问题这声的动静太大了,飞鸟被这一声惊得向天空飞去,原本都已经离开的追兵脚步一顿,去而复返,再次向砂金藏身的地方赶来。

    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耳边。

    这种事情突然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砂金冷静地抬头。

    ——就看见死对头扯住自己两边的嘴角,嘲弄的鬼脸还是那麽令人火大。

    “手滑,抱歉。”

    “有趣吗,嘉波?”砂金问。

    “那当然啦。”嘉波说,“看见你就自动想象你吃瘪的样子,好可爱好想看,然后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嘉波歪了歪脑袋:“啊,其实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还蛮凄惨的,怎麽啦,看我干嘛,还不赶快逃跑啊小孔雀。”

    小巷的两端是高耸到直冲云霄的墙,嘉波就坐在墙的顶端,他居高临下地送给砂金一个超级绚烂的笑脸,而后便拍了拍屁股,踩在墙的边缘准备从高处离开。

    追杀者这时已经出现在了小巷的入口,他们发现了正中央的砂金,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会移动的钱袋子。

    砂金没有跑。

    一枚筹码在掌心抛上抛下,他笑了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在嘉波心中升起。

    “一份赏金怎麽够,现在就加倍怎麽样?”砂金轻声说。

    同时抬手,一枚筹码就直直地飞向了嘉波——击打在他脚下的墙,墙体根本承受不住筹码的冲击,在发出了脆弱不堪的细碎声音后轰然倒塌!

    连带着嘉波也一脚踩空,直接掉到了小巷中,于砂金身前。

    嘉波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灰。

    “砂金你这麽想我?”你是不是有病啊!

    “礼尚往来啊,亲爱的。”到底是谁先手贱的!

    他真想掰开死对头的脑子看看他到底为什麽要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然而已经太晚了,嘉波没有易容,直接露出他原本辨识度极高的一张瑰丽的脸,追兵愣了愣,手里的悬赏令换了一张。

    由他的脸盖过了砂金的脸,同样冷淡而又挑衅的一张脸,嘲讽值拉满,底下还都是一模一样的悬赏金额。

    “还等什麽啊,兄弟们,今天要发大财了!”追杀者激动地大喊。

    嘉波:“……”

    招惹砂金的代价就是他现在也要一起被追杀。

    嘉波想骂人的心都没了,他立马甩头过去,一手抓住砂金的手腕,一手向远处的建筑抛射傀儡丝,任由悬空拉扯的丝线带着他们向天空一跃。

    “站在原地干嘛,还不赶快逃跑啊笨蛋!”

    第53章 罪恶都市耶佩拉

    嘉波一个急转弯,险险避过连射的子弹,同时又一根傀儡丝荡了出去,缠住高耸入云的玻璃大楼的一角,像是弹珠机一样弹射出去。

    于是砂金被迫体验了一把高空跳楼机的感受,直上直下加一个超大弧度的荡漾后虽然还维持着面不改色的风度,但脸色隐隐白得跟纸一样,余光里追逐的人跨上飞天摩托,人人手握一把反物质冲锋枪。

    他认识这种枪,因为杀伤力过强而被公司全宇宙封禁,没想到在耶佩拉成了人手一把的标配。

    前方嘉波一边拉着他逃跑,一边碎碎念,尽管他碎碎念的声音太大,高空狂乱的风都吹不散。

    “要死要死要死,万能的砂金啊,还不赶快用你智慧的大脑袋和百发百中的筹码想想办法!”

    “好吧好吧。”砂金答应道。

    指尖筹码瞄准了一个追兵狂笑的脑袋,弹指击中后砂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摩托上掉了下去,纯白都市耶佩拉连行道树都是白色的,等到摩托车失去控制砸向大树时,才冒出一道橙红的冲天火光!

    然而这道爆炸并没有威慑到任何人,他们逃跑的动静太大,干掉了一个还会有被吸引的一大片,耶佩拉的居民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两人身后黑压压缀了一片。

    在半空的人潮堪比蝗虫过境,尤其是砂金现在觉得自己胸前的伤口又有发作的趋势,疼起来会让他连抓住筹码的力气都没有。

    嘉波只听见身后的一声轻笑。

    “看吧,嘉波,按照您的吩咐,我百发百中的筹码成功命中了目标,但是耶佩拉的犯罪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追逐我们的人可越变越多了。”

    嘉波撇了撇嘴:“还不都怪你暴露我的行踪。”

    “怪我怪我,都怪我,别生气嘛,现在属于我筹码已经用掉,该你出手了。”

    他轻快的声音继续说:“你那成千上百的傀儡呢?”

    “没有。”

    他哪来得及制作嘛。

    之前所有的傀儡都在伊格尼斯损毁,从风暴脱离后一路都没有机会制作,掉到耶佩拉后优先搜索砂金,唯一一具尸体还是他跳出飞船砸到地上的那具,粉身碎骨到根本没有利用的价值。

    想一想都觉得生气,嘉波冷哼道:“就是你的错,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从天上丢下去。”

    砂金咳嗽一声。

    随后听见他的闷笑,一听就不是出自真心:“好可怕啊。”

    嘉波没有回答。

    他能听出砂金嗓音里极力隐藏的虚弱,再加上之前见到他时,他靠坐在墙根,之前他和砂金打过这麽多次交道,都没见过他这麽脆弱的样子。

    一时之间估计砂金也没有战斗的余力,而他为了和拉帝奥的约定也不能随意把砂金抛弃,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

    就是逃。

    继续逃,逃到追兵追捕不到的地方去。

    嘉波花了一秒钟得出这个结论,但耶佩拉都市占据了大半个星球,比想象中更加广阔,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还在犹豫的时候,左手抓住的手腕动了动,砂金缓了口气:“我们来打个赌吧,能够逃离的路有许多,回到鱼龙混杂的贫民区,进入眼前这栋高耸入云的大楼都是办法,嘉波,要不要来猜猜哪条才是我们逃出生天的唯一生路。”

    哪知道嘉波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闭嘴吧你。”

    “我还不了解你,‘我们来打个赌’等于‘按我的意思走’,‘你来猜一猜’等于‘你猜也猜不中’,我们彼此能不能坦诚一点——快发挥你的好运,告诉我直接往哪里走。”

    他威胁道:“我数三二一,真的会把你丢下去的。”

    嘴上这麽说,承诺在先,抓着砂金的手紧得快要活生生把手腕掰断。

    手腕是两个人唯一连接的地方,他感受着砂金用手指向的方向,避开漆黑的反物质子弹,还有不知道哪个白痴拿出的火焰喷枪,毫不犹豫地俯冲下去。

    底下是几栋高楼中间夹缝的水泥路。

    落地的一瞬间他就把砂金丢了出去,而后是一声具体与混凝土撞击的闷哼,嘉波却没有功夫理会。

    他现在不满,很不满。

    趁追兵同样俯冲追逐的瞬息空隙,他躲在监控死角快速给自己来了一个无痛套餐,躯体重生只需一眨眼,而后他快速剥下砂金的外套披在一截混凝土石柱上——时间短暂,他甚至来不及造出第二个傀儡再附上一套易容大礼包,只能就这样,控制傀儡背着石柱在大路上奔驰

    本体则拉着砂金躲进地下。

    “——你的直觉就是让我们走下水道。”

    嘉波捏着鼻子。

    头顶一连串交通工具的轰鸣闪过,看来他的小把戏骗过了大部分人,偶尔有几个落单的想要掀开井盖一探究竟的好奇宝宝,都在发现两人前被一枚筹码击晕,摔落到底下的污水管道。

    他此刻是个很怪异的姿势,一只手臂攀爬在梯子避免直接落入流淌的污水,一手还要抓着砂金,头往梯子上靠,好让攀爬的那只手腾出两根手指捏住鼻子。

    “朋友,我的这身行头可是很昂贵的,你直接扒下来我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陪我走下水道不过分吧,毕竟追兵追的人还有你,我们可是同病相怜。”

    砂金笑着说:“而且下水道可是唯一一条全程都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路了。”

    说得有理。

    但是好臭。

    这里的确比地面要安全多了,嘉波在思考要不要把砂金安置在这里算了,反正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受环境的负面影响,嘉波自己倒无所谓,单纯是权衡当猎物和当污秽品哪个结局更能接受。

    拉帝奥说,耶佩拉兄弟会对他的悬赏是只要活的,那听上去对他也不是恨之入骨嘛。

    不是恨之入骨就可以再聊聊。

    但就如同他了解砂金,他知道砂金躲藏时习惯往地形复杂的方向走,还知道他用言语推动事态的习惯。

    砂金也了解他。

    几乎是在嘉波皱眉的一瞬间,砂金就意识到了嘉波这个娇贵的家夥讨厌弄脏身体讨厌到宁愿把自己卖了,他冷不丁地讥笑一声,然后身体骤然发力攀上嘉波的腰,也不管胸口伤势因这次发力再有加重的趋势。

    而后双腿一蹬,整个身体完全失去任何支撑点,带着震惊的嘉波,在重力的作用下一起从攀登的梯子坠入黑暗腥臭的河流……

    一个系统时后。

    耶佩拉市中心最高档的雪莱酒店,迎接了本季度两位最……额,最难以形容的客人。

    前台的迎宾小姐具有极高的职业素养,才没有在客人进门时皱起眉头,她小心观察着两位客人,面容平平,没有任何能记住的显著特征,唯独一股味道非常、非常不好描述。

    ……像面前有一个装满了高温加热榴莲肉的池子,而这两位至少在池子里泡了一小时。

    嘉波面无表情,捅了捅砂金的腰。

    易容材料倒是比预想之中更容易弄到手,倒是身上的一股味必须要洗刷多次才能去掉,于是他威胁砂金必须要找个干净地方让他赶快休息,不然他宁愿去死。

    然后悲哀地发现,就算复活重启都去除不了这股味道。

    砂金咳嗽一声,适时向前台递出一张不记名的黑卡:“麻烦这位小姐,一间套房。”

    嘉波不高兴:“要两间。”

    砂金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将黑卡在嘉波眼前晃了晃,意思很明显,现在谁有钱谁才是老大。

    谁叫嘉波财产被冻结了,而拉帝奥也没有给他任何经费呢?

    真是凄凄惨惨的一天,嘉波简直想为自己涓一把泪,他现在的行为和付费上班有什麽区别,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一切的源头还不是要怪天杀的公司和眼前的死对头!

    死对头现在还要拿钱压他!

    有用吗?!

    冷哼一声。

    嘉波漠然地离开酒店,又在五分钟漠然地回来,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味道,唯独手里多了一个钱夹,他把现金抽出来,再随手柄钱夹丢进垃圾桶。

    将钱拍在前台,嘉波强调:“两、间。”

    前台无措地看看砂金,又看看嘉波。

    当她低下头的时候,两位客人便开始用视线厮杀,劈里啪啦的火花仿佛连空气一起引爆。

    砂金冷笑,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朋友,审时度势,我们可是在被追杀,局势紧张的时候两人交替守夜才能保证基本安全,大魔术师应该能理解的吧?”

    嘉波撇嘴,意思只有简短的一个:“我不。”

    “来赌一把?谁赢听谁的?”

    “谁愿意跟你赌,你是不是当我傻。”

    “胆小鬼。”

    “赌狗。”

    眼神厮杀得激烈,夹在中间的前台小姐战战兢兢地查询着客房信息,现在她更偏向给两位客人开两间房间——总觉得两人住到一起会不由分说地打起来,到时候酒店又要不明不白多出一笔开销。

    她大气都不敢喘,在厮杀的间隙中下意识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请、请登记两位的姓名和个人信息。”

    “西塞尔·西姆斯。”/“桑博·科斯基。”

    各自拿好房卡后进入电梯,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蔓延,剑拔弩张再渐渐消退,砂金悄悄地深呼吸一口气,耶佩拉的局势比他预料中还要复杂,他在这里呆得久,信息掌握地也多一些,他正打算抛开成见,邀约嘉波到他房间来一次完美的情报交流。

    就听见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他的死对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非常无情,连一点点留恋都没有。

    砂金:“……”

    没有半点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他只好往反方向走去,用带磁房卡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嘉波卧房内,一阵洗刷的水声从浴室内传来,透明水珠从头顶花洒喷出,再顺着地漏离去,带走一身的污秽。

    水声渐息,那股随时都能让他窒息的味道总算散去,嘉波擦着头发踏出浴室,他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围巾,易容也暂时去除了。

    进门时他就检查过,房间内没有任何窃听监视设备,至少在耶佩拉兄弟会查出踪迹之前,这里都是安全的。

    耶佩拉。

    根本没有拉帝奥和砂金说得那麽恐怖嘛。

    他仰躺倒在床上,任由还没干透的头发氲湿了干净的被套,再钻进被子底下,准备用一顿睡眠恢复体力,同时脑子里的思考也没有暂停。

    他注意到了砂金身上的伤,不知道具体伤情,也不知道缘由,只知道它极大了影响了砂金的行动,也许这就是砂金为什麽没能顺利从耶佩拉逃离,还需要他跑来救人。

    是不是该想办法治治啊?不对,他操心什麽,背靠公司的大总监办法肯定比他一个魔术师要多。

    不管了,睡觉。

    嘉波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光落在了脸上,他嫌刺眼,又爬起来拉上遮光窗帘,就这麽一个起身的小段时间,屋外又响起了激烈交战的枪响。

    耶佩拉,罪恶都市,随时随地都有火拼发生,不仅是耶佩拉兄弟会与他,还有无数的小型帮派们,每天都在为争夺地盘名声男人或女人而斗争,且因为耶佩拉运输业发达,宇宙间的高精尖武器,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就在嘉波准备陷入沉睡的瞬间。

    酒店附近,一颗微型导弹弹出轨道,它原本瞄准的目标是火拼中的敌对势力,却不料对方也有同样的想法,反导弹炮定位追踪了这颗微型导弹。

    轰——

    幸运地是,这次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不幸地是,它毁掉了雪莱酒店顶层的一个小角落。

    嘉波看着自己被毁掉一半的阳台,漫天残片碎瓦,天花板掉下的灯片还刺啦地闪烁电火花,以及他刚洗完就又落了一身灰的身体。

    “……”

    累了,毁灭吧。

    第54章 和砂金结成同盟

    嘉波木然地走到空洞边缘,狂风在拂过脸庞之前陡然轻柔,从七十多层的高度向下望去,薄云轻雾之下,一切建筑都变得和积木一样小。

    火拼的双方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嘉波看了一会,发现一方是骑在飞天摩托上的莫西干头,一方是在义体安装喷气设备的人形智械,两方甚至都没有因为毁掉了嘉波一场柔软、沉静的好梦而多给出一个眼神,继续在高空中用火焰喷枪和反物质冲锋枪交战,偶尔还能看见火箭炮、榴弹发射器之类的轻型武器。

    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能忍,这绝对不能忍。

    他面无表情地裹紧浴袍,再在头上套了一个面具,在一个莫西干头空中漂移到酒店顶层附近时,一道傀儡丝激射,缠在摩托后侧,在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中带着他一起飞出去。

    管他什麽罪恶都市狂放暴力的自由风气啊,嘉波不知道这两方势力都是谁,又为了什麽而打起来,他只知道这些胆敢毁掉他房间的家夥。

    现在,死·期·到·了!。

    耶佩拉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战斗,能在这种地方开酒店的,自然在防御安保方面做得极其出色,墙体是星际最高科技技术的结晶,破了一点并不会破坏整体结构的完整性。

    同一层的砂金甚至只感受到了几下不明显的震颤。

    他一进入房间就火速锁住房门,紧接着靠在门边缓缓坐下,豆大的汗珠再也隐藏不住,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接连几天的躲藏和逃命终究还是彻底掏空了身体,砂金捂住胸腹,他需要缓缓才能重新站起。

    片刻后,隐约感受到了墙壁的轻微颤抖,还有窗外摩托飞过的轰鸣声,子弹离膛而出的破空声,他听见了狂笑和咒骂,还有尖叫和疑问:“你小子他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怎麽交战的双方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吗?

    窗帘挡住了视野,没了光源,整个房间都变得昏暗,砂金用力咬住下唇,他觉得思维和意识都变得迟钝,像是沉入了冰冷而又黑暗的深海,不知不觉连声音都消失了,仿佛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砂金咳嗽一声,勉强用正常的声线:“谁?”

    “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回答,“快点开门,放我进去。”

    是嘉波没有错。

    砂金深呼吸,短暂时间积蓄的力气足够他再次站起来,他足够小心,也足够谨慎,手离开了受伤的位置,佯装没有异常,转而拉开房门。

    “哇——”

    屋外的嘉波连连后退,一眼就能看清身上的浴袍和散在背后的银发发尾有灼烧过的痕迹,此时他捂住鼻子:“怎麽这麽久你都不洗澡!好脏啊你!”

    “……这其中有一些小小的误会,再说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砂金扯动嘴角,“你到底要不要进来,不进我就可就关门了。”

    “要,当然要。”

    嘉波贴墙绕着砂金走,脚一勾关上房门,再一声咔哒便彻底落了锁。他几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大好的天光和一览无余的俯窥城市便争先恐后地进入了视线。

    “刚刚真是倒霉透了,有两队傻瓜空战把我的房间打坏了,我才刚洗完澡诶!本来还想睡一觉的,这下彻底没戏了,本着无聊就是无聊的心态,我冲上去把他们全揍了一顿。”

    “空中摩托和智械坐骑都感受了一遍,如果是我的话,体感还是傀儡丝荡在空中的感觉更爽。”将窗帘用绳结固定好,嘉波拍了拍手,“现在你可以感谢我能让你有一个安静的休息——”

    他回过头。

    靠坐在门边的那具躯体从锁上门之后便一动不动,嘴唇干裂且没有血色,金色额发凝成一根一根的,垂落挡住他紧紧闭上的青黑双眼。

    砂金昏过去了。

    即使昏过去,他也依然是一个充满防备的姿态,一手捂住下胸肋骨一手搭在膝盖,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惊醒再一手扭断接近他的人的脖子。

    但他的确是彻底地昏死过去,嘉波慢慢地靠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胸口,都没能得到哪怕一点点回应。

    “搞什麽啊,”嘉波无奈地叹息,“我是绝对不会照顾你的。”

    他把砂金拖进浴室丢进浴缸,再反锁房门,热水唰唰而下,升腾的白雾模糊了镜子和玻璃,带走了沙土、污秽和血块,一切脏污都被洗去干净,只留下砂金比瓷砖还要苍白的脸。

    ……

    砂金发烧了。

    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很冷,那些扰乱思绪的眩晕和伤口边缘的疼痛再也感受不到,他像一块置身于深渊冰海的铁,不停地下坠、下坠,永远也漂不到岸边。

    有人在他周围晃荡,自言自语的同时还不愿意说点好听的:“没见过像你这种生病还这麽能折腾的,烦死了。”

    他被人丢到床上,再用踢掉的被子重新裹好身体,那人的脚步声逐渐远了,而后又重新在耳膜奏响,像是一道在水面划过的小船,而他就在水面的最底下,任由道道海浪将朦胧不清的声音传回耳边。

    过了一会,他被扶起来,那人捏开他的下巴,不顾他微弱的反抗,强行把水灌进去。

    被呛到了,下意识咳嗽了两声,把那人手上的水杯也一并打翻。

    “……呵。”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迟钝的神经这时候才意识到之前那人说的“烦死了”,或许指的就是他。

    他一向喜欢将账目和风险算得很清楚,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或许迅速逃离到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才能安下心来养伤,但身体实在太沉重,意识如此决定,身体却只是翻了一个身,把头也埋进温暖的被褥。

    那个人的脚步声又远了。

    说不准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几天,或者一生,砂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听见房门被打开,又再次落锁,同一个脚步声风风火火地去而复返,将一小瓶苦涩的液体倒进他嘴里。

    “……什麽?”砂金迷迷糊糊地问,喉咙肌肉收紧,下意识想把入口的东西吐出来。

    嘉波翻了个白眼:“退烧药啊,白痴。”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便不再抗拒,这一次连虚幻飘渺的朦胧意识都没有了,彻彻底底陷入了深眠。

    再一次醒来是两个系统时后,砂金睁开了眼睛,身体从上而下都升腾出了一种退烧后的倦怠,他立刻坐起身,侧过头。

    就发现嘉波在另一张床上吃薯片。

    薯片抓起一小把塞进嘴里,满到腮帮子都鼓起来,像一只会将食物藏进嘴里的仓鼠,他嚼了嚼,嘎吱嘎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砂金耳朵里。

    “醒啦?我的房间被毁了,酒店说需要重新修复才可入住,不过他们打过电话,说你这间房没有安全问题,放心住吧。”

    嘉波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他,夜幕完全降临,不需要窗帘室内也陷入了一片黑暗,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正对床的曲屏正在播放动画,连续变动的人造光在他的眼中留下明灭不定的色彩。

    安静持续到他吃完一包薯片,又看完了一整集《钟表小子历险记》,嘉波打开了床头灯,侧过身体,扬起下巴。

    “解释吧。”

    “解释什麽?”

    一说话才听出自己声音的喑哑,砂金闭上嘴,望向天花板,余光里嘉波抬高了下巴,暖黄的光打在他的下颌角,留下一道锋利又泾渭分明的界限。

    “哈?”嘉波挑眉,“当然你胸口的那道伤。”

    “你倒是昏过去了,折腾得可是我好不好,我要把你拖进浴室擦干净身体,还要照顾发烧的你,”他在抱怨,“怎麽有人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啊,有不记名随便刷的黑卡,但是不知道去药店给自己买退烧药,躲追兵躲监控你可以去黑市啊,别告诉我堂堂不良资产清算专家砂金总监连最基础的情报搜集工作都不会做。”

    嘉波喋喋不休:“我可从来没这麽伺候过人,要不是拉帝奥告诉我一定别让你死了,你死了就没人能帮我解除公司的悬赏,你以为我会救你?哈?做梦去吧!”

    “看都看过了,摸也摸过了,是你坦白的时候了,”嘉波双手抱臂,“快说!”

    “……明明应该是情报互换的交易,你的态度怎麽这麽凶啊。”

    回答砂金的是一包直接砸在他脸上,没有开封过的薯片。

    嘉波凶巴巴:“交易是吧?喏,我的支付款,给你买退烧药时顺路买的。”

    片刻后,砂金坐起来。

    上半身没有穿衣服,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左肩一路划到右肋下,床头灯扩散的橙黄灯光在靠近这道创伤时竟然被吸收了,是剩下边缘仿佛蠕动一般的黑红色痕迹。

    一眼就能确定这不是一道普通的伤,它不会滴血,不会感染,也无法愈合,只会不断吞噬宿主的生命力。

    嘉波早就猜到砂金身上带伤,但他不知道会这麽严重,砂金的力量基于存护,相当于十分之一个存护令使,算得上是宇宙防御力和自愈能力最强的那一类,能劈开他的防御,还留下一道无法治愈的伤痕的,常人几乎不可能做到。

    “所以,说吧,怎麽来的?”嘉波扬起头,用下巴点点他。

    砂金身体不自觉有一瞬间僵硬,随后他放松下来,恍若无事:“不记得了。”

    “大概是被卷入风暴后,风暴内部又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也许是……我太倒霉,不知道哪道风暴里竟然还蕴含了星神的力量,不小心被割伤了吧,好在力量不强,只割伤了一点。”

    “你怎麽可能会有倒霉的时候!”

    “咳咳,”砂金想笑却带出了一连串咳嗽,“收益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赢。”

    “真的,你没骗我?”

    他笑了笑,反问:“骗你我能拿到什麽好处?”

    嘉波没好气:“这我怎麽知道。”

    一声轻响,砂金又躺了回去,从嘉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上半张脸,眼睛弯了弯,是一个轻松惬意的眼神。

    他说:“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我帮你解除通缉令,我需要你带我离开耶佩拉,而且我们同为耶佩拉兄弟会的通缉目标,天然就是同盟,而且说实话彼此都很了解,没有比这更稳固的关系了。现在就放下过去的成见,我们暂且合作吧。”

    类似星神的伤,只有同为星神才能治愈,砂金胸口的伤现在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

    他不能参与太过激烈的战斗,升入宇宙时极具的空间变化也可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就算带他离开了,也不知道伤口吞噬生命力的速度有多块,究竟是公司先治好他,还是他先因为生命力被榨干而死去。

    直接毙掉了嘉波想要强行带他离开的想法,也是,否则以砂金的能力,如果只是一道普通的伤口,就算掉在耶佩拉兄弟会的地盘,应该也不影响他逃出后偷一架小型飞船逃跑。

    “好吧。”嘉波不情愿地说,“你说现在要做什麽?”

    “朋友,开心一些,欢愉的行者怎麽能露出厌恶的神情,你的表情就好像很嫌弃我一样。”

    在嘉波开口强调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很嫌弃你之前,砂金露出一个充分信赖的笑容:“好啦好啦,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先把这几天我搜集到的信息告诉你,至于你的部分……”

    “就从想办法帮我治好伤势开始吧。”

    “我?”嘉波指着自己,“我想办法?”

    嘉波看着砂金,默默地收回了丢给他的薯片。

    那可是星神造成的伤,和他有什麽关系,难道他是星神或者令使吗!

    第55章 最不缺的就是钱

    也许是嘉波的眼神过于抗拒,砂金:“有什麽问题吗?以凡人之躯挑战神明,对一个欢愉行者来说,应该很有趣吧?”

    嘉波承认:“对,的确有趣。”

    “耶佩拉兄弟会的通缉也很令你火大,明明毁了星舰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磁场风暴,他们却为了榨取利益,将罪名安插在你我头上。嘉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嘉波:“没错。”

    嘉波:“所以呢?”

    夜色无垠,以砂金的视角向外望去,蓝黑色的天空显得又高又远,它安静,祥和,万千的星光都在其中沉睡。然而嘉波的眼睛比星光还要灼目,星球尚有日升月落,但嘉波的眼睛永远蔚蓝,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砂金不得不撇开眼,不急不徐地咳嗽一声。

    “耶佩拉兄弟会是耶佩拉星最大的势力,是信奉毁灭的泯灭帮之一,他们的成员大多西装革履,以半兽人为主,宣扬一切暴力都是为了创建规则,但是你今天有见到过他们的成员吗?”

    嘉波摇了摇头。

    追逐砂金的追杀者大多是身穿夹克的暴走族,在窗外火拼的则是纯人形生物和无机智械,他们都不符合耶佩拉兄弟会的成员特征。

    “暴走族是黑泽组和池上组,他们的势力范围是耶佩拉外围的贫民窟一带,火拼的则是人类集会罪恶礼拜堂和智械机关空集。当然,他们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只要把握住一点微小的机会抓住我们,就能在耶佩拉一步登天。”

    砂金的意思很容易理解。

    嘉波想,他说的是,耶佩拉兄弟会花了大价钱通缉他们,金额大到挑动了无数帮派的神经,一定是非常、非常想要得到他们。

    但如此迫切的愿望,在确定嘉波和砂金已经进入耶佩拉的当下,居然没能看见一个耶佩拉兄弟会的成员,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仍由他们大摇大摆地入住豪华酒店——雪莱酒店是兄弟会名下的财产之一,但入住的时候甚至简单地报上假名即可,不像是急迫到严正以待的架势。

    如果他们连两个一百二十亿都不在乎——

    “想必是最近耶佩拉兄弟会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忙吧。”

    嘉波慢吞吞地说,随后光明正大地观察砂金的脸色,见他一脸讶然仿佛不可置信嘉波居然猜中了正确答案,嘉波生气地踹了他一脚。

    “烦人啊你,快把你的蠢样子收回去,要不然我立刻就走,你就在耶佩拉等死吧。”

    “嘶,好疼。”砂金倒吸一口凉气,“你踹到我伤口了,嘉波,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嘉波冷笑:“你就装吧。”

    比起吊着傀儡丝在大楼之间逃命,他踹砂金的力道跟羽毛轻抚没什麽区别,嘉波自己心里有数,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掀开了砂金的被子。

    和之前相比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个家夥果然是拿自己寻开心。

    嘉波面无表情地用被子蒙住砂金的头揍了他一顿,再回到自己的床上,用背对着他。

    “咳咳咳……”遗落在枕头的金发显得纤长而杂乱,过了片刻,才见到砂金的脑袋从中间冒了出来。

    恍若无事地继续说:“对,你说得没错,耶佩拉兄弟会近日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他们预备在市中心的钟塔举办一场酒会,邀请了宇宙多个势力参与其中,明面上的理由是希望扩大耶佩拉交通枢纽的覆盖范围,让更多商船和舰队能为其提供资金往来。”

    “但你是知道的,这种宴会名为酒会,实则是一场暗地里的交易。”

    砂金看向嘉波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这几天他不仅在和耶佩拉的低级帮派周旋,还探听了不少有用的情报:“星核、繁育的[虫卵]、[帝皇]的一段源代码……全都是些不能放在台面的大玩意,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们的进货渠道。”

    “星际海盗的摇篮,多个星系航路的必经之地,能弄到这些也不奇怪,”嘉波还是不肯转过头来,“兄弟会暗地里交易的东西肯定有能治好你的东西。”

    他顿了顿:“说吧,你想要什麽?”

    “——丰饶星神【药师】的赐福,一小截建木的树枝。”

    嘉波猛然坐起,终于愿意用脸望向砂金,瞳孔睁大到紧缩:“……你疯啦?!”

    药师是全宇宙最慈悲的星神,但同时,他赐予的力量也是最为霸道致命的,人若寻仙问药,向药师求取长生,仁慈如药师从不拒绝。

    然而他赐予的药物能肉白骨,也能活化吞噬人体完好的那一部分。他赐予的长生能让人永生永世地活着,却是以失去理智和记忆为代价,和行尸走肉根本没什麽区别。

    获得丰饶的赐福,便能成为丰饶的子民,丰饶民在宇宙可没有什麽好名声,他们被巡猎星神及其座下仙舟追杀,不死不休直至宇宙终焉的那一刻。

    嘉波瞪向砂金:“克里珀是不是一锤子敲坏了你的脑袋才会让你抛弃存护,你要是想转投丰饶请别带着我,我可是要筹备第二次环宇宙巡演的,不想陪你一起天天被追杀。”

    “脸色别那麽可怕嘛,我只是想用生命力更强的东西引走身上的力量,将它变回一道普通的伤口而已。”

    说到这里,砂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的幸运持续地发挥作用,至少不像嘉波这样,从风暴出来之后便成为了一个一穷二白的倒霉蛋。

    连手机这种生活必需品都是拉帝奥送的。

    他晃了晃手机,背面是象征着钻石的切割菱纹:“把我从通信录黑名单里放出来吧,嘉波,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嘉波看向他。

    眼神冷酷淡然,片刻的沉默后,他说:“对,我就是信不过你。”

    太危险了。

    砂金每一条都说得很有道理,他总是这样,将局势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推进,但是欢愉是喜欢找乐子,又不是傻子。

    “我和拉帝奥之间的承诺是带你离开耶佩拉,不是陪你玩致命游戏,想要治疗伤口的方法未必只有建木树枝这一种,你不是公司的高管吗,去找公司啊!”

    嘉波微笑着说:“公司的人可忠心了,想来一定不会背叛你。”

    “你又在生什麽气?”砂金低声道。

    “我哪里生气了,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黑夜里嘉波与砂金四目相对,中间唯有一盏不甚明亮的台灯点燃眼里的光,嘉波心想他的信任可是很珍贵的,曾经给过砂金一次,就不会给出第二次。

    三年前,他和砂金第一次见面,在一场酒会上被主人挟持,那个变态以看人垂死挣扎为乐趣,要求参加酒会的所有人以文明的方式决定一半的人逃出生天,一半的人去死。这是一场决定生死游戏,每个人都有初始的筹码,按照主办方的规定,以三人纸牌的形式进行游戏,只要最终手里筹码的数量超过最初,就可以活着离开酒会。

    嘉波觉得很有趣。

    他挑了场中看上去最聪明最冷静的赌徒当队友,两个人大杀四方,几乎赢光了所有参赛人的筹码。

    一场合格的共演。

    嘉波还挺喜欢他的临时搭档,因此在最后砂金问他要不要玩一把大的的时候,他没有问具体内容便点头同意。三人纸牌的规则是一方坐庄,两方合作向庄家进攻,通常情况下,砂金和嘉波都是和其他人当对手时坐庄,同一牌桌时只会选择协同合作的进攻方。

    结果没想到最后一局,砂金要求自己成为唯一的庄家,他指定的赌注,是自己和嘉波所有的筹码。

    嘉波对这件事简直耿耿于怀:“我那麽信任你,结果你把我所有的筹码都带走了!一个子都没剩下,事后道歉也没有,你转头就去挑战主办方了。”

    “……朋友,你怎麽不提你装害怕装弱小非要拉着我组队的事,不要瞪我啊,你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可是记忆犹新。”

    眼看着要挨揍,砂金立马改口,“好好,我不提这个。”

    现在获取嘉波的原谅才是头等大事,时隔三年,许多细节已经忘了,回忆片刻后砂金接着说道:“我参加酒会的目的是替公司拿到主办方名下的一些股份,你也知道,他劫持酒会参与者的目的是欣赏所谓社会精英在死亡之前的人性丑态。”

    “两两对抗才有观赏性,一个人以碾压的形式大杀四方,这场对局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我正是借此才和主办方平等对话,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而且你看戏看够了,演戏也演够了,最后拍拍屁股趁我挑战所有人视线的时候摸干净了主办方的私人藏品再飘然离去。

    砂金事后想要找到这个被无辜卷进来的可怜青年,他也想过要跟嘉波说一声抱歉辜负了你的信任。

    没想到嘉波才是那个最大的骗子。

    ……但他现在不敢说。

    合作的前提就是知道什麽场合该说什麽话,现在嘉波冷冷地盯着他,一句你才是最大的骗子就能让他不管不顾转头就走,真正地留下他一个人孤身在耶佩拉。

    这不是砂金想看到的局面。

    “那我现在要怎麽做才能重新获得你的信任呢?”

    嘉波想了想,说:“首先,你要为当时的事情道歉,你说,嘉波大人我错了,对不起,不应该辜负你的信任。”

    其实当时酒会所有的参与者都只是对手,同盟存在的前提本就脆弱,砂金心里的话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

    他有点好笑地重复嘉波的话:“嘉波大人,我错了,不该辜负你的信任。”

    “你说,在耶佩拉,我,砂金,星际和平公司的总监,一定乖乖听嘉波大人的话。”

    砂金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失踪和嘉波毫无关系。”

    “我要为大魔术师嘉波下一次宇宙巡演的投资。”

    “我绝不会成为丰饶民为嘉波带来麻烦。”

    ……

    说了很多很多。

    说到最后砂金的微笑都挂不住了:“行了吧,嘉波,我都割地赔款了那麽多,别太贪心哦。”

    “不付出代价怎麽引欢愉入场,”嘉波哼哼着,“好啦,最后一个要求,把你的无记名黑卡给我,我要刷爆它。”

    “行,给你。”

    砂金交得很爽快,对公司高管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窗外的繁星被丝卷一样的云遮盖,变得朦胧而模糊,人因困倦而沉默,又因沉默而觉得夜凉如水。

    砂金看向床头被随意搁置的退烧药,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声:“……谢谢。”

    “没必要。”嘉波背过身,身体钻入了床铺,那是一个即将陷入沉眠的舒服姿势。

    过了很久。

    久到呼吸声变得绵长,屋子里的两人好像都睡着了,嘉波突然轻声地询问:“酒会是什麽时候?”

    “明晚八点。”

    “你怎麽还不睡……算了,反正也是睡不着之类的理由吧,说了也是白说。”

    叮咚一声,砂金的手机屏幕亮了,人造白光映入眼底,是一封来自好友嘉波的消息提示。

    嘉波终于肯将砂金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屏幕空空荡荡,唯有一段音频压缩文档显得十分孤单。

    紧接着,嘉波打字:“一份小礼物。”

    “快点打开。”

    “[猫猫期待。jpg]”

    明明身处一室还要文本交流,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麽好,砂金在屏幕中央戳了戳,解压文档后就见它自动播放。

    “我会乖乖的,我一定听嘉波大人的话,我要为嘉波投资,对不起嘉波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嘉波大人原谅我……”

    砂金看着这条长达一分多钟的剪辑音频:“……”

    魔音循环,反复入脑,全都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56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二天下午,黄昏的晚霞模糊日与夜的边界,它吞没了这座城市大部分喧嚣,将纯白的建筑群体染成一种半灰半橘的沉郁色调。

    白得都不那麽纯粹了。

    市中心最高的白色尖塔,是耶佩拉兄弟会的总部,从今晚八点开始,这座高塔的顶上三层都将作为交际酒会的场地使用,酒会持续时间两天一夜,除了主会厅,还有酒吧、餐厅、娱乐场所、客房、小型私密会议室供来宾们使用。

    如今酒会尚未开始,落日餐厅的一角,酒会的服务生们正在接受主管训话。

    “……酒会还有两个小时开场,这次请来的角色有些不太安分,不过不用担心,公司有专门的应付手段,到时你们……”

    耶佩拉兄弟会的表面是一家控制边贸商路的大型运输公司,服务生大多是从各个部门按照相貌、战力和忠心程度抽掉上来的,负责礼仪和安保的主管对他们并不熟悉。

    主管是一个豹子头的半兽人,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抓到一个漫不经心看夕阳发呆的呆瓜。

    “你,你!”他点了点人群后排开小差的人,火气颇大。

    “你叫什麽名字!哪个部门的!我说话的时候发什麽呆?你听清楚我说的什麽了吗!”

    那人慢悠悠地抬头,是一张毫无特色只能说略带清秀的人脸,他盯着主管看了好半天,再施施然:“桑博·科斯基,后勤与爆破处理组,我没发呆,听清楚了。”

    一一回答,非常听话。

    “那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了什麽!”

    “大人您说,为了避免外人闯入,整座塔都安装了反物质辐射网,且随时随地都在轨道卫星激光炮的准确打击范围之内。同时为了避免客人们闹事,尤其针对那些行走在各色命途的尊贵客人,安检时需要收缴他们的武器和电子设备,且每个人都将佩戴一枚手环,用于压制客人们体内的力量。”

    “大人您看,我说的对吗?”

    他笑了一下,夕阳点燃了嘴角,依旧是一张记不住的普通人脸。

    豹子头的礼仪主管找不到回答中一丝一毫的错漏,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你最好给我小心点,要是出了一丁点问题,我都会一枪崩了你。”

    “哦哦,好吧,都听主管大人哒!”

    桑博·科斯基——也就是嘉波大剌剌地说道。

    从今早开始,他和砂金就分开行动了,砂金偷取邀请函扮作了客人,他打晕喽啰再易容成对方的样子,偷取对方的生物特征,诸如虹膜、指纹和步态等,顺利替代其本人成为酒会服务生的一员。

    酒会还没开始,侍者要提前经历一系列培训,主管一拍掌,立刻有一支真枪实弹的安保小队护送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输入密码,在护送者和主管的多重指纹验证下,这只金属箱子叮的一声弹开了,露出了其中数只手环。

    “不仅客人们要佩戴手环,你们也得带,每只手环都有唯一的编码和定位器,一旦出事了能迅速定位到你们每个人头上。”

    豹子头环视了圈眼下各个侍应生的反应,满意道:“别愣着了,一人一只,上来拿吧。”

    手环很细,看不出材质,只知道是一种能吸收光线的银灰色,嘉波插入队伍中,排队领到一只手环。

    事前情报调查的时候没听说过耶佩拉兄弟会还准备了这个东西。

    这应当是一种防御的手段,兄弟会准备了太多走私来的交易物品,他们都是信仰毁灭的泯灭帮了,当然不会指望邀请来的客人有多高的道德底线,他们需要有底牌,来保证这次酒会按照他们期望的流程正常地走下去。

    戴还是不戴?

    不戴的话马上就有暴露的风险。

    嘉波没有一秒犹豫,卡扣在手腕合拢发出又轻又脆的声响,随后便自动调整成了合适的尺寸,保证无法轻易挣脱的同时又不会让主体感到难受。

    带上手环的一瞬间,一个分辨不出男女老少的声音在脑子里用奇怪的韵律唱歌。

    “协调奏音,与我合唱。”

    “协调作词,与我奏音。”

    “协调合唱,与我作词。”

    在这个声音说话的同时,身体愈发沉重,如同在泥泞里逆流行走,与欢愉命途的联系变得若有若无,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与命途的联系从河流挤压成涓涓细流,他的世界只剩下歌声,将他包裹,抑或是将他同化。

    这是……【同谐】的奏乐。

    耶佩拉兄弟会还挺大手笔的嘛,竟然连信仰同谐的[家族]都邀请过来了。

    嘉波玩弄着手上的环,他看上去倒是轻松惬意,实际上命途力量被压制到只有往日十分之一不到的水平,就算放出傀儡,对傀儡的控制能力也大大降低。

    戴上手环就算是培训的最后一环,也许在耶佩拉兄弟会眼里,无论到底渗透了多少敌人,戴上手环之后都和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没有区别。主管大手一挥,直接让安保小队将剩下的手环拿了出来,让这群侍应生走到入口,为每一位客人戴上这只来自家族的手环。

    下午六点,客人们陆续开始入场。

    耶佩拉星的夜晚来得比想象要早,一年四季的风都盛满了一成不变的温度,在最后一抹橘黄消失在地平线时,第一名客人踏进了白色尖塔最高三层的安检处。

    安检分为三部分,第一处收缴所有的武器和电子设备,第二处则是由高科技检测门,将客人的邀请函和身份一一映射,顺带再检测客人身上是否有遗漏的违禁品。

    最后一处则是纯人工。

    嘉波站在安检场地的末端,平静地向一位身材矮小的半身人递出手环:“客人,请佩戴手环。”

    “……什麽玩意?”半身人身穿西装,过安检的时候被好一顿折腾,这帮自称绅士的泯灭帮几乎将他翻了个底朝天,连听歌的无线耳机都要给他挖出来。

    这位客人显然觉得这种待客之道无礼又傲慢:“把我手机抢走不说,还要给我戴上这东西,这年头手机可是人的第二条生命!你知不知道我分分钟能赚多少钱?我不戴!拿走!鬼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拿这玩意害我。”

    真麻烦,大家不都一样,耶佩拉兄弟会对侍者和客人一视同仁,他的手机也被收了啊!

    失去手机的人类和咸鱼有什麽区别!

    嘉波有些烦躁,以他平常的处事作风早就不管不顾先给半身人套上了,哪还有功夫听他在这念叨。

    但是不行。

    现在他的人设是耶佩拉兄弟会呆头呆脑的服务生,是任客人出气还要好声好气完成上级任务的小受气包,他只能压抑着脾气完成角色扮演。

    嘉波轻声轻语地说:“这是酒会的规定,客人请您遵守,要不我只能让安保部门将您请出去了。”

    因其种族差距,他蹲下身,和这位半身人客人四目相对:“客人您只有一张邀请函吧,一张邀请函映射一个人,想必您的保镖都在外面等待,耶佩拉星的风气想必您也感受过。”

    “谁能说在这场充斥着黑\\手\\党、走私商人和通缉犯的酒会,不会有人悄悄在角落里结果了您的性命呢?”

    嘉波轻声说:“现在只有兄弟会能保证您的安全,戴上手环,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的力量就会被压制,就算您不幸遇到了想要害您的人,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得知您的位置赶来救援。”

    “您说这个手环,应该是个好东西吧。”

    相信在场很多客人都是和这个半身人一个想法,戴上手环就如同被耶佩拉兄弟会控制监视,这可在邀请函上提都没提,大人物都好面子,不愿意戴手环多正常啊。

    但是我都戴了,你们凭什麽不戴!

    嘉波轻轻地挑了挑眉,没有人注意到,他站起身,正准备将手环搭在动摇的半身人客人手腕,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是下一位客人。

    “你说的是真的吗?”

    嘉波回头,与砂金四目相对。

    而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他们现在是绝不可能认识的陌生人,一个是属于耶佩拉兄弟会的底层侍者,一个是来自爱墨瑞得-III的黑市商人。

    砂金:“这手环实际是个好东西?我们非戴不可?”

    “是。”

    “没有通融的余地?”

    “对。”

    嘉波望向砂金,他的易容还是嘉波亲手制作的,看上去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灰发中年男子。嘉波勾起嘴唇,暗示意味十足:“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客人可别一门心思想着钻漏洞哦。”

    意思是这手环有猫腻,而且非戴不可,最好不要挑衅主办方。

    “好吧好吧,看在兄弟会几位首领的面子上,请为我戴上吧。”

    砂金状似无奈地摇摇头,他主动走上前,从嘉波手里接过手环,给自己扣上。

    消化同谐奏乐需要一段缓冲时间,五秒后,砂金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好像听见了来自天外的歌谣,很美妙,歌词也很庄重,你知道那是什麽吗?说起爱墨瑞得离这里很远,我也需要一个向导为我介绍耶佩拉的风土人情。”

    潜台词,我需要和你对接情报。

    他突然轻笑:“我很喜欢你。”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在酒吧见面,可以吗?”

    隔着两张毫无关联的皮囊,嘉波愣了愣,低下头,不去看砂金的眼睛。

    他继续为半身人戴上手环,一声咔哒后,才听见他平静地说:“请稍等,我们会尽力满足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嘉波不想过早地引起关注,和砂金名正言顺地做完约定后便任由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嘉波自己则是继续在安检处站岗,直到八点钟声敲响,最后一位客人戴上手环。

    随后,入口的大门重重落下,溅起一地灰尘,看不见的电弧占据了门内外的一小片空地,空间都变得扭曲。

    至此,兄弟会的高塔驻地全部进入战争防御范围,没有任何死角。

    嘉波喘了口气。

    他理了理身上代表侍者身份的黑白燕尾服,转动着手腕上的金属色镯子,往酒吧的方向走去。

    沿途不停撞见需要侍者服务的客人呼唤他,嘉波要麽当没听见,要麽推给别人,这时候他心里就开始责怪兄弟会看上去这麽大一个组织,为什麽办个酒会还不多招一些服务生,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指挥得团团转。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耶佩拉兄弟会的错。

    酒吧在第二层。

    几乎是全然黑暗的环境,唯有吧台和每一张酒桌上的烛光作为室内仅存的光源,音乐舒缓,看上去是一个适合谈话的环境。

    嘉波在角落找到靠墙喝酒的砂金,他正将一杯高浓度冰球伏特加一饮而尽,嘉波俯身靠上去,让他的声音足够让砂金听见又不至于影响到其他客人。

    扮演服务生也要有职业操守。

    嘉波:“客人,您喝得太快了。”

    砂金抬眼看他,潋滟的眼里有三分醉意,他摇了摇头:“我还能喝,再来一杯。”

    “您醉了,我扶您坐下吧。”

    照顾客人是侍者的职责,嘉波扶住砂金想要将他带到最近的圆桌坐下,就在他手腕触碰到醉鬼的一瞬间,他察觉到砂金也动了。

    砂金轻轻拂过他的左手,不动声色——是金属手环所在的位置。

    一切看上去都这麽自然、正常、毫无异状,一位侍者搀扶着酒醉的客人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则站在身侧,为客人倒了一杯柠檬水,倾身耳语,似乎在劝导客人喝下柠檬水,好甩开上头的酒意。

    温柔,又疏离。

    然而嘉波实际上问的是:“你在我手腕上放了什麽?”

    砂金笑了一声。

    眼里毫无醉意,侧过头就着贴近的姿势,呼出的热气擦过伪装的皮肤:“一个小设备,我不确定手环里是否有窃听设备,总之无论它有什麽功能,现在都失效了,且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发现。”

    接过柠檬水杯,砂金喝了一口:“现在,嘉波,你在塔里呆的时间比我久,有什麽想要告诉我的吗?”

    “我的确有想告诉你的东西。”嘉波慢吞吞地说。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求求你了,砂金,你下次约我能不能找一个好的借口,我现在这麽一张大众脸你突然说一句我喜欢你,我都不知道该怎麽接。”

    罪恶都市就不要玩纯爱套路,他真的很想翻个白眼:“这可是耶佩拉,你还不如说你精//虫上脑想和我睡一觉呢。”

    “咳咳咳咳。”

    旖旎的氛围消失殆尽,砂金总监没忍住,柠檬水喷了一地。

    第57章 非常有职业道德

    “诶!你这人怎麽这样啊!”

    嘉波不着痕迹地跳出几步远,咬住后槽牙以压低声音:“我就这一套衣服,你弄脏了我还要去找那个话多的豹子头换一身,我可一点都不想和他打交道。”

    “抱歉抱歉,我的失误,原谅我吧。”

    砂金缓了口气,刚才那声吸引了不远处吧台的调酒师,他举起酒杯,向调酒师示意无事发生。

    环顾一周,侍应生在酒桌之间穿行,阴影中还有持械的守卫,甚至宾客之中有几个眼神诡异夹杂着审视,一看就不是正常的客人。

    戒备这麽森严……

    嘉波想了想:“你过来。”

    两人走到角落,藏在更深处的阴暗里,嘉波扒开一瓶酒的木塞,酒香和液体瞬间在高脚杯中绽放。

    “你身体靠近一点,手放在这里,酒杯放我腰上。”

    他教砂金把手压在他耳侧,另一只手连同酒杯限制住他的腰,呼出的热气交缠在一起,黑暗里只有彼此的眼睛格外清晰。

    砂金略微垂下眼睛:“真卖力啊嘉波,做戏做全套,为了不引起怀疑真是辛苦你了。”

    “这都怪谁,”嘉波轻轻地勾了勾嘴唇,目光掠过几个将注意力放在砂金身上的组织成员,似乎发现角落里的暧昧而慌忙地撇过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

    嘴里却毫不客气:“谁叫你非要在门口说喜欢,那就走纯爱套路在这里调情咯,你要是换个说辞,说不定我们就可以进你房间了,总比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好吧。”

    他一个侍应生,完全没有理由在一个客人身边停留太久嘛,这太容易引起怀疑了。

    “对不起,我的错,别抱怨了吧。”砂金在耳边呢喃。

    总之,先交换彼此已知的信息。

    “耶佩拉兄弟会的四个头目分散在酒会各处,耶佩拉星人的名字太拗口了我懒得记,总之是四个半兽人,记住他们的特征就行了——老虎头、鹿头、山羊头和狗头,对了,狗头应该是杜宾犬。”

    ……怎麽总是在一些奇怪的点上记忆力那麽好。

    砂金微微抿唇,听见嘉波的声音更近了一些:“藏品名单你拿到了吗?别告诉我你没拿到,交际花先生。”

    “那当然,对我有信心一点。”砂金说。

    并不是所有受邀的客人都知道私下的交易,不少都是被拓宽航道的表面说辞吸引而来,这次酒会的实际目的很隐秘,耶佩拉兄弟会也不会弄一场大张旗鼓的拍卖会。

    想要交易?可以,证明你的财力和能力。

    在一楼的主会场隔壁有一栋小小的祷告屋,明面的理由是为了某些具有虔诚信仰的客人随时随地能向神明祈祷,实际上那里才是真正的交易场所,有兴趣的客人可以借助忏悔的名义,将准备好的条件写在纸上,交给屋内的神父,如果兄弟会同意,交易的商品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该名客人的房间。

    至于怎麽把东西带走,那是宾客自己需要考虑的事,和兄弟会无关。

    砂金举起酒杯和嘉波手里的瓶子碰杯,轻轻叮的一声后,摇晃的液体在灯光折射下反射绚丽而又破碎的光。

    “星核,建木的一枝,一个微缩星系,虫卵,一把据说能打开所有锁的钥匙……公司都会羡慕这些好东西,哦对了,他们还卖人,藏品单上还写了他们卖一些有趣的数据,并附赠一个能解析数据的程序员。”

    嘉波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干嘛,有我还不够吗,你还想带别人一起?”

    “怎麽可能啦,亲爱的,一个大活人怎麽能被我平白无故从高塔弄走呢,我可不是我们的大魔术师,不会大变活人之类的魔术,更何况在这里,我连命途的力量都所剩无几。”

    说到这个,砂金挑眉,将酒杯里的辛辣液体一饮而尽,他用空杯碰了碰嘉波的手环:“你对这个有什麽想法吗?”

    “同谐的手笔。”

    嘉波继续倒酒,他垂下头,落下的碎发割碎了视线,显得心不在焉:“兄弟会弄到了一个奇物,据说是一段破损的来自同谐星神希佩的乐谱,家族的人能激发它的力量,兄弟会和家族的某一支联手,一位信仰希佩的家族成员来到了耶佩拉,激活了乐谱,以高塔为中心制造出一个小范围的扭曲空间,效果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要解除被压制的状态,要麽摘下手环,要麽远距离分开奇物和家族成员,奇物就藏在三层的礼堂,处于重重监控和看守中,至于家族成员——他的身份和行踪都是绝密,暂时还不知道。”

    “对了。”

    嘉波突然想起了什麽,客人信息对服务生保密,但并不影响他在安检检查的时候记住了所有人的身份特征,他说:“有一个长有双翼的男人我很在意,他应该是丰饶民。”

    丰饶民很显然是为了丰饶的建木而来,但很奇怪,只有他一人是丰饶民。

    一个人,无论要做什麽都显得很不够看啊。

    砂金应允:“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和他好好交流的,一定将他的来意一点不剩地全部榨出。”

    不管后续是偷还是抢,甚至和耶佩拉兄弟会大胆交易也说不定,但无论按照哪种方案,前提都是局面掌控在自己手中。嘉波一点都不喜欢赌运气,就像是把筹码交到对方手里而后笃定对方会失误一样,太不可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商议的动手时间不在今日,嘉波说:“那我今晚会想办法弄到高塔的布局图,试试能不能找到藏品的存放地点。”

    “好。”

    第二杯酒也一口倒入喉咙,辛辣的口感如同一把火在喉咙灼烧,砂金放下空杯,低头就看见嘉波眼巴巴地看着他:“给我尝尝,这酒可贵了呢。”

    砂金想了想。

    而后笑眯眯地拒绝:“不行,嘉波,看来你对自己的酒量有点太自信了哦。”

    嘉波垮脸:“本来就自信,我还是能喝一点的好吧。”

    “不行不行,这酒对你来说度数太高了,你真的要喝吗,要麽我跟你这次也打起来,要麽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把一个醉鬼拖回房间。后者应该不算违背你的剧本吧,听上去很合理啊。”

    “切,不给就不给。”

    嘉波撇了撇嘴,而后望向吧台,他打了一个响指,与调酒师目光对视,后者立刻就明悟了他视线的意思,从吧台底下拿出了一瓶还没开封的白橡木。

    ——星际数一数二的珍藏酒。

    好不好喝嘉波不知道,但价格一定很贵。

    一个指尖推开砂金,嘉波:“那今晚你就好好享受吧,客人,酒的费用会从你的卡里扣除,我能拿到20%的提成哦。”

    “你扮演侍者扮演得很入戏嘛。”砂金站在原地,举杯目送嘉波挥手暂时道别的背影。

    “那当然,我可是很称职的大艺术家,非常有职业道德,”嘉波回头趁没人注意吐了吐舌头,“别说得你好像真的会付钱一样。”。

    酒会的三层场地大致可以划分为一层的功能区,二层的用餐区和三层的娱乐区。

    从酒吧出来,走过一条长廊,便是高塔的落日餐厅,这是本次酒会的主餐厅,供应餐品都是从耶佩拉星辐射范围内各个星球当日运送的新鲜食材,无论是瘴气丛林里的新鲜蘑菇,还是深海里一口能吞掉一艘船的凶恶鲸鱼,在这里都不过是人们餐桌上的食材,死物而已。

    很少有人会停留在长廊,大多都是闲适从容的客人,偶有步履匆匆的同事经过。

    有人拦住嘉波:“送一份今日特调鸡尾酒给我。”

    嘉波微笑:“好的,先生,请稍等。”

    他笔直地往前走去,在那位客人看不见的拐角伸手拦住一个猴子脑袋的同事,指了指客人:“看见没,给他倒杯酒,随便什麽都可以,骗他是今日特调就行啦。”

    随意地把工作推给别人,这次也是完美扮演。

    他看也没看猴头的同事,大摇大摆地走到长廊尽头,半开放式的餐厅在眼前豁然开朗,觥筹交错,人们欢欣举杯,人天生具有趋光性,比起昏暗的酒吧,更偏向明亮开阔的地带。

    热闹、放松,更适合打探消息不过。

    到处是脂肪灼烧的肉类芳香,嘉波面无表情从厨师手里接过一份肉排,再客套微笑地将它放置在食客的桌上,礼貌地说:“请慢用。”

    高塔外围布满的反物质网并不会影响视线,耶佩拉的星空泼墨一般洒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它也不会影响风,影响温度和味道,恒定温暖的风迎面吹拂,遗留尚能接受的轻抚。

    风不算大。

    至少,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一个人吹落高塔。

    一声尖叫。

    “有人跳楼了!”

    餐厅旁的观景阳台,一名大肚子的孕妇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围栏,她停驻在围栏边不知思考了什麽,又或许是意识太过模糊,脚一崴,竟然整个人前倾,重心前移翻过了栏杆。

    “来人啊!!”

    “救命啊!”

    嘉波不是靠得最近的守卫,但他的反应比守卫更快,三两步跨过拥挤的餐桌和人群,长腿一迈便跑到了阳台外围。

    求生的本能在坠落的那一刻苏醒,栏杆外是花坛外延的石台,孕妇十根手指死死地抠住石台,因其构造很难使力,慢慢地,指腹一点一点靠近边缘,在表面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如果掉下去,她不会摔死。

    足尖就是扭曲的空间,她会被卷进反物质网,被塌缩的空间粒子搅得连灰都不剩。

    嘉波跑到栏杆处,探出身体往下望,底下是孕妇绝望而哭泣的脸:“孩子……”

    “救、救救我的孩子……”

    “坚持住,我马上就来救你。”

    说话的同时,嘉波就翻身踩到栏杆外围,伪装的身份决定他不能掏出傀儡丝,更别提出于命途压制也无法唤出自己的傀儡。

    他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以自己的身体为基石,尽可能去抓孕妇的手。

    但是不听话的风这时陡然变大了,将孕妇吹得在半空轻轻晃荡,这为女士变得更加紧张,抠着石台的手变得更加用力,整个身体僵住,秤砣一样往下坠。

    她比普通人要重得多,也许是出于种族特性,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此刻就像一个钢铁打造的船锚。

    嘉波伸手抓她,她就像攀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停地挣扎,想抓着嘉波的手往上爬,爬到安全的地方。

    嘉波深呼吸。

    “女士,能不能别动,你这样我真的很难用力。”

    但是孕妇根本没有听见,她现在完全被求生的本能掩盖了意识,将嘉波当作了绳子,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这是一个普通人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她扒下去,一同掉进下端的反物质网。

    看在怀孕的份上,嘉波想,我不和你计较。

    但是她一直乱动真的很烦人。

    就在此时,另一双手伸出,同样抓住了孕妇的手腕。

    “听我说。”

    “女士,不必紧张,请放松,你的孩子会平安无事,你的生命也会得到保障。”

    一个成熟温柔的女声在嘉波响起。

    她的话语似乎拥有魔法,随着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上述安慰的话,孕妇果然不在挣扎,放松下来,这样就方便使力了,他和身边的这位女士一同将孕妇拉了上来。

    嘉波这时才有空观察这位女士的样貌,她应当是一位客人,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女士西服,为了救人方便,西装外套被脱了下来,现在披在了怀里小声啜泣的孕妇肩头。

    “孩子,我的孩子……”

    “没事了,亲爱的,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了。”女士安抚着孕妇。

    女士有一头暗紫色的长发,简单地用皮筋绑在脑后,至于她的脸则不能跟记忆里任何一个人划上等号,嘉波以他易容大师的名声保证,这位客人的骨相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蹲在孕妇边上,询问:“女士,请问您是否受伤,需不需要叫医生来帮您看一看?”

    孕妇不说话。

    倒是她身边的女士扬起头,微笑着说:“给她一点时间吧,她受到了惊吓,需要缓一缓。”

    “额,两位客人认识吗?”

    “萍水相逢而已。”她说,“你可以叫我,茱莉亚。”

    嘉波礼貌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应生,女士。”

    身份差距太大,不用交换名字也可以。

    “这样啊。”茱莉亚小姐不在意地点头,“那好吧,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她拍了拍孕妇的肩膀,连外套也不要了,站起身就往用餐区走去,高跟鞋和地面碰撞发出哒哒连续的脆响。

    “我的牛排要凉了,如果你们有什麽问题,可以去餐区找我。”

    茱莉亚小姐看向嘉波,她的眼里似乎带着笑意,但又未抵达眼底,这似乎只是她的个人习惯:“你的名字,那就等到下次见面再告诉我吧。”

    第58章 给我一颗豹子头

    陌生的优雅女人临走前递给嘉波一张名片。

    材质很硬,全黑的透明底郑重只有一行白色的印刷体,Julia,是眼前这位小姐的名字。

    别的再没有了。

    没有联系信号,也没有身份头衔。

    嘉波有些疑惑,抬头便见茱莉亚小姐食指落在嘴唇中央,她示意嘉波不必声张,眼神再往怀孕的女士身上一瞥,意思是不要惊扰这位女士。

    “下次见。”她用气音低声说,随后高跟鞋落地,脚步声逐渐想着沸腾喧闹的人群走去,直到完全融入,再也找不到痕迹。

    很神秘。

    嘉波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不管是茱莉亚女士看透了他的伪装想要威胁或是合作,又或者是她需要一个兄弟会内部人士探听消息,他都不介意,若无其事地手一翻,那张名片便无声无息地落进了袖内。

    他转而低头安慰怀孕的女士,后者受到严重惊吓,一直重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女士,医生很快就到了,塔里也有医疗仓,我找人带您去治疗吧,请放心,您和您的孩子都不会有事。”

    封闭内心的人需要一段时间冲刷肾上腺素激增后的眩晕和手脚发冷,孕妇在地上坐了有一会,大概是缓过劲了,她此刻终于能听见嘉波的话。

    长呼吸一口气,孕妇勉强扯了扯嘴角,还能听见她没掩饰好的啜泣。

    “我,我没事了,不用看医生也可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陌生人。”

    “这是我的职责,女士,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手写一封感谢信交给我们主管,这会提高我在组织内部的评分,说不定酒会结束之后我还能升职加薪,你知道的,在耶佩拉买子弹都是一笔不费的开销。”

    嘉波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说到客人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了,讪讪地看着他,他才肯停下:“我扶您去那边休息。”

    被这麽一打岔,这位女士的脸色都要好了不少,如纸般煞白的脸颊好歹多了一丝血色。

    围成一圈的露台种满了红玫瑰,耶佩拉的夜色露浓,在脆弱的花瓣凝结出一粒一粒细小的水珠。

    嘉波将客人扶到玫瑰边的长椅,她一直反复强调自己不需要医生检查,自己只是被吓到了,没有任何健康上的问题。

    “雪月夫人,”嘉波记得每一位宾客,准确地叫出孕妇的名字,“兄弟会非常关心你的健康,真的不需要去一趟医疗站吗?”

    “感谢你的关心,真的不用了。”

    她的肚子看上去已经有六七个月大,即使穿了一条宽松的裙子也掩盖不住肚子的凸起,她的四肢纤细,骨架也很小,因此孕育对她而言格外辛苦,必须用手扶着腰才能避免腰腹的坠胀。

    到目前为止,除了一小队安保人员以外,没有任何一名客人同雪月夫人对话,数据也记载着这位女士是一位大商人的女儿兼助手,接到邀请代替母亲独自前来。

    “我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事最强壮的宝宝,”雪月抚摸肚子,目光慈爱而充满了母性,“他一定会平安降生的,因为他是一个受到神明祝福的孩子。”

    嘉波理解一个受到冲击的人在精神缓解后想要找人倾诉的心理。

    他默默地选择当一个倾听者。

    “刚怀孕的时候,我每天吃什麽吐什麽,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医生说我的基因不适合孕育后代,无论多高精尖的医疗技术或是药物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疾病,刚好在我身上爆发了而已。”

    “我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用,他们说,这个孩子注定没有办法活下来,于是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我都会向神明祈祷,请求他们救下这个孩子,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雪月夫人说话的声音带有一种沉静的忧伤,但很快,这种忧伤就转变成了雀跃和欣喜。

    “奇迹发生了。”

    她拍了拍肚子:“这个孩子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愿望,我的身体稳定地好转,他在好好保护自己,他想睁眼看这个世界。”

    哄孩子的摇篮曲轻轻地从她嘴里流了出来,音符化作遗落的星光,她哼着歌,手在肚子上就没有移开过。

    “我的宝贝,妈妈一定实现你的愿望。”

    至于为什麽会掉下阳台,雪月解释是自己太累了,她所在的星系离耶佩拉很远,两天前出发经过多次跃迁于今天下午四点刚刚抵达耶佩拉,一封邀请函只允许一个人进入,她全程只能靠自己,等安顿下来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便选择一个人出来吹吹风。

    “可能是太累了,走到阳台时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我控制了,”她苦笑着再一次道歉,“真的很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嘉波摇头,随后他严肃端正自己的态度,“只要雪月夫人记得在我们主管面前帮我说点好话就可以,他很好认的,是一个豹子头的半兽人。”

    “好,好。”

    雪月笑着满口答应,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一些,她就站起身:“我还是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能请您帮忙点一份晚餐送到我的房间,这是门牌号,真的很抱歉,等我缓口气再去找你的主管,一定会向他表达我的感激的。”

    嘉波没有拦她,说实话一个柔弱的女人出现在这里就像是羊无意闯入了狼群,即使她说她是一个商人,也没有避免她在一群罪犯前显得太好拿捏。

    但他不是一个同情心过剩的人,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没工夫再多去关注一个女人。

    嘉波礼貌地说了声“请慢走”,他叫来了一名持枪的护卫,拜托护卫将雪月送回她的房间,再嘱托对方打包一份适合孕妇食用的清淡饮食。

    左右不过是一件随手救人的无聊小事,相比把雪月捞上来,听她倾诉反而花了更多时间。耶佩拉也有属于自己的近地卫星,它反射着水凉皎洁的光,盘上头顶,群星隐入云后,不敢再和它争夺光辉。

    客人们的临时房间都在三楼,目视雪月夫人的裙角消失在楼梯拐角,嘉波便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墙壁悬挂时钟,在失去了电子设备的现在,或许只有通过时钟和石英表辨别时间,他抬头望了一眼,与砂金约定的再次见面时间是深夜两点,现在还有四个小时。

    从来没有见过搞得这麽神秘的交易,还要用酒会当幌子,遮遮掩掩的,想探听情报都麻烦。

    嘉波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走下楼。

    高塔的每一层都极为广阔,一层以主会场为轴心,海螺一样向外扩散出多个会议室、祈祷屋和供宾客们自行交流的展示台。他走下的楼梯在一层最北边,往主会场靠近时才见到一堆武装精良的黑西装将会场周围团团封锁。

    怪不得他和雪月在楼上折腾这麽久,才见到零星几个护卫姗姗来迟,原来大部队都在这里。

    嘉波这张脸在酒会挂过号,因此没能像其他客人一样被直接赶走,他扒拉了一把最外围持枪的墨镜大哥:“怎麽了啊,发生什麽了吗?”

    墨镜大哥不理人。

    “说说嘛,说说嘛,简单说几句也好啊,”嘉波皱起鼻子,“你不知道啊,上面也出事了,有个客人差点从阳台掉下去,现在都闹开了为什麽你们这些保镖不在,客人把我赶下来找主管,我总得有个交差的借口吧。”

    他眨眨眼:“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你也不用透露太多嘛,告诉我一些你能说的就可以,这也没有违反规定吧?”

    墨镜大哥:“……”

    他起初想躲,但嘉波就像一块黏人的牛皮糖,怎麽甩也甩不到,最后只能摆烂似地说:“好好好,看在大家的同事情分上,我告诉你。”

    “里面啊,有几个挑事的刺头想绑架神父,被发现了呗。”

    嘉波好奇道:“怎麽挑事了啊?”

    “还不是为了交易,两个从吉拉摩来的混混,没能开出让老大满意的价码,本来神父都让他们回去了,但谁知道人家不甘心,觉得神父知道藏品的位置,想搞绑架那一套呗。”

    “那他们得逞了吗?”

    “咋可能,”墨镜大哥微微抬起下巴,“咱大哥在呢。”

    所以直接暴力夺取失败了。

    “武器和电子设备不都收缴了嘛,”嘉波亮出手腕,“何况还有这个。”

    “所以说是两个傻*呗。”

    墨镜大哥似乎觉得那就是两个没有脑子的蠢货,竟然觉得耶佩拉也是能随意撒野的地方,他吐出一长串属于成年人的谩骂,而后在主管现身时安静闭上了嘴。

    他的豹子头半兽人上司,负责礼仪的同时也负责一部分安保。

    嘉波就藏在墨镜大哥身后的阴影里,伸出一对眼睛暗搓搓观察:“主管也在啊?”

    “闭嘴吧老弟,”墨镜大哥用枪托捅了捅他,“没看见主管心情不好吗,万一朝我俩撒气怎麽办,果然碰见傻*倒大霉。”

    忏悔室是一层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选择在这里动手也不稀奇。

    嘉波看着他的上司动了动手,两个义体改造的壮汉就被人从里面绑了出来,酒会内不允许出现电子设备,针对这种机体改造过的客人,通常的选择是在他们的机体内部植入一个小型信号屏蔽器。

    有时候,原始的手段才是最佳的方案,耶佩拉兄弟会也是这麽想的,信号屏蔽、禁止高科技、压制命途、没收电子设备不过是为了将客人的手段强行降到兄弟会的控制范围内,将搞事的概率降到最低。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掌控全局的办法。

    周围站满了护卫,嘉波藏在角落里没有吸引到任何多余的注意,他看着豹子头勾了勾手,护卫们便集中到他身边。

    豹子头看都没看那两个义体壮汉一眼,吩咐:“把这两个家夥丢到暗物质网去。”

    “是。”

    嘉波也跟着靠近,他轻手轻脚地,强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他袖子里划过一小张纸片,是茱莉亚小姐方才交予他的名牌。

    它比寻常纸张都要坚硬,半透明的黑色很难发现痕迹,也不会被信号屏蔽仪或者是检测器查出端倪。

    这一张名片滑入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嘉波仗着兄弟会成员的身份,低调且奋力地往前钻,眼前就是犯人交接的一幕。

    所以说,原始的手段才是最佳方案。

    电子设备会被义体内的信号屏蔽器影响,暗物质不仅影响人体,散发的辐射还会影响生物设备工作,所以用来束缚两位抢劫犯的是最普通的银镯子。

    简单,粗暴,且很方便撬锁。

    茱莉亚的名片悄悄在其中一名抢劫犯手腕滑出一道缝隙,手铐一松,这位身体被改造成钢铁的男人感觉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踉跄往前,随后就听见一声引发混乱的尖叫。

    “犯人逃跑了!”

    “天啊!他想杀我们大哥!”

    护卫们立刻反应过来,子弹上膛,但义体抢劫犯已经莫名其妙地顺势真的想要对豹子头主管出手。

    子弹倾泻在义体上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损伤,在一些反应快的护卫掏出反物质枪之前,一个身着服务生燕尾服的男人突兀出现在正中。

    他大喊着:“我的主管让我自己来保护!!”

    就用一股始料未及的巨力同时将倒霉的豹子头主管和义体抢劫犯同时撞回了身后的忏悔室内,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掀起的风浪将门都关闭,没能让外面的人第一时间看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麽。

    护卫们立刻想要冲进来,然而动作还是太慢了,他们只听见几声轰隆,一场小型的爆炸让忏悔室的门连同周围的几道墙都垮成废墟,将入口彻底堵住。

    一段尴尬的沉默。

    现在护卫们的任务变成了清理门口的废墟,救出主管,干掉抢劫犯,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从废墟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男声:“可恶的抢劫犯,为了主管,我和你拼了!”

    “啊!主管,放着我来!”

    “呃啊,你太强了……”

    而后继续是两方缠斗的杂乱声响。

    叮!咚!噼!啪!

    废墟的另一端。

    嘉波一个人表演着独角戏。

    义体真是一个好东西,耐打抗揍还能在关键时刻拆下当工具使用,是他在门口叫了两声让人以为抢劫犯要对主管不利,是他在撞开主管和抢劫犯的同时拆下抢劫犯的腿,再用他的腿当武器,制造了一场小型的崩塌,堵住了忏悔室的门。

    然后赶在主管发难前,强行卸掉了他的下巴和关节。

    至于抢劫犯,他的发声器官早在嘉波冲向他之前就已经被主管毁掉了。

    现在这两个人短时间内不过是傀儡,大家都戴着手环,纯粹是比拼身体素质而已,嘉波在主管面前蹲下身体,与一双完全属于动物的眼睛对视,嘴里还大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主管用眼神问:“你这个*娘养的**,到底想干什麽!”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喜欢戴着一个石膏头,据他说是因为直面蠢货而让他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在独角戏的中途,嘉波压低嗓音,轻轻地回答主管的问题。

    “我也很想试试他的石膏头,可惜他说他的石膏头不能被笨蛋染指,一直不肯借给我,所以我现在想试试,如果戴一个豹子头怎麽样,功能应该和石膏头差不多吧。”

    他笑着说,如同一朵由于死亡而散发糜丽的花。

    “我有很多关于耶佩拉兄弟会和酒会的疑惑想问,我想,是不是戴上一颗豹子头,我就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呢?”

    第59章 好运从不抛弃我

    “若万国慈悲的母愿赐予我怜悯。”

    “若万国慈悲的母愿垂怜我痛苦。”

    “……”

    忏悔室成为交易场所后,背生双翼的男人只好查找一个新的隐秘角落向他信仰的星神祈祷,一层封锁不让客人进入,砂金在二层和三层绕了一圈才在礼堂和客房中间一条走廊的尽头找到他。

    嘉波说,背生双翼的男人是丰饶民。

    丰饶民几乎算是全宇宙中和星神关系最紧密的种族,丰饶星神药师赐予他们的力量改变了整个种族的生态体系和社会构成,他们长生,然后为了因为长生而爆炸似增长的人口,不得不在宇宙中不停掠夺,最终成为一只横行宇宙的蛀虫。

    仅看外形,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跪地祈祷的男人的名声这麽恶劣,砂金在背后观察他。

    一双深褐色的翅膀紧紧收在身后,脸颊侧后、脖颈、手臂都有绒羽的痕迹,男人的身材比例和正常人类相似,但手指和腿部类似鸟类的爪。

    似乎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男人停止祈祷,回头望去,看见一双不加掩饰的打量眼睛。

    “造翼者,人科亚种,一只故乡早就毁灭的丰饶民,”砂金准确叫出男人的种族,“你们的故乡是宇宙深处一棵能够吞噬星球的世界树,可惜被[毁灭]烧成了飞灰,剩下的造翼者散落在宇宙里,全部变成了星际海盗和雇佣兵。”

    砂金意味深长:“听说你们到处在想办法想要重建故土,曾经听闻仙舟的建木也是丰饶的赐福,为此不惜入侵仙舟联盟企图和建木共生,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所以,抢不了别人的,就来这里买一枝建木折下的树枝,准备从头再养出一棵新的世界树。”

    男人冷冷地盯着他。

    仔细一看,男人的眼睛也是近似全黑没有眼白的鸟瞳,被这样盯着看,仿佛灵魂都会坠入深不可测的严寒。

    然而砂金只是一摊手,一瓶还没来得及开的酒瓶并两只酒杯就出现在手中,瓶底磕在墙壁,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20年窖藏白橡木,刚刚被一个没良心的服务生哄着买下了,这年头,就算是黑//帮也得会做生意才行,来喝一杯吗?”砂金熟练地拔下瓶塞,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头顶的通风管道,“放心好了,你挑的位置很偏僻,不会有人来影响我们喝酒的。”

    金黄色的酒液在酒杯里翻出小小的波浪。

    男人一直没有放弃凝视着砂金和他手中的动作,也没有拒绝对话起身离开的想法,一直到两只酒杯都被推到他身前,砂金抬手示意他先挑。

    他张口,嗓音带着一种独特的喑哑:“……你是谁?”

    砂金报上他的假身份:“西塞尔,一个来自爱瑞墨得-III的小商人,偶尔卖点违禁物品之类的,”

    “不,我不关心这个,你的目的?”

    “很简单,我对建木一枝也很感兴趣。”他笑眯眯地说,“大家都是竞争者,又不能靠物理手段强行抢走,就只好私下打探下彼此的出价。”

    “我跟你没什麽好聊的。”造翼者没有理会砂金和他的酒。

    “再考虑一下吧,听说一楼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事故,反正还不能去忏悔屋出价,不如在这里和我聊聊天?”他就站在造翼者离开的必经之路上,而只要手环还在发挥作用,宾客之间就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据我所知,造翼者的世界树是被[毁灭]毁掉的,耶佩拉兄弟会又是信仰毁灭的泯灭帮,如果是你去交易,免不了被兄弟会狮子大开口,就算你身后站着的是造翼者全族……一群流亡太久的海盗,能给得起吗?”

    恰到好处的停顿,果然,造翼者的动作变得迟缓,他侧过头,重新将视线落在眼前这个黑市商人身上。

    造翼者:“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们联手吧。”砂金果断道。

    “我虽然对丰饶赐福感兴趣,但我更想保住我的命,我可惹不起丰饶民呢,就算顺利拿到了建木,也怕还没登上离开的星舰,就被你们杀人越货了。”

    这一向是星际海盗的作风,砂金说得合情合理。

    他轻了轻嗓子,继续说:“朋友,要不你看这样吧,我可以代替你去向兄弟会出价,保证在你能接受的价格范围内,至于我,我只要成交价的百分之十,作为我的中间费,怎麽样?很划算吧。”

    造翼者态度松动了。

    重建一棵世界树要花的成本太高,比想象中要高出太多太多。而他只是一个海盗,就算来到这里,披上了一层商人的外壳,也不代表他就真的站上了交易的台桌。

    很明显,比起他,眼前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善于游说的巧嘴。

    “若万国慈悲的母不忍我的羸弱……”造翼者念叨着砂金无法理解的贡词,他的眼神在地上的两杯酒之间犹疑。

    喝下它,就代表接受了这种同盟关系。

    造翼者还保有最后一丝谨慎,二选一挑了左边的那杯,拿着手里也迟疑着没有喝下去,那双全黑的瞳孔再次淡淡地凝望砂金。

    砂金没有说什麽。

    他从容地端起剩下的那杯酒,金黄色的酒液灌入口中,像是被剪碎流动的琥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再次添上新的酒,自顾自地与造翼者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再次举杯饮尽。

    他知道造翼者在担心什麽,无非是之前的说辞都是引他喝酒的说辞,说不定里面就有致命的毒素,在科技和命途都不能生效的高塔内部,越是原始的手段越容易获得成功。

    最后造翼者见砂金喝了好几杯都没有事,甚至主动要求与他交换酒杯,他的小心谨慎在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就变成了“你们这个种族到底有什麽怪癖,还非要用人喝过的杯子。”

    嫌弃归嫌弃,砂金还是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了造翼者,而后再将快要见底的白橡木将高脚杯填得半满。

    “我同意你作为造翼者的代言人。”长着翅膀的男人说。

    酒杯碰撞,叮地一声,两人同时饮下酒液。

    而后。

    他浑身的羽毛都发生一场不明所以的颤动,仿佛刺骨的寒意从头灌到脚,造翼者的精力只够他强撑着晃了一下,便轰然倒地,他的眼睛大睁,仿佛在不可置信着,而后抵不过汹涌袭来的眩晕,陷入一场不知什麽时候才能醒来的长眠。

    砂金没有在意,站在原地,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液。

    他也没有管脚边这具高大的神躯,用脚试了试,确定造翼者绝对不会醒来后,他仰头对着通风管道口说:“好了,这里没有监控,你可以下来了。”

    暖黄的墙纸将长廊分成四四方方的小隔间,到处都亮着明黄的灯,像是耶佩拉的太阳永远没有坠落过,唯独头顶的银色金属扇叶有些突兀。

    砂金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头顶的扇叶小小地动了一下,随后被移开,一个瘦小的女孩从里面钻出来,蹦到砂金面前。

    “哟,你好。”女孩打了声招呼,盯着砂金看了很久,还围着他转了一圈。

    “你是?”女孩说,“怎麽跟艾利欧说得不太像,易容了吧,你这技术还挺好的,我喜欢,下次的游戏捏脸就找你做好了。”

    “谢谢,不过我的易容是朋友帮我做的。”砂金勾起嘴角。

    “哪位朋友?”

    “等会再介绍给你。”

    他对于别人的视线总是很敏感,至少比造翼者要敏感得多,一来就发现了造翼者头顶的通风管道里藏了一个人,这其中也许还有这个女孩对他完全没有防备的缘故。

    银灰头发的少女看上去年龄很小,可能都还没有成年,她蹲在一侧,仔细地观察着沉睡的造翼者。

    刚才她在头顶观察了这两个人交流的全过程,从砂金倒酒,到造翼者倒下,两个人全程都是由造翼者主导交流。

    他自己同意的结盟,他自己选择的酒杯,就算是喝下之前也看砂金喝下了不少的量。

    “没道理啊,你怎麽做到的?”少女问,“你把毒下到哪里了?你怎麽知道他会挑中有毒的那一只。”

    这种能够瞬间致人昏睡的神经性毒素还是嘉波偷偷带进来的,趁着酒吧见面的时候塞到了他的手心,最后抹到了两只酒杯的外缘,被烈酒刺鼻沉重的酒香掩盖了味道。

    “我不知道,所以两只酒杯的杯沿我都下了毒,留下一小道没有毒的口子,”砂金回答,“我的好运会保证我从无毒的地方喝下酒,但显然,这位长翅膀的先生运气不怎麽好。”

    他耸了耸肩,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倒是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一个人自顾自嘀嘀咕咕。

    “果然运气和卡芙卡说得一样好,不,甚至更好,早知道就应该找他帮忙抽卡的,可惜兄弟会都不让我把游戏机带进来。”少女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

    “好好,行了,是艾利欧让你来的吧,银狼小姐。”她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砂金叫破了她的名字,“艾利欧给你剧本了?让你在这里等我,因为他预见了我一定会到三层长廊查找造翼者。”

    说得都对。

    都免了解释的功夫。

    那只黑猫,从小和卡卡瓦夏相依为命的黑猫,艾利欧。

    他教砂金寻求自己的命途,走上本该属于他的道路,星核猎手在他成年那年创立,这个组织以夺取星核为目标,砂金本是这个组织最初的一员。

    他在星核猎手里呆了没两年,就按照艾利欧给出的命运剧本,离开了星核猎手,加入公司。

    “卡芙卡和萨姆还好吗?”砂金问,这是他在星核猎手里的朋友。

    银狼愣了愣,点点头:“卡芙卡也在高塔,萨姆和刃在外面随时准备武力支持。”

    说完才反应过来:“哦对了,刃是在你退出以后……”

    “没关系,我知道。”

    她加入的时间并不长,因此没能见过这位据说已经退出许久的初代成员,星核猎手里只有资历较老的萨姆和卡芙卡和他共事过。她只知道,眼前的男人在加入公司后就更换了代号,现在名为——

    “砂金。”

    银狼道:“说回正事,艾利欧的剧本里说让我进了高塔就和卡芙卡分头行动,我来找你,之后的行动听你指挥……你应该知道我擅长什麽吧?”

    “知道知道,”砂金笑了一声,“现实是一场游戏,规则是可以被改写的程序,站在我前面的就是本琥珀纪最天才的黑客——星核猎手,银狼,通缉令上的悬赏金额已累计达到50亿。”

    “按照规则来说你这个退出星核猎手加入公司的人,通缉金额为零。”少女不带一点表情地吐槽,“以数据而言怎麽看都是我赢了。”

    可现实游戏现在进入了银狼一个非常不喜欢的阶段。

    她的游戏机、手机、微型计算机、智能枪械全都被耶佩拉兄弟会没收了,就像是游戏装备全都锁定,一夜回到新手村。

    银狼:“任务的指挥权都交给你了,BOSS,现在该你想办法把我的东西找回来了。”

    “没问题。”

    电子设备全都由兄弟会负责看守,而现在的时机,正好让他为银狼介绍他在这场酒会里,最亲密的盟友。

    第60章 今天我要睡这里

    同一时间,一层忏悔屋,崩塌的废墟后面是神父的尸体,他死于两名抢劫犯之手,在尸体一旁,是导致他死亡的凶手。

    义体壮汉被嘉波拆成一块一块的,早就因机体受损而陷入半昏迷,废墟后唯独两个人是清醒的。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主管大人,”嘉波回头望了望,堵住门口的砖石瓦砾轻轻震动,兄弟会的护卫们也不是全然的草包,清理出一条通向忏悔室内部的通路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现在好像没机会问。”

    嘉波怂怂肩膀,再模仿出深受重伤的剧烈喘息,对着废墟方向喊:“呃啊!主管你快逃,就算是死,我也要为你多拖一秒钟……你这个胆敢闯进高塔破坏酒会的垃圾,来啊!有本事和我同归于尽!”

    豹子头主管看着他分饰两角,像看一个怪物。

    他想问桑博·科斯基到底是什麽人物,又想用动作提示即将闯进来的手下不要相信眼前这个人,但是他的四肢折断,下颌脱臼,他什麽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别有用心的服务生蹲下,将一张冰凉的假面贴到他脸上。

    主管试图抗拒,但是对面的人比他更快失去耐心,抄起一旁断裂的钢管准确击打他的脑后,豹子头的脑袋僵硬了一瞬,而后迅速昏迷,耷拉下去。

    “不愧是我,诶嘿,还好我早有准备。”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工作效率明显提升,嘉波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现在这张脸的易//容面//具,他要和主管互换身份,与之相比还是如何把自己的脑袋变成一颗毛茸茸的豹子头更有难度。

    好麻烦,早知道就换个人伪装了。

    嘉波一边折腾一边自言自语。

    酒会里受到限制的是电子设备和命途力量,反倒胶原骨泥和仿真皮毛这类素材无人在意,在他获得服务生身份的时候就被他偷偷带进会场。嘉波快速给主管打了个样,而后将五官成型的胶原面具贴在自己脸上,迅速地沿着脸骨由内向外,一圈一圈地将斑点皮毛和外圈鬃毛粘上。

    没有时间制作一整颗豹子头了,嘉波只来得及给自己粘了一张毛茸茸的脸,哗啦一声重物坠地,身后的废墟再次与外界连通。

    戴墨镜的持枪大哥率先跑进来:“霍拉特主管!您没事吧!”

    忏悔屋光线昏暗,一片哀恸的寂静,他凝视着,场中只有一个人还未倒下。

    那个人一身黑袍,兜帽盖过头顶,闻言慢慢地转过身。

    ——在废墟贯通的那刻,嘉波扒下神父尸体的黑袍,披在身上,转身一个呼吸,他就换上了豹子头主管的声线。

    “咳咳,我没事。”

    黑暗幽闭的环境教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墨镜大哥只觉得一双锋利的眼睛在审视着他,既他之后,忏悔室外的护卫又进来了两个个,锐利的眼刀刮过他们的脸。

    没人想接受主管的怒火,护卫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再看主管的脸。

    好在主管的声音听上去无恙。

    越是没有人注意他的脸就越好,嘉波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冷笑着,看着护卫们头压得更低,说道:“一场意外,不和你们计较了。”

    主要还是因为不知道兄弟会一般是怎麽处理成员失职,少说就是少错,嘉波用眼神示意昏迷的抢劫犯:“垃圾,该怎麽处理就怎麽处理。”

    抢劫犯被重新拷住,这次手铐绳索和强化屏蔽仪都用上了,确保他不会再次逃出,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住带他离开,走向他原本应当的命运。

    嘉波停顿片刻,对着场内唯一剩下的墨镜大哥:“桑博深受重伤,我带他去医疗站,你去通知剩下的人,加强三层巡逻,这种事情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是。”墨镜大哥立正行礼,转身向外走去。

    看来是没发现异样,我的易容手段果然一如既往的高超。

    嘉波扛起豹子头主管,跟在墨镜大哥身后走出忏悔室,用两三句话打发走其他人,他搀扶着易容成他样子的主管走上楼梯,医疗站就在三层礼堂的左侧。

    当他踏上三层,脚步一转,他走向右边——右边是供宾客休息的客房,他在长廊绕了一圈,而后找到映射的房间号,敲响房门。

    咚、咚、咚。

    两长一短,三声响后,门开了,露出属于他盟友的一张假面。

    “嗨,西塞尔客人,听说您看上了我们一个服务生,我是特地而来,将他送给你的。”

    开门的砂金:“……”

    “愣着干嘛,还不快让我进去。”

    开门的人默默地让开了一条缝隙,而后嘉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至少耶佩拉兄弟会接待的表面功夫很不错,门口是一间二室一厅的套房,落地窗可俯瞰满城星光。

    他把主管随手丢到地毯上,一边撕下易容一边走向卧室,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

    “哇,谁啊!”

    然后与一张双眼紧闭嘴唇发乌的鸟人面对面。

    砂金紧随他的脚步,倚靠在大敞开的房门:“背生双翼,形迹可疑,疑似为建木而来的丰饶民,朋友,这情报可是你告诉我的。”

    所以你就直接把人绑回来了?

    粗暴的手段与嘉波不呈多让,嘉波翻来翻去,柔软平整的床铺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他说:“绑回来的战利品,哪有把战利品丢床上的,你这样那我睡哪里。”

    “这里是客房,”砂金说,“而你是个服务生。”

    本来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纠正一下,故事是这样的,我是一个被黑市商人西塞尔看上的服务生,虽然西塞尔想玩纯爱,但我的上司霍拉特豹子头总管为了拉拢西塞尔,特地,”

    瞎编的故事张口就来,他强调了一下:“特地,把无依无靠深受重伤的服务生洗刷干净送上门,现在西塞尔先生大可以关上门玩纯爱也好,还是玩见不得光的play也好,都改变不了事实。”

    嘉波义正严词地说:“事实就是,我,今晚,要睡在这里!”

    服务生的宿舍可比不上客房,一人独享两室一厅,嘉波的宿舍六人一间,暴露的风险暂且不提,逼仄狭小的宿舍让他想哭。

    委屈,超委屈,他一点都不想和另外五个壮汉挤一间房,尤其同一时间砂金还独享一间套房。

    吭哧吭哧地把造翼者挪到客厅地毯与豹子头主管相依相偎,砂金就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嘉波没有强迫他跟着一起搬。

    在耶佩拉很少能看见动物剥下的皮毛,也许这和主导这里的兄弟会大多都是半兽人有关,地毯的仿真软毛和粗麻有点扎脚,嘉波把两个昏迷的人质摆在一块后整个人就跳到沙发,两只脚缩到一块。

    这一动,他才发现一个女孩用同样的姿势缩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摞扑克,脸上贴满了代表输家的白条。

    嘉波把脸慢慢地挪过去:“这谁?”

    又挪回来:“小妹妹,年少轻狂,为什麽想不开和他玩牌啊?”

    “……”银狼冷静地薅掉白条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多谢提醒,等我装备齐全再来挑战。”

    砂金说,她叫银狼,星核猎手的一员。

    是盟友。

    星核猎手的大名在星际传闻,尽管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相貌,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能力,只知道太多的动乱和灾难中都有他们的身影。

    “我倒是不知道你和星核猎手还有联系。”嘉波看向砂金。

    他看向砂金的脸,那双紫色眼睛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你不了解我的地方还有很多。

    银狼:“不仅有联系,他还是所有星核猎手的前辈,最初的一员。”

    “……哇哦。”

    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砂金的过去,没能知晓他过去的另一面,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总是一见面就吵架,嘉波总是避免谈论和砂金相关的话题。

    现在知道了,片刻后,嘉波将自己的震惊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严肃地望向砂金:“那你当星核猎手时最高的悬赏金是多少?”

    “你猜?”

    “快点告诉我嘛。”

    他看着砂金弯了弯眼睛,嘴角一勾:“一百五十亿。”

    “好耶!”

    那和我一样,大家都是一百五十亿,这一局也是平手,没有输!

    没有输!

    砂金的好运早就深入嘉波的心,就算在这种地方,他那该死的好运都会发挥作用,平手已经是意料之中的好结局,嘉波开心地眯上了眼睛。

    他靠在沙发的椅背,松软的棉絮包裹住他,像一只陷入棉花糖的小熊。

    “之前不知道砂金说的盟友就是你,”嘉波的名字在寰宇也广为人知,至少不是什麽无名小卒,银狼眼里的嘉波抱着一颗梨子啃,眼神轻松又惬意。

    她顿了顿:“也没听说你们关系这麽好。”

    “我们哪里关系好了,你可不要乱说。”

    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拉帝奥小小的请求,而他,嘉波,善良到不忍心看见拉帝奥夹在他和砂金中间为难而已。

    “呵。”银狼不明所以地冷哼一声。

    大大小小打了那麽多次,两个人又都不是泛泛的无名之辈,银狼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八卦的人,都曾经听闻过星际和平公司的砂金总监和大魔术师嘉波互相敌对仇视的传闻。

    相互仇视到结盟还睡到一间房了。

    一双眼睛同时审视着两人,她觉得自己好像懂了:“挺好,一个新情报,最好能玩个大的。”

    嘉波:“?”

    到底是他不了解女孩子,还是单纯不了解银狼,怎麽没听懂她在说什麽。

    他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星核猎手是盟友的事实,砂金曾是其中的一员,天然就和星核猎手有着亲密的结盟基础,他们要的是星核,需求也不冲突。

    说回正事,表演和恐吓或许算得上是嘉波的擅长,但审讯绝对不是。

    审讯是砂金的领域。

    ……好像结盟也并不是全无坏处,至少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自己跑东跑西,砂金坐享其成。打探或是审问都让死对头来好了,能节约许多时间。

    嘉波记下了银狼的需求,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安检处尝试偷出她需要的设备。

    他看着砂金接了盆水,将解药强行灌入造翼者口中,半个小时过后,造翼者的睫毛扇动,很快就要苏醒。

    在造翼者苏醒前,嘉波忽然想到了什麽,说:“造翼者,我好像在书上看见过,是一个阶级分明固化严重,且因为宗教信仰一致而格外团结的种族。”

    造翼者,以会飞和不会飞将智慧生命划分为同类和奴隶,同类中翅膀越有力,飞得越高,族内的地位便越高,高级别的造翼者拥有对低级别的绝对支配权。

    嘉波蹲到砂金边上,用手戳了戳造翼者背生的翅膀,羽毛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能抵抗风雨,飞向接近太阳的高空。

    “他看上去地位很高,光是买建木的话让个低级别的造翼者来就好了啊,兄弟会至少表面上不会坑人,可如果非要高级别的来,这里又没有别的造翼者能听他差使,感觉很没有必要。”

    嘉波很确定,所有的宾客里,长翅膀的就只有这麽一位。

    “你说他一直在三层祈祷,银狼从酒会开始就盯着他,发现除了偶尔前往二层补充食物之外,他就没有再挪过地方。”

    砂金点头:“是很奇怪,以造翼者对建木的急迫性而言,应该第一时间就前往忏悔屋向兄弟会提要求了,但他迟迟没去。”

    他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会等到卖家按耐不住再出手,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地因为失去耐心中了砂金的圈套。

    “所以,你觉得……”

    嘉波犹疑,他说出砂金心中的答案,“你觉得他是一个饵,丰饶民并不想买下建木一枝,而是想对耶佩拉做点什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