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噩梦
腊月二十八的早上君柒打着哈欠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坐了起来,拉高被子,把脑袋搁在被褥上,看着床尾床帘上的绣花发呆。
喝醉前的的记忆回笼,暗自庆幸自己喝醉之后还挺乖的,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或做一些不该做的。
回到这里突然转了个弯,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和声音一点点聚拢,变成一串连贯的画面,随着她清醒的时间越长,画面也变得更加清晰。
这是她做的梦?!
“醒了?感觉可还舒爽?”原本坐在书桌前的周谨言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过来,伸手将手背贴在君柒额头上,“可有头疼?”
其实昨天一晚上君柒都很安静睡得很安稳,但是看她睡得满脸红通通的样子,周谨言总是忍不住要伸手试一试,生怕她因为口渴跑出来着了风寒。
不过很显然,君柒的身体非常好,昨晚上又是吹风又是光脚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不疼,挺好的,就是做了一个的梦。”君柒想到自己以前做的那个高空坠落的梦,昨晚上的梦没有意外应该就是那个高空坠落的前置剧情。
梦里是不停的奔跑或者说逃命更准确一些,身后隐隐绰绰有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在追赶,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往前跑。
不知是谁拉着她的手,奔逃中仓皇四顾一头扎进了深山里,紧接着场景一转,她就已经挂在悬崖上了。
悬崖上伸出的小树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君柒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坠着,她的一只手被紧紧拉着,她顺着手臂看过去,就看到自己正在挣脱那只拉着她的手。
有什么滴落在她的手上她的脸上,梦里的君柒努力抬头往上看,终于看清楚了哭着喊她名字让她不要放手的正是周谨言。
他不该这么狼狈,不修边幅,更不该整个人都快要碎了的样子。
她还看到有两个小娃娃,趴在周谨言肩头满脸惊惶地看着她,都不敢出声,都只睁大着眼睛在流眼泪。
你们不要哭!
君柒想要张开口说什么,但是梦里她张不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尽力气举起另外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掰开周谨言抓住她的那只手。
一大两小三张相似的脸上是同步出现的惊恐,视野远眺,身体快速坠落,还没有仔细体会失重给予身体的反馈,巨大的撞击伴着疼痛瞬间吞没她的全部意识。
君柒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心中酸意弥漫,说不出的难过。
“什么梦?怎么眼睛还红红的?”周谨言放下手就见君柒抬头看过来,一脸可怜巴巴的悲伤,收起了脸上的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脸颊,“噩梦都是假的,别难过。”
“很真实的梦,我有些害怕。”君柒跪坐起来伸手抱住周谨言的腰。
“别怕,我在呢,不管什么样的噩梦我都不会让出现在现实中的。”周谨言拿起放在床尾的厚实棉袄给君柒披上,“穿上衣服,不然那等会要着凉了。”
“哦。”君柒松开手自己穿衣服。
周谨言脸上重新带上微笑,走了两步到床边的小圆桌上倒水:“我听你声音有些沙哑,渴不渴?给你倒杯温水润一下喉?”
“嗯,是感觉干干的。”君柒摸了摸喉咙。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醉了。”周谨言端着水杯过来递上前,见君柒看着还有些怏怏的,主动问道,“听说做了噩梦就要说来,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了。”
“当真?”君柒接过杯子一口闷,“再来一杯。”茶壶茶杯小巧精致是很有情调的样子,但是用它喝水解渴也是真的捉急。
“你慢点喝,一点点抿才解渴。”周谨言拿回空杯又到了一杯递过去,“什么噩梦让为夫帮你分担分担,便不会那么在意了。”
“哦。”分担情绪,她懂。
君柒点点头赞同这个方案,同时她也确实想要把这个类似预知梦一样的梦告知周谨言,就当提个醒,也是给她自己提个醒:“我梦到自己坠崖摔死了,好痛的……”
君柒先说了这个梦最可怕的地方,面上带着些许委屈看向周谨言,伸手去拿对方递过来的水杯。
但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水杯的前一秒,那只水杯从周谨言掌心滑落,杯子砸在地上,茶水也洒了一圈。
咕噜噜……
杯子滚了几圈停下。
君柒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杯子,疑惑的看向周谨言,就见对方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慎之?你怎么了?”说完还对着他挥了挥手。
她才说了一句就把人吓到了?
不至于吧。
“没,没什么,我帮你再倒一杯,刚刚手滑了。”周谨言对上君柒的双眼瞬间回神,匆匆别开视线,转过身微微闭眼,压下双眼中的热意和翻涌的思绪,又倒了一杯水,三两步过去坐到了床沿。
君柒在周谨言的灼灼目光下,一边关注他的神色一边接过水杯,原本想要一口灌下去,临了闭上嘴慢慢一小口一小口抿。
“你是被我的噩梦吓到了吗?”君柒手里的空杯被周谨言拿走随手一放,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忍了忍君柒伸手摸了摸脸,然后突然脸色一变,“你这样盯着我,该不是我有眼屎吧?”
欲言又止的周谨言:……
“啊!别看别看,你快出去,我要洗漱了!”君柒一手捂脸一手摆动驱赶周谨言。
下一秒君柒整个人就被周谨言结结实实的抱住,他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脸,然后往下侧脸贴在她的胸口……在听她的心跳?
“你别怕,我只是做噩梦了,又不是真的。”君柒要是这时候再看不出来周谨言不对劲那就是傻了。
不过她还是不明白,明明是她做了噩梦,怎么感觉是他被吓到了?
而且表现的有些过于夸张,简直跟应激了差不多。
“不怕,不怕,我没事。”君柒回抱住周谨言,双手在他背上轻拍,眼中还带着茫然。
做噩梦的不是她吗?
为什么她要反过来安慰周谨言?
“星回。”周谨言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嗯,我在呢。”君柒微微侧头靠着周谨言的头顶,这会儿那么大个子的一小伙子,已经半趴在她怀里了,就像一只大狗狗在她怀里撒娇一样。
“星回。”周谨言又喊了一声。
“我在。”拍着周谨言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继续拍起来。
“星回。”
“……”君柒用力将自己的双手从周谨言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把他的脑袋摆正,双手捧着他的脸面带微笑道,“周谨言,慎之,夫君,做噩梦的人好像是我吧?你在干什么?你也做噩梦了?要不要为妻亲亲抱抱举高高再起来?”
周谨言抬头看着对自己嗔怒的君柒,眼中似悲又似喜,双臂撑起欺上身,吻住近处那双微微赌气的双唇。
他何止是做了噩梦,简直是从地狱过了一遍。
他不知道他的星回为什么会做上一世她坠崖身亡的梦,是昨晚迷迷糊糊听了他和母亲谈话之后巧合做的梦,还是她正在一点点想起上一世的记忆。
他其实是想星回能想起上一世,他们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他们和两个孩子快乐天伦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总觉得很寂寞。
但他又害怕她想起来,想起数年之间被追杀的惊惶不安,想起他的无能为力,他不敢想,若是她真的想起来,问起她舍身死后的事情,他该如何告诉她两个孩子的枉死,告诉她,他最后依然活得跟一只蝼蚁一样,被碾死在皇权斗争之中,连自己为什么会死都不知道。
更怕她怨恨他,为什么这一世还要将她牵扯进来,拉进这个泥潭之中。
“嗯……”君柒口中无意识地轻哼惊醒了周谨言。
雪白的肌肤透着健康的粉红,微微扬起的脖子,圆润的肩膀,一个个吻痕就像红梅落在雪地上。
周谨言闭上眼慢慢呼出一口气,将被他拉开的衣襟小心合拢,然后将双眼中仿佛揉进无限水光的君柒抱起来拢进怀里:“抱歉星回,是我失态了,没吓到你吧。”
君柒歪在周谨言的怀里慢吞吞翻了个白眼:“要不,你还是别招我,我难受……”
谁家好人时不时来这一出?
总是踩刹车,也不怕刹车踩坏了?
“……我这两天就把药试出来!”周谨言说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哼。”君柒不想和他聊这个,她更在意之前周谨言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所以刚才你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我也做过一个类似的噩梦。”周谨言也不知道君柒后面会不会自己想起来,但是如果她想起来了,而他却瞒着什么都没有说,那他也不用试什么药了,以后还能不能上她的床都是未知数。
所以就像他跟母亲的说的那样,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不如现在就借着噩梦的由头说出来,这样既做到了夫妻之间的坦诚相对,又不显得突兀,也是给她提个醒,面对以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更警醒一些。
“你也梦到我坠崖了?”君柒一惊:什么狗屁预言梦,她是非死不可的吗?
君柒以为自己做的是预知梦,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听完周谨言的噩梦之后,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是什么噩梦?
这分明就是重生啊!
好家伙!重生大佬竟在她枕边?
带球跑女主的那颗球重生了,他带着恨和怨杀回来了!
君柒默默抱起自己的头:要长脑子了!
但事情还没玩,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周谨言也没漏掉自己依着噩梦里的提醒做的事情,比如提前把她从深潭里捞了出来,避免了她烧坏脑子的事情,还有结合噩梦中的事情,推导出来的可能身世也一点点拆解给君柒听。
“怪不得,我就奇怪你就由着我亲,还抱着我不撒手……”君柒一开始还是带着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但是到最后整个人已经麻了,张了张嘴:“你要争皇位?”
“我可以不争吗?”周谨言看着君柒乌黑的双眼,“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出老君村,那么他们可能不会找到我。”
君柒:……但被找到的概率应该会更大。
“星回,你希望我不要争吗?”周谨言帮君柒顺了顺颊边的头发。
“过完年我们就去找张神医!”君柒抬手按住迫切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的周谨言,“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缓一缓。”
虽然君柒心中早有答案。
若周谨言的亲生父亲真的是皇帝,而且婆婆还是皇帝为之空悬王妃之位,空悬后位的季大小姐,那么周谨言不争就只能死了。
就是这跟她对未来的预期差距属实是太大了,一时间这心态还很难切换过来。
“好。”周谨言也知道自己急切了,他只是害怕他的星回怨怪他。
君柒起床洗漱吃饭,随后就坐在锈架前,一手在上一手在下,绣花针上下翻飞,除了速度还是速度。
一股迫切催着她一再加快速度,她整个正月都不准备干别的,就要把几位姐姐的婚服都绣出来,虽然可能要没日没夜的熬着,不过没有关系,她熬得住。
以前觉得自己不着急,慢慢来,现在时间就就变得很紧迫了,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发现,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这时候还不着急什么时候着急。
至于周谨言担心的,什么怨他把她牵扯进来,君柒压根没有想过。
开玩笑,周谨言要报仇,她上辈子就白死了?
梦里坠崖的撞击和剧痛,真的很真实很吓人的好吧!
还有她那么可爱的两个宝宝!
天杀的!君柒感觉心都要碎了!
尽管周谨言的措辞已经很克制了,尽量让她以为他是做的噩梦,是一个带着预言性质的噩梦。
但到底是不是噩梦她自由分辨。
还有就是准备给姐姐们的盲盒,本来想再过半年,攒多一点积分开个盲盒,现在也只能对不起了,她以后签到的积分都要留着应对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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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愿一盒长期佩戴能强身健体解毒凝神的配饰】如此目的明确的祈愿君柒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绿色的盲盒出现在抽奖池里。
品级不高,君柒早有预料,半年的积分求一大盒东西,品质肯定不会高到哪里去,就是不知道里头的东符合她求的功效几分。
打开盲盒,一兜小拇指大小带着孔洞的珠子落到君柒的手里,另外还有一张泛着光的纸飘到君柒面前。
【低阶养身珠:特殊矿石磨成的神奇珠子,长期佩戴可持续不断改善佩戴者的体质,凝神聚气,排毒养颜,存续时间:七十年。】
君柒看完物品说明之后,那张发光的纸就慢慢消融在了空气中,只剩下手心里一兜养身珠……大概得有五十来个吧。
怎么好像比起刺绣技能,这个东西要廉价很多的样子?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原则
绣,绣,绣,只要绣不死就往死里绣!
除了刚接触刺绣那会儿,君柒曾在梦里这样死磕拼命绣过以外,现实里她还没有这样高强度的绣过,但不得不说,有句话说的真好:人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屋子里的君柒绣花针都快飞出火星子了,外头原本应该热闹准备过年各项事宜的一家子则都熄火了,尽量不发出声音来,连原本说好的几个炸菜也全换成了炖菜。
别问,问就是炖起来动静小。
隔壁堂屋里周家母子俩也压着声音小小声说话,周元娘在外头看了几眼对着儿子道:“你媳妇儿真没问题吗?”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周谨言抬起手指转了转转出一根长针,这根针比上次射杀来围杀的黑衣人使用的那种又细了很多,可见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其他事情耽误自己攻击技能的精进。
“你那上一世……你媳妇儿也这样过?”周元娘见儿子手里摆弄长针,也摸出一把飞刀在手指间来回转悠,以前觉得自己这身本事足够养老了,凡事不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但是听了儿子上辈子的经历之后,周元娘觉得自己完全还有精进的空间,以后真要遇到追杀他们一家子的,那势必不是他们追他们逃,而是让他们来一波送一波,有来无回才对。
“母亲觉得儿子这一手飞针是从哪里学的?”周谨言见自家母亲面露诧异,笑着道,“我师父张神医真的只会医术,教授的飞针就是用来针灸刺穴的。”
“你的意思,你这一手飞针是跟儿媳妇学的?”周元娘不信,“这已经是正经的暗器手段了,儿媳妇又是哪里学的?”
周谨言默了默,上辈子的媳妇儿烧坏了脑子,对于世界有她自己独特的认知,他也曾问过她,哪里习得这一手飞针之术。
她回答的还挺详细,就是绣花的时候学会的,先是为了避免手臂上下穿梭,所以采用一手上一手下的方式,于是短距离的上下飞针出现。
这种飞针还在一般人的认知范围内,很多厉害的大家也会这一门技术。
但后面她的飞针技术就逐渐离谱了。
“那时候我沉溺悲愤,对周边的事情毫不在意,家里的事情大多都是母亲你在打理,星回就一边绣花一边看着我。”周谨言的那段记忆中自己虽然不关注外界,但是视野里还是看过好几次君柒逐渐变化的绣花方式。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绣花,后面君柒觉得坐着绣花废腰废脖子,想要坐直了,抬头绣花,于是她开始几十根针一起绣,在一边将几十根针穿过去,然后换另外一边再来,但是这样自己挪来挪去不方便,一天天尽在转圈了,也没有真正解决低头绣花的问题。
“然后她让表舅给的绣架装根中轴,一手扔绣花针一手转绣架,没一会儿扔出去的绣花针就会带着绣线和中轴缠成一团。”周谨言想到那个场景就想笑,“然后那个绣架就被她气得拆了塞进了灶膛里。”
“噗——”周元娘笑出声,手一抖,差点手里的飞刀都掉下来。
不是,这上辈子脑子不太好的儿媳妇也太好玩了吧。
“然后呢?”周元娘很想知道后续。
“然后她就把我提溜起来坐在她对面接她的飞针。”周谨言还能想起来当初自己的茫然和恐惧。
他的右手被割断了手筋,别说拿笔了,就是拿筷子都会掉,就在他沉溺人生前途尽毁的时候,他被拎起来坐在绣架的另外一边要求接她的飞针,还要给她飞回去!
不接?不理睬?
飞针就真的扎到他身上,不出血,没有伤,但真的疼,问题他那时候跑不过她还打不过她,只能被按着接飞针。
他从小就被称作神童麒麟子,但是那半年,看见的尽是妻子的白眼和直言,她说:你可真笨!
问题他的妻子还是一个脑子发烧烧坏了的。
村子里还有小孩笑他娶个傻媳妇,然后他被傻媳妇翻白眼骂真笨。
还有飞针扎在身上也是真疼。
攻击力很强,侮辱性更强!
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拗劲儿,右手手筋断了?那不是左手还好好的嘛!
于是他开始训练自己的左手,右手也开始积极治疗,即便以后不能提重物做精巧的活,但是总不能拿双筷子都会掉吧。
陆陆续续被针扎了半年,他就能用左手接住妻子飞过来的飞针并且从她指定的位置飞回去。
周谨言说到这里,将手里的长针换到了左手,长针激射而出,击中堂屋门口的木柱,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比右手强上很多。
“哎——还是我有眼光,给我儿娶了个好媳妇儿。”周元娘听完君柒生拉硬踹把儿子从自暴自弃中拉出来,有些感动还有些自得。
“是,多仰赖母亲才让儿子娶到佳妇。”周谨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情感充沛的人,从前的他对于男女之情更是完全不曾放在心上,那时的他所有心思都在读书举业之上。
所以仕途断绝才给他这么大的打击。
上一世是他的星回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他也发誓会一心待她,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将这个脑子不太好,想事情奇奇怪怪的姑娘放在了心上。
她从来都直白纯净的,她的表里如一,待他的真心诚意,让他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觉无比安心和放松。
他在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很神奇的从容感,一种很清澈的安稳,哪怕他们都是从小生在山沟的村子里,哪怕后来他们总是被追杀,惊惶不安四处辗转,她身上那种只有安稳盛世才能养出来的从容,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
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的不安和危险都只是暂时,只要撑过去了,后面就是永恒的安定和繁华。
这一世的妻子虽然不傻了,学会掩饰了,但是在他眼里依然干净清澈,她和这世间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的想法她的言谈和行为,都在告诉他,她看待世界万物的方式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尽管有很多时候她对这个世间的一些规则静默不语,但这不代表她赞同,她下垂的眼中更多的是不逊,她和上辈子的她一样,心中自有一套是非对错的善恶观念。
所以君柒以为自己对于这个世间的规则适应的很好,看到这个时代很多默认正常的不公和残忍,也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但其实在关注她的人眼中,特别是对方还有八百个心眼子的那种,她其实跟透明的差不多。
二十八,二十九连轴转了两天,君柒几乎没有怎么睡,发现自己居然也没感觉到多少疲惫,最大的收获就是她将六姐姐君瑠的嫁衣全部完成了。
初二去老君家的时候将嫁衣带过去,顺带帮其他四位堂姐量一下身,就可以继续开干了。
“星回,大年三十该好好放松一下,你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和我说话了。”周谨言见吃着早饭的君柒不知道在想什么,将盛好的金黄小米粥推了过去,提醒她,不管怎么样他们夫妻之间还是要互动互动的。
“……”君柒将自己筷子上的蛋饺塞进嘴里,嚼完咽下之后看向周谨言,“你好像很闲?”
“呃……”周谨言摇摇头,“我没有,我现在正努力把原本的学业和医术捡起来。”
“就这样?”君柒无语,压着声音道,“你捡起来的学业和医术就能支撑你争皇位了?”
“不能。”周谨言对上君柒略显严厉的问题立刻摇头,“我会好好准备的。”
“你打算准备什么?”君柒喝了一口小米粥,“说来听听。”
“我打算在来回硕南山的路上打探一下南方土司部族的情况,数年之后南方土司会叛乱,朝廷废了不少心力才镇压下去。”周谨言当然也不会任亲舅舅在外头浪,到时候亲舅舅重掌兵权也是他争夺皇位的有力支持。
君柒点点头,然后看着周谨言想了想道:“不然,我们去游学吧。”
“嗯?”周谨言一愣,“我们?”
“对,我们一家一起去。”君柒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若是按照正常发展,我们迟早是要去京都的,甚至可能往后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踏出京都了,所以我想,或许在你寻回身份之前,你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好好看看这个大周,知道真正的天下是一个什么模样,万一以后要是有人想要糊弄你,你也没那么容易被骗。”
君柒觉得周谨言长于民间或许并不是争夺权力的劣势,甚至是一种优势,只有他知道普罗大众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才能站得高才不会被裹挟不会摔下来。
周谨言看着君柒的双眼都凝住了。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确认,根据你的想法,我也有一些额外的事情需要思考。”君柒快速扒完了早饭,拉着先一步吃完的周谨言进房间,把人按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自己也把自己的椅子挪过来,两人相距不到一米面对面而坐。
“你想要确认什么?”周谨言不着痕迹打量他原本以为很了解的妻子。
他似乎是肤浅了。
“我先来预设一个前提,那就是最后你和娘成功寻回自己的身份,娘得到了镇国公府的支持,坐上了皇后之位,而你也成了皇帝唯一的嫡长子,乃至以后会成为太子。”君柒说到这里轻轻舔了舔嘴唇,尽管知道男人是重生大佬,亲爹还是皇帝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但内心还是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很离谱啊!
“嗯,你说。”周谨言隐隐能猜出君柒想要说什么。
“首先我想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场。”君柒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伸手握住周谨言的双手,“我对于和你的婚事是非常满意的,不管是基于你的外貌,家人,还是人品才学,对于我来说你都可以算得上是无可挑剔。”
周谨言猛然瞪大眼,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间听到妻子这么直白的爱慕话语,毫不夸张的说,眼睛都亮了好几个度。
“我,我也……”周谨言刚张开口就被君柒伸出手捂住了嘴:“你先听我说。”
周谨言点点头,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下去,原本就绝佳的容貌此刻几乎要闪瞎君柒的双眼。
“咳。”君柒松开捂着周谨言嘴的手,微微别开视线才能恢复思考,组织好语言,“虽然呢,我承认你对我来说确实无可挑剔,但是我这人是很有原则的,对于我来说人之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匆匆三万天,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比如血债血偿,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必要的,比如虐恋情深。”
“虐恋?”周谨言面带疑惑。
血债血偿周谨言能理解,就上一世那种经历,谁能退一步开阔天空那都不是圣人,那就是木头根本不能算人,妻子想要追杀他们的人血债血偿他很能理解,毕竟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虐恋是什么恋?
君柒转了个身,铺开纸拿起笔写下【虐恋情深】四个字:“大体是说有感情的一对男女,相爱但因为现实或者彼此的脾性不和谐,然后互相折磨把彼此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从此喘气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知道对方是否心悦自己。”
周谨言震惊,君柒撇嘴。
君柒目光扫过去,周谨言一僵立刻摇头:“绝无可能!”说完想到自己也曾下定决心,有过无论如何也要将妻子绑在身边,绝对不会给别人的念头,忍不住稍稍有些心虚,但是面上义正言辞道,“妻者齐也,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即便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经历的变化,夫妻之间没有了男女之情,但也有亲情也有恩义,如何会走到互相折磨的地步?他人且不谈,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君柒:跟理智且高智商的人谈话就是省力,她这边刚开口,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并且还给予了正面反馈。
“看来我们在好聚好散这一项上是能上达成一致的。”君柒满意点头,没有看到周谨言变暗的目光,自己又很自觉地打上了补丁,“当然我也知道,若是我以后一直跟你在一起,真的分开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希望我们尊重彼此,即便以后物是人非,情谊不在,也给予对方最起码的尊重和体面。”
又不是普通人家,还有和离一说,真的进了皇宫那就只有丧偶了。
“我知道,我此刻说什么承诺都像是空话,也显得我对你的情意过于浅薄,那便让时间来证明。”周谨言知道现在的君柒对自己是有爱慕和好感的,但是要说有多深情厚意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她如今有这个和他一起的意愿,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她怕了,想要趁现在一切还没开始彻底远离他。
那他说不定真的会发疯。
“你说得对,只有时间会证明一切,不到盖棺那一刻,都只是虚妄。”君柒用力点头,然后似乎有些犹豫有些纠结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
周谨言反过来握住君柒的双手:“你还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你说出来我们才好仔细说道。”
“咳咳……那什么,我想问问在你以后的预想里对我的安排是怎么样的?”君柒一咬牙开口问道,“你以后对婚姻的安排是什么样的呢?我知道我这个出身现在做的妻子可能还合适,等到以后你恢复了身份,恐怕不会有人认同,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量,你再联姻一位出身强有力的妻子才是上策……唔——”
君柒被周谨言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低头堵住了嘴,这个吻很用力还有些凶,好一会才放开她,周谨言整张脸都是阴沉沉的:“你也觉得,我以后会把你降妻为妾?还是抛弃你?去联姻一个实力强大的别的女人?”
“呃……你生气什么?我们不是在讨论解决方法吗?”君柒抿了抿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虽然说落子无悔,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该事先说好。
因为这和君柒的主观意愿关系不大,只是单纯基于现实的考量,毕竟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她可以做一些美好的期待,但也要做好承担不美好的心理准备。
“好,行,那要是我真的把你降妻为妾或者直接抛弃你呢?”周谨言点点头,气得甚至低笑了一声,“你准备怎么应对?”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尽管问题是自己问的,但是真的听到周谨言询问自己的应对,想到以后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境况,心里还是有些憋气的,所以口气就有些生硬了,“总也不会要死要活,又哭又闹的,我可丢不起那人。”
再说她还有签到系统,要是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她就熬着,熬到最后整个大的,让整座皇宫陪她一起上西天,总之绝对不会亏了自己。
我们雄鹰一样的女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周谨言深吸一口气,“是,我知道我的星回是个体面人。”
“那是。”君柒点点头,反正说到这里了,索性说明白一点,“我不管未来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有一点希望你记住了,但凡你身边出现除了我之外第二个有男女关系的人,我不管你把对方当工具还是玩物,是认真的还是做戏的,这些都不重要,在我这里只要你碰了,我都视为你默认我们夫妻关系到此结束。”
周谨言原本还有阴沉的脸瞬间亮起来,双眸中有流光划过:星回是在和他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听懂了吗?”君柒拍了拍愣住的周谨言,“和别的女人共用男人,我会觉得很脏的,你懂吗?”
周谨言点头:他明白,星回要独占他!
把他圈起来独占的星回真可爱!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试探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大年三十的晚上,噼里啪啦爆竹声四起,有钱的火树银花,没钱的竹竿子扔进火里烧的炸响也是热热闹闹。
甲辰年在这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的爆竹声中辞去,乙巳年也紧随着热热闹闹的爆竹声到来了,更特别的是,今年是三年一次的科举春闱之年。
有些离京都远的地方,学子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只等过了大年初三就上路了。
嘉城也有两位举人要去赶考,年初二暂代县令之职的原县丞特意给两位举人设宴,祝他们此去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当然也邀请了不少县城里的其他读书人,没有意外周谨言也收到了县衙送来的请柬。
于是君柒就捎了个口信回老君家,原本年初二回娘家的计划就取消了。等年初三她和周谨言再一起回去。
老君家这边一合计,也行,那索性年初二就让家里的媳妇都回娘家吧,他们这里等年初三再接待回家的姑奶奶们。
然而事实上要接待的姑奶奶除了君柒之外,只有两位太姑奶奶,就是老爷子君梁的两个妹子,再往上都已经老死了,再往下就一个走失的小姑,在下面七个姑娘,老大离家出走至今渺无音讯,订婚三个还有两个没订,只有最小的一个出嫁了。
君梁特意交代了几个儿子儿媳,年初二带着媳妇孩子回岳家,回来的时候就顺路去两个姑姑家里知会一声,年初三家里会驾车过去接她们回娘家。
初二一大早村子里人来人往忙碌的很,有出村回娘家的,也有回村回娘家的,还有一大早过来打算蹭妹夫骡车的君叔耀和君季祖。
两兄弟原本对周谨言的态度已经从抬头仰望,转变为看普通出色亲戚了,结果年前明季和肖玉书这一连串事情,让兄弟俩明白,别管周谨言这个妹夫腿瘸没瘸,人就是有本事厉害。
于是原本客气有礼的态度,就带上了额外的亲近。
若是按照一开始这兄弟俩的性子,可能会提早租一辆车,然后顺路邀请周谨言这个妹夫一起去县衙赴宴,至于妹夫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他们也不强求。
但是现在他们直接过来蹭妹夫的骡车,打算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一起进城。
后一种看似好像更失礼一些,但也显得亲近,自己人不见外嘛。
周谨言自然不会拒绝,将白露牵出来套上车,然后邀请两个舅哥一起坐车前往县衙。
原本想要和妹夫在路上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的兄弟俩,一看到白露眼睛都直了:哪里来的绝世美骡?这毛色这体态,简直绝了!
这要不是耳朵长了一些,说是匹马也有人信。
“这是一匹马骡?”也只有马骡能有那么大的个子,除了大眼睛和长耳朵几乎和马没有区别。
“是。”周谨言点头,这边似乎一开始送来的是一匹公马,但是公马脾气太暴躁,把配种的小母马都踢残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送回去,换了一匹性格相对而言好一些的母马。
但很明显,这个脾气好也真的是相对而言,不但踹了卫指挥使家的那几个牲口,就连**的公驴事后都被母马咬死了。
可谓是凶残至极。
周谨言也没有吝啬消息,一路上给两人说了一些寰延那边的事情,当然这匹骡子的出处也说到了一下。
兄弟俩一开始还对白露的身世颇感兴趣,但是很快他们就把白露的事儿搁到了一边,心里有些遗憾周谨言没有参加举人的补录,但又有点佩服对方。
果然是从小到大的神童,就是有底气。
一般人有这个机会,哪里还会等三年,就为了拼一个名次?
三年,不是三个月,更不是三天,这里头的变数太多了,谁知道三年的时间里会发生些什么?
为了不耽误两位赶考的举人休息,所以宴会设在中午,午时过后就慢慢散了,周谨言喝的不多,开席之前还吃了解酒丸,成为了三人中唯一清醒的那个,用骡车将大房兄弟俩送回去后也回到了家,把车架卸下来,把白露牵回后院棚子里,给它添上水和豆饼,然后到厨房打水洗漱,散去一身酒气这才回房。
不出意外,他进门就看到君柒正对着绣架针线翻飞,但意外的是,他发现她似乎在搞一种很新的东西。
还是一手上一手下的姿势,但是原本的飞针是飞一根,就这样速度已经快的让人眼花缭乱了,但是现在她手里捻着的是三根穿了金线的绣花针,三根针依次飞出,另外一只手在下面一边接一边飞回来。
这上上下下之间就形成了一个不间断的轮回,已经不能用眼花缭乱来形容的。
这是要把绣花练成杂耍吗?
君柒左手一顿,嗖嗖嗖接住下头右手飞回来的三根针,然后转头看过来:“什么杂耍?我分明是要练成葵花宝典了!”
“……那是什么?”原来周谨言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葵花宝典。”君柒捻着绣花针的手晃了晃,“属于刺绣界的绝世神功,传说它能把男的缝成女的。”
“当真?”周谨言微微拧眉,不太信。
“真的,我听绣娘们说过一位前辈的事情,那是一位男子,就是因为想要练就绝世绣工,但是葵花宝典传女不传男,为了拜师学艺,他就让师傅把他缝成了女的,然后果然他习得神功后就成了一代刺绣宗师。”君柒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他还创立了专研刺绣的行会,叫日月神教,称自己可绣天地万物,还给自己取了称号,名曰东方不败,据说日月神教在一个叫做黑木崖的地方,每过几年他就会给天下顶级绣娘发邀请函,请大家去赴宴,互相切磋技艺,只是至今都没有人能在刺绣上打败他!”
本来不信的周谨言整个人都顿住了:这有名有姓还有地址,因果好似也很完整……
他知道这世上有很多能人异士,比如他的师傅张神医,所以出一个什么刺绣界的宗师也不是不能理解。
至于什么传女不传男这种规矩虽然少见,但是为了保证家族技艺不外传,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规矩到处都是,所以这个规矩也算不上奇异,最多就是有些罕见。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如何能把一个男的缝成女的?
周谨言这辈子确实还是个没有和女子深入交流过的雏,但是上辈子他孩子都生了俩个,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自然也非常清楚男女之间的不同。
所以这怎么缝才能将男的缝成女的呢?
这要怎么缝?缝什么?怎么可能缝成女的?除非把多余的东西都割掉……嘶——
周谨言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地震:“星回,这……定然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没见过所以不敢肯定,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男的变成女的也说不定。”君柒耸耸肩,“我听说那些很小就进宫的内侍就多数都长得很清秀,声音尖细,体态细弱,面白无须,穿上女装,谁分得清?”
“……星回很反感内侍?”周谨言不再去追问是不是真的能让男的变成女的,没有亲眼所见,即便有人确定告诉他,他估计也不会信,他更关注君柒提到内侍时的情绪。
“还好吧,就是有时候有些事情想不通。”君柒看向周谨言,“按理来说,皇帝和朝堂上的大人们都是希望人口越多越好的。”
“是这样。”一个国家的人口很多时候就代表了它能有多少粮食,有多少能打仗的人,是一个国家是否是盛世的重要的衡量标准。
“但为什么他们对很多让普通人活不下去的事情视而不见呢?”君柒当然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蠢,不是因为瞎,只是单纯的不想将利益分薄给底下的百姓而已。
君柒随口就能数出很多。
比如女孩子要交人头税但是却不给分田,这不就是在助长重男轻女吗?
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再放任有钱的三妻四妾丫头仆从无数,结果就是底层女性像物品一样被买卖,而底层男性也没好到哪里去,光棍一个村连着一个村。
再加上这个时候生存条件极差,母婴死亡率极高,人口能提起来才有鬼。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好的避孕方法,能有现在一半的人口都该偷笑了。
内侍就是顶级权贵男子独占众多资源所连带的酷刑。
同样的,合法的不合法的优娼也是同一个问题。
也别想到这个就想到女人,男娼可是一点不比女娼少多少,甚至因为有官员不得押妓的规定,所以大一点的都城里男娼比女娼都多。
既然说到人口那就不得不提到医疗和卫生,大一点城市里还好,小县城以下的地方没就约等于没有。
普通的大夫都如此稀缺更别说更少的妇科大夫,大多数男大夫甚至很忌讳看妇人病,但是偏偏又明里暗里打压阻止女子学医。
好的女医不是没有,但都是服务于上层贵族阶级,下头人怕是连见都没见过。
像老君村这种地方,女子生产还能寻个不知道有没有本事的稳婆求个安心,在偏远一点的地方那都是自己家里生,家里人接生,生下来命好,生不下就是命歹。
好像从来都没听说过那位当权者会特别注重改善民生,即便有些措施也永远和女子生产没有关系。
很多显而易见后果严重的事情被视而不见。
果然总有人说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慎之,你觉得我说的这些事情的因果很难懂吗?为什么都要放纵呢?”君柒当然知道为什么。
除了单纯的利益,还有可能是积重难返。
改变太难了!
“……星回,这可能不是难不难懂的问题。”周谨言自己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明明显而易见的问题,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看不惯的他最多会约束自身,但是不会去想这些该不该存在。
现在听君柒这一样一说,毫不夸张背后冷汗都要出来了。
不单单是君柒口中说的问题,而是一直以来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就真的是对的吗?是该存在的吗?
如果有一天他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柄,他能做些什么呢?又该做些什么?
亲爹是皇帝这件事情,周谨言也只比君柒早知道一天而已,以前的他从来不曾站在那个高度看待这个世界,他也完全没有接受过所谓的储君教育,他能想到的也仅仅是基于上辈子在皇宫里看到的那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权夺利。
但是君柒的话似乎让他看到了另外一条路,一条和普通争夺完全不同的路。
“我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这些事情,若是以后有了机会君柒会尝试做一些努力,但是她肯定不会跟任何人说。
但现在不同,眼前的男人,以后可能会掌握整个国家的最高权柄,那么她不趁着这时候给他扔问题让他偏向自己,更待何时?
“你所说的,都是我以前从不曾关注的地方,我现在有些明白你希望我们一起去游学的用意了,我现在可能没有办法回答你,但是我会记下这些问题,努力寻找解决的方式。以后你想到什么都可以写下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周谨言没有试图反驳一些什么,或者现在就即刻回答些什么,只是在君柒身边坐下,然后铺开纸研墨提笔写下君柒的那里问题。
“好。”有这个态度就很好了。
君柒点点头,捻了捻手里的绣花针:“其实我有一个你可以不争的办法。”
“嗯?”周谨言将自己脑海中整理的到的问题一一写下,听到君柒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其实皇家父子年纪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君柒和周谨言说开之后,言谈之间就颇有些放肆了,少了很多顾忌,当然找补还是会的,“我也看过听过很多历朝历代中父子成仇的故事。”
“确实如此。”周谨言点头,“今上确实是一位明君,但是对于皇子并没有多少慈父之情。”
“所以你可以不争,你儿子争就行了。”君柒微笑着建议道。
“儿子?”周谨言微微扬眉。
“对啊,我们挑个黄道吉日生个儿子吧。”君柒点头,毕竟这也符合她的利益。
男人以后可能不是你的男人,但是孩子一定是你的孩子。
“那万一生的是女儿呢?”周谨言不信君柒是那种一心生儿子的女人。
“你准备养个皇太女出来?”君柒微微后仰。
若是以后生了女儿,女儿自己有这个心思,她自然是可以支持的,但是主动帮女儿选择地狱模式就没必要了。
她和女儿又不是仇人,再说了谁说公主就不能涉政了?
“……”皇太女?他自己当上皇太子都不知道要闯多少生死关呢。
“怎么样?生儿子的事情?”君柒还记得梦里的两个小可爱,真的太可爱了,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们。
“我们之后不是要去游学吗?这个时候怀孕不好吧。”周谨言觉得他们夫妻俩都没怎么好好相处呢,怎么能这么快就要小崽子呢?
“这个你不要担心,我身体好的很,再说我们不是要去见你师傅吗?”神医诶?别说没事儿,就是有事儿也不用担心。
“若是我不同意?”周谨言是试探地说道。
“我觉得和婆婆睡也挺好。”君柒微笑。
“我现在就去挑个黄道吉日!”周谨言明白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皇帝
大年初三,君柒和周谨言带着酒肉点心等年礼,坐上了白露拉的车去了老君家,进了门周谨言被大房几个兄弟招待走了,都是读书人有的是聊的话题,君柒则被五位堂姐簇拥进了她们的房间。
君柒这次带来的是君瑠嫁衣最后的那一部分,几乎铺满绣花的霞帔,另外还带来了一条金线绣的红盖头。
姐姐们在惊喜的同时很快担心起来,特别拿到额外红盖头的君倪:“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我们已经和爷奶说好了,到时候婚期会尽力往后压,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日子,和小六同一天出门还更热闹省事儿呢。”
“就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君思这边已经收到消息,大后日年初六,青州七泉城铜陵县的那位举人老爷家就会遣媒人上门提亲了。
“京都邵家那边要稍晚一些,不过书信已经过来了,等二月的时候得了假就过来提亲。”君倪也报告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就是其他姐姐们七嘴八舌告诉君柒,邵家不但送来了信还有年礼,还额外给君倪这个未来儿媳备了一份厚礼。
君倪把一个箱子从自己的床底下拖了出来:“小七别听她们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一些小东西。”
手串发饰,木雕的摆件,一箱子东西每一样价值都不高,但是很明显是用心收罗的,都是些好看的或者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看得出来这位未来的二姐夫非常看重君倪这个二堂姐,当然其实从提亲这事儿就可以看出来,他很用心,是打算得了假亲自过来的,从京都来嘉城有千里之遥,坐船都要十天半个月呢。
就冲这个,君柒就能给这位二姐夫打高分。
至于年初六就过来的提亲的四姐夫家,也不能说这一家就不重视,人家赶在新年就过来提亲也说明了对方也很重视,很担心这门婚事出意外,而且未来四姐夫这一家的做派才是眼下绝大多数人家的正常做法,并没有失礼的地方。
只是和京都邵家比起来难免就落了下乘,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未来四姐夫的人品相貌家庭环境不错就是好的。
框子里的东西多是备了几份的,很明显这些小东西是捎带着给小姨子们一起的,君倪收到之后已经整理过了,在家的几个妹妹也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今日正好把君柒的那一份拿出来给她。
“哎呀还有我的?”君柒是真的没想到,这二姐夫也太会做人了吧,“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二姐姐替我谢谢二姐夫啊。”
“以后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君倪姿态很是大方,虽然和邵程接触不算多,但到底也不陌生,再加上邵家表现出来对这门婚事的重视,君倪无形中就多了很多自信和底气。
君柒:就是这样,好的婚姻就应该让男女双方都变得更好才对。
然而事实上邵家对于这门婚事,远没有老君家这边以为的积极和风平浪静。
毕竟谁家长辈全心全意琢磨和高官联姻,结果出门一趟孩子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山沟里未婚妻,这换在谁家谁家不是天都要塌了?
特别是邵岩和邵程的母亲罗娘子,邵程是罗娘子的幼子,也是老来子,从小聪明伶俐,读书读得好,功夫也学得好,族里谁见了不夸一句邵家祖坟冒青烟了。
家里看好的那位四品官员的女儿,就是她托了娘家去打探的口风,虽然人家没有明说答应,但是对于他们这种有人脉的底层差役官员家庭而言,这京中少有秘密,那家姑娘有几家有意向的他们家一清二楚。
都不用特意比对,他们邵家赢得毫无悬念,除非那家眼睛瞎了脑子被门夹了,不然这个高门儿媳他们邵家是攀定了。
谁知道小儿子出去一趟,居然自作主张给自己定了一个村姑,大儿子还帮着在一旁说话,快五十岁的罗夫人越想越气,这些天一直红着双眼,没有给家里爷三一个人好脸色。
后来把在乡下住着的长辈们都给惊动了。
邵程的婚期本来就是族中长辈关注的大事情,邵程私自定亲,族里的长辈,关系近的表亲,都要过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邵程解释的很清楚,也仔细在长辈这里对比了两桩婚事的利弊,但是四品高官和西南山沟里的村姑对比实在过于惨烈,以至于大部分族人长辈和亲眷都无法认同。
虽然年礼书信早早送了出去,邵程更是利用空闲时间好好给未婚妻准备了礼物,但一整个新年邵家的气氛还是很僵硬。
但邵程主意正,谁也别想左右他的决定,谁来劝说都没用。
邵家一众人以前有多高兴邵程的性子脾性,现在就有多愁,这种僵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宫里召见邵家兄弟俩和因为受伤先一步回京都的谢迁及其他两位年轻官员。
和邵家截然不同的东临侯府谢家。
除了谢迁的母亲董夫人稍微有些不赞同之外,谢家其他人,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表达了尊重祝福,开口必言他们侯府只讲人品不讲出身,要么就是过日子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长辈的就不要干涉太多,免得和孩子离了心,再说了孩子懂事,看中的姑娘必定也是人品贵重,即便出身低一些又怎么样,他们侯府也无需世子来攀龙附凤。
端的是一派高风亮节。
就连一开始有些不虞的董夫人,也被丈夫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谢迁当然知道家里人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下来,还不是都盯着爵位,巴不得他娶个借不上力的小门小户妻子,以后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打发。
只是他们大概没有想过,他要娶一个女武神回家,好好让他们开开眼。
到时候就看这一群杂毛小鸡崽子,敢不敢捋一捋六姑娘的老虎须。
谢家其他人很高兴,谢迁也很高兴,他真的好期待,为此挺跳脱的一个人一直安安静静全力配合大夫养伤,力求早日康复,好娶亲。
后面被皇帝召见的时候才知道他前脚走人,后脚姓邵的就聘上了老君家的二姑娘,未来连襟见面,谢迁长手一伸勾上了邵程的肩膀,看似是对方扶着他,其实是他自己挂在对方身上:“可以啊,眼看着本世子就要喊你姐夫了。”
“下官厚颜了,世子聘了六姑娘,想必除了七姑娘的夫婿周秀才,世子见了哪位都得喊上一声姐夫,下官只是舔脸居长而已。”邵程微笑应下,一点没客气。
毕竟邵程真的没说错,老君家七个姑娘,六姑娘头上还有五个,除了老大溺亡在了深潭里他们都知道外,以后少不得谢迁还得有四个姐夫,邵程唯一特殊的就是他聘了二姑娘,那就是所有连襟的姐夫。
邵程:所以说了,名分真的很重要。
谢迁:比起六姑娘,名分就不重要了。
未来的连襟俩,一个中规中矩圆滑精明,另外一个看着吊儿郎当实则鬼心眼也不少,两人面对皇帝的垂询除了回答了该回答的,当然也少不了夸一夸老君家和周家。
都是自家未来的亲戚,在皇帝这里挂了号,也是对自己有好处,谁也不会吝啬言语。
邵程这边还好,说起君倪主要还是夸对方友爱弟妹临危不惧,是当家主母的好人选。
谢迁这边就夸张了,那就是一个被救命之恩眯了眼睛,一定要以身相许的恋爱脑公子模样。
皇帝听得有趣,特意问了两人关于周谨言这个妹夫的信息,毕竟这个少年郎实在太过于出挑了。
从小被称作神童麒麟子不算,还有一手高超的医术,寡母武艺高强,妻子都是一副很能打的样子,就很离谱了,一点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样子。
要是夸别人邵程和谢迁还有些估计,那夸起周家母子是一点不含糊,就是谢迁自己,若是没有遇到周家母子,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说,怕是侥幸捡回一条命,这腿都得废掉。
两人从头到尾都垂着双眼,只眼角撇到了皇帝几眼,一开始在皇宫里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两人出去了之后,反复复盘自己有没有应对错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点。
邵程更是直接坐到了谢迁的马车里,也没吭声只用手指在谢迁手心里写字:你有没有觉得,周秀才和陛下很像?
谢迁撩开车帘环顾四周,然后回写道:稍后我们另约时间说。
其实两人在心脏猛然狂跳之后,就有千百个念头推测周谨言和皇帝之间可能的关系,对比一下年纪就知道就有了一定猜测,但是猜测也只是猜测。
但若是真的,两人都不敢想自己是什么逆天运道!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好奇,召见原本不可能面圣的小年轻已经像巨型蝴蝶开始扇动所有人的命运线。
他是过年之前收到的折子,过了年初三就下令,让大理寺领着禁军把望春伯府袁家给围了。
事实上整个过年期间,望春伯府都跟惊弓之鸟一样,因为在过年之前,大理寺就派了人到他们伯府门口守着了,正常采买外出可以通行,但是府里头的主子全都被禁足了。
也因此和袁家有亲戚关系的人家,这一整个新年都要忙疯了,大家也不知道袁家犯了什么事儿,能不能捞出来,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家,一家家都是急的团团转。
一开始出于共同利益和姻亲之间的情谊,好几家都发动了人脉想要打听一下袁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但是等到和袁家关系近的人家也发现有差役在外头盯梢之后,顿时没有人敢动了。
能被轻易发现的盯梢,就是皇帝摆在明面上让他们别乱折腾的警告,这时候谁还敢作妖,乖乖趴着苟着,期望皇帝看他们还算乖巧的份上高抬贵手。
让所有人彻底缩起来的是大年三十的晚宴上,皇帝以袁嫔御前失仪的罪名,把对方品级一撸到底之后。
整个京都都安静了,这年过得那叫一个难熬啊。
终于熬到了元宵节结束,朝廷全面恢复职能了,过年前被压着的折子和消息才散开来。
所有知道的人都要裂开了:袁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等看到西南那一片目前已经调查出来的有牵连的官员名单,所有人都开始回家扒拉自家的关系,看看会不会倒霉被扫到风尾。
分家的,休妻的,和离的,义绝的,别的罪名也就罢了,但是在这弄不好就要九族消消乐的罪名面前,自家生存才是第一位。
所有人都为了活下去想尽办法,撇清和袁家和其他官员的关系。
也是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袁家的关系网还真的挺广的,还有不少人家不知不觉就成了袁家的保护伞。
这些人家都要哭死了,暗地里骂骂咧咧,就差要上袁家去泼粪了!真的比窦娥还冤,倒了大霉了。
后来有宫里人给了指点,这种事儿如果由有官身的男子去皇帝那里请罪,就是把罪名摆到明面上,难免会被他人抓到把柄,说不定以后就会成为他人攻讦自家的利刃,于是家中主母纷纷穿戴正装将拜帖递进宫,送到皇贵妃的面前,不管是哭着卖惨还是攀关系割肉,总之要撇清关系保住自家基业。
因为袁家有意识拉下水的人家数量过多,皇帝也没有把整个朝堂从上到下撸干净的意思,所以皇贵妃拿着拜帖过来询问的时候,皇帝很利索地给了清单。
但凡是他圈到的人家就警告一下让他们割点肉出点血,这事儿就不追究了,用朱砂标出来的那几家就不用理会了,这是皇帝打算和袁家一起打包送走的,至于其他人家纯属无妄之灾,不但不能责怪,还要好好安抚一下,免得将人家吓坏了,到时候谁来干活?
“这么多年以来,这后宫仰仗表姐安排料理,实在是让朕省心不少。”皇帝亲自给皇贵妃倒了热茶,“等这事儿过了表姐也好好歇几日,朕记得恒源寺那边有一个庄子,小是小了些,但是有一眼温泉,朕上一次去都已经是二十年前了,表姐不妨祈福完去疏散疏散。”
“陛下打的好主意,这庄子还没到手里呢,就先送我人情了。”皇贵妃长相秀美,三十来岁的年纪保养的很好,只是眉宇间总有一股子淡淡的忧伤,让人看着十分怜惜。
但事实上这位皇贵妃做人做事十分严谨利落,后宫在她手里十几年一直四平八稳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幺蛾子。
“这事儿提起来朕就来气,当年朕就心仪这个小庄子,想要买来给母后冬日养身,结果好说歹说那袁家就是不愿意,后来袁家送女进宫,把这个小庄子当礼物送到母后面前,母后直接就给退回去了。”皇帝说到这里才露出笑容,“母后一贯与人为善,怎么愿意夺人所爱呢。”
“姨母良善。”皇贵妃能说什么?总不好吐槽自家小姨耳根子软,脑子也不好,被人哄几句就把人家当好人了吧。
“所以说,多亏了表姐。”皇帝都不敢想,如果后宫让自家亲娘管,那得乱成什么模样!
不过也亏得亲娘这个笨蛋美人笨的后宫皆知,以至于他还是皇子时经历了好几次后宫凶险,他们母子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除了因为他母族不显,对其他几位皇兄皇弟没有威胁之外,更多的就是诬陷了华贵人,皇帝后妃们也不会信。
毕竟这个只有脸和身材的笨蛋贵人,是真的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笨蛋美人生了个儿子,一点不像亲娘,倒是和亲爹像了个十成十,不但会忍还会装。
即便现在,他那几位活着的兄弟还觉得他在装,特别是二十来年一直后位空悬。
是,没错。
他确实是装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能装一辈子,那就是真的!
而且没有皇后没有嫡子也很好,想要他的皇位那就凭本事来拿,想要凭名分轻而易举拿到手里,开什么玩笑。
他沈寻不会要一个坐享其成的太子。
“哦,对了,表姐看看这个,我特意召了人来问,居然都是真的,这两户人家就挺有意思的,看看这闺女一个个的,可真彪悍啊!”
“陛下不就喜欢彪悍的?”皇贵妃笑了笑,去年邵阳公主送进宫的珍妃,那相貌是真的神似故人,但是性子太过拘谨软绵,封了贵人没两个月皇帝就不待见了,下半年也不知道得了谁的金玉良言,开始练武了,果然皇帝就好这口,这不过年前晋封后宫的时候,皇帝大手一挥给了一个妃位。
皇帝对于女色本就不热衷,后宫高位嫔妃寥寥无几,除了她这个掌柜一般的皇贵妃,妃位上只有两个,一个是早年王府的侧妃,如今封了丽妃,另外一个就是这位珍妃了。
可见这个珍妃确实受皇帝喜欢。
“表姐莫要取笑朕。”皇帝说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朕也是个俗人,总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短暂拥有后立刻失去,怎么能不让人辗转反侧呢?想必这世间也只有表姐能懂朕了。”
听前面还挺感慨的,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皇贵妃都没忍住翻白眼:“陛下是皇帝,臣妾就是一个给陛下管事儿的,哪里能懂陛下的深情厚义。”
最后四个字咬了重音,听这话没问题,前提是对方没有翻白眼的话。
皇帝摸了摸鼻子,不敢寻求自家表姐的认同:“是朕的错,不敢亵渎表姐的深情,总之接下来就要劳烦表姐帮朕了。”
“陛下说的哪门子客气话,臣妾托陛下的福有一地可安身,自然要帮陛下料理这些琐事儿。”皇贵妃拿到了清单,和皇帝难得叨叨了几句,联络了一下姐弟感情,就施施然退下回后宫了。
“德海。”皇帝见皇贵妃走了,让外头候着的大太监进来。
“陛下,老奴在。”德海弓着身站在下首,敛目凝神,就听上头的皇帝没什么情绪地吩咐道:“珍妃性子过于跳脱,禁足两个月,抄两本经书为太后祈福,好静静心。”
德海心里一惊,最近这珍妃的风头确实有些过于大了,一派宠妃的骄矜傲慢,听说已经在皇贵妃面前失礼好几次了。
啧啧啧,人那,最忌讳登了高位就开始发飘。
“是陛下,老奴这就去传话。”德海立刻应声带着人去了珍妃的宫里。
皇帝吩咐完就把事儿丢开了,如果不是自家表姐言谈间透出来,他根本不会搭理,但是表姐都给了暗示,那就说明珍妃确实失了分寸,甚至就连表姐也因为他之前的态度束手束脚了。
皇帝嗤笑一声:怎么总有人觉得他会因为感情对谁退让呢?
更别说,还是一个因为长得像,所以才多看两眼的赝品。
真是笑话。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顺利
京都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忙于刺绣的君柒是不知道的,大年初三去了老君家回来之后,她就进入了闭关状态。
一直到二月末,君柒才将另外四套嫁衣的主体部分全部完成,至于其他还是按照之前的那样,交由姐姐们自己缝制。
这段时间内,老君家也是非常繁忙的,先是年初六的时候,时家来提亲,就是青州七泉城铜陵县的那位举人老爷,四堂姐的未来夫婿,这次互相换了庚帖才得知对方的准确年龄和名字。
时子錾,二十四岁,是去年八月刚中的举人,新鲜热乎着呢。
据说这次提亲本来是要自己来的,没成想过年的时候守岁不小心吹了风,就有些发热咳嗽,所以这才没有来成,不过亲笔的书信倒是写了厚厚的一封。
另外时家商议列出的聘礼单子也十分有诚意,到了这会儿据说四姐姐已经和未来四姐夫通过好几次信了,似乎聊得还算不错。
紧接着正月十七那日,大房和爷奶全体出动,穿戴一新前往寰延城,为三堂哥君叔耀向之前看好他的教谕曾雨凡曾先生的女儿正式提亲。
一行人一直到正月二十二日才回来,没有额外传出什么消息,那么应该是定亲顺利的。
然后就是前几日,得了假期的邵程带着两位邵家长辈过来提亲,和他们一行一起过来的还有东临侯府的一队下人,除了补上了过年的年礼也带来了聘礼单子,当然书信也没有少。
邵家和东临侯府的年礼,周家这边也有一份,君柒在闭关,周谨言就回了一些日常所需的药丸,还有以前积攒下来的皮毛打包打包充作回礼。
邵程在老君村一共停留三天,其中有一个大白天都用在拜访周家上,和周谨言讨论了文章学问,似乎也有科考的意愿,还和周元娘切磋了武艺,之后他的两位长辈回京都,而他则拿着调令前往寰延城帮助肖玉书等人做最后的收尾。
是的,没错,寰延那边一直到现在才正式进入收尾阶段,可见此次牵连的范围和要查处的案子实在数量庞大,京都也发来了命令,务必要毕功一役,彻底将西南这一片拔干净。
邵程提亲,老君家那边置了席面,君柒也从闭关中短暂出来了一下,顺带将已经整好的红盖头嫁衣主体以及一条霞帔带了过去,顺道吃了一下大房的瓜。
原来大房和曾家的亲事定下了没错,但是过程并不很顺利。
君柒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大房三堂哥是被曾家拿来挡枪的,为的就是之前袁家似乎看中了曾小姐想要聘了当儿媳。
若是袁家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县令,寰延官方书院的教谕也是有品级的正经官身,并且官衔品级不一定比一个小县令低,完全可以拒绝。
但是偏偏这个小县令是京都伯府家的正经嫡出幼子,这西南一块和袁家有关系的更是不少,就连探口风都是卫指挥使的夫人亲自来的。
所以曾雨凡先生不能直接拒绝,只能赶在卫指挥使夫人正式上门说亲之前给女儿找个合适的未婚夫,这就轮到新中秀才的君叔耀。
就像君思说的,三堂哥这副好皮相,在一众条件年龄差不多的年轻秀才中,简直是鹤立鸡群。
但是就是这么巧合,两家还没有过明路,袁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就倒了。
曾家一下子就没有压力了,理所当然的就有些看不上山沟沟里的小秀才了。
“我听四堂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那位曾小姐有另外看中的人,闹着不想和三堂哥定亲。”君思摸着下巴和君柒一起八卦,顺道说了老君家提前过去打听曾家的各种情况,然后就听到了不少似是而非的消息,“好像还有(同样是秀才,我想要更年轻更俊美的不行吗?)类似的话暗地里流传。”
君柒微微瞪眼:“这位曾小姐眼光未免太高了些。”
不是君柒自夸,大房三堂哥的相貌身材已经是老君家的天花板了,而众所周知,老君家长相最差的也是五官端正,大部分也都在平均审美线以上,可想而知君叔耀绝对算得上美男子了,再加上本身秀才身份和富有诗书的气质加成,出去只要不碰到周谨言,肖玉书,谢迁这样的妖孽,那就是嘎嘎乱杀的存在。
“话说妹夫是不是过年前去了寰延一趟?”君思突然脑洞大开,君柒也是一愣:“不是吧……”
“如果是,那就太恶心了。”君思咧了咧嘴,“这以后还怎么做亲戚?”
“哪有这么巧合?万一人家看到的是肖玉书呢?”君柒想到另外一个人选,“肖玉书可是一直在寰延,更容易遇到吧。”
“肖公子啊……倒也有可能。”君思点点头,手指无意识的转着圈圈,“也不知道时子錾什么模样,三堂哥和四堂哥是男子,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好歹,根本不可信。”
“最起码不会矮还白,男子只要身高可以,皮肤还白就不会丑的,更何况还是举人老爷,自然有一股子气度,四姐姐大可以安心。”君柒虽然托了周谨言去打听,但总是需要时间的。
“身高三堂哥和四堂哥倒是说过,长得白你是怎么知道的?”君思问完自己也想到了,“对呀,他身体不好,肯定很少风吹日晒,那自然比一般人白净,有道理。”
“是吧。”君柒扬眉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推测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大房兄弟俩都没有特意强调对方肤色黑,那大概率是白净的,“而且这个身体弱应该也还可以,你想啊,院试考起来还算好的,乡试是三天一考,连考九天,要是真的身体虚弱,哪里能熬得过呢?”
“有道理!”君思伸手抱住君柒一阵蹭,惹得其他姐姐们都咯咯笑她,君善更是用她颇为温柔的声音吐糟道:“这些日子可把这丫头愁坏了,还是小七有法子三言两语就让她安心了。”
“说得好像我多无理取闹一样,还是小七说话有理有据,我自然是信的。”君思哼了哼,表示不服。
“三姐姐担心是正常的,所以后面三堂哥订婚怎么又顺利了呢?”君柒表示,你们不要岔开话题,吃瓜给一半很不人道啊!
“能为啥,还不因为三堂哥和四堂哥被上头两位大人召见了,还让官学的学政大人特意给了两个官学书院的名额,让两位堂哥可以免试入学,之后两位堂哥突然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人家都有意做亲,三堂哥的岳丈立刻就跳出来敲定了婚事,就怕慢一点到手的女婿被别人撬走了。”君思一摊手,“四堂哥的婚事好像已经在谈了,为此三姐和小五的婚事也多了很多人选,也算是好事。”
君善和君梧低头轻笑,她们确实多了很多人选可以挑,还得多亏两位堂兄在两位大人面前给老君家长脸了。
君柒比了个大拇指:很现实的故事,一点绮丽都没有。
……………………………………
完成全部嫁衣狠狠睡了两天,君柒整个就满血复活了,不但开始和周谨言一起规划出行游学的准备,还加入了婆婆周元娘的晨练队伍。
整个队伍一共三个人,除了婆婆周元娘和君柒还有被婆婆看好的草儿。
按照婆婆周元娘的说法,草儿虽然幼时亏了嘴但是本身根骨极佳,是练武的好苗子,草儿也很知道好歹并不怕辛苦,开了年都跟着练了一个半月了。
君柒好奇也请婆婆看了一下,婆婆当时的眼神颇为惋惜,说她年纪大了耽误了,不过她力气大动作敏捷,眼力和耳力都非常出众,现在加强基本功打熬底子,练他个三五年也能成就一身本事。
于是大清早,院子大中小三个女人,大的练拳脚,剩下一高一矮就在那里蹲马步,差别是小的是空手,大的两只手还各挂一个装满水的水桶。
君柒:就像小时候看功夫片里主人公练武的样子。
“好好练,练武没有捷径全靠勤勉,寒暑不缀。”周元娘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面带鼓励,“女人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能把路走宽。”
“我听娘的。”君柒无比认同婆婆的观念,任何时候武力值都是最好的保障,律法健全的世界可以当做保底的手段,律法不健全的世界那就是活命的依仗了。
而且出行路上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她也需要更好的身体素质。
对了还有那一捧养身珠,也要整出来。
君柒也不打算弄很复杂的东西,既然要长时间贴身携带,那么做成百搭的样式是最好的,考虑了不少样式,最后还是觉得红绳编织的手链最是简单也百搭,为了让收到养身珠的人贴身带着,君柒特意另外购置了一盒草菩提。
玉色的养身珠为主珠,颜色相近的草菩提珠子为辅,用红线交叉编织粗细两个款式的可收缩手链,没错就是上辈子大部分女生都会的那种,小卖部塑料绳编织的手链。
君柒为了保持自己绣娘手工达人的人设,最多在养身珠的两边编上一对福结,为了送到人心坎上还特意选了样式,像是如意结,平安结,桂花结,取意万事如意,平安长寿,蟾宫折桂。
君柒:我可真是善解人意。
几个姐姐,君柒有意识的多放几颗养身珠,其他人则都是一颗一条,还有留出一些当做赠礼,当然姐姐们给的都是双份,毕竟姐夫们身体好一些对姐姐们也是好事情,不过只有一颗养身珠再多就没有了。
君柒串了三串纯养身珠,一家三口各一串,翠兰嫂子和草儿给的三颗编成的手串,至于才一周岁的花儿就给她左右脚各一颗,直接和脚腕上的银铃铛串在一起。
肖玉书也收到了手链,一同来的还有一封信,是托他转交他舅舅明季的,周家要去寻硕南山张神医,想请托鸿远镖局接单护送,希望能由三爷明季亲自护送,若是不行也想请人详谈一番。
带上手链的肖玉书打开随信一起的盒子,发现里头也是一条手链,和自己的相近,只不过自己手上的手链三颗玉珠子,盒子里的有五颗。
肖玉书:周家搞什么手链大批送人吗?
虽然不知道周谨言他们为何一定指明要请舅舅,但就冲周谨言的医术,肖玉书是相信他是有些东西的,别人说去找传说中的张神医肖玉书还不怎么信,但是周谨言说去找,肖玉书还真信他能找到。
于是肖玉书不但转交了书信和手链,自己还写了一封信,希望舅舅明季能接下这一单委托,要是顺带请张神医看一看身体那就更好了。
毕竟忘却过去的事情一直让他舅舅耿耿于怀,舅舅当初被外祖父所救的时候,看着已经成年了,也不知道家中是否有妻儿,所以当年面对自己母亲的倾心也干净利落的拒绝了,到现在二十年了也没再娶的意思。
舅舅总说,若是他以前没有妻儿也罢,或者妻子已经改嫁也就罢了,但万一以后再相遇,妻子守着儿女为他孝顺父母操劳几十年,结果他却在外头另有娇妻幼子,那又该让为他守着的妻子情何以堪?又至自己后来娶的妻子生的儿女于何地?
肖玉书的外祖虽然对于养子迟迟不成家有些不虞,但,正是舅舅这样的正人君子,外祖才敢放心将家业交给他继承,也相信养子在他们老两口过世后会好好照顾外嫁的女儿。
事实也是如此,母亲在他幼年过世之后,舅舅就成了他最大靠山,他爹虽然还算有良心,但是他爹不是他一个的爹,他也不是爷奶唯一的孙子。
也是因为有舅舅做靠山,早年他才和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相处的不错,才避免和他们一样平日里针锋相对,只为了争夺肖家那点子可怜的资源。
便是能拜太傅为师,除了他有天赋并且从不懈怠之外,更多的是舅舅曾于海上救过师父的独子,若不是有了这个救命之恩在,哪里轮得到他爹拜见师父,也就更轮不到他被师父看见,并且收为关门弟子了。
一开始家里不知道,还为了这事闹了好几处,他都被一惯还算友善的两个弟弟推进了池塘,好在祖母还算眼明心亮,狠狠收拾了闹腾的继母和伯母婶娘们,更是把他爹和叔伯都叫过去骂了一顿,才解决了这出大戏。
后面舅舅知道了,直接写了信送了大礼,托人将他送到了师父家里寄住,明面上是为了静心读书不被俗事所扰,但到底为何家里都知道。
在大舅子面前丢了脸面,他爹整整一年都没进继母的房门,此后许多年都没有给叔伯帮扶,如今但凡他回家,全家人都是哄着,都捡好听的说。
但他日常还是更愿意住在师父家里,师父家里比肖家更让他觉得像家。
肖玉书想到家里,就想到师父的小女儿,自己的小师妹诸莲,好像昨日有她的一封信来着。
想到就把信找了出来,免得之后又忘记了。
信上寥寥数语:小师兄展信佳,你我婚事早有默契,能拖就拖,何缘突然应下,让人措手不及,甚是无礼……莫非心中佳人另嫁他人,你便自暴自弃?可这与我何干?犹记小师兄当年被罚课业,是小妹不畏黑夜盗腿相助,今日竟恩将仇报,小人也!
“噗——”肖玉书可以想象,小师妹一边跳脚一边骂骂咧咧给他写信质问的样子。
肖玉书又将信看了一遍,写下回信:答对了,但没有奖,小妹若想和你的卿卿长相厮守,不若求求师兄,说不定师兄我一高兴就想法子把你的卿卿一起迎进后院了。
龙阳磨镜虽然古来有之,但是肖玉书也没想到自家小师妹会是女中丈夫,当年师父师母谈论他俩婚事的时候,知道对方底细的两人那叫一个如临大敌,偏偏还不好说,于是这些年小师妹一直装病拖着,他也配合着。
如今他觉得成全了小师妹也不错,最起码他们两个有一个圆满了。
诸莲这里收到信,哪还管自家小师兄是不是悲伤难过,先告诉自己的卿卿好消息才是。
太傅夫妇更是惊喜,小女儿身体好转,两个小儿的婚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肖家也高兴,和太傅家攀亲戚所少人做梦都做不到。
于是两家速战速决,肖玉书在西南收尾结束带着人回京都,又忙了半个月交接各种案子卷宗,结果才回到家就被告知三日后成婚。
肖玉书:……
另外一边明季带着人也到了嘉城的码头,收拾收拾东西先准备去拜访周家,然后再说委托的事情。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起航
周家一家三口要去珍珠沙硕南山寻张神医,自然不能带上家里的小牲口,同样花儿还太小,所以翠兰和草儿也不能带着一起走。
于是最后的方案就是翠兰母女三个留在周家帮着看家,工钱之前周家已经给过一年了,为了以防万一有多支了一年工钱,除此之外再给一份母女三人的衣食费用,总不能原本包吃包穿的,主人家走了,就让母女三个自掏腰包吃穿给你看房子维护牲口吧。
另外像是鸡蛋,地里的菜啊这些也都归翠兰嫂子支配。
至于租出去的田地和镇上店铺这些,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等他们回来之后再交接账本和收益。
等到明季骑着马来的那天,周家上上下下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差拎包袱走人了。
明季来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废话,除了一开始的寒暄之外就直接进入正题,主要就是询问了周家人张神医的具体地址,以及寻张神医的理由。
一开始说起张神医地址的时候,明季听着周谨言说的清清楚楚,觉得特别靠谱,听上去不像是要去寻找的一丝,而是本就认识的。
但是等到说起找张神医治病的时候,明季越听越觉得耳熟。
不是,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怎么这周家妹子也失忆了吗?
这么巧?
尽管心中存着疑惑,但是明季面上并不动声色,只是当听到【孟婆汤】这种蛊的时候稍稍有所触动,联想自身,难免怀疑,也不知道自己是单纯的重伤失忆,还是也另有隐情。
明季在琢磨的时候,周家一家三口也在观察明季,之前君柒就注意过,明季的相貌和丈夫婆婆都有那么几分相似,婆婆是相貌,丈夫是神态,当时就觉得真的好巧。
现在再看,这哪里是巧合,分明就是血缘至亲!
明季是上午来的,在周家吃了一顿午饭之后,就一起前往嘉城码头,打算就是今晚在嘉城码头过夜,顺带补充一波物资,然后明日一早就起航走人。
离开的时候村长老舅家和老君家都有人过来送别,除了贡献出自己的牛车帮着周家拉行李之外,还送上了程仪。
村长老舅家经济水平没有那么宽裕,所以就没有直接给钱,送的是制作好的干粮腌菜腊肉这些耐储存的食物,还有自家晒的果干菜干鱼干,收拾了整整两箩筐,足够君柒他们远离陆地后用来改善伙食了。
老君家如今富裕了不少,不但开年的时候买了牛车家中的牲口也多了不少,这一次给了十两银的程仪,外加伯母婶娘们烙的鸡蛋饼一大叠,还有用坛子封好的酱肉,当然果干菜干这些也是不缺的。
反正刚出二月天气还凉爽,新鲜的食物放上两三天都没有问题,更别说是本身就腌制或者脱水的干粮了。
明季给周家一家三口安排了相邻的两间大舱房,还另外拨了一间小舱房给他们专门放东西,白露也被牵到船尾他们自己安置马匹牲口的地方。
君柒好奇的跟着过去一趟,发现他们那一块圈起来的地方居然还养了好几只鸡,白露被安置在边上的栅栏里一点没有躁动,边上的几匹马也只是瞅着它没表现出不好的情绪。
为了自家绝世美骡更好的融入集体,君柒先是摸摸抱抱安抚它,然后就是给白露上果干饴糖,完了再转头让负责喂马的镖师给其他几匹马也喂上糖,顺带摸出红包给镖师请托他照顾好白露,这才转身回去的舱房。
君柒去给白露外交的时候,周谨言已经和明季商量好这一趟航行的费用了。
因为是半包形式,就是只指定目的地和到达的时间范围,至于对方怎么走,路上是不是会顺带进货出货一律不管,所以费用并不昂贵,当然也可能是明季给的友情价。
五百两护镖的费用,一百两食宿费用。
这个价钱对于现在的周家来说,连肉疼都算不上,甚至上了船周谨言都还找到了兼职,明季请周谨言在旅途过程中充当船上的大夫,五十两聘用费,另外船上的药材周谨言可以随便用,只要配出药来明季这边都会给辛苦费。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明舅舅卡着最后期限到达珍珠沙,咱这六百两的食宿雇佣费你都能给赚回来?”君柒甚至觉得,明季可能来之前就琢磨着怎么样最大限度利用周谨言这个大夫了。
“很有可能。”周谨言笑了笑,“在船上有事情干也是挺好的。”
“那倒也是。”君柒点头,转头想想自己能在船上做些什么呢?
虽然说出海三天就可以到珍珠沙,但是从嘉城到出海口也得有个十来天,更别说到了海港还要观察天气,要是天气不好他们还要等,保守估计要在船上待上半个多月,整天啥也不干不得无聊死?
除开一日三餐睡觉和午睡时间,早上可以跟着婆婆一起练武,那上午剩下的时间呢?午睡醒来的下午呢?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刺绣费眼睛,她也没带那么多家伙什,对了,话本子有几本可以打发时间,平稳的时候练练字应该可以,不求什么风骨神韵,端正总是要的,她如今也不缺那点子笔墨纸砚的钱了。
还可以做什么呢?
君柒的目光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谨言的鞋子上……对了,她还可以纳鞋底,毕竟在这个时代鞋底子是个真消耗品,正好船上甲板开阔,用来晒胶好的鞋底布正合适。
于是第二天鸿远镖局这条船上的甲板上,就出现了排列整齐需要晒的刷胶鞋底布,胶水也是厨房现熬出来的,鞋底布也是找镖师搞到的废旧大*麻帆布。
镖师:这个真的不适合,又硬又厚,到时候针都穿不过去。
君柒表示完全不成问题,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其实换下来的旧帆布已经有很大的磨损了,镖师们一般都会收集起来,用作雨天的时候遮挡货物,如今被君柒发现,这帆布质地比普通胶过的麻布好太多了,而且因为曾经一遍又一遍涂过桐油和鱼胶,拥有了很好的防水能力。
在纳鞋底的时候夹在中间,可以很好地提升鞋底子的硬度和耐磨防水度。
至于说扎不透,根本不成问题,她有专门做鞋的锥子,这年头谁还用针硬扎啊!
话说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地应该到蛮南边了吧,那有没有可能遇到橡胶树呢?
君柒跑到药房找到一边看海图一边搓药丸的周谨言:“慎之你有没有在珍珠沙见过一种树?”
周谨言将自己的凳子让给君柒,自己另外拉了一张过来,将桌上的东西移开一点方便君柒放她的鞋底子:“什么树?”
“嗯……就是那种割开树干会冒出乳白色汁液大树,闻起来有些像蒲公英,就是婆婆丁,你肯定知道,就是把它的茎掰断后流出来的汁液味道,更加厚重一些。”蒲公英是一种分布很广的野菜和药材,别说学医的,大部分农村人都认识。
周谨言微微皱眉思索然后恍然:“你说的是大胶吧?”
“大胶?”上辈子的橡胶树好像原产地在南美洲那一块,这边是没有的,这边大周和上辈子的华国地理位置还挺像,也不一定会有橡胶树,但是都穿越了,换了世界了,上辈子后世的泰国都能成为橡胶的产地,那么差不多的地理环境,万一这个世界有呢?
“珍珠沙上有一小片长的很高大的树,跟你说的很像,当地人叫这种树大胶,他们会用这些大胶的汁液来涂抹渔船的底部防止木板拼接处渗水,也会抹在房子的墙面,房顶或者用来填缝隙,唯一的不便就是这种胶凝结时间太快了,当地人会加醋避光密封保存,不过一般也就只能保存十天半个月左右。”
周谨言在张神医的手里还真就接触过这种大胶,实在是一种很好用的胶水,储存的罐子涂上之后密封性很强防潮防水,这对于珍珠沙这种一年半年都在下雨,又湿又热的地方,简直就是保存药材的神兵利器。
“对对对,就是这个!”君柒兴奋,没想到换了世界了,这里居然有橡胶树。
把天然橡胶当胶水?
简直暴殄天物!
现在这个工艺水品,它明明最应该用来当马车轮胎,当然还有各种密封塞子,再或者橡胶管,胶鞋和厚实一点的橡胶手套也应该也可以做到,要是以后工艺好了,密封防水的橡胶袋子,甚至乳胶床垫和枕头也不是不可以想一想。
“大胶怎么了?”周谨言看君柒这么兴奋,微微扬眉好奇的问道。
“你既然见过那些胶液,那你一定见过它凝固之后富有弹性的样子对不对?”君柒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逼视坐着的周谨言,见周谨言点头接着道,“这样有弹性还耐磨的东西你就没想过把它装在轮子外头?”
“……轮胎?”周谨言从上辈子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些片段。
大概是星回怀孕的时候,想要出门透气坐着牛车去城里,但是颠簸的牛车点燃了怀孕后脾气比较暴躁的妻子,一开始还只是抱怨路很烂,牛车没有避震,后面直接自己把自己气哭了,当时他还在想什么是弹簧,就听到她在他怀里哭着问:为什么轮子上没有轮胎?哪有轮子不装轮胎的?
所以这种有弹性的胶凝固后就能包在轮子的外头,也就是上辈子星回口中的轮胎?
“诶?”君柒愣了愣,周谨言怎么知道轮胎的?难不成是上辈子脑子进了水的自己说的?
“所以弹簧又是什么呢?”周谨言问出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
上辈子他不是没问过星回,但得到的答案是:弹簧就是弹簧,就是一圈圈的弹簧啊!
再多就问不出来了。
这辈子他知道了轮胎是什么,看起来还能知道弹簧是什么了!
“弹簧……就是弹簧,一圈圈的……”君柒麻爪,上辈子的自己暴露的挺多啊。
周谨言:果然同一个人同一个回答。
“我知道,是一圈圈的,但是这个弹簧是什么材质,什么作用呢?”周谨言不信现在的君柒也是一问三不知。
“哎,这个弹簧吧,大概是金属质地的,做成一圈圈的装在车板和承轴之间,这样就能很好的减震。”君柒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关于弹簧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冶炼技术能不能出好的弹簧。
“这个弹簧和片簧很像。”周谨言见君柒面露疑惑把手里东西整理好,铺开纸笔画了一副片簧的示意图,“这个通常用在弓弩之上,可以增加箭矢的射程。还有精细一点的用在首饰之上。”
“啊,对对对,我知道这个,我见过一种步摇,上头的蝴蝶可以动的,下面是不是就是片簧?”君柒拿过笔画了轮廓,然后特意画了被首饰大师弄成卷卷的蝴蝶须子,“喏,弹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倒也不算稀罕,只是你说的安装在车板和承轴之间那么大的没有而已。”周谨言这下子是真的知道弹簧是什么了,不过知道归知道,这个东西可不好做。
虽然说如今的炒钢法已经让刚铁制品的韧性有了很大的提高,比前朝的生铁铸造好了很多,但是想要做成这种形状,还要长时间承受压力,也并不容易,但若是少量精细制作倒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也不指望普通老百姓会在这个上面花钱,有那个钱买弹簧,给家里添把刀添个锅添把锄头,方便生活和农活岂不是更好?
“轮胎就交给你了。”垃圾道路配上没有避震的车,君柒真是坐的够够的了,“这样万一要是怀孕了,也没有什么颠簸不颠簸的说法了。”
孕妇或者老人幼儿上路,最怕的其实就是路况糟糕引起的颠簸了,坑坑洼洼的道路那真是能把骨头都颠散架的。
“……这倒是。”周谨言立刻点头,“一定在离开硕南山之前给你装上轮胎。”这样后面游学的时候一家子也不会那么辛苦了。
至于怀孕什么的,黄道吉日都没挑呢,倒也不着急。
“夫君最好了!”君柒立刻凑过去在周谨言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她的鞋底子走人了。
周谨言全程都没有闪躲或者观察四周。
但凡谁能像他一样有过一个特别热情,还完全不管别人眼光的妻子之后,脸皮都能锻炼出来。
“明舅舅来了怎么不进来?”周谨言把桌子上的药材和工具重新铺开,抬头看向站在药房门口的明季。
“这不是等你小子收拾一下嘛。”明季笑着走进来,调侃道,“我知道你们新婚小夫妻恩爱非常,但在外头还是克制一点,别馋的满船的汉子彻夜难眠怨气冲天的。”
“明舅舅说笑了,鸿远镖局的镖师这点子诱惑应该是不放在眼里的。”周谨言也笑着回应。
这辈子的妻子已经够克制了,难不成在外头他们正经夫妻亲密一点还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好了,不说这些,起航已经两天了,晚间就要到寰延城码头了,我们会休息一晚采买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如果你们要下船也可以一起,另外提醒一句,越往南走越热,等出了海便是干粮腌菜也存不了多少时间,你们那里的干粮什么的别最后放坏了。”明季可是看见了,周家走的时候,带了不少亲朋送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稍后回去就整理出来。”周谨言应声,“这点小事明舅舅也亲自来说?”
“你小子……我是来问问你们家是怎么知道孟婆汤这个事情的?”明季打算过来问问清楚,就之前那三言两语他翻来覆去的琢磨也没琢磨出什么有用的,想听听有没有更详细的,就算自己不是这种情况,那也是增加了见识。
周谨言自然不会隐瞒,镇国公府的事情也提了一二,只是对于自己母亲就是季家大小姐的猜测一个字也没漏。
这世间很多事情就是要自己去想,自己去查才会信的,明季是个有钱有势力的一方人物,身世这种敏感的东西,比起周谨言直接告诉他,还是让他自己去查才对。
甚至为了避嫌他就连母亲身上的孟婆汤都是以不确定的语气说的,完全是出于对沈夫人和杏林夫人的信任,镇国公府那边的消息也只是说到了云蓝夫人,其他都没提。
但明季是什么人,他们做保镖生意的,京都的人家不说一清二楚但大部分还是知道一二的。
明季一时间脑中是千头万绪,特别养父母救他的时候就发现他身上贴身携带着一块玉佩,上面有一个季字,不然也不会给他取名为明季。
而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鸿远镖局这里是有一些记录的,比如云蓝夫人不是没有留下子嗣,而是长子战死女儿落水失踪了。
倒不是特意调查,只是云家书院的学生和先生一直以来都是鸿远镖局的大客户,不管是赶考的时候跟船跟镖队,还是外放做官回乡聘请一两位镖师保驾护航,都是常事。
那么对于云家的事情,鸿远镖局自然而然就会收集一些消息。
当初他跟着养父参与镖局事务的时候,那些个客户信息卷宗可没少看。
那么这一切若都是真的,他不就是那个镇国公府在西北战场落水失踪二十多年,已经建了衣冠冢的前世子季庭芳了?
那周家妹子就是自己的亲妹妹?周秀才就是自己的亲外甥了?
等等……季家大小姐那不是今上后位虚悬的那位原配王妃和皇后吗?
所以周家妹子是皇后?周秀才是今上的嫡长子?!
“明舅舅你怎么了?”周谨言看到明季脸色大变,大概能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做不知。
“无事,你忙,我外头还有事儿,等靠上码头我再让人来通知你们。”明季回过神,微微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小年轻,摆了摆手决定自己先回去冷静冷静,再好好想想琢磨琢磨。
毕竟,这一切过于巧合离谱了。
“哦,好的,那明舅舅你去忙吧。”周谨言点头,继续搓他的药丸,搓着搓着停下了手。
说起来这回肖玉书回去是会面圣的吧,按照如今他和皇帝面容的相似度,肖玉书会不会多想呢?
肖玉书:玛德!都快被吓死了好吧!
总算知道邵程为什么在他进宫前特意过来一趟,还叮嘱他见到陛下后务必保持沉着冷静了。
合着他和谢迁都已经惊过一回了!
肖玉书以前不是没见过皇帝,毕竟他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参加过殿试的,但那时候人多,主要注意力又都在卷子上,宫人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抬头直视天颜。
前朝的时候就有学子太好奇冒犯天颜,又遇上脾气不好的皇帝,结果就悲剧了,名次被扔到后面不说,还做了几十年的冷板凳,一直到前朝玩完都没混上一个体面的官职。
前车之鉴,后人之师,所以不但是他,整个大周朝以来就没有那种作死的会抬头去看皇帝。
但是这次进宫回禀的时候,他师父太傅大人也在,皇帝知道了他和诸莲的婚讯还特意叫上前问他话,顺带夸他这次的事儿办得好,要给他一道赐婚圣旨锦上添花一下。
这不,比起邵程和谢迁只是瞥到了几眼,他可是将皇帝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和周谨言不说像个十成十,但是七分相似是有的,差的那部分也是因为年龄差距和一些神态上的不同。
这么相似的一老一小,要说他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肖玉书自己都不信。
这可太惊悚了!
肖玉书虽然在皇帝面前若无其事地谢恩,对奏也是对答如流,但是出了宫还没和邵程谢迁碰头就被自家师父叫了去。
可怜他瞒过了皇帝却是瞒不过了解自己的师父。
肖玉书觉得与其他们这些小人物在心里纠结,不如如实坦白,让头上的那些大人物去操心吧!
于是肖玉书没有半点犹豫,对着当太傅的师父就是一顿输出,细节更是描述到位,顺道把邵程和谢迁也给卖了。
太傅诸淳一把年纪感觉自己手都哆嗦了:……真是好徒弟好女婿,在这里给他整个大的是吧!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金玲
大周的后宫等级分明,从皇后,皇贵妃,贵妃,四正妃,四庶妃再到九嫔,贵人,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常在,答应,秀女一应俱全,品级也从超品的皇后到从七品的秀女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除了九嫔以上后宫内命妇有明确的人数限制之外,九嫔以下都没有人数限制。
只要皇帝想,后宫佳丽三千完全不是问题,要是再算上有品级的女官和没有品级的宫女,别说佳丽三千,就是佳丽三万都是手到擒来。
前面说到,现在的皇帝沈寻并不好女色,并且在给后宫女子晋分位上也颇为吝啬,主要体现在哪里呢?
体现在他能不给称号的就不给,是从品就不会给你正品。
小气抠门得很。
沈寻现在的后宫有皇贵妃一人,就是他的表姐金玲,特意请来帮他代掌凤印管理后宫的。
皇贵妃以下,贵妃是没有的,贤良淑德有称号的四正妃也是不存在的,只有两位赐了字的庶妃。
一位是王府潜邸时的侧妃,现在的丽妃,刘丽淑,因为生育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所以现在成为了皇贵妃下的第一人。
另外一位就是前头在后宫掀了一些风浪,被皇帝亲口罚了禁足抄经的珍妃,张福儿。
再往下就是九嫔,但是有称号的比如昭仪昭容修仪充仪这样,正品级嫔是一个也没有的,只有三个称姓氏的嫔:袁嫔,齐嫔和温嫔,其中袁嫔已经被一撸到底顺带进了冷宫。
九嫔的位置上就只剩下,育有一子一女的齐嫔,以及育有三子一女的温嫔。
再下面就是三位贵人,没有赐字都是称姓氏的贵人,正四品,其中陈贵人生了一个儿子,林贵人和姜贵人都只生了一个女儿。
贵人之下的婕妤是一个都没有的,再下面就是两位美人,赐了字的兰美人钱兰,不久前刚生了一个女儿,没有赐字的杜美人杜秋月去年入秋怀的孕,过年刚从才人升上来,估计等孩子生下来养住了,可能品级还会得到晋升。
最后就是三位才人,卫才人和马才人都是进宫不足两年的。
妙才人白妙玉,是今年出了正月才查出有孕。错过了年关晋升,皇帝就给赐了妙字。
至于才人下头的宝林,常在,答应,秀女是一个都没有的。
整个后宫嫔妃,连同进了冷宫的袁氏和进宫当管家的皇贵妃金玲,一共只有十四人。
妻妾人数可能都没有一个县城的财主多,如果不是皇帝并不缺子嗣,前朝大臣说不定就要建议皇帝广开后宫了。
有一说一皇帝的生育能力也是很强的,就算不包括还在肚子里的两个,他现在就有九位皇子,八位皇女。
从皇帝后宫的品级配置就可以看出来,皇帝对于后妃因为个人喜好而晋升品级的极少,基本都是看对方能不能生。
丽妃王府潜邸侧妃,初进宫混了个昭仪,当时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才混上了个庶妃的位置,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再看下头没有称号的九嫔,被一撸到底的袁氏生了二子二女,齐嫔一子一女,温嫔生了两次,第一次龙凤胎,第二次双胞胎儿子,这才让她从一个进宫初封不过才人的小小县令之女,爬到九嫔的位置。
下面的三位贵人也不是有儿子就是有女儿,再下面也一样,怀了孕之后要么升一级要么赐字,想要单靠陪皇帝滚床单就晋升份位,目前就只有一个珍妃。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怪前朝后宫都觉得皇帝对她另眼相看,是独一份。
现在一看,确实另眼相看了,但也不多,他作为皇帝可以破坏规矩,但是后妃飘了要坏规矩,他一样不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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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门弟子兼女婿给出的消息炸的脑子嗡嗡的太傅,缓了缓,辗转反侧一整晚,第二天清晨带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了。
眼看着快六十岁的人了,大孙媳妇都怀上了,在这个时代属实已算长寿,更别说太傅一惯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像今日这样憔悴又萎靡的状态,皇帝和满朝文武都是第一次见。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太傅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怕上朝上到一半等下人直接倒了,满朝文武也很识相,只有几样不得不拿出来商议的大事提了提,其他的都按下来,不管自己手里是什么事儿都不想在这时候堵皇帝的枪口。
于是前所未有的快速结束了早朝,皇帝一边让人将太傅请到御书房,一边让人去请太医来,要给太傅好好看看,昨日还好好的,这才一个晚上怎么搞成这样子?
皇帝心里难免阴谋论了。
他有九个儿子,其中十三岁上已经懂事的有八个,进六部观政的有五位皇子,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三个都已经十七岁。
随着皇子们的长大,皇子母族和一些朝臣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他自然是相信太傅的,但是这不妨碍太傅的亲朋可能被拉拢或者设套,若是如此倒逼太傅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傅,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憔悴?”皇帝请太傅坐下,让人倒了热茶这才开口询问。
“陛下……微臣,微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呀!”诸淳能做到太傅这个位子,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如今得到可能的皇后和皇帝嫡长子的消息,确实冲击很大,但绝对不至于表现的如此明显,让整个朝堂的人都为之侧目。
诸淳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给皇帝这样一个态度,让皇帝自己询问,他才无奈道出,也让皇帝自己去派人查探,免去他人插手给皇帝带来疑心。
“太傅在朕还是皇子时就是朕的老师,一路帮助良多,太傅对朕还有何难言之隐不成?”皇帝看诸淳的态度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事情还不简单,心思飞转,虽言语中不缺安抚宽慰,但询问的姿态也明显强硬了很多。
“唉——陛下,这事儿有些大,还请陛下屏退左右。”诸淳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可是你逼问我的,我也是不得不说,但是我还没有调查,所以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负责。
皇帝没有犹豫地摆摆手,挥退了所有人,这才道:“此间已无他人,太傅请讲。”
人当然是还有的,保护皇帝的暗卫即便是皇帝和妃子滚床单都蹲在房梁上严阵以待,更别说其他时候了,整个御书房的暗卫不管何时也都在两个以上。
“陛下,不知您还记得十九年前落水失踪的镇国公府季大小姐吗?”太傅开口问了句废话。
后位还空悬着,赝品都在后宫摆着,皇帝还能忘了他登上帝位的大功臣?
“自然不会忘记,她是朕的王妃,也是真的皇后……怎么,找到她了?”皇帝立刻联想到一个可能,“当真找到人了?”
“陛下莫急,时隔快二十年了,是不是季大小姐还无法下定论,暂时谁也说不清,但是那位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九岁,跟陛下您有七分神似。”诸淳说到这里才把肖玉书,邵程和谢迁一起抖了出来,“其实这母子俩陛下应该也有所耳闻。”
“……”皇帝微微一思索就立刻想到了,“是那老君村的周家母子?”
这母子俩在这次西南围剿贪腐走私的行动中居功至伟,皇帝之前特意传令让西南布政使葛峰先给予他们一些酬金,等到这个案子彻底结束,他这里还另有赏赐要发下去。
“正是。”太傅拱手称是。
“来人。”皇帝微微一想,就高声喊人,大总管德海立刻应声,就听皇帝吩咐道,“宣刑部主事肖玉书,大理寺巡查邵程,东临侯世子谢迁进宫。”
“老奴这就去传召。”德海公公也没进门,直接应下转身派人去六部寻人过来。
除了谢迁因为腿伤的问题,又是在宫外所以来得晚了一些,本身就在六部当值的肖玉书和邵程不到一个小时就侯在了御书房外头。
皇帝请太傅去侧殿休息,自己则坐在御案之后,手指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心里琢磨着这周家母子。
若不是,那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但若真是季诗韵和她给他生的儿子呢?
十九岁,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这要是真的,前朝后宫怕都是要翻天了。
但不接回来也是不可能的,皇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而且如今太傅和几个小子都知道了,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这个一国之君如何能背上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名声?
当然,其实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在他这里即便是嫡长子,若是不行,也不可能光凭出身就坐上太子之位。
只是如果不让嫡长子当太子,那就要费事儿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要么就是一个误会,要么这个嫡长子格外出众,不然前朝后宫定要多生很多事端。
怪不得太傅憔悴成这样,现在轮到他这个皇帝头疼了。
不过当前还是先确定这周家母子的身份。
听到外头通报最后一个谢迁也被人抬进宫了,皇帝立刻将外头候着的三个叫了进来。
因为没有叫别人,所以谢迁就是肖玉书和邵程一起扶进来的,皇帝也不跟他们废话,免了他们的跪拜,邵程和肖玉书站着回话,谢迁则是让两人扶着靠着柱子坐着。
“你们三个都抬头看着朕,仔细想想,那周家秀才周谨言当真和朕十分肖似?”皇帝直接让三人抬起头好好看看自己,别最后整一个大乌龙,那他就要这帮子臭小子好看!
邵程和谢迁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观察皇帝的长相,真是气势逼人,但是……真的很像啊!
大概是确实很像,三人的表情都很震惊,特别是邵程和谢迁,以至于皇帝都不用再问一遍。
不过皇帝不问,三人还是要回答的:“回陛下,最少有七分神似,可惜微臣不曾见过陛下年少时的样子,不然就更确定了。”
肖玉书第一个开口,邵程和谢迁立刻附和。
“好,既然如此,朕派人跟你们一起去看一看这周家母子。”皇帝想了想自己身边的旧人,最后打算请自己母亲,太后身边的王宫令走一趟。
王宫令是跟着他母亲一起进宫的,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年少时的相貌最是熟悉,若是王宫令也说像,那八成就是真的了。
还有一点,王宫令是见过年少时的季诗韵的。
到时正好一并看了。
“陛下,这事儿恐怕不行。”肖玉书拱手回禀,见皇帝目光锐利的看过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是这样的,在微臣归京之前,周秀才曾通过微臣请微臣的舅舅带队,护送他们前往南海珍珠沙硕南山寻访传说中的张神医,算算时间,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快要到出海口了。”
“寻访张神医?为何?”皇帝一愣,“是谁患病了?”
“回禀陛下,这事儿微臣兴许知晓一二。”沈夫人是谢迁的亲舅母,回京后看望谢迁自然说起了这件事情,也是让外甥知道,这周家可能还有什么另外的身份,以后大家就是姻亲了,该关注的该知道的可不能敷衍过去。
谢迁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周元娘失忆,以及孟婆汤的事情告知了皇帝,皇帝听闻杏林夫人说周元娘长得和去世的云蓝夫人很像时,悬着心终于是死了。
看来是错不了了。
一件两件还能说是巧合,桩桩件件都严丝密缝的扣上了,那就说明真相本来就是如此。
只是查还是要查的。
那就从二十年前的京都开始查起。
“回陛下,卑职因为职业习惯,所以此前去往老君村的时候做了一些调查,沿路来回也询问过一些情况,还请陛下过目。”邵程在这个时候拿出了一叠的记录,有老君村村民的,也有沿途他根据和周家母子对话的信息去探访的。
皇帝微微扬眉,肖玉书和谢迁都愣了一下。
好家伙!
会,还是你小子会,有心眼!
皇帝则微微一笑:“好,做得很好。”
等到那一叠写满字的纸张送到皇帝手里,才听到他接着道;“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就你们三个去调查,镇国公府的季大小姐落水失踪的案子卷宗也在刑部内封着,朕赐予你们令牌,你们尽管去查看。”
皇帝这才让三人离开,也安抚了隔壁的太傅,然后就拿着东西往皇贵妃的景福宫而去。
景福宫里皇贵妃正在查看各位尚宫送来的流水,四个大丫鬟拿着账本和算盘就没停下过。
皇帝的母族金氏如今袭了承恩公的爵位,两个颇有出息的儿子也进了户部为郎官,但在此之前,金家并不显赫,只是江南一个不大不小的商户,因为金氏女实在美貌异常,被当地的知县看中收为养女,然后送了进宫。
如今那位曾当过攀天梯的知府也被封了个伯爵爵位,他们家的嫡长孙女如今正坐着承恩公世子夫人的位置上,两家都还算挺圆满的。
可能是家学渊源的缘故,皇贵妃金玲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小小年纪就是理账管家的一把好手,十五岁定亲的时候就已经越过两代长辈拿到了金家的中馈。
后来不过三年订婚的未婚夫战死,她也无心再谈亲事,于是便居于别院替家族管理外头的产业。
后来皇帝登基,就将这位表姐迎进了宫册为皇贵妃,请她代掌凤印。
当时正值金家新旧家主交替,金玲在自己父亲手下帮母亲一起掌管产业还说得过去,但是越过嫂子帮兄长管产业就不太合适了。
所以金玲没有犹豫就答应皇帝的聘请,再说她也想帮着小姑子看着凤位。
没错,金玲的未婚夫就是当时的镇国公世子季庭芳,至于为什么堂堂国公世子居然看上金家的女儿呢?这就要问季庭芳自己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皇帝还是七皇子,那时候的七皇子母子俩还很边缘,金家除了因为是皇子母族所以生意好多做一些之外,要权没权要势没势。
季庭芳:这姑娘会赚钱!能掌家,便足矣!
“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皇贵妃一抬头就看见明显已经站了一会儿的皇帝,“也不让人通报一下。”
“朕怎好打扰朕的大掌柜帮朕算账呢?”皇帝扯了扯嘴角,“朕有些事儿,不如表姐跟朕进内室谈?”
“……陛下请。”皇贵妃引了皇帝进内殿,然后两人落座,皇帝将手里的一叠子纸递到皇贵妃手里:“表姐先看看这个。”
皇贵妃疑惑地接过纸,过了一会儿有些微微纳闷道:“这位周娘子颇为坚韧,怀着孕还能千里回乡,又独自拉扯大儿子,儿子还如此优秀实在难得……陛下给臣妾看这个,可是这周娘子有何不妥?”
“表姐,若是这周娘子是季诗韵呢?”皇帝压了压声音道。
皇贵妃:……
“陛下今日无事闲得慌,特意来寻臣妾开心的?”皇贵妃拿着纸的手微微哆嗦。
皇帝没有吭声,两人对视半晌,皇贵妃站了起来:“陛下所言可是当真?”
“不单单如此!”皇帝将皇贵妃按回去,“这里面还有一种叫孟婆汤的蛊,它的作用是……”
皇帝细细解释了孟婆汤替死的作用,然后看向皇贵妃:“若是周元娘当真是季诗韵,那么同样在战场附近落水失踪的季庭芳是不是也有可能还活着?”
皇贵妃比皇帝说出口的时候更早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保养得宜的手指捏得发白,但很快又松开,抬头看向皇帝:“陛下什么意思?”
“朕是来问你的意思。”皇帝手指点了点两人面前那一叠调查的记录,“万事想要顺遂必然要未雨绸缪,要想在所有人的前面,若是此事纯粹是乌龙那边罢了,若是真的,表姐,你当知道若有皇后,皇贵妃便不需要了。”
“陛下把卸磨杀驴说得真够理直气壮的。”皇贵妃双眼微微发红,但没忍住翻了白眼。
“表姐这样可是冤枉朕了。”皇帝嘴角带出一抹浅笑,“怎么能叫卸磨杀驴呢?不过是换个磨而已,表姐不帮朕管内务,还可以帮朕的私库开源啊。”
皇贵妃:她这个皇帝表弟可真是逮到一个就要彻底榨干为止的。
“臣妾愚钝,还请陛下明示。”皇贵妃不想跟皇帝玩心眼,直接说让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春寒交替表姐偶感风寒,此后经年陆陆续续不适病重,拖个两年三年就可以薨了。”皇帝也没有掩饰,直接下达了任务指标。
被薨了的皇贵妃抬手扶额:“何至于此?”
“表姐何必如此不情愿,万一之后我们顺藤摸瓜,真的寻到了季庭芳,就怕表姐嫌弃自己薨的不够快。”皇帝说到这里带着点取笑的意味。
皇贵妃眼中还有水光但是嘴角也翘了起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比起以往死水一般,如今最起码还有一线希望。
但从未婚夫战死至今已经二十一年,便是已经失忆流落在外二十一年了。
“若是他在外头已经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呢?”皇贵妃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有点死心眼的。:
但是谁人知道当年被少年将军惊艳了的自己,满心满意都是嫁于他,准备好所有等着他回来娶她,最后却等来他重伤落水失踪的消息,此后半年多都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他突然从哪里冒出来,说这只是什么计策,只是诈死而已。
但是没有,最后只等来了他染血的战甲佩剑,和一座衣冠冢。
情在最浓时戛然而止。
他死在最好的年岁,就成了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坎。
“如若季庭芳真的在外头妻妾成群子孙满堂,表姐你当如何?”皇帝虽然觉得自己和季庭芳不一样,但是自己现在也是妻妾,呸,他没有妻,对,这就很好!
他和季庭芳不一样。
“若当真如此,我便当他死了,就死在他十八岁那年,死在他还是我一个人的那时候。”皇贵妃深吸一口气,“若真到那时候,还请陛下莫要让我和他见面,否则您不是失去将军就是失去掌柜。”
至于说找到了季庭芳,皇帝不用他什么的,皇贵妃压根不会考虑,她皇帝表弟这样的人会放着从小跟着老国公在军营里长大的将军不用?
绝无可能!
皇帝:……好大的杀气!
季庭芳,你可要争点气啊!
远在出海口码头指挥镖师们,进行出海前最后一次补货的明季猛然打了两个喷嚏,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色:这天气真是无常,恐怕他们要在港口停留两天再看看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海港
外头大风大雨,卷起的海浪有四五个人那么高,停在港湾里的船只却只是随着波浪微微摇曳,君柒一开始还怕自己被这么大动静搞得晕船,结果躺在船舱里枕着周谨言的胳膊那叫一个巴适。
唯一的不好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又不是赶时间,这个时代晚上想干点啥点个灯体验也一般,当然指的是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准下的条件。
油灯不亮烟还黑,至于说点蜡烛,就现在的蜡烛工艺,那哪里是在点蜡烛,分明是在烧钱。
这里也不像家里还可以插个火把生个火盆照明,于是一片漆黑里,君柒只能盯着黑乎乎的船舱天花板发呆。
梳理梳理来这个世界八年……不,现在已经九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九年,一步步到今天真的就挺神奇的。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嫁给流落在外的皇子,简直就是小说照进现实。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最后大团圆结局了。
“唉——”轻轻叹口气,君柒侧身抱住身边人的腰,将自己整个埋进对方怀里: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底线已经设立好了,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再说了,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目的就是能好好的活下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穿越人生,至于其他,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还没睡吗?”周谨言带着困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君柒被他往怀里捞了捞然后抱住,用脸颊蹭了蹭,“白天睡多了吗?我陪你聊点什么?”
“不用,你继续睡吧。”君柒听着周谨言平稳有力的心跳,眉眼舒展连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松弛感,“外面风雨里面安稳,四周安静,一片漆黑,很适合思考思考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那你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周谨言的声音有些模糊,听着像是在与周公做极限拉扯。
“我嘛,我从天外天来,要到和你共白头的未来去。”君柒笑了一下。
“好,不管你从哪里来,我都陪你一起到最后。”周谨言低声承诺,君柒知道不管未来如何,这一刻他定然是真心的。
“我信你。”君柒拍了拍周谨言的背,“好了好了,你快睡吧,我也睡了。”
“嗯。”周谨言双臂又收紧了一些。
被抱得一动不能动的君柒:……罢了,就这样吧。
四周又陷入了安静,远远地还能听到头个船舱内两位值夜的镖师压着声音在说话,只不过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什么,还有更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风卷过海边悬崖山洞的声音,就像凄厉的哭声。
“不对!”君柒猛然睁开眼睛,挣脱周谨言的怀抱,动作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一点点船舱的窗子,顺着风雨的来处侧耳倾听。
周谨言刚睡着又被惊醒,人还有些懵,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然后才反应过来君柒刚才下床了,也跟着翻身下床,吹了吹火折子点燃油灯,抬头就见君柒面色严肃地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周谨言微微拧眉上前和君柒一起倾听,但是外头的风雨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不绝于耳,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是很杂,不在意的时候完全可以当成白噪音来听,说不定还能助眠,但你要是想仔细分辨就很困难。
突然一阵尖叫声划破风雨传过来,尽管不是很大声,但还是被小夫妻俩准确捕捉到了,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很显然刚才那声尖叫声,外头守夜的两位镖师也听见了。
因为舱室的房门是面对面的中间还有走廊,走廊尽头还挂着厚重的草帘子,所以即便打开门舱门外头的风雨也进不来,只是难免一露头就感觉到一股子潮湿翻涌而来,也因为进出来往的人多,草帘子被不停掀来掀去,潮气就更重了,还夹着浓重的海腥味。
“把你们吵醒了?”明季披着棕衣,厚重的衣摆下面还在滴滴哒哒的滴水。
“明舅舅,外头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听到了尖叫声。”周谨言和君柒走出房门,后面的门也打开了,是被吵醒的婆婆周元娘。
周元娘的房间在周谨言和君柒舱房的更里面,一开始是被儿子儿媳起床的动静吵醒的的,然后就和他们听到了一样的尖叫声。
“不知哪里来了一小伙海盗,趁着今夜风雨突袭海港,边上两艘小一点的商船被抢了都没人发觉,一直到刚才被隔壁大船起夜的人叫破才被码头巡逻发现。”明季话还没落,外头震天的锣鼓响声就咣咣咣的响起。
“那现在这是……”有强盗那肯定得追捕缉拿,但是港口那么多的船那么多的人。
“今晚上恐怕不能安身了,你们收拾一下自己财物和户籍路引,都随身携带,等下这船上水师营的人要上来查,下了船下面市舶司的巡检还要挨个检查。”明季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表现的非常镇定,“船上我们会留几个人陪同,尽量让他们动手起来轻一些的。”
现在的差役当差可没有什么老百姓的东西不能破坏的规矩,为了方便检查,那动作就很粗狂,遇到坏心眼的还会故意破坏。
东西掀翻开盖都是寻常,便是当真不小心砸碎了什么的东西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所以一般跟着差役的家人都会事先送上一个红包,请一众差爷能轻手轻脚些,减轻一些自己的损失。
“好。”一家三口点头应是,全都返回自己的舱室收拾紧要的东西。
外头还下着雨呢,随身携带的东西要仔细打包,别到时候被雨水浸湿了就糟糕了,特别是像银票这种东西。
这个天然海港是位于出海口边上的一个月亮型港湾,外头再狂野的风吹进来拐个弯都减弱了大半,虽然外头的风声听起来很是吓人,但真的出去了就会发现,这风也就那样,最起码撑个伞是不会被掀翻的。
比棕衣更加轻便的蓑衣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佳品,一家三口自然也是有准备的,还不止准备了一套,大家披上蓑衣戴着斗笠还不忘拿上伞,这才抱着收拾好的包袱跟着船上的镖师们下船。
走下舢板才发现码头上已经站满了人,有那装货的商船人还少一些,旁边那几艘大型的客船那真是挤满了人,一条舢板都不够用。
码头上浸了猛火油的火把,沿着月亮型的海港码头烧成了一弯镰刀,火把上头还有一个斗笠一样的灯罩,整个码头此时此刻都被火把照的异常亮堂。
猛火油也就是天然石油,除了烧起来味道难闻了点,烟黑了些,不好熄灭之外,用来烧火几乎没什么别的缺点。
每艘船搭在码头上的舢板另一头都有一个书吏一个差役,差役一手执伞一手挎刀,目光盯着从船上下来的每一个人,只要发现不对劲就会高声呼喊。
书吏则站在伞下,手里拿着几枚印章,边上还放着一堆竹片,竹片上糊了层麻纸。
书吏检查完一个人的户籍路引就拿起一块竹片啪啪啪几个印章盖上去,然后递给对方:“拿好了,弄丢了被水师营逮住扔进大牢我可不管。”
那书吏叮嘱完还朝着自己身后的码头空地上抬了抬下巴,众人看过去,就见黑压压一大片全是挎着兵器的士兵,见众人看过来一个个过眼神扫过来,压迫感十分强劲。
这些水师营的人稍后会搜查港口内所有的船,之后就会将搜查范围扩大至码头附近的整个县城和村庄,到时候不是本地人还没有市舶司开具的印信,那就只能进大牢等事后再让衙门里的大老爷核实你的身份了。
君柒跟着周谨言一起递上户籍和路引,那书吏看了两人一眼还愣了愣:“夫妻?”两人点头,书吏这才回神点头,把两块盖好印章的竹片放在一起,另外又从腰间挂着盒子里掏出一个比之前印章大很多的长方形印章,对着两片竹片的中间盖上一个骑缝印。
后面婆婆周元娘作为寡妇也有自己的专属印章。
君柒:这市舶司是什么先天印章圣体吗?
不过确实很方便就是了。
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防伪鉴真的高段位技术了。
突然左前方岸边传来骚动,周家一家三口抬头看过去就见几个士兵朝这边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所有人往码头里面退!远离水边!”
四周人闻言立刻惊慌起来,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儿,呼喊道:“快看水面!”
“是猛火油!”不知道谁跟着喊了一句。
仿佛往冒青烟的油锅里倒了一瓢水,整个码头都炸开了,要不是边上站着黑压压的水师营士兵拦住了不让人群往外冲,可能光这几息的时间就要踩死踩伤好些人。
君柒他们刚下舢板,还没有远离岸边,自然也没有被裹挟进人群,一家三口下意识回头看水面,果然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水面漂上一层什么东西,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油光微红的的黑色。
卧槽!
这是要火烧赤壁啊!
“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拿了钱还敢反手捅老子一刀,特娘的你们这群杂碎不给我们兄弟活路,就别想我留你们活路,要死大家一起死,今天这么多船要是一把火全烧了,我看你这市舶司上上下下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不远处的大船缝隙之间,一艘小渔船在水面摇曳,犹如风中的落叶,船上堆着好些罐子,喊话的男子举着手里的火把,他的身边有两个男子还在拿罐子里的东西往水里倒。
三个男人的出场方式很出其不意,但是干的事情和说出来的话都是相当的惊人。
“你别乱来,烧起来你自己也跑不掉的!”现场冒出来几个看上去职位相对较高的官府大老爷,也不管对方嘴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想说服对面不扔火把,不然这烧起来一港口船肯定是保不住了,码头附近的建筑说不定都会波及。
到时候别说整个市舶司了,海口这一片的官员都要被钦差里里外外查抄一遍。
这年头有几个人查的起?
“老子要是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三个男子身形魁梧,穿着简陋,在火把下脸色黑红,皮肤粗糙,发红的双眼带着压抑的疯狂,“既然不让老子和兄弟们活,那今日老子就请你们一起走黄泉路!”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举着火把作势要将火把扔出去,君柒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男子的手被击中,火把往下落,然后又被什么东西打中,往下掉落的势头一顿反而被击上了天空。
君柒后知后觉自己扔出去的是手里的雨伞,转头看到刚好收手的周谨言,很好周谨言手里的雨伞也扔出去了。
再回头就看到婆婆周元娘和明季同时搭弓射箭,一前一后,接连射在火把上,不过瞬息火把就被箭矢带着砸在了远处停靠的一条船的甲板上,随后被冲上船的士兵三两下用沙子扑灭了。
下一秒弓箭飞羽,小船上的三个男子吭都没有来得及吭一声被射成了刺猬。
君柒瞪大的双眼被周谨言抬手捂住:“别看,他们是罪有应得。”这么多的猛火油,足够让整个海港陷入火海,都不敢想象这样一场可怕的大火会烧死多少人,又会造成多少损失。
“我知道的。”君柒知道这三个人或许也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但是威胁妨碍公共安全是跑不掉的,绝对算得上是一场报*复社会性质的恐怖袭*击,还是无差别攻的那种。
若是换了君柒,或许她也会搞波大的带走自己的仇人,但是她更可能会想办法弄死罪魁祸首,而不是殃及无辜,又或者表面认怂,实际上越级上告,告什么呢?
自然是告对方屯粮屯兵不臣谋逆,至于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关于谋逆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
只要过来查了就行。
至于诬告会怎么样,她都不准备活了,还怕什么诬告反噬?
当然也可能都是君柒自己想当然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是没有开民智的,能想到这样极端闹大甚至同归于尽的方法都已经很难得了。
但不对,就是不对。
就像遇到昏君奸臣活不下去了,你可以起义但不可以通敌叛国。
这是原则性问题。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冯宣
三个打算火烧港口船舶的人死了,其他逃窜的人在此之后也陆陆续续被逮捕,整个后半夜市舶司和水师营都在忙碌,等到天亮十分,除了被请到码头酒楼的十几波人,其他人都已经让他们各自回了船上。
鸿远镖局一行人和周家三口人就在这十几波人之中,还是刚解除危机就被立刻请过去的人,单独的包厢里三张大圆桌坐满了鸿远镖局的人,酒楼里的人也是热茶热水吃食送来,主打一个热情好客。
大约东天天光亮起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了,那人身后带着一长串的人,有市舶司衙门的差役也有水师营的人,原本就被人守着的酒楼这会儿更是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明三爷,劳您久候,这位是我们市舶司的提举使冯大人。”原本候在包厢门口的差役为包厢中的一众人介绍领头的中年微胖男子。
“明季见过冯大人。”明季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包厢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起口便是非常上道的话,“今夜盗贼作乱险些酿成大祸,多亏冯大人领导有方,市舶司和水师营才能在顷刻间镇压盗贼,护佑我等百姓的性命财物,明季多谢冯大人。”
虽然大家心都知道明季是在胡说八道,但是民不与官斗,最起码在别人的地盘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走南闯北十几年的明季和其他鸿远镖局的镖师们都心知肚明,于是也纷纷拱手向这位冯大人道谢。
周家一家三口也是毫无异色的跟着拱手行礼道谢,一个包厢的人态度都老诚恳了。
“果然是名震江湖的明三爷,果真是个干大事的人,本官与你真是相见恨晚啊!”冯大人细眉长眼面白爱笑,瞧这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佛相,当他有意倾身结交某人的时候,真的能很快获得别人的好感。
就算明季知道这位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光是这表面的一番做派,还真的让人如沐春风亲切不已。
“冯大人如此礼贤下士,明季实在心下感动,这往后我鸿远镖局南来北往还要仰仗冯大人关照,还请冯大人不要嫌弃明季一介粗人不懂礼数。”明季走南闯北身经百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信手拈来。
“哎~明贤弟身手了得,今日若不是明贤弟相助,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冯大人见明季如此上道会来事儿立刻也是夸奖起来,就连称呼也变了,完了还看向明季身后的周家一家三口,“还有这三位,也是好身手,不知是明贤弟的什么人?”
“当不得冯大人夸赞,不过出了点小力,冯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这点子小事都是我们这些做老百姓应该做的。”明季自然是不会领冯大人口中的大功劳,立刻低头自行抹掉了他们射掉火把的关键一环,见对方注意到周家一家三口,立刻笑道,“回冯大人,这是明某的妹妹和外甥小夫妻俩。”
“哦……”冯大人的目光落在微微低头的周元娘身上,至于站在边上的君柒则是一眼都没看,不过最后目光却转到了周谨言身上,“明三爷这外甥当真是好相貌,本官也算见多识广,但是这样出挑的少年郎君还是头一回见,实在稀罕……这身上可有功名?”
“不瞒冯大人,我这外甥也是个苦命人。”明季上前一步挡住了冯大人的视线,这才接着说道,“我这外甥从小天资聪颖,长得又如此出挑,十六岁就是小三元秀才了,本欲是在去年八月参加乡试,奈何天妒英才惨遭灾祸伤了腿。”
冯大人原本还因为明季挡住人有些不虞的神色放缓了:“还有这事儿?本官看着没什么不妥啊。”
“这大半年养下来,也只是勉强能走路罢了,但凡走快一点都是勉强的。”明季叹了一口气,“这不,我们听闻海外珍珠沙隐居着一位张神医,此去就是想请张神医看看我外甥这腿可否还有转还的余地,若是能恢复如初我这妹妹一家才算后继有望啊。”
“原来如此。”冯大人自然也听到过张神医的传说,但是真的见到张神医的人寥寥无几,时间一长也不知道那几个说自己见过的人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这样出色的少年郎毁了仕途,想要出海寻一寻神医倒也是情有可原。
“既如此,若是当真治好了,你们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到本官府上一叙,本官对张神医也是神往已久。”冯大人略带惋惜地看了周谨言一眼,这才看向点头答应的明季,“既如此,本官也不耽误尔等赶路,港口如今还在清理水面的猛火油,明贤弟稍作等候便可起航出海,市舶司的星官昨夜雨后观天已推算出之后三天的气候,云气消散风平浪静,尽可安心出港。”
“多谢大人提点,我等收拾妥当就即刻起航出海了。”明季对着冯大人道谢,见对方满意点头带着人往边上的包厢走去,这才对着身后的一众人挥挥手,一行人鱼贯出了酒楼往自家的停船处而去。
等远离了酒楼,明季才退后两步和周谨言走在一起:“适才我与那姓冯的所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人好色,最喜年长貌美妇人和俊秀少年,但又偏偏容不得人身上有瑕疵,若是我不说你的腿伤,恐怕今日要脱身还要纠缠许久。”
“明舅舅无需多言,慎之明白明舅舅的用心,不会因外人无礼怨怪自家人。”周谨言当然知道那姓冯的是个什么货色,上辈子跟着师父在珍珠沙生活数年,对于这位的做派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知之甚深。
姓冯的亲大伯冯玉山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当年为皇帝上位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皇帝才放心将南边如此重要的出海**给冯玉山。
可惜冯玉山行伍出身,早年几次伤重,等上了年纪之后身体就快速衰败下去,偏偏独子病弱不能成事,于是选了侄子悉心培养还为其聘娶自己妻族贵女,一路扶持,于十五年前接位成为新的提举使,之后数年矜矜业业,这才让冯玉山含笑而逝,皇帝也认同他的能力。
只是谁能料到这冯鹤是个伪君子,在亲大伯手底下的时候一派风光霁月装得正人君子大义凛然,大伯一死立刻翻身农奴把歌唱,已然把这海南一片当做自己的掌中之物,只要他每年给到京都的关税不少,私底下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所以,就目前来说,这个冯鹤就是海南这一片的土皇帝。
“我朝海上贸易严苛,赋税颇重,但海上交易确实得利以百倍记,所以开国以来下海的大小船队数不甚数,先帝时期市舶司已有贪污腐败之相。今上派冯玉山来此整顿,数年之间也颇有效益,但是人死政息,冯鹤上台后截留大商户税收,将海贸税收的大部分都压到了中小船队和个人身上,体量小的船队就撑不住了,开始走私。”周谨言提笔写信,口中则把海南和冯家的出处以及市舶司现在的操作解释给君柒听。
“所以那些小商户和个人给冯鹤上供,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们走私?”君柒见周谨言点头,微微拧眉,“那为什么又内讧了呢?”
“因为中小船队受不住过多盘剥,市舶司自然收益减少,为了给朝廷交代,就需要海上有海盗出没。”周谨言将写好的信封好,最后写上【肖玉书亲启】五个字。
“水师营把走私的商家当海盗,用来交差?”君柒皱眉,这可真是黑心到家,利用到了极致。
“娘子聪慧,就是如此。”周谨言让君柒稍等,出门将信交给了明季,通过鸿远镖局一起送回京都。
遇到不公强权当面忍气吞声也就罢了,纯粹是形势所逼,事后还不知道收拾对方,那也太过窝囊了。
兄弟和未来连襟都在京都做着官,还是专业对口的刑部和大理寺,这种人脉关系若是此时不用,那更待何时?
君柒满足了好奇心,转头又有了其他疑惑,见周谨言回来先问了明季有没有一起写信给肖玉书,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又转而问道:“你好像对这个冯家很是了解,是梦里所见?”
是不是上辈子经历过呀?
君柒脸色一变,该不是上辈子那冯鹤也觊觎她男人吧!
“想什么乱七八糟?”周谨言一看君柒的脸色就知道她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梦里的我伤了手,就已经有了瑕疵,而且被师父所救时都已经辗转躲避追杀数年,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和如今虽不至于判若两人,但也确实相差甚多。”
简而言之,那时候的周谨言不但沧桑憔悴还是个带着两孩子的残废鳏夫,冯鹤能瞧上他才有鬼。
“你受苦了。”君柒知道周谨言说的梦只不过是借口,重生之后虽然是新生,但是过去的苦难也不会等于不存在,周谨言是真实经历过这些的,看看现在的他,再想想上一世的他该是多让人心疼啊。
“……不过一个梦境罢了,哪里值得我的星回难过。”周谨言被君柒抱住,鼻子猛然一酸,眼眶也热热的,但也不过瞬息就露出笑容,“忘了告诉你,我在这里还要接一个人,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我才能知道那么多。”
“谁?”
“我梦里的老师弟,冯宣,前提举使冯玉山的独子。”上一世是他和师父一起救了混在乞丐堆里奄奄一息的冯宣,对于他们师徒而言不过是一次随机医疗实践,但是对于冯宣而言却是活命之恩。
因为冯宣体内的毒颇为古怪,当时师徒俩吊住了他的命后,就把他一起带回了珍珠沙,在治病的过程中,师父用冯宣来教导他和两个孩子,结果作为教具的冯宣展现了惊人的天赋,比他们爷三学得还快,他师父见猎心起,当下就收下了这个徒弟,也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冯宣居然是冯玉山的独子。
“啊?你怎么接他?他会跟你走?”君柒见周谨言胸有成竹的样子猜测道,“你是不是有他什么黑历史?比如你知道他几岁尿床什么的……”
“……想多了。”周谨言好笑,“只是我送了一颗能压制他体内毒素的药丸,并且告诉他我们要出海寻找张神医,问他要不要同行而已。”
“呃——嘿嘿嘿。”君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紧接着就听到周谨言爆自己老师弟的黑历史:“他最后一次尿床是十二岁,半夜起夜正巧毒发,就没来及上茅厕。”
和窗外头被扶着过来,满脸震惊羞恼的男子对上视线后。
君柒:……其实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的,真的。
还有咱们下次讲人家黑历史,还是背着人一点比较好。
刚上船被扶着进来就听到自己十多年前黑历史的冯宣:……天杀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周谨言顺着君柒的目光回头就和冯宣对上了视线,微微一笑:“好了,送给师父的礼物已经到了,我这就跟明舅舅说可以启程了。”
冯宣惊恐:(ΩДΩ)!!!
君柒:阿这……她男人这是在欺负师弟玩吗?
第70章 第七十章善缘
周家三口人的寻医之旅虽然在出海口的地方出了点意外,但出海之后还算顺利,除了明季这个船长对于周边海域的了解,还有周谨言上辈子的经验开挂,也有冯宣这个病怏怏也是对南海这一圈海域了如指掌的缘故。
到底是家学渊源。
在海面上晃荡了将近四天的时间,一众人终于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看到了泛着白色光泽的岛屿。
那就是珍珠沙。
正是因为这个岛屿四周的沙滩礁石,在阳光下远远看着会像珍珠一样翻出温润的白色光芒,才得到珍珠沙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
在一船人抵达珍珠沙这边的小码头时,明季为了绕开冯鹤势力,特意选了东边近海货船帮着送的那两封信,也到了肖玉书的手里。
肖玉书一看,这事儿有点大,就把两封信往他师父府上一送,至于其他的,若是该他管,上头自然是会发话的。
被塞了两封信,甚至还有一封还没有开的,可能是今上嫡长子的来信,太傅诸淳深呼吸了几个回合,连喝口水压压惊都没功夫,立刻出门直奔皇宫,赶在宫门关上之前把两封信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拿起两封信,先看了明季的信,内容写得很平铺直叙,简练而没有情绪变化,就是单纯的记录自己看听到的一切,然后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附在其后,末了让外甥自己看着办,明季作为一位江湖人士不懂朝堂政事,只是作为至亲,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给在京做官的外甥提个醒,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把自己搅合进去。
先不管后面写得东西,就前面写的那些记述皇帝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目光随意扫到桌子上堆着的其他奏章,若有所思地翻开一本兵部专递的边境将军文书。
这一看就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种行文风格!
本朝武将写奏折虽然也会有文书代笔或者润色,但是边境战场要写的东西毕竟地方官员写的东西不一样,特别是关于敌我双方的地形人员等的详细分析,通常都需要摒弃掉华丽的辞藻各种修饰,讲的就是一个平铺直叙实事求是。
所以当民事文官和军事武官的奏折放在一起,谁是谁写的一目了然。
而手里这封明季写给肖玉书的信,就是很明显的本朝武将书写风格。
这明季是何人?难不成此前有过行伍经验?
皇帝让人去准备一份明季的消息资料,这才将目光放到那封在封口处点了蜡盖了印的信。
圆形的印章是一个古体回字,中间还另有一个小圆点。
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第一眼就被信纸上极其端正的馆阁体所惊艳,这么多年皇帝也看过不少科考书生的卷子,先不论内容怎么样,能写一笔极其端正的馆阁体就已经让人第一眼心生好感。
虽然说馆阁体讲究规范统一,方正优美,但是一个人的字即便再怎么样都是有偏向的,同样都是用馆阁体写文章,几份卷子放在一起也是很大区别的。
但是像眼前这一笔馆阁体这么方圆饱满,同时兼具挺拔优雅的着实是少见。
就从这一笔字,皇帝就能想象出来,这是一个外圆内方,谦逊儒雅同时又兼具刚直勇武的少年人。
皇帝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单单就是一笔字,内容没看,写字的人也没见,他就已经心有偏向了。
等到看到心里写到,他将冯玉山的亲子冯宣一起带走的时候,忍不住点头。
好一只小狐狸,冯家最大的底牌就这样不声不响握在了他的手里。
冯鹤这个蠢东西,冯玉山护着这个侄子反而让他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照章办事能力是有,若是他按着冯玉山给他铺好的路,必定官途顺遂无惊无险,但是偏偏这个蠢货自己要作妖。
冯玉山花了好几年才整顿成效的地方,这蠢货就径直不知道里头盘了几条龙卧了几只虎,被那群人顶在头上当黑锅还浑然不知。
皇帝哂笑:冯鹤大概觉得自己很是威风八面吧,时则不知自己就是朝堂和地方拉扯的一张皮子。
冯鹤在南海一手遮天皇帝岂有毫不知情之理,只是他手里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派过去接手,有威望的未必愿意下狠手,能下狠手的没能力,有能力又下得了很手的又太年轻。
若是再过几年肖玉书这几个年轻人提上来了,那就可以试着放过去试一试了。
至于现在……
皇帝嘴角微微一翘,人选自动冒出来了。
那就让他看看这个可能是他嫡长子的小子有什么能耐。
就把清理海南这一片,当做是他们父子见面礼吧,可别让他这个老父亲失望才好。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接到一个地狱项目的周谨言,此时已经站在硕南山山脚下的牌楼下,进了牌楼之后就一条直通山腰的小道,再往里是一条天然裂谷,谷中四季如春草木繁盛,这山谷的前半部分是岛上的原住民,后半部分就住着张神医。
“诸位,今晚我们就借住在山民家中,明日正式拜访张神医。”周谨言熟门熟路绕过陷阱路障找到当地的族长,一口地道的方言让原本就热情的山民态度更好了,拿出很多当地特色美食招待众人。
特别是此时正值春季水果成熟的时候,看到整筐送上来的荔枝,众人眼睛都绿了!
这就是内陆千金难求的荔枝啊!
君柒更直接将水果切了一大碗,然后倒上椰汁混合,用勺子舀上一大口:要不就在这里永久居住吧!
大概是君柒的表情太过陶醉,众人纷纷效仿还不忘推陈出新,除了极个别因为配方过于吊诡,味道有些奇怪之外,大家都被水果盛宴惊艳到了。
在这一刻众人不由自主和君柒产生了共鸣:在这里可真好啊!
就在君柒和周谨言被众多水果包围的时候,京都那边一头扎进二十年前季诗韵落水失踪案里的三人也有了让人难以置信的进展。
这一切都要从清明节的前几日说起。
说来也是巧合,那几日,日日夜夜肖玉书等人都派人在芙蓉湖周围明察暗访,想要知道二十年前季大小姐落水那日清晨谁听到了什么异常动静,或者看到了什么。
但是这太难了,别说时隔二十年,当年的人都死了几茬了,就是没死,二十年前来查的人都什么也没问到,二十年后的他们就能问到了?
所以几个年轻人打算索性撇开季大小姐落水那日的事情,将目光放到周家母女俩的身上,也就是老君村村长真正的妹妹和外甥女,
毕竟比起季大小姐那一日的事情,这母女俩是真实在京都生活了十多年的,而且这母女俩也足够艰难,年纪大一点估计都还记得。
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芙蓉湖附近的那日夜半时分,发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带着丫鬟悄悄在湖边祭祀烧纸。
几人这才发现,过几日好像就是清明了,有些在清明当日不方便祭祀的逝者,人们已经开始提前祭祀起来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妥协于遥祭的,若是花个一两日的时间往返能到达,那么很多人都会愿意亲自走一趟到故人坟前祭拜追思一番。
眼前这位似乎就是这个情况。
秉持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原则,几人决定走之前跟这位探听一番。
虽然大家心里其实也不抱什么期待。
这时候邵家的底层人脉关系的庞大就显露出端倪来了。
问二十年前特定某一日的事情确实有些头秃,难为底层百姓的记忆力了,但是探问一个清明前夕特意跑来湖边祭祀妇人的信息,还是很轻易就能找到的。
并且很快还有了更让几人惊喜的消息冒出来。
那妇人姓刘名叫丽香,今年三十七岁,娘家就住在附近的落马胡同里,二十年前嫁去了百里之外的景城,听闻刘丽香的夫家在景城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当年是因为老刘头救了喝醉摔沟里的亲家老爷,才有了刘丽香这桩嫁入豪门的婚事。
即便是进门当继室,当年那户人家的聘礼和后面刘丽香出嫁的场面,二十年了,依然时常被人谈起。
破胡同里飞出了金凤凰,附近的人谁不是对他们家的事情一清二楚,也因为这桩婚事,附近的邻居互相谈论,很快就有人说起刘丽香成婚前两日的一桩辛密。
那日估摸是在辰时左右,那妇人说自己躲着婆婆在后院偷懒,就瞧见了刘丽香脸色发白的跑回来:“我见那衣服都还贴在身上,怕不是脚滑落水里了吧。”
邵程和肖玉书几人反复核对这妇人的口供,就连刘丽香的父母都被传唤询问,一开始这老夫妻俩还不承认,后来被邻居指出来才承认确实有那么回事。
问及几人二十年前为什么闭口不言的时候,那偷懒的妇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家姑厉害,要是知道我那日偷懒还不剥了我的皮?如今家姑离世多年,我也早已当家,自然不会怕什么。”
几人沉默,理由就是如此真实且朴素。
紧接着他们然后转头看向刘家老夫妇,结果两人也是类似的意思:当年女儿高嫁,名声乃是重中之重,出嫁前两日女儿落水,不管如何最好都绝口不提,再说了他们女儿压根不会水,这万一再牵扯出其他,这门婚事能不能成都是两说。
所以当年来查访的人,也并不知道刘丽香当日在芙蓉湖落水的消息。
最后轮到刘丽香了,谁曾想她居然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二十年前正值她的出嫁前夕,高嫁豪门对于十六七岁的她来说并不完全是喜悦和期待,还有紧张和惶恐,所以那几日她都会趁着清晨老巷子后面无人的时候,走一走此前数年她日日走过的路。
她和这巷子里的所有普通姑娘一样,每日清晨来这芙蓉湖偏僻的角落洗衣打水,至于其他地方常年有权贵富豪的画舫小船出没,除非是节日或者专门做小生意的,不然没有人会去别处,就怕不小心冒犯了贵人。
那一日她也是如此去往芙蓉湖边静静站着散心,然后就看见不远处居然停着一艘画舫,她当时就看见了一年轻男子离开画舫,后来就见一扶着头的女子,晃晃悠悠地从里头出来站到了画舫前头的甲板上。
“那是镇国公府季家的大小姐!”刘丽香说的无比肯定。
见邵程几人疑惑她为何如此肯定,她拿出一个带着两把锁的长方形木箱子,口中解释道:“民妇少时跟过一位老尼姑学画菩萨像,一直到出嫁前,每年庙会的菩萨画像,民妇都是卖得最好的。大门这出头的椽子先烂,民妇少时不懂,性子掐尖要强,那一日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打,是路过的季大小姐派人驱赶了那些人,还买了我因错过时间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菩萨画像。”
箱子打开,里头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十几卷画轴,刘丽香将其中两幅拿出来递给邵程和肖玉书,两人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这是两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其中有一副和周谨言足有九分神似,另外一副也和周元娘有六七分神似。
“这是季大小姐,这位应当是当今的陛下,就是当日我见到先离开的年轻男子。”刘丽香也不管两人如何震惊,继续道,“与季大小姐结识的此后三年,民妇每年都会在庙会前,去镇国公府送菩萨像,也是那时候民妇知道,季大小姐在老国公夫人过世后,日子其实不大好过,民妇与季大小姐其实也没说过几回话,只是民妇自己私下里关注着她的消息,那日见到大小姐实在惊骇异常,立刻就跑去了画舫靠着的那处岸边喊她。”
“夫人和季大小姐说上话了?”邵程和肖玉书简直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自然,大小姐也还记得我,问我有没有见到离开的是谁,民妇当时便知道大小姐定然是着了别人的道,便商议着先到民妇家中暂避。”说到这里刘丽香双眼发红,“是民妇不中用,当时吓坏了,扶着大小姐下船的时候崴了脚,两人都落了水,最后还是大小姐费力把民妇捞了上来。”
刘丽香回忆那日的情景,那日两人从水里爬出来后,季诗韵没力气,刘丽香崴了脚,实在不好走路,季诗韵就想着找两根粗点的树枝好借力。
就在刘丽香蜷缩着身子,捂着脚踝忍疼等待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季诗韵的喝问,刘丽香缩在湖边的大树和草丛间隙里,看着一女两男捂着季诗韵的嘴,把人砸晕重新扔回了湖里。
“那三人守在湖边足足有半刻钟,我就在那草丛里趴了半刻钟,将那三人的相貌身形记得一清二楚,这三人便是化成灰,民妇也认得!”刘丽香说的时候咬牙切齿,一下子就拿出了九幅画像,打开一看,果然就是一女两男,不但相貌清晰就连身上的配饰背影也专门画了出来。
“那时候我年纪小并不知道和大小姐在一起的是当今陛下,只以为大小姐着了道不知被哪来的……污了清白,再想到大小姐和当时三皇子的婚约,和早前不久战死的大小姐的父兄,民妇没有敢往外说一个字。”刘丽香拿着帕子捂着嘴,眼泪就落了下来,“婚后民妇苦练画技,就是想把一切画下来,若是老天有眼,有朝一日也能为大小姐沉冤昭雪,报仇雪恨。”
邵程和肖玉书都没想到,这刘夫人是如此恩义分明的人物。
“民妇嫁入高门,婆家虽然和善但规矩极重,等当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民妇才知当年的事情,但陛下哪里是民妇能见到的人物,而且民妇也不敢相信其他人,便一直没有将事情说出来。”刘丽香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陛下重情,登基至今十多年依然为大小姐虚悬后位……便是今年清明你们不来找民妇,待到秋日民妇也会自己找上门的。”
原来是刘丽香的儿子考进了云氏的书院,据说每年秋试都是云老爷子亲自主持,到时候云氏书院也会同意学生家长进书院,刘夫人就打算到时去求见云老爷子,也就是季大小姐的外公。
当然便不是云老爷子,能遇到其他云家的嫡支也是可行的。
方法虽然有些曲折,但是却能在揭露事实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若是刘夫人不管不顾去了官府闹出来,保不齐会牵连夫家和娘家。
毕竟虽然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但是当时能引开七皇子的人,并且把镇国公大小姐置于死地的,恐怕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是她刘丽香能惹得起的。
之后刘丽香又拿出了几个画卷,里头有画舫,还有之后在附近查探的人,一幅幅仿佛当年的情景再现。
之后他们又查问了当年的周家母女,和见到过周元娘的邻居,有了刘夫人季大小姐年轻时的画像作比对,那是一问一个准,很快就从众人的口中拼凑出,楚然冒出来的周家小娘子。
几日后邵程,肖玉书以及能下地的谢迁带着证人,包括刘丽香在内,一起进了宫。
几人在御书房的偏殿遇到了丽妃娘娘宫里的邓宫令,五十来岁的白面妇人笑得温和友善,和几位客气寒暄了几句,还让人把丽妃娘娘小厨房送来的点心分给了众人,代丽妃娘娘给诸位道歉,说是丽妃娘娘过来找陛下商量大皇子妃的人选,这才耽误了众位大人的时间。
几人自然直称不敢当。
一刻钟后,丽妃娘娘带着邓宫令离开,邵程,肖玉书和谢迁才看向刘丽香,低着头的刘丽香这才抬起头,嘴唇都咬出了血,哑着声音道:“是她!”
丽妃,刘丽淑,和刘丽香名字只差一个字,但是两家没有丝毫关系,丽妃娘娘的娘家是伯府,丽妃娘娘的兄长如今是兵部的侍郎。
当年的丽妃娘娘也是七皇子正妃的有力竞争人选,但是因为同为勋贵,伯府在国公府面前只能退让,七皇子又执意要将正妃之位留给失踪的季大小姐,丽妃娘娘才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不过当年在王府潜邸,上头没有王妃,丽妃娘娘也是过了数年代掌王妃权力的好日子。
只可惜本人资质不行,用人也不太明白,所以才有了皇帝登基后将皇贵妃迎进宫代掌凤印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