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村姑也能让应用宝自己骗自己吗?“……
“当当当当!”
窄小却打扫得很是干净的房间里,小客厅、卧室、阳台、厨房一应俱全,窗外的光透进那一看就很有年代的琉璃瓦似的窗户上,落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芒。
应元白直接推开卧室门,像是分享心爱玩具的小朋友一样,他指过里面的每一处,兴奋地跟林满杏说道:
“林满杏,这就是我以前经常住的地方,你看,这个游戏机可是七八年前的最新款……”
“还有这个,这个你不知道吧?这可是我读初中时候最出名的卡牌,我吃了好多包干脆面才抽到的,当时一套能卖好多钱呢。”
“你再看这个抽屉,里面都是我当时买的魔方,公式我现在都还记得,我闭着眼都能给你还原下来。”
“……”
几步就能走到底的房间,应元白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噼里啪啦地往外砸。直到讲得正欢的他,转头看见林满杏拿出了个红本本,那今天就没歇过的嘴巴,总算是停下来了。
“应元白,原来你以前发型就这么帅呀。”
林满杏指着毕业照上那张青涩却难掩帅气的脸,又看了看身旁的应元白,“哇”了一声就感慨道。
“那当然了。”
应元白走到她身旁,低头看了眼照片上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庞,眸光一柔,不由地有些怀念。他伸出手,摸了下那张都有些掉色的照片,道:
“拍毕业照之前,我还特地去烫了个头发。当时我班主任气死了,教导主任看到我还想拉着我去他办公室剃头来着。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拿我没招,所以我就顶着这个头拍照片了。”
“你染的还是黄色的!”
林满杏想到什么,忍不住笑起来,弯起来的眉眼像是两道月牙,可爱极了:“我知道这个颜色像什么了,这个颜色跟Money的毛色一模一样。”
“……”
她的话让应元白先是一愣,他本来想反驳的,林满杏怎么能拿他和狗比喻呢?可最后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庞,他只是舒展开眉头,下垂的狗狗眼也不禁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声音也没有了往日那吊儿郎当的感觉了。
“对啊,怎么样?这个颜色是不是特别好看?”
“嗯,特别好看。”
林满杏没有一点犹豫地就点了下头,她又拿起照片,对着应元白的脸比划了两下。看过瘾了,她这才拉开椅子坐下,又好奇地拿起桌子上其他的小摆件看起来。
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这也要看一眼,那也要看一眼。
应元白低头看着林满杏忙来忙去的,心里这么想着,可脸上的笑容却反而越来越真实。
他情不自禁地就开口说道,说话的语气随意极了,就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说什么没营养的八卦一样:“林满杏,你还不知道吧?”
“我从小到大都是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我一出生没多久,我妈就被我爸和他的小三给气死了,她一死,我爸就把小三娶进门给我当后妈,还带进来一个比我还要大的私生子进来。”
“那个私生子,就是我爸和我妈订婚的时候生出来的。我后妈她当然不想让我跟她儿子抢家产,就放我自生自灭。所以她儿子小学初中读的是京市最好的贵族私立学校,而我读的是西兆。”
应元
白还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在林满杏听见他说话,想要转头看他的时候,他还笑着把她的脸又掰扯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了个游戏机拿给她,说:“你玩你的啊。我说我的,这又不耽误,我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说呢,老狗血老狗血了,我自己都觉着狗血。”
随后,他又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着狗血的事:
“刚上初中那会儿,我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回家,每天不是在教室里睡觉,就是逃课去网吧游戏城。后来我开始学着写程序拿到网上卖,赚钱了,我就拿这笔钱,在这家旅馆买下了一个房间,就是你现在待着的这里。”
“这里真的很小很破,楼上的人拉屎冲个厕所我都能听见。但是我过得最快乐最自由的三年,就是在这里。饿了我可以下楼去隔壁馄饨店吃饭,厚着脸皮让阿姨给我免费加个蛋。累了我也可以一直在房间里躺着,除非我同意,否则没有人会来打扰我。”
不知道是在说哪句话的时候,应元白开始弯下腰。反正等他最后那句话落下的时候,他那颗毛茸茸的头,已然轻轻地靠在了林满杏的肩膀上,像是条乖顺的狗。
“可是林满杏你不知道。虽然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快乐,很自由,可是我真的……”
真的,很孤独。
应元白还记得来到这个学校读一年级的第一天,后妈提前安排招待好的那位男班主任,是怎么带着全班同学孤立他。让他后面的九年,这个学校里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他也不愿意在这里交任何一个朋友,每天只能像个小丑一样,自己逗自己笑,自己跟自己玩。
什么是自己跟自己玩呢?
就是没有同桌的座位,没有队友的体育课,没有人一起去上的厕所,没有人一起去吃的食堂。
所以他只能沉迷网络那种虚拟的东西。网聊、冲浪、看小说、打游戏、写代码……除了小时候参加他那个私生子哥哥的生日会时碰巧认识了于景焕他们,他那时候所有的朋友几乎都是网络上的。
可网络上的那些人,又怎么比得上……
林满杏呢?
看见林满杏指着他毕业证上的照片,说他的毛很像Money那只蠢狗,他没有一点生气,反倒庆幸还好自己当时染了黄毛,林满杏现在才能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应元白就意识到——
林满杏好像是他最喜欢的朋友了。
这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林满杏实在是太完美了,哪怕她笨笨的,从墙上跳下来坐到他脸上,害他想到不该想的事情,一个劲儿地流鼻血,可应元白也想说,林满杏实在是太完美了。
她就是为他打造的,最完美的朋友。
林满杏会在看见他的擦边照时,问他穿那么少会不会太冷。林满杏会和他偷跑去西兆街吃宵夜,同意他亲她。林满杏会跟他一起翻墙溜进学校,爬墙爬得比他还快。
林满杏还会跟他一起坐在破破的红色塑料凳上,合吃两大碗加了香菜葱花和免费荷包蛋的馄饨,吃得脸上都冒汗,擦都顾不上擦。
他做什么,林满杏都觉得有意思。她从来都不会嫌弃他,不会嫌弃他像杀马特一样的发型,嫌弃他跟精神小伙一样的打扮,嫌弃他吃着八块钱一碗的馄饨,住着一个月才两千块的小旅馆。
早在陪林满杏逛学校的时候,应元白就不止一次想,如果林满杏读过书,小学初中也是读的西兆,那他当时绝对会把他赚的所有钱都拿给林满杏,眼巴巴地求着她跟他做好朋友。
——可后来他又想,还是算了。
西兆学校不是个好学校,如果能重来一次,林满杏可以去读书的话,他还是希望她去京市最好的学校,最好还有人可以陪读去照顾她,毕竟她那么笨……他可没有说这个陪读的人是他的意思。
“真的很什么呀?应元白。”
林满杏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应元白的后半句话,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催促问他了。
可她忘了,这会儿应元白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不过是稍微转了下头尝试看他,两个人便额头抵着额头对视起来。
于是,本就十分靠近的距离,此时更是近得有些暧昧,林满杏不过眨了两下眼睛,应元白就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睫毛是怎么扫过他的眼睛,扎得他脸痒心也痒。
太近了。这会儿应元白哪里还能认真思考去回答林满杏的话。他的注意力全然在林满杏的脸上了。林满杏那双圆润水灵的眼睛、林满杏脸上每一个细小的绒毛、林满杏鼻梁两侧那细碎的雀斑……太奇怪了,应元白“咕噜”一声就咽了口口水,这真的太奇怪了,林满杏是不是在馄饨里给他下药了,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又想亲她呢?
思绪实在是太混乱了,以至于应元白开了一个头,后面就又没声了。
“很……”
很什么呢?
很可爱,林满杏很可爱,林满杏很漂亮,林满杏还很……
还很好亲。
视线忍不住就又往下飘,应元白看着林满杏那饱满的,绯红的,肉嘟嘟的唇,很难不想起那个晚上躲在巷子里亲林满杏,是怎么样一种美妙的感觉。
也是这时候,应元白忽然又意识到——
啊,自己骗自己。
林满杏才不是他最喜欢的朋友。
林满杏是他……是他最喜欢的女生。
思绪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应元白猛地便将面前的椅子往外一拉,在林满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接着转身就将人放在了床上,单膝跪在她一侧后,便俯下身去。
“林满杏。”
应元白用着很是正经甚至是郑重的表情和语气,这么喊了她一声。
躺在干净而又柔软的床上,林满杏看着应元白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疑惑:“怎么了?应元白。”
她的目光让应元白心头一颤,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他问她:“就是,我想问你,林满杏,你讨厌我吗?”
林满杏摇了摇头,说:“不讨厌。”
“那不讨厌我的话。”
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心跳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加快,快得应元白猝不及防。他舔了舔唇,艰难地说道:
“你可以……可以试着喜欢我一点吗?”
第122章 小村姑也能让应用宝邀功吗?“我的嘴……
“你可以……可以试着喜欢我一点吗?”
几乎是这句话刚说完,像是生怕林满杏会给他一个他不敢听到的答案,应元白的嘴紧接着就跟个机关枪一样凸凸往外冒:
“这些年我花钱一直很节俭,你别看我这几次请你吃的都是便宜的东西,但是我其实有很多钱,我的钱很多都拿去买了黄金,你不知道我有多少黄金。”
“不止是黄金,我还有很多房子,很多地方都有房子,而且我也有小岛,小岛上面也有黄金和房子。我真的很有钱,实际上我比于景焕可能都有钱……不是可能,应该是真的比他有钱,我那些都是流动资金,跟他不一样。”
“而且我,额,我很千变万化的。哈哈,你看我每次不是都穿不一样的丑衣服吗?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也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平常我那么丑只是不想被人发现我的美……不是,我在说什么。”
越说越语无伦次,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越说越激动还有种想哭的狗屎冲动,应元白已经有些崩溃了。
他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抱着怀里的林满杏,就自暴自弃似的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不敢面对她一样,他说话的语气低落极了。
“就是,林满杏,我其实……”
“我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差劲,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试着——”
“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差劲啊。”
不等应元白把话说完,林满杏就用着很
是理所当然的语调说:“你会挣钱买小房子,你还知道怎么跑不会被抓,你还知道哪里的饭最好吃,你还很自信,觉得自己唱歌最好听,身材最好最性感。”
林满杏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差劲,你看上去很自信,你是我见过最自信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应元白,你不是还说你是全球最性感的男人吗?为什么最性感的男人也会差劲?”
“……”
林满杏的话让应元白先是一懵,本来感动的情绪都要酝酿出来了,可当他听见那句“你还很自信”,他差点就忍不住破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林满杏,讨厌死了林满杏。
她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哪怕应元白知道,林满杏才没有那种说反话、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他还是哭笑不得。他跟条蛆似的在林满杏肩膀上拱来拱去,又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的,他不满地哼哼唧唧道:
“林满杏,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阴阳怪气骂我啊!”
“我是在夸你。”
脖子被人蹭得很痒,林满杏实在有些不舒服,努力抬起应元白的脸,就想要把他那个碍事的头给搬走,可这样的动作落在了后者的眼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应元白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捧起来,然后他就对上林满杏那双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的眼睛,令人怦然心动。
他听见她对他说:“应元白,我不骗人的,我就是在夸你。你一点也不差劲,你很好的。”
“你就像小狗一样好,小狗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小狗好,所以你也好。”
*
是这样的。
林满杏才不会骗人。
毕竟,一个傻子怎么会骗人呢?
在身前的应元白跟条好多天没看见主人、一见面就忍不住把主人扑倒的狗一样,在她脸上又亲又舔的时候,林满杏不禁这样想到。
也是这一刻,她又一次在心里喟叹道。
做傻子好啊。
做傻子可真好。
不管傻子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不会被人怀疑她是不是心机深沉,是不是早有预谋。
所以,就算是傻子——一不小心跟人发生了什么暧昧关系,那又怎么样呢?
傻子怎么会有错呢?傻子怎么会蓄意勾引呢?傻子她……她可是好无辜的。
被人勾引到这种破烂地方、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就算她说是她主动愿意来的,那又怎么样?
她可是傻子,傻子怎么会有错呢?只可能是勾引她的人的错。
只可能是应元白的错。
腰肢骤然被人握住提起,林满杏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面前的人要做什么。
而事实也果然像她想的那样,两臂发力将她抬起的应元白,在她坐起的那一刻,却忽然后背往后一仰,平躺在那不过一米二的小床上,而紧接着,他说——
“……”
*
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应元白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嘴巴是不是被人骟过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下流变态的话。
太疯狂,真的真的真的是太疯狂了。
应元白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可耻,一边双手紧紧握住林满杏的腰,带着她一点一点……
在十分钟前,听见林满杏对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应元白就忍不住兽性大发,对着林满杏又亲又啃又咬起来。
这谁能忍得住呢?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应元白也还是觉得自己已经很棒了,没有在林满杏说“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差劲啊。”这句话时就对着那她湿软的嘴唇直接亲下去。
可他也不是一直都能那么棒啊。只有抱抱,只有亲亲,这哪里够啊?哪里能体现他全球最性感的男人的魅力?哪里能让林满杏看到他的优点和长处所在?
于是,再又一次亲林满杏亲得她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以至于林满杏气得想要用脚踢他,却被他毫不费力地按压住大腿的时候,应元白低头看了眼那凌乱的裙摆,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他、他记得林满杏夸过他。
夸过他嘴唇肉肉的,很性感。
——
“厉不厉害?”
像是应元白对此很是骄傲得意,应元白直勾勾地看着林满杏,一边带着林满杏的手,抹了下嘴唇……
“怎么样?林满杏,我厉不厉害?”
“我的嘴唇是不是很丰满?我的鼻子是不是很挺?我是不是……”说到这里,应元白又一次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声线也变得越发喑哑:“我是不是很厉害?”
“什,什么?”
只是林满杏却压根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脑子里面还是一片烟花,应元白的声音就像是坏掉的电视机发出的糊糊的声音,她什么都听不清,只能似懂非懂地那么应一声。
而看着林满杏那像是丢了魂似的涣散的模样,听到他说话也只是呆呆地应了一下,应元白顿时感觉那好不容易补充了水分的喉咙,一下子就又火烧火燎起来。
于是,被撕裂开一道缝隙、有机可乘的欲望,涌出来更加贪得无厌的邪念,在林满杏没有半点挣扎反抗之中,应元白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狠下心,将林满杏重新放平在床上,把她跟蚕蛹似的裹起来后,他低头又亲了林满杏一口,道:
“林满杏,你、你等我。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我还有更厉害的!”
*
“啪”
文件被男人用力合上,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像是有些烦躁,又像是有些疲惫,他摘下了架着的无框眼镜往桌上一放后,食指拇指并拢便揉起了鼻梁。
干净整齐得甚至有些古板的办公室里,安静得连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此时此刻,这种过分的安静却反倒让薛理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躁意。
他抬眸看去,便瞧见电脑旁那一小盆长势正好的可爱多肉,他不由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想……
他想他的满满了。
自从上次因为孟骞尧和林满杏吵架,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甚至是他当时出院,林满杏也没有来见他。
想到这里,薛理就感觉到口腔里泛开一阵苦涩。
他又看了那盆林满杏送给他的多肉许久,最后,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不能见林满杏,可他又实在想要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所以这段时间薛理就养成了看手机的习惯。
——看手机里,林满杏定位的习惯。
只是这一次,薛理才打开手机没多久,不知瞧见什么,他突然猛地站起。
满满……满满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
快点。
快点快点快点。
再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手里的盒子随着应元白跑步的动作,发出里面塑料包装碰撞盒壁的有规律晃动的响声。那盒子外头的透明塑料包装,也因为他过于激动而出的手汗变得滑溜溜的,以至于在上楼梯的时候,都一不小心掉到地上,气得应元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终于,最漫长的一段路程总算是熬完,在打开房门前的那一刻,应元白忍不住又看了眼手里头那草莓口味的,紧张到大脑都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吵闹的心跳声。
“吱呀”
好在,在这吵闹的心跳声中,门打开的声音总算是响起——可没有门锁,这扇门的门锁。
坏了。
一瞬间,应元白心头不由地生出一种不祥的念头。而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于是,下一秒。
应元白所有的期待和兴奋,在他看见面前的场景后消失殆尽。
只见,那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房间的卧室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弯腰抱起不知为什么蜷缩起身子、眉眼紧皱的少女。
而少女垂下的一截皓白手腕上,朱红的珊瑚手钏,艳得刺眼。
*
病房外。
“啪”
一个巴掌。
“啪”
又一个巴掌。
“咚”
而两个巴掌后,是头和墙壁猛地相撞的声响,薛理右手撕扯着应元白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的时候,手臂上的青筋都像暴涨得快要炸裂一样,伴随着纤长的骨骼,几乎都要从薄薄的皮肤上跳出。
“应元白!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第123章 小村姑也能在病房里喊另一个人的名字吗?^……
“应元白!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在看到林满杏的定位,是西兆街那样破败的、下贱的地方时,薛理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林满杏现在是跟哪个找死的野东西在一起。
而当他踹开房门,闻到卧室里异样的气味,看见林满杏躺在床上是怎么蜷缩着身体,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一副难受到了极点却无人照顾的样子,他更是恨不得将野东西应元白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这么对他的满满!
他怎么敢!
薛理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手臂是怎么颤抖到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不是因为他即将亲手感受到林满杏那属于女性的,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而是因为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在这之前,哪怕是那天林满杏说她不想看见他,他都没有那么害怕过。
害怕他会一不小心触碰到裂开的伤口,害怕他摸到那里时会沾到一手鲜红的血,害怕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在卧室里的贱人会在林满杏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所以他的满满才会看上去那么难受、那么脆弱。
但是还好。
还好。
不幸中的万幸,他没有摸到血,没有摸到可怕的伤口,也没有摸到属于另一个男人肮脏的东西。
可这样的结果,不过是让薛理短暂地松了一口气后,很快心脏便又高高吊起,恐慌感无限扩大。
不是因为那里受了伤?那又会是哪里受了伤?他的满满看上去那么难受那么痛苦,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折磨,那个该死的贱人应元白,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让你离满满远一点,有多远滚多远!你听不懂吗?你为什么还要拐走她?还要带她出来!”
“嘭”
说着,薛理扯着应元白的头发,就又带着他的头对着墙壁撞击过去。如同一头暴走的野兽,男人那双在商场上波澜不惊的深蓝眼眸,此时在愤怒的驱使下,一片猩红。他朝着应元白嘶吼着:
“你还敢强//j她?你还敢让她受伤?应元白,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给我去死啊!”
一声尖锐狠毒的喊声响起,薛理再也控制不住对应元白的恨意,力道没有任何收敛,手臂往回一收后,猛地就要下死手,抱着让他死的冲动,将应元白的头往墙壁上狠狠一撞。
只是这一次,应元白没有再任由薛理这么动作下去。
他抓住他的漏洞,借机用手肘用力击打薛理的腹部,在他忍不住吃痛手臂一松时,他又迅速挣脱薛理的控制,反手给予他一个重击。
而后,他同样歇斯底里地朝着薛理吼道:
“没有!我才没有那么对林满杏!”
“我喜欢她,我才不会那么对她,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么对她!”
*
应元白从没想过那么对林满杏。
他连买避//孕//套都不敢买,在跑到西兆街街尾那家情//趣馆里,都只敢拿一盒小小的草莓味指/套,想着戴上指/套后,手指就会更干净,会让林满杏感到舒服,让她觉得他更厉害一点。
可哪怕他没有这样想过那么对林满杏,最后林满杏却还是因为他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病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道风消失在她眼前。
病床外的走廊上,应元白顶着还残留着泛着红血丝的巴掌印的脸,静静地站在病床房门上方透明的窗户后。他就这么看着病床上静静躺着输液的林满杏,良久,他转过身,垂下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的愧疚和落寞。
不明白,他不明白。
应元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上次那么晚带林满杏去西兆街吃夜宵,林满杏都好好的。而这一次他只是带她吃了顿午饭,林满杏却会生这么严重的病。
在医生出来告诉他们病因之前,应元白没想到,在他去买东西的这个时间段里,林满杏刚好会肚子疼,还疼得那么厉害。他更没想过,林满杏之所以肚子疼,仅仅只是因为那一碗加了香菜和葱花的馄饨。
那一碗他吃了或许没事,但对于被精心调理了几年身体,好不容易看上去没有那么营养不良的林满杏来说,刚好就是会引起她急性肠胃炎的、不干不净的馄饨。
可是哪怕应元白再怎么想不明白,他也清楚,导致林满杏生病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所以那时候薛理打他泄愤的时候,他才没有还手……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林满杏,从来没有!
他只是没想到,林满杏会那么脆弱、那么瘦小,那么需要人好好照顾。可能他只是稍微一个不注意,林满杏就会因为他的疏忽生病受伤。
也是这一刻,应元白忽然就理解了那就舅甥——哪怕在此之前,他对他们的行径只觉得荒唐可笑,认为他们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蠢货。
难怪。
难怪于景焕要事无巨细地掌控林满杏,恨不得把她拴在身上,无时无刻不跟她在一起。
难怪薛理要像照顾孩子那样照顾林满杏,好像有一条无形的脐带连在他们身上。
因为林满杏真的很脆弱。
很脆弱很脆弱。
如果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好好照顾她,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眼皮底子下看着,她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应元白就又忍不住转头看向窗户后面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她依旧安静地睡着,浑然不知在她房间里的另外几人,正处于一种怎样剑弩拔张的气氛。
应元白的眸光又一一从那几人身上掠过,哪怕知道不合时宜,可他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可是他们又能比他做得好到哪里去呢?
……
半个小时前,在应元白和薛理差点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孟骞尧和于斯佰先后赶了过来。
应元白当时就看到了,那两个人看他的眼神可以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直接杀了祭天好让林满杏醒过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短暂几秒,应元白就听见那个被于斯佰和薛理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孟骞尧,带着淬了毒的目光,说:
“你们可以换个地方把对方弄死吗?”
“这里动手的话,会吵到满满。”
记忆到这里就此停止,应元白将那三个人又重新打量过后,脑海中中断的思绪,也重新连续起来。
可是在照顾林满杏这件事上,他们又能比他做得好到哪里去呢?
薛理年纪大,他比林满杏早死不知道多少年。孟骞尧会做出假//结婚证,说出这种话,精神肯定不正常。至于于斯佰……于斯佰算什么?他一个没钱没身份的佣人,他又能给林满杏什么?
但他不一样。
他年轻,他有钱,他精神良好,他身材也很好,他……他技术,林满杏看上去也很喜欢。
那他凭什么不能代替死掉的于景焕,继续照顾林满杏呢?
那颗因为不小心导致林满杏受伤而死寂的心,一下子就又鲜活起来,应元白实在忍不住萌生起这样的念头。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已经知道林满杏有多么脆弱了。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学着用于景焕养林满杏的方式去养林满杏的,他一定会的。
应元白暗暗下定决心。
他一定会做得比于景焕更好的。
*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没有人在照顾夫人这件事上,能做得比他好。
死掉的于景焕是这样,没用的薛理是这样,该死的孟骞尧也是这样!
他只是一段时间没有陪在他的夫人身边,他们就把他的夫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废物,他们都是没用的废物!
双膝跪在病床前,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衣冠楚楚的男人,狭长的眼眸中,狠毒之意一闪而过。可下一秒,当他的注意力又落在面前的人时,他眼里的情绪又是满满的心疼和愧疚。
他的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林满杏那只没有扎针的手,虔诚而又珍惜地贴在自己的脸上。
——一副面前的人已经病入膏肓到不能医治的地步,而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祈求上苍,希望用爱来唤醒对方的场景。
看着这幅“主仆情深”的画面,薛理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给于斯佰也左右开弓来两个耳光的冲动,也异常的强烈。
但他这种强烈的冲动,不仅仅只针对于于斯佰,甚至可以说,对于于斯佰的厌恶,都算不上什么。
因为他现在想要让孟骞尧去死的冲动,更加强烈无比。
视线缓缓地又平移落在那看上去风光霁月、温文尔雅的男人,薛理紧紧攥着拳头,眼中眼白都逐渐覆上一层红,他几乎是极力忍耐着,才没有直接就冲上去和这个破坏他和林满杏关系的人扭打在一起。
贱人,绿茶男,他这次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他绝对不会再让他在林满杏面前装腔作势、惺惺作态了。
薛理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别过头去,强迫自己无视孟骞尧的存在。
“嗒”
“嗒”
干净洁白的病房里,三个男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的氛围,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注射液一下又一下地滴着的声音都因此清晰可听。
直到——
窸窣的摩擦声响传来,三人听见床上的少女突然惊醒过来,像是刚从噩梦缠身中挣扎出来,她带着哭腔呢喃着:
“于、于景焕……”
“肚子疼,我、我肚子疼……”
第124章 小村姑也能让前夫哥立flag吗?“……
黏腻咸湿的海腥味被海浪拍打上了岸,漆黑一片的海面,即便夜空之上有弯月洒下银光,也照射不出半点亮来,如同一滩粘稠的墨水。
不远处,游轮嗡鸣的声音逐渐靠近。而岸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精致的桃花眼裸露在外的男人,右手插兜,再一次确认兜里的那把雷明顿手枪。
游轮越来越近,男人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一种熟悉的压抑感传来,胸口处那个已经完全愈合的枪伤隐隐作痛,于满有些急躁地又平复了下呼吸,而当他以为自己缓和过来了,没有那么紧张的时候——
“啪”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于满立刻用力按住那人的手臂,在对方一声痛呼中,他猛地一敲,又反手一扣就要借力一个过肩摔将她摔倒。
直到——
“于满我艹你大爷!”
那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于满的眉眼一松,按着女性的手这才也松开。
“我真服了,我就应该让你在海边晒成人干。”
“有没有眼睛,你有没有眼睛?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只是,看着面前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揉着手、嘴巴眼睛都骂得很脏的裴蔓菁,于满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目的,他不禁皱眉,压低声音问她:“你也要走?”
“对啊。”
裴蔓菁又道:“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为了你。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我是华人长相,是我被我现在的维伊黎父母捡到收养的,我想要回华国一趟,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说到这里,裴蔓菁那张被棉布遮挡着的面庞,在无人看见之处,露出一抹带着狠意的笑。
“然后干死他们。”
“……随你。”
于满重新看向海面,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的交易已经两清,她帮他找到偷//渡的法子,他拿钱堵住她的嘴。至于剩下的,于满不是很在乎。
只是他不在乎,有人在乎。
“而且,我还挺好奇的。”
裴蔓菁说:“我也想看看,那个让你每天跟个石头一样杵在海边想的女生长什么样。”
男人这段时间的想念让她也有些魔怔了,有时候,她走过海边的时候,脑袋里好像也情不自禁勾勒出一道背影。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向往:
“于满,你说,她会不会比海上女神加纳莉还漂亮呢?”
“会。”于满斩钉截铁道,同时,他平静地问裴蔓菁:“但是,我有个问题。”
“你是维伊黎人,你为什么也要偷/渡?”
“……”裴蔓菁:“于满你不早说!”
*
“于、于景焕……”
“肚子疼,我、我肚子疼……”
那下意识带着依赖的两句呢喃落下,本就安静的病房这下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温度都像是骤然降到了冰点,冰冷的寒意席卷着三人的全身。
尤其是——
于、于景焕?
听见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孟骞尧的脸顿时血色全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满杏,那双绯红的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将他包裹,有那么一刻,孟骞尧几乎失态得忍不住尖叫摔东西以泄愤。
为什么……
为什么满满醒来叫的人会是于景焕!
为什么于景焕都死了满满还记着他!
为什么!
哪怕孟骞尧魔怔似的在心里安慰自己,林满杏会无意识叫出这个名字,不过是因为她和于景焕一起生活了几年,可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患得患失起来,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摇摇欲晃。
最后打破这个诡异氛围的人,是于斯佰。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跪在床边的于斯佰强颜欢笑地出声轻轻地安慰着床上的人。
“夫人,夫人没事了。”
“我在这里陪着您。”
于斯佰的双手,又握着林满杏的手贴着自己的面颊,像是想要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温声又道:“不疼了,不会疼了。”
“刚才已经喂您吃了药,您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也会一直陪着您。您放心好了,您醒来就可以看到我。”
“乔斯佰?”
做了一场混乱的梦,迷迷糊糊醒来后,林满杏下意识就喊出梦境中那人的名字。但在听见乔斯佰的声音后,她迟钝的大脑也逐渐重新运转起来。
“嗯,是我,夫人,是我。”
听见林满杏第二个喊的名字是他,于斯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丝丝缕缕的蜜糖包裹起来,甜蜜得他好幸福。
他不舍地松开林满杏的右手,连忙拿起桌上泡好的温水,
接着捏着玻璃杯里头的吸管便送到林满杏的嘴边。
在耐心地喂着林满杏喝完了小半杯水之后,于斯佰这才一连欣慰地将杯子重新放回在桌子上。
他又问:“夫人,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肚子还很疼吗?”
“好点了,肚子不疼了。”林满杏枕在枕头上,木愣地回应了于斯佰的话后,便又发起了呆。哪怕病房里还有薛理和孟骞尧两人,她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出神,像是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甚至在房门外的应元白推门而入,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就滑跪在地上,并且暗戳戳地把身旁的于斯佰给挤开,低着头说“林满杏,我错了”,一副任凭她处置的模样,林满杏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依旧自顾自地盯着天花板,安静得过了头的模样让其他人看了莫名有些心慌。
不对。
有人渐渐觉察出了问题。
“满满。”
“满满。”
见林满杏半天没有再出声,薛理不禁担心地开口又唤了她一声,只是这么想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在他发现孟骞尧在同一时间也开口时,薛理那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厉害。
他当做没听见孟骞尧说话,同样上前两步。他坐在病床一侧,先是脚不小心地踹了应元白一脚,给了他充满警告和厌恶的眼神后,薛理转头看向林满杏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无措和烦忧。
“满满,我……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现在不想看见我。”
薛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更加软和卑微。可他从来没有这么伏低做小过,神情到底还有些放不开的僵硬,他抿了抿唇,又道:
“上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满满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你别不说话。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要——”
“薛理。”
薛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林满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少女像是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眨也不眨的眼睛放着空,她很突然地问道:
“今天几号了?”
薛理先是愣了一拍,但很快他就回应道:“五月二十五了,怎么了?”
五月二十五,是他和林满杏闹别扭的第三十三天,这段时间,薛理可以说是度日如年,每每看见林满杏的定位又换了一个新的地方,他就控制不住地担心和嫉妒。
担心林满杏会被外面的野男人拐跑,又嫉妒那些野男人可以陪着她但他却不可以。
“五月二十五了啊。”
林满杏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她侧过头,看向床头男人的眼神明明平静,却让人没由来的心跟着一揪。
但不止是眼神。
她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他们揪心。
她说:“薛理,我刚刚又梦见于景焕了。我说我肚子好疼,他就给我揉肚子。”
“我知道,满满,我知道。”薛理连忙应声道。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两年前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两年前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告诉他,告诉他她肚子疼的时候于景焕是怎么照顾她,然后她就给从医院醒来的他揉肚子。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他揉着揉着,他身上突然就多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我的衣服都被他的血弄红了。他的手臂上都是血,他的脸上都是血,他的眼泪也都是血。”
林满杏的声音忽然就有些急促起来,和往日里慢吞吞的节奏完全不一样,她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他说要过生日了,可我却和应元白一起玩,都没有陪他。他还问我,问我是不是我忘记了他的生日,是不是我忘记他了。他还说,说他是为了跟我结婚,才会中枪,才会掉在海里被鱼吃掉死掉的,我不可以忘记他,谁都可以忘记他,但是我不能忘记他。”
像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一样,林满杏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她喃喃问:
“可是薛理,我真的差一点就忘记了。”
“我真的差一点就忘记他的生日了,我差一点就、就忘记他了。”
“如果我没有肚子疼,如果不是我肚子疼,我真的就忘记他了。”
*
“咔哒”
病房门重新关上。
或许是吃了药、人犯困,又或许是刚才的梦境还让人思绪沉浮,不过片刻,林满杏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留下走廊里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夫人的状况不太对劲。”
走廊中,于斯佰看着窗户里床上那道人影,声音随着情绪的低落也跟着沉了沉。
在林满杏的那几句话说出口后,几人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怪异。最后先一步开口安慰林满杏的人还是跟于景焕血缘关系最近的薛理。
但即便薛理说了很多话安慰林满杏,可还是没用,林满杏依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林满杏比于景焕大了不到两个月,她生日过去了一个多月,自然也就意味着于景焕的生日快来了。而六月六号就是于景焕的生日。
只是现在,不能叫做生日了,而是……冥寿。
“我再说一遍。”
于斯佰的称呼让薛理听了躁意越甚,他不禁冷声道:“小焕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叫满满夫人。难道你还嫌她因为小焕的死不够伤心吗?”
薛理的话让于斯佰一时沉默,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然换了称呼:“这些天我会好好在医院里照顾主人。”
“……”薛理的眼皮狠狠一跳,要不是顾虑林满杏还在病房里休息,他都想直接上去撕烂于斯佰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顺便再划烂孟骞尧那张只会做出狐媚子样的——
恶毒的想法,止于薛理看见男人那张极力想要维持温和从容,但却还是愈发苍白难堪的面庞。一瞬间,薛理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顿时畅快到了极点。
他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就准备在孟骞尧最薄弱的地方又狠狠扎了一刀。
“满满她情绪不对,主要还是因为小焕。这几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有的人不要以为自己用些肮脏手段害人,就能重新讨好满满,要知道,有些人一开始就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薛理一字一顿:“十几年又怎么了?如果从头到尾都不喜欢,多少个十几年都没有用。”
“是吗?”
本来因为林满杏的那些话,孟骞尧的情绪就已经负面到了极点,这下薛理对话更是火上浇油。于是,这一刻,孟骞尧那张在林满杏面前总是表现得温和清隽的面庞终于卸下了伪装,扭曲狠毒得让人陌生。
“喜不喜欢,活人说了算,满满说了算。反正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该讨厌的人也已经被讨厌了。”
在薛理骤然冷下来的脸色中,孟骞尧的目光,固执得疯魔,不死不休:
“而我,我还会和满满有很多个十几年。”
“直到我死。”
*
“直到我死?”
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病房里,林满杏躺在床上,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系统转述的话,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她冷不丁地就笑了出来。
“系统,你的反派男二,现在好像已经快成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恋爱脑了。这样真的不会对剧情线有什么影响吗?对于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125章 小村姑也能让发小们撕开脸皮吗?“她……
[……]
对于林满杏话里头的讽刺,系统听出来了,却不敢回应。不敢,系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敢,准确来说现在他好像有越来越多不敢说的话,越来越多不敢做的事情。
不敢,他怕宿主会生气,就像之前那样。
至于剧情线……
剧情线剧情线剧情线,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剧情线,他现在很讨厌剧情线。如果不是因为它,宿主和他的关系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么想着,系统又一次开始小心翼翼地缝补着他和宿主之间的关系。
[宿主,您下次可以不用这样的。]
在看见应元白一离开后,林满杏就掀开裙子,拿起抽屉里的吹风机打开最大凉风吹肚脐眼时,系统整个统都是懵的。
“做什么?”
提出疑问后,在呼呼的风声里,他得到了宿主的回答,“我在让我自己生病,肚子疼,看不出来吗?”
“应元白他说得好听,有很多钱可以给我,谁知道下次又带我出来吃什么?更何况,不这么做,怎么让应元白愧疚?怎么让他意识到养我必须得比于景焕做得还好?”
林满杏冷笑道:“不伺候我,不把他的一切都给我,那我要他有什么用?逗他不如逗条狗。”
*
不管是出于弥补之前的过错也好,还是想要维护宿主和系统之间的关系也好,又或者是为了宿主的身体健康也好,甚至是什么别的,他想不通搞不懂的也好。
系统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宿主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行为,所以最后自然是他用
自己的方法,给宿主伪造了一场病,一场不会对宿主身体造成伤害,但是就是会诊断出病症的病。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
开后门。
这并不是系统第一次这样做,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犹豫。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确保剧情线正常运行,除此之外,他不应该干涉任何角色的发展。
可当他给他的宿主连线上应元白,当他帮他的宿主计算好男配薛理的回家时间,当他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后面的每一次,都变得那么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起来。至于剧情线……剧情线算什么?剧情线是什么?除了破坏他和宿主的关系,剧情线还有什么用?
做人要吃一堑长一智,做系统也应该这样,他绝对不可以再因为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惹宿主生气。
这样想着,系统又一次用着机械的声线,用着让人觉得卑微又违和的话:
[宿主,您下次可以不用这样的。]
[有什么帮助,系统都可以为您提供,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到这里,系统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加载什么数据又或者可能是死机,林满杏听见脑海中又传来一阵“滋滋”的吵闹电流声,她不由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她这才听见他很突然,但是又好像很郑重地说:
[请宿主相信我,我可以做得比男主男配他们更好。]
林满杏一时沉默:“……”
所以,他憋了半天就说了个这?
林满杏的眼神闪过一抹无语,但无语过后,她很快就又捕捉到了系统话里传递而来的某种情绪。
——他在向她归顺、投诚、示好,甚至是……
求爱。
求爱,放在一个人工智障上,可以说是个很离谱的词语。
但其实这并不是林满杏第一次感觉到了。在这个系统之前每天乐此不疲地提醒她注意节制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他这个人工智障,似乎对她这个绑定的宿主,有种奇怪的关注点——虽然在这之前,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系统,但是她对这种若有若无的感情,一向敏锐。
而且这个系统变得越来越像人,越来越奇怪,除了是因为她,她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但哪怕她之前有感觉到这种感情,但她也懒得再去想。因为那时候于景焕已经爱她爱得要死要活了,她的未来显然已经是一片钱途。可是后来谁又能想到,这个系统还是选择把剧情线放在了她前面。
这件事直到现在,林满杏都记在心里。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小心眼,就是这么恩将仇报。要么他当时就不要管她让她被淹死,要么管了她就要管到底,帮她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而不是打个巴掌又给她颗枣,在关键时候又把她排在第二位。
不过,好像现在……
脑海中的人机,还在一个个地盘点着几个男配的缺点,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到了他嘴里一个比一个一文不值,听得林满杏只想发笑。
[宿主,您是觉得哪里很好笑吗?]
她的笑声让系统噤了声,他以为自己又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只敢小心翼翼地问林满杏。
而林满杏也回答得很诚实,她想都没想就说:“都挺好笑的,尤其是你拐弯抹角骂人的语气,最好笑。”
系统:[……]
系统有些不知所措,他宁愿林满杏直接骂他,也不愿意她说这种像是嘲讽又不像是嘲讽的话。因为他实在听不懂,而听不懂的结果,也就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这一次,正当他很努力地运转自己的人机脑袋时,林满杏却直接给了他答案。
一个让他看到希望的答案。
“不过我喜欢。你越来越像个人了,系统,这很好。”
“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些男配都弄到手……那我会觉得你更好。”
*
春夏过渡的季节,空气潮湿得厉害。
又是一阵绵绵细雨过后,天逐渐放晴,明媚却不灼热的阳光落在草坪上,照得那还挂着水珠的草更加绿油油的,看着很是赏目。
但下一刻,绿草就被男人一脚踩塌。
卢嘉木走过来的时候,就瞧见林满杏坐在医院活动区的长椅上,手里头拿着个玩具球逗着膝前跪坐着的,那条金灿灿的金毛犬。而她两边,一边坐着讨人厌的管家,一边则坐着害得她住院的应元白。
“啪”
玩具球被扔了出来,最后一路滚到卢嘉木的脚边。卢嘉木看着那条朝他冲过来的狗,没有一点犹豫,弯下腰捡起那球就又朝着另一边丢了出去,然后他便继续朝着林满杏他们的方向走去。
“卢嘉木?你怎么也来了?”
先注意到卢嘉木的人是应元白,一看到他,应元白就想起了什么,气得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恨不得穿回到几个月前,给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扇醒。
不是,他几个月前是脑子有坑吗?特地把林满杏去猫咖上班的事情告诉卢嘉木,还想着送他过情关。
过过过,过个屁的情关。
林满杏这个情关他都快闯不进去了。
这么懊恼着,应元白又用着打量的目光看了卢嘉木一眼,好像这样他就能看出面前这人对林满杏的心思一样。
但心思没看出来,应元白先等到了卢嘉木的人身攻击。
“应元白,你的脸是被人手动打了马赛克吗?怎么丑得都有些模糊?”
应元白:“……”
该死的薛理,该死的卢嘉木。
“你懂什么,这叫战损妆。”顶着脸上的淤青和擦伤,应元白尝试挽尊。
“你说的什么妆,我确实不懂。”
卢嘉木平静地乜了他一眼,那双狭长的,眼皮微耷的眼睛,平白叫人看出了几分阴沉,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听上去森森的:“但是我知道,满满是因为你住院的。应元白,我要是你,做了这种事就会滚得越远越好。”
满满?
这个称呼落在另外两人耳中,立刻就给他们传达了某种信号。
应元白这一次算是真的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哪怕平日里他再怎么嬉皮笑脸,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他记得清清楚楚,林满杏生日的时候,卢嘉木都还一口一个林满杏……要死,他还真给卢嘉木送进情关了,靠。
应元白这会儿也懒得再跟他维持什么兄弟情了,他直接就说:“滚?我才不滚。我做错事情,我还要给满满赔罪呢。你说是吧,满满?”
说着,应元白又蹭了蹭林满杏的手臂,动作和叼着球回来,蹭着林满杏小腿的金毛一瞬间重合。
“什么?”似乎一直是处于游离状态,林满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
而另一边,于斯佰也不由地多看了卢嘉木一眼。只是对于卢嘉木这和之前大相径庭的态度,以及未来卢嘉木和应元白又是不是会因此兄弟反目,于斯佰却没有也懒得再去多想什么,只是一笑了之。
不重要,这些人都不重要。
他的夫人很好,喜欢她的人很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夫人就应该有很多人喜欢,那些不喜欢她的人都是没长眼睛的东西。
而且,不是谁都能成为夫人的丈夫的,夫人可能有很多丈夫很多情人,但她只会有他一个仆人——一个随时都可以代替男主人照顾她,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仆人。
至于孟骞尧说的话……
“以后可能连个下人都没得做了。你说是不是啊?于总。”
他绝对不可能让它发生。
只是想到那天洗手间里孟骞尧说过的话,于斯佰眼中就忍不住闪过一抹狠毒。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眼眸就又重新流露出笑意,银叉叉着切好的水果,他便要送到林满杏的嘴边。
“那你下次再滚过来给她赔罪,她待会儿要扇我,没空理你。”
但下一秒,于斯佰的手就因为卢嘉木的话一抖,手里的叉子掉在了草坪上,那叉着的水果,也被旁边的金毛一口叼走。
第126章 小村姑也能让瑞思拜爱上当奴才吗?“……
“不是,这哪里是惩罚啊!”
应元白挠着墙,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气得就像是个要爆炸的高压锅,他忍不住又骂骂咧咧起来:“这明明就是奖励,靠,卢嘉木什么时候骗林满杏跟他玩这一套的,他要不要这么贱啊!”
骂完之后,应元白又转头看向于斯佰。和他的反应相反,于斯佰显得很是平静。应元白有些怪异地看了眼他,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好奇怪,为什么你都不生气啊?”
“为什么要生气?”于斯佰依旧噙着抹微笑,反问他。
“因为林满杏跟其他人在一起啊,看见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不应该生气吗?”应元白说。
只是听到他的话,于斯佰却流露出了些许不解:“谁说我喜欢夫人了?”
“?”应元白满脸问号,他严重怀疑对方是不是被卢嘉木给气疯了,“不是,哥们,于景焕都死了,你还装呢?于景焕还没死的时候,你是藏得挺好的,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对林满杏有什么心思。但是现在是条狗能看出来吧?你喜欢林满杏。”
“汪、汪汪!”
应元白话音刚落,金毛喊了两声,应元白转头夸了它一句“好狗”,接着又重新看向于斯佰,问道:“再说了,你不喜欢她,那你天天跪在她床头照顾她干嘛?”
却见,面前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说:“这不是应该的吗?我是夫人的仆人,跪着服侍她是我的本分。”
应元白:“?”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他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应元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碎掉了一样。
“有什么问题吗?”于斯佰微笑。
而应元白震惊地看着微笑的于斯佰,嘴巴张了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半天,他才艰难地问他:“所以你不喜欢林满杏?你只是喜欢给她当奴才?……不是,你是M吗?”
于斯佰笑而不语。
应元白如遭雷劈。
有那么一瞬间,应元白甚至想要摸出手机看看,现在到底是哪一年,他的定位又到底是不是华国——否则他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这么有封建感的话。
不是,这是人话吗?他怎么听不懂。
林满杏她身边还有正常人吗?啊?
伪造假/身份证的童养夫孟骞尧,喜欢给人当爹的薛理,把跪着服侍人当本分的仆人于斯佰……哦,还有那个为了她变成狼人模样的,挂掉的于景焕。
想到这里,应元白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正常,竟然这么的难得可贵。他近乎绝望地摇了摇头,是替林满杏感到绝望。
他低声喃喃:“林满杏遇到你们,真是倒了血霉了。”
*
只是很快,应元白也替自己绝望了。
在他看见罗光霁也过来看林满杏,一口一个“满满”,时不时还扭扭捏捏地娇羞脸红时,他这下是真的忍不住抱头崩溃了。
为什么他刚发现自己喜欢上林满杏,结果结果全世界喜欢林满杏的人都吻了上来啊!
最后,应元白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旁边的于斯佰还能笑得出来,一副御前大太监的鬼样。他也不想再去想其中的原因,直接就走了出去。
“应元白,卢嘉木说于景焕有一次过生日,你送了他一件龙袍睡衣,祝他生日万岁,他很高兴,这是真的吗?”
然后应元白就见林满杏仰头,冷不丁地这么问他。
“……”应元白:“是挺高兴的哈哈。”
高兴得差点没当场下旨把他鲨了。
应元白尬笑了两声,他接着又看了眼另外两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最后,应元白的视线停留在卢嘉木的那张脸上,上面那道淡淡的巴掌印,让他有些咬牙切齿。
他眯了眯眼,开口问道:“我们仨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
“怎么样?满满,这个汤味道可以吗?”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采光极好的房间内,有袅袅的白雾从晶莹的汤面上飘出。
这是林满杏住院的第四天。好不容易提前离开会议,孟骞尧特地回去亲手做了一顿营养餐,匆忙打包好便赶到医院看她,可他刚一进病房。
“好喝。”
又一次喝完于斯佰用勺子盛到嘴边的汤,坐在床头的林满杏有些为难地蹙了下双眉,道:“但是乔斯佰,你能不能不要喂我了?我想要自己吃饭。”
“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斯佰已读乱回,那双已经很久没有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背上瘢痕如枯树般的手,握着瓷筷又自顾自地夹起一小块鱼肉,送到林满杏嘴边,说:“之前是我没有好好照顾服侍您,所以您才会生病,这是我的错。现在我只是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您不要对此有负担……来,张嘴。”
于是,又一次微笑着驳回林满杏的请求,于斯佰看着林满杏咀嚼吃下他亲手做的并喂给她的饭菜,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满足和欣慰。
好棒。
全都吃下去了。
他亲手做给满满的饭菜,她有在很努力地吃掉。
真的好棒。
眼神像是软体动物爬行过留下的黏腻液体一样,于斯佰缓缓地眨了下眼,又看向那些剩下的饭菜,甜蜜的滋味在心中逐渐荡漾。
甚至她还给他留了那么多……从前吃林满杏剩饭的权力,可是只属于于景焕,现在他竟然也能有这个荣幸。
真的好幸福。
于斯佰的眼神越发缠绵悱恻起来。哪怕这几天为了寸步不离地照顾林满杏,给她洗衣做饭、陪她散步放松,全部堆积到凌晨才处理的工作让他一天堪堪不过睡了三四个小时,可当他看见林满杏在他的照顾下身体逐渐好起来,他哪里还会感觉到什么疲惫,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么想着,于斯佰怀揣着满满的幸福和甜蜜,便准备拿起刚刚才被林满杏嘴唇碰过的勺子,将剩下的饭菜吃下。
可就在这时。
“真是谢谢于总了。”
手里头的瓷碗忽然被人夺走,于斯佰反应不及,再抬眸看去时,便见原本放在面前桌上的餐品和汤盅也被人连餐带桌端走了,只剩下了那张让他只觉丑陋的嘴脸。
强忍着在林满杏面前动怒,直接把那一盅热汤破在于斯佰脸上,让他也跟他一样毁容的冲动,孟骞尧背对着林满杏,朝于斯佰露出的笑容,一眼看去有些皮笑肉不笑。
“正想着晚餐该吃什么呢,没想到于总给满满带的饭刚好有剩。以前我跟满满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爱吃的东西都会留给我。这会儿既然满满已经吃完了,那剩下的就让我替她吃好了。”
孟骞尧咬字忽地变重:“反正这种事情,我也做了十几年了。”
“……”
于斯佰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炫耀的意思,他不语,只是保持沉默。略显狭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孟骞尧。
一种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两人就这么用眼神对峙着,像是无形之中,已然刀锋剑影般交锋了无数次。
直到。
“林满杏!我又来忏悔了,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东——诶我艹!”
应元白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炸起的,是一道清脆的狗叫声。
是应元白牵着狗,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看林满杏的动静。是让孟骞尧和于斯佰难得形成一致的吵闹和混乱。
这个插曲,也让两人的视线就此错开,仿佛无事发生,他们各自站在林满杏病床的两侧,看着她逗弄着应元白带过来的那只金毛犬,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
*
允许应元白他们几人这几天过来陪林满杏,是孟骞尧的想法。
哪怕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来看林满杏的贱货(男)中,没有一个不是对林满杏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权衡利弊之后,孟骞尧还是允许
了。
原因有很多,在林满杏面前维持他大度的形象是一个,拿他们当小丑让他逗林满杏高兴是一个,不想让于斯佰一直单独跟林满杏待在一块是一个。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想让那些人的存在,转移林满杏的注意力——对那个死人的注意力。
“哗”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孟骞尧清洗着碗筷,脑海中不自觉地就浮现起刚才林满杏和应元白聊天时无意说到的话。
“于景焕以前很凶,特别凶,还被哞哞给撞飞过。”
“于景焕之前就帮我玩过贪吃蛇,他玩得特别厉害,他还不会骂我。”
“于景焕不喜欢狗,我之前想养他不让,他说我已经有一条狗了。但是我明明就没有,我的小狗都在村子里。”
“……”
于景焕于景焕于景焕。
为什么于景焕都死了,满满还记着他!
“哗!”
水流被开到了最大,仿佛是在借此发泄着什么一样,男人的手掌猛地拍打在那还浮着泡沫的水池上,以至于面前的玻璃还有他的眼镜甚至是脸上都溅到了一片水花。
这几天孟骞尧不知道从林满杏的口中听过多少次这个名字,每一次听见,他都在心里又将于景焕千刀万剐一遍。
死了也不安分,他就该找人做法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从做法到下咒,恶毒的想法在心里过了一个又一个,镜子里男人的那张面孔也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直到他闭上眼睛,又用于景焕死亡的事实自我安慰了许久,孟骞尧这才勉强平复好心情。
没关系的,于景焕已经死了,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孟骞尧一边在心里这么反复强调着,一边准备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过敏药,定时服用。
没有人能把他和满满分开,满满只可能是他的,他早晚都会跟满满结——
突然,孟骞尧神色猛地一变。
等等,他的药?
他的药去哪了!
第127章 小村姑也能偷偷给亡夫哥过生日吗?“……
在沙发的缝隙当中,找到那片独立包装的药片的时候,孟骞尧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这是过敏药。
也是维持他现在这副相貌必不可少的东西。
因为这段时间,他脸上的疤痕,一直被硅胶假皮所覆盖,皮肤不透气,所以每次卸下之后,他左脸留疤的位置,都会因为过敏而格外红肿,甚至有一两次还会起小疹子,哪怕是用假人皮覆盖都遮挡不住。
后来让医生检查,每天按时吃特定的过敏药,情况就好了许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现在每天都会随身携带这个药。
重新将药收起来放在衣服的口袋里,孟骞尧用着隐晦的目光打量起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再三观察后,没有看见他们的目光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投来,他这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走出病房。
“咕咚”
拧开一瓶矿泉水,孟骞尧将那药片就着水吞下,这一刻,他心中的那块石头,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直到现在,孟骞尧都还记得,回华国没多久后,他第一次看见脸上起疹的时候,他有多么崩溃多么绝望多么想死。当时他就没忍住,狰狞地尖叫起来,像是个失心疯的精神病一样,将面前的镜子又砸了个粉碎。
他好不容易才变回之前那个样子,他好不容易才回到满满身边,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是那副丑样子?怎么可能!
目光重新落在面前那间病房,看见里面另外两个男人没有任何瑕疵疤痕的脸,孟骞尧就忍不住生出如沼泽般想要将人窒息的嫉妒。
他低下头,借着息屏的手机屏幕做镜子,像是个得到财富却还是患得患失的乞丐一样,他的手轻轻抚摸上自己那张看上去好像完美无瑕,但只有他清楚那下面藏着什么丑陋疤痕的脸,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的。
他的脸现在也很好看,他的脸满满现在也很喜欢,一切都跟之前没有区别。
——就算是假的那又怎么样,只要一直是假的,假的也能是真的。
手机屏幕上倒映着的男人,眼神越发疯狂魔怔,以至于那张看似温和隽雅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可他全然不知,此时,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却正用着轻飘飘的眼神,透过玻璃看向他。
像是想到什么,那人两眼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抹揣摩之意。半晌,他的嘴角缓缓勾起微妙的弧度。
*
林满杏总共住了五天的医院。
按理说只是急性肠胃炎,其实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但最后在薛理等人的要求下,医院前后又给林满杏做了好几次检查,给出了一份完整的检查报告和建议,其他人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当然,整整五天的时间,林满杏也不可能每天就对着医生和护士发呆。这几天来看林满杏的人很多,往往前脚才走一个,后脚就又来了一个。
只是每个人陪林满杏聊天散心之后,脸色都会有些奇怪。无一例外,他们都会提起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他们说到什么,林满杏总是会提到“于景焕”。
如果说一个人是巧合,那么四个、五个、六个……没有人能自欺欺人,很明显,林满杏的心理状态就是不对劲。尤其是随着于景焕生前的生日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情绪更不对劲了。
这也就使得,哪怕于斯佰和孟骞尧再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只能看着薛理把林满杏带走。
理由很简单,跟于斯佰回于家,林满杏会触景生情。而跟孟骞尧回家……得益于林满杏生病这几天薛理马不停蹄地使绊子,以及远在维伊黎的孟钊赫的更年期,孟骞尧这段时间忙得根本回不了家,甚至他现在连看林满杏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所以最后照顾林满杏的任务,就还是落在了薛理——家的保姆朱姨身上。
趁着休息的时间,薛理熟练地拿出手机,看起了朱淳美发送的,关于林满杏一整个上午的事情,以及她无意间拍到的,林满杏那言笑晏晏的模样。
而这个过程中,哪怕薛理再怎么安慰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起来。
为什么他没有这个机会照顾满满?
为什么满满现在都不会对他这样笑呢?
其实薛理原本想居家办公几天照顾林满杏的。可他想归他想,林满杏不想。她还没有原谅上次他打孟骞尧的事情,所以现在薛理还是只能跟之前那样,住在别处,以免回去碍林满杏的眼。
但这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于是,又是一个深夜,男人又一次像之前那样,在凌晨一点的时候回到家门口,在发消息给保姆朱姨让她开门之后,他脱下皮鞋,连衣服都没换,就鬼鬼祟祟地上楼,推开少女的卧室房门。
只见,温度适宜的房间,只有少女床头的那一小盏夜光灯微微亮着,照亮她那窝在被窝当中,被熏得暖烘烘、红扑扑的脸蛋。
她看上去是那么柔软,那么温馨,那么美好。以至于薛理觉得心都好像要融化了。
他径直朝着床头走去,像是之前的每一个晚上一样,男人被西装裤包裹着的双膝跪在了地上。绷紧的布料像是要掩盖不住那如蛰伏野兽般强硬的肌肉一样,分明的肌肉曲线一览无遗。
满满。
他的满满啊。
薛理伏在床头,只是光看着林满杏的睡颜,满足感就在心中无限膨胀起来。他又这么静静地看了林满杏好一会儿,终于,他没忍住低下头,还是在林满杏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可这一吻并不是结束。
却是下一个更加放肆的吻的开始。
夜晚唤醒了男人心里那头压抑着的野兽,欲念也在这一刻被放大,床头那盏灯光微弱得甚至有些可怜的小灯,照出的那两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最终还是重合在了一起。
直到两人的唇瓣重新分离,后知后觉的,薛理才忽然想起什么,默默地在心里补充解释着。
这也是晚安吻。
这也是。
——他没有伸舌头。
所以这也是晚安吻。
*
“晚安,林小姐。”
六月,草丛已经逐渐可以听见聒噪的蝉鸣声,但对于位于市中心高楼的平层里,却只剩下了几乎察觉不到的,控温系统操控下从出风口中呼出的风。
朱淳美一如既往给林满杏送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后,用着难掩慈爱的目光朝着林满杏说了一声晚安。
直到面前的房门重新关上,朱淳美这才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也先睡一觉,等到一点再起来给有家但不能当着林满杏面回的薛理开门。
只是朱淳美没有想到,她以为本该喝了牛奶,洗漱后上床睡觉的少女,却在她回房之后没多久换了衣服、又进了薛理的房间拿走了什么东西,最后她偷摸着下了楼,甚至……离开了这里。
“呜——”
跑车的引擎声冷不丁在身后响起,那让人血液涌动的声浪,却惊得林满杏下意识就缩了下身子。她忍不住就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重新看向面前那低调却难掩豪华的大门。在犹豫了几秒之后,林满杏走了进去。
昏暗迷离的灯光、舒缓慵懒的音乐、发出清脆碰撞声音的威士忌杯、带有木质香气的清冽酒香……这是林满杏第一次来酒吧,她看着面前这副场景时,像是第一次进城的小村姑,她的眼神都是清澈得笨笨的。
半晌,林满杏缓过神来。她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显然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在又想了一会儿后,她选择提着手里头的小蛋糕,朝着有服务生在的吧台走去。
十分钟后。
私密性极好、大得甚至有些空旷的包间里,看上去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女坐在纯黑的真皮沙发上。而她面前,服务生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瓶又一瓶酒。
很快,酒一一被摆放开来,又一一启开,装着玻璃冰球的恒温冰桶也被人放在一旁。在替林满杏倒了几杯酒之后,服务生微笑着走出包间,又带上房门,给林满杏留下了充足的个人空间。
而在他离开之后,林满杏从袋子里拿出蛋糕,放在桌子上。不过片刻,蛋糕上的蜡烛燃烧起了金黄色的火焰,林满杏对着面前的生日蛋糕,她微微低头,认真的神情看上去很是虔诚。
这是林满杏陪于景焕过的第四个生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在过去的三年里,在于景焕那个被当做应酬的,真正生日的前一天,他们都会买一个小蛋糕,一起躲在卧室里吹蜡烛。
而火焰被吹灭之后,往往伴随的是甜腻的奶油、抹花的脸、交换甜味的吻,以及逐渐升腾的温度、落地窗前贴着的双手、呼出的热气。
只是这一次,于景焕的生日,没有于景焕。
但是没关系,林满杏想。网上的人都说,喝了酒之后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虽然酒很难喝,但是如果是为了见于景焕,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景焕,祝你生日快乐。”
火光倒映在少女那张因为生物钟,已经有些困倦的面庞上,照得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都亮晶晶的。
也照得她眼角那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的泪花,也亮晶晶的。
*
走廊上,墙壁上是复古却又华丽的壁挂式吊灯,昏黄的灯光照得吊灯上的水晶都亮晶晶的。
而灯光下,深红花纹的地毯铺了一路,皮鞋和高跟鞋踩上去时,也只发出又轻又闷的模糊声音,营造出一种隐秘而又寂静的气氛。
只是,哪怕这地毯再怎么消音,也挡不住走廊尽头那几个服务生颇为开朗的讨论声音。
“我跟你说,那个V68包间的,特年轻那妹妹……”
又来了。
从走廊路过,柴寄风正准备离开这里,却不小心听到了几个服务生说什么悄悄话,他不由地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柴寄风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早在国外的时候,他就没少撞见有人嗑//药乱搞。回国后这种情况倒是好转了很多,毕竟国内治安好。
但他还是不免听见些不该听的东西。
就比如,上上次是偷听到这个包间的陈总竟然点了十个鸭子,陈总真是厉害一夜御十男。
再比如,上次是偷听到那个包间的李总竟然要给酒吧里的小帅赎身,小帅真是好福气。
然后这次呢?
这次又是听见——
“你别看着她穿着土不拉叽的,就手上戴了一破红珠子手串。你不知道,她老有钱了,一看就是人傻钱多的类型,诶,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不对。
柴寄风脚步一顿。
破……破红珠子手串?
第128章 小村姑也会给柴金凤手指吃吗?“这个……
晚上十一点,正是京市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街道上,灯火璀璨、车流交织,飘着白雾的香烟,踩在红毯上的高跟鞋,霓虹灯照射下晃眼的珠宝……到处都充斥着纸碎金迷的味道,叫人眼花缭乱、醉生梦死。
柴寄风在国外就没少来过这样的地方,可以说,国外远比国内还要更加混乱无序。d品、p/c、群p、y趴……有钱人追求刺激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只是他虽然喜欢追求刺激,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所以往往被朋友带到这种场合,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微笑着婉拒每一个尝试拿下他的人。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来这里喝酒,纯粹是因为烦。
“有关系,哥,有关系。”
“我喜欢林满杏,我喜欢她。”
“所以我不想你也喜欢她。”
“你能不能别喜欢林满杏?”
“我求你了……哥。”
“……”
那天晚上,罗光霁抓着他的手腕,用着他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的痛苦神情向他哀求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柴寄风每一次想起时,都有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最后能怎样呢?
罗光霁都那样说了,他都那么求他了,他还能怎么样?他最后除了跟他保证,他肯定不会喜欢林满杏,以后也不会再主动跟林满杏来往了,他还能怎么样?
他是他的亲弟弟,他唯一血脉相连的手足,他总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外人跟他自相残杀。所以除了答应罗光霁,他没有其他选择。
但哪怕柴寄风自己也再清楚不过这样就是最好的处理结果,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不平衡感。而这种不平衡感,最后变成了三个字久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凭什么?
凭什么?
酒精丝毫没有淡化烦恼的存在,反而越发让人烦躁不安。柴寄风最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于是他选择和朋友挥手示意,离开这里,出去吹吹冷风透个气,好吹醒自己这个充满躁意的大脑。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吹到风,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反倒先把这些天让他心乱如麻的人吹到他面前来了。
破红珠子手串。
几乎是听到这个词语的第一时间,柴寄风就被唤起了某段存在于黑暗之中的暧昧记忆,那细密的吻、那黏腻的水渍声,那瘦伶的手腕,还有那圆润的珠串……
是林满杏!
果然是林满杏,他就知道!
推门而入时,柴寄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摆满了各种各样洋酒瓶和玻璃杯的桌子上,立于中间的,淡黄色的杏子小蛋糕看上去小巧又可怜。而在这个提及就让人有情色遐想的酒吧包间中,那坐在沙发上,脸蛋红扑扑,手里还拿着杯堆满奶油的酒水的少女,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那不是林满杏,还能是谁?!
“林满杏?你怎么在这里!”
柴寄风震惊地看着她,一时间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酒把脑子给喝昏了。
前几天林满杏生病,罗光霁去医院看她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也正是为了让罗光霁放心,所以柴寄风就没有去医院看望。
可他哪里想得到,他会在这里遇见林满杏。
“啊……”
面前跟变法似的突然变出了个人,林满杏仰着头,眨也不眨地看着柴寄风许久。半晌,她终于想起什么来了,于是她用着有些黏糊的声音问他:
“啊,我好像认识你,你是柴寄风,是不是?”
哪怕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但林满杏还是很有礼貌地朝着面前的人打了声招呼:“你好,柴寄风。我是林满杏。”
柴寄风沉默片刻,才道:“……你好,林满杏。”
他想了一下,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知道你是林满杏。”
“好的。”
林满杏朝他露出一个酒鬼标准的,看上去有些傻气的笑容,她很是认真地说:“我也知道我是林满杏。”
柴寄风:“……”
这下也不需要再问什么了,柴寄风已经可以确定
林满杏已经醉得不能再醉了。他原本以为原来林满杏已经足够不聪明了,没想到还是他眼界窄了。
林满杏还可以更不聪明。
——虽然更不聪明的时候,她看上去……好像更让人心痒痒了。
只见,坐在沙发上的少女,还一无所知地朝着他傻乐着。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嘴角,她笑得干净又明媚。以至于柴寄风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郁气,都被她这一笑给笑没了。
“林满杏,你怎么还是穿这些衣服出门?”
深知这个时候问林满杏“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喝了多少酒?”“你在给谁过生日?”“薛理知不知道你在这里?”“你那个童养夫又知不知道你在这里?”诸如此类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林满杏来这种地方,所以林满杏一看就是背着薛理和孟骞尧偷偷出来。至于她喝多少酒?酒醉的人只会说自己喝了一点点。至于她又给谁过生日?那个蛋糕下面还写着于景焕生日快乐呢,他又不瞎。
于是,柴寄风只是转身将门重新关上,然后走到林满杏身旁坐下,用着无奈却又自带调情意味的口吻自说自话起来。
“你生日的时候,我不是送你了好几套衣服吗?林满杏,你那时候可是说,下次见面要穿给我看的。”
和之前一样,今天的林满杏也穿得土里土气的。红得不能再红的短款小花开衫,蓝得不能再蓝的百褶裙,再加上那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乱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对于每天穿得都像是要走红毯的柴寄风来说,这样的审美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土得奇怪的审美。却让他记得无比清楚,每一帧画面都那么鲜活地刻在脑海里。
于是,柴寄风情不自禁就伸出了手,如白玉般的指节,触碰上了少女那红色短衫上的一朵杏色小花。
“你是不是想要花?”
林满杏低下头,在柴寄风戳上她靠近锁骨处衣领上的一朵小花后,她又一次朝着他憨憨一笑,说:“我有很多花,我可以送你,但是你要有礼貌,你要跟我说谢谢。”
“……好啊。”
柴寄风先是一愣。但他看着她笑,他就也忍不住跟着笑,那双眼尾都被酒精熏染得有些红艳艳的狐狸眼中,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说道:“谢谢你,林满杏。”
他问:“那你要送我什么花呢?”
“可以吃的花。”
少女的声音刚在他耳旁落下,柴寄风又眨眼看去时,就瞧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小朵杏黄色的小花——是被林满杏用手指从蛋糕上抹走的一朵奶油小花,软趴趴的奶油小花。
柴寄风又是一怔。他原本还以为林满杏是不是要把她衣服扯下来一块给她,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花。
奶黄色的奶油点缀在那白里透红的指尖上,份量看上去又少得可怜,可却……莫名让人忍不住有了食欲。
可更让柴寄风有食欲的,是送给他这朵花的人。此时她正朝着他眨眼,手指往他嘴边又轻轻地戳了两下,用着懵懂又天真的语气,她毫不自知地问他:“这个花甜甜的,很好吃,所以你要吃吗?”
“……”
嘴唇被人戳了好几下传来蚂蚁爬过般的战栗和痒意,柴寄风下意识就握住那只作祟的手。他垂眸看向林满杏那指尖上的那一小坨快都化掉的奶油,只觉得嗓子的水分好像都在这一刻蒸发掉了,干涩得厉害。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紧紧地看着那一抹白——哪一抹白?柴寄风不确定,或许是奶油的白,但或许又是林满杏的白。
但到底是哪一抹白,那都不重要了。
因为当柴寄风缓过神来的时候,那一抹白已经被他吃掉。
一瞬间,全身的感官都好像集中在他的口腔中。
是甜的,是融化的。
是奶油。
是软的,是温热的。
是手指。
而也是这一瞬间。
“你敢你说你对林满杏没有一点喜欢吗?”
“如果没有,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尺码!那你怎么会记住她平常穿什么衣服!那你怎么会为她画设计图,给她那么用心地准备生日礼物!”
“你敢说你没有吗!柴寄风!”
罗光霁质问的声音,仿佛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回荡在柴寄风的耳中。
只是这一次——
有。
他承认。
他有。
柴寄风平静地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哪怕他的心跳并不平静,他额上跳动的青筋并不平静。
他有。
可那又怎么样?
喜欢并不能代表什么。他喜欢很多事情,他喜欢蹦极、喜欢跳伞、喜欢潜水……他喜欢一切能带给他刺激、带给他超脱生死之间般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存在的感觉。
林满杏也是这样。他喜欢她,可他对她喜欢的感觉很单薄。他甚至并不清楚,他是喜欢她这个人,还只是喜欢和她在一起……背着其他人暧昧的场景,是的,就是这种离谱的场景。他想,他其实只是喜欢和她偷偷暧昧时所带来的那种刺激感。
比如蜷缩在她身前的办公桌差点要被薛理发现的时候,比如躲在密室衣柜里差点要被罗光霁找到的时候,再比如……现在背着任何一个跟林满杏有关系喜欢林满杏的人,跟林满杏产生亲密行为的时候。
他只是喜欢这种刺激,仅此而已。
两瓣薄唇重新闭合,柴寄风拿起桌上的纸巾,在林满杏看得出神的目光中,他将那少女还沾着带着酒气的透明口津的手指,仔细地擦拭干净,动作认真而又轻柔。
但他不是罗光霁。他虽然喜欢这种刺激,他也可以驾驭这种刺激——他答应过罗光霁。他知道孰轻孰重,他不会出尔反尔。
于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柴寄风接着便掏出手机,准备给自称是林满杏监护人的某位男性打电话,让他把人接走。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表情一片波澜不惊,就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很清醒,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不等柴寄风在联系人中找到薛理这个名字,忽然——
“咔”
耳边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那是……
柴寄风转头看去,而当他看见林满杏手中正摆弄着一把纯黑手枪,眨眼间,那枪管就不经意间对准自己的胸口时,他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林满杏!”
柴寄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彻底碎裂。
第129章 小村姑也能让金凤带她去看海吗?“我……
“林满杏!”
意识到枪口对准他的时候,柴寄风的心跳都有一瞬间的骤停。危险的骤然降临,让他整个人都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剩下那双如狐狸般狡猾细长的眼眸中,瞳仁巨缩闪动。
心脏跳动的频率前所未有的快,生命被人捏在手掌之中、命悬一线的感觉,本应该让他感到害怕,可这一刻,柴寄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难以自持地战栗。
——刺激。
因为刺激。
因为这种给他成功到无
聊的人生增添麻烦和兴奋的刺激。
可柴寄风甚至还没有去仔细感受、去享受这刺激下的剧烈心跳时,下一刻,林满杏的举动却更让柴寄风感觉到震惊甚至是荒唐。
他看见她摆弄着那把枪,低着头,枪管摇摇晃晃着,便对准毫无枪管对准了她自己。然后——
仿佛主动献祭的羔羊一样,她闭上了眼,眉心颤动,胸脯起伏。
她压根就没想瞄准他,她刚才只不过是没拿稳!
她要瞄准的人,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柴寄风的身体骤然失温,好似哪里开了口子,上一秒还亢奋到了极点的心脏,现在却呼啦啦地往外漏着风。他所追求的刺激和兴奋转瞬变成了无尽的恐慌和害怕。
“林满杏,你疯了吗?”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一把夺走林满杏手里那把手枪,又将她整个人扑倒在沙发上时,柴寄风那张漂亮得让人难以挑剔的面庞,失态得近乎狼狈。
“你哪来的这种东西,你是在找死吗林满杏!”
恐惧和寒冷久久都还没有褪去,哪怕柴寄风再清楚不过,现在的林满杏根本没有反抗他,伤害自己的能力,可他还是又气又害怕,以至于心肺都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他控制着林满杏的双手,双眸紧紧地注视着身下的人,眼白上是逐渐加深的红血丝。
可和他那几乎目眦欲裂的神情截然相反,林满杏那张被酒精熏染得,红得熟透的了蛇果般的脸盘子上,水波潋滟的杏眼中却是一片懵懂和天真。
“嗯。”
林满杏朝着柴寄风点了点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有问题,在男人震惊到了极点的目光中,她甚至还朝着他傻笑:“我还没试过,所以我想试一下。”
“……”
她的不以为然乃至于理所当然,更加令柴寄风觉得荒唐。柴寄风惊愕地看着她,这一刻,他有种错觉,那就是他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林满杏。
不然他怎么会听见她说:
“我想试一下,于景焕那时候是什么感觉。薛理说他被枪打中了,但是我没有被枪打中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试一下。”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这里,一种巨大的荒谬包裹着柴寄风。他再也维持不了一点冷静,朝着林满杏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就因为想知道于景焕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所以你就要去死吗!”
“林满杏,你真是疯了,你为了个于景焕你做到这种地步?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我、我只是想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男人突然变得这么激动这么凶,哪怕林满杏已经有些醉了酒,脑袋又迟钝又不清醒,但她这会儿也知道缩了下脖子,委屈巴巴地替自己辩解:
“为什么你要骂我?我刚刚还送你花了,但是你现在还骂我……你把花还给我,我反悔了,我不要给你了。”
“……哈?”
柴寄风直接就被她这些话给气笑了,血压都蹭蹭地往上飙。还为什么要骂她?这种话她都问得出口?他不骂她他难道还要夸她,夸她去死死得好吗?
越想越气,越想越火大,柴寄风嘴巴一张,就准备劈头盖脸地好好骂林满杏一通。可当他又看见林满杏那一副委屈可怜又失落的样子,那一肚子的火,到底还是被当头泼了盆水,最后就剩下了那么点黑烟飘了出来。
对此,柴寄风头疼极了,“林满杏,我还没骂你,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林满杏不说话,她还是那么看着柴寄风,甚至还有心情抠起了柴寄风那不是很守男德的,晃荡的衣领,显然是不想跟他讲话。
这也就让柴寄风更加焦头烂额,他又平复了几下呼吸,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林满杏本来就是个傻的,喝醉了酒肯定就更傻,他不能跟她计较。最后,他终于自暴自弃地扯下了林满杏那只作乱的手,绝望地瞪了她一眼。
“林满杏,我真是服了你了。”
说完,柴寄风起身。他先是捡起地上那把手枪,当着林满杏的面将手枪退膛后又拆卸下所有子弹后,他将把手枪往桌上一放,指着它问林满杏:“你从薛理那里偷来的?”
“不是偷。”
林满杏摇了摇头,在柴寄风狂跳的眼皮下,她纠正道:“是借。我用完了要还给他的。”
柴寄风:“……”
怎么还?让薛理过来收尸的时候还吗?
想到这里,柴寄风不禁冷笑了一声。
薛理他不是很喜欢给林满杏当大爹呢?他就是这么当的?这么危险的东西被林满杏拿了都不知道。要不是他今天刚好在这里,林满杏现在还剩几口气都不知道。
……他看他就喜欢在床上给林满杏当大爹吧?
“哦,是借啊。”
柴寄风已经被林满杏气出了水平,以至于他现在都能做到一边在心里骂人,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夸奖”着她,“借得很好,林满杏,下次别借了。”
说罢,柴寄风就又一次准备拿起手机。他不过短暂犹豫了那么几秒,接着就又准备联系薛理。
——就算是薛理当不好这个爹,他今天也必须得让薛理把人带走。
总而言之,他绝对不能再跟林满杏待下去了,不然他迟早要被她给整疯。
“你是在打电话吗?”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林满杏的声音。胸前忽然探出了一个好奇的毛茸茸脑袋,柴寄风的手指先是一顿。
“嗯,我打电话给薛理,让他把你接回去。”柴寄风言简意赅地回应道,接着便点进了联系人列表。
“可是我不想回去。”接收到“回去”两个字,林满杏有些闷闷不乐:“我想去看海,我想捡贝壳,我想堆傻子城堡。”
“……是沙子城堡。”
柴寄风一边往下划拉通讯录,一边眼皮抽抽着,纠正林满杏的发音,他又驳回道:“不可以,你哪里都不能去,你就在这里等着薛理带你走。”
“真的不可以吗?”林满杏问。
“不可以。”柴寄风驳回。
“一点都不可以吗?”林满杏又问。
“一点都不可以。”柴寄风又驳回。
“喔……”
一连几次被打回,虽然不高兴,但林满杏最后还是乖乖地应了。而听到她这一声应,柴寄风眼睫颤了颤。
他没有说话,继续漫不经心地往下划着,可就在他刚找到薛理这个名字时,他突然听见林满杏又说:“那你给沙子城堡打电话之前,你可以先帮我给于景焕打电话吗?”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说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林满杏仰面看向柴寄风,那双圆溜溜的、在灯光下仿佛是琉璃珠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他,看着柴寄风的心脏都跟着一颤。
她说:“我给于景焕打电话,他一直都不接,他可能是生我的气了。小花,你可以帮我打电话给他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难为人,林满杏抿了抿唇,又小声地请
求道:“不会让你说很多话的。我就是想让你告诉他。我有在想他,我没有忘记他,我给他过生日了。”
林满杏真诚地看着柴寄风,又真诚地问柴寄风:“可以吗?小花。可以的话,谢谢你。我下次送你好多柴寄风。”
“……”
柴寄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只知道,当他对上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他没由来的有些难受,有些不舒服。
心脏也跟着酸酸的,胀胀的。
林满杏她醉了,她大概率还醉得很厉害。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她连他、连薛理都认不出来了。可即便这样,她都还记得于景焕……那他要怎么告诉她?告诉她于景焕早就死了吗?
“估计是他睡着了,所以没接你电话。”
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薛理”这个联系人,柴寄风垂眸看了一眼,那一刹那,他思绪百转千回。直到思绪停止之时,他也只是眸光颤动,握着手机的手掌心,也跟着紧了紧。
最后,又一个呼吸落下之后,柴寄风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他将手机锁了屏。
“我打估计他也不接。算了,我们就不管他了。明天再说。”柴寄风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所谓地说道。
手机被放在了口袋里,可有什么东西却好像被放了出来。柴寄风看着面前林满杏那难掩失落的模样,他只是犹豫了几秒,很快,他唇角一勾,不带任何狎昵意味,他搂着林满杏的肩膀,笑着对林满杏说道:
“别不开心了林满杏,你不是想堆沙子城堡吗?”
“我带你去、嗯,我带你去看海,怎么样?”
*
第一,他不叫小花。
第二,柴寄风是人,不能送。
至于第三……
第三,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会突然脑子一个抽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带着林满杏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跟恐怖片里面抛尸现场一样的地方。
柔软而又有些凹凸不平的沙滩上,柴寄风低头看了眼自己那已经粘了两裤子沙子的裤脚,又动了动皮鞋里头被沙子膈得有些疼的脚趾,昏暗之中,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还有些绝望。
“哗啦”
但不等他再多想什么,清爽的海浪声便在他耳边响起,裹挟着一阵凉爽而又潮湿的海风吹向他。
柴寄风看了眼面前那片在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又看了眼那朝着大海跑去的少女的费用,最后他眉头舒展开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后,他选择暂时抛掉内裤会湿掉的问题,坐在了还有些湿的沙滩上。
算了,算啦。
就当是他看她可怜,陪她出来看海好了。
“林满杏,别跑太远了,知道没有啊?”
“就半小时啊,就让你玩半小时,半小时后我就让代驾送你回去。”
柴寄风没什么姿态地坐下来,同时又朝着不远处弯腰捡垃圾的林满杏喊了两声。虽然声音很快就又被那扑来的海浪声盖了过去。
而喊完之后,柴寄风便也自顾自地吹起了海风,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
宁静的夜晚,月光透过酒店的落地窗,照在了男人那张精致的面庞上。
这是于满成功偷/渡到华国的第三天。
从华国海边的某个小港口下船之后,在钱的驱使下,一切事情都推进得很顺利。而在今天,他更是成功得到了一张身份证,在上面留下了于满这个名字。
至于他的出生年月——
他测了骨龄,知道自己的年龄,而生日……于满没有太在乎,所以他直接就选择了今天作为他的生日。
但或许是仪式感作祟,所以他给自己订了个蛋糕。于满原本无所谓什么口味,但是在看见限定黄杏季节的蛋糕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下了单。
将蜡烛插在蛋糕上,于满拨正奶油上面点缀的黄杏子,接着它拿出了那张残缺的身份证,将它放在面前,他轻声道:
“祝我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愿望是——
快点找到你。
“呼”
于满吹灭蜡烛。
“呼”
风声在耳边吹过,海浪又轻轻地荡漾着,先前才压下去的酒意,不过片刻就又冒了上来,柴寄风不知不觉中就被这酒意蒸得来了些许困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睛。
直到又一声巨大的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响起,柴寄风这才迷迷糊糊地被吵醒,那双没完全睁开的眼睛,还带着倦怠的困意。
但很快,柴寄风困意全无,整个人清醒得甚至发冷。
——林满杏不见了,海滩上空无一人。
第130章 小村姑也能把舅舅认成外甥吗?【8k营养液……
“林满杏,林满杏!”
“林满杏,你在哪里!你说句话林满杏!”
朝着海水更深处寻找,却还是没有看见半点人影,柴寄风心头那股恐慌感越发地强烈起来。
冰凉的海水越升越高,升到他的胯骨、腰腹乃至于胸口……柴寄风每再往前走一步,身体都越冰冷一分,心也越冰冷一分。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怎么哪里都没有!林满杏她到底在哪里!
男人那头乌黑亮丽的鸦发被水打湿,湿发下,那张在黑夜中漂亮得像是妖精似的面庞,此刻却只剩下了慌张和恐惧。
前所未有的害怕笼罩包裹着他,柴寄风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从来没有。跳伞的时候发现降落伞好像打不开了的时候没有,潜水的时候发现氧气瓶快用完了的时候也没有。
可是现在,他却害怕得控制不住地发抖,以至于他连走路都走不稳,又一次踩下去时,整个人都狼狈地扑进了水中,被水呛得嗓子直咳嗽。
“咳、咳咳——”
嗓子是火辣辣的疼,柴寄风被刺激得眼角都忍不住憋出了泪花,什么都看不清。但也是这时候,模糊的视线中,忽然,某些片段一闪而过。
“我还没试过,所以我想试一下。”
“我想试一下,于景焕那时候是什么感觉。薛理说他被枪打中了,但是我没有被枪打中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想试一下。”
想到这里,柴寄风一瞬间如坠冰窟。
于景焕被枪打中后,他就是掉进了……海里。
一个让他心如死灰的可能就此产生。这一刻,柴寄风再也冷静不下来。只是想到或许自己就是那个亲手促就林满杏死亡的人,他就像是疯了一样,疯狂地拍打着面前的海面,声嘶力竭地喊着林满杏的名字。
“林满杏!”
“林满杏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
“林满杏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你快点出来!”
“……”
一声又一声,男人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都几近呕哑嘲哳,如同破烂掉的铜锣。可哪怕他喊得再怎么歇斯底里,他却依旧没有看见那道人影出现。
时间的流逝如同刀绞,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他的皮肉。最后,柴寄风彻底崩溃,他几乎是不抱希望满是绝望地喊着,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
“林满杏——!”
声音碎裂,他的喉咙几乎要泣出血。
但就在这时。
柴寄风听到一声仿佛敲打在他的头颅、他的心脏的声音。
“小花,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那是林满杏的声音。
一瞬间,柴寄风猛地转过头去。
银白的月光落在林满杏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全身湿透的少女,像是刚刚才从大海深处游上岸的人鱼般,有着一头湿漉漉的像是海藻般的乌黑卷发,和一双干净纯洁得如同黑珍珠似的眼眸。
她就站在那里,用着如孩童般疑惑纯真的目光注视着他。像是想要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拿给他看,她的双手合拢,还盛着海水的手心上,是一个哪怕在夜色中,都能看出梦幻绚烂的粉红色贝壳。
她朝着他粲然一笑,弯起的眼眸比海面上的月亮还要皎洁几分。她向他炫耀着:
“小花,你看,这是我刚才游到海里捡的贝壳,好看吗?送给你好不好?”
“……”
这一刻,看着林满杏朝着他笑的这一刻,柴寄风几乎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活着,林满杏还活着。
她没有死。
“不好。”
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激动让柴寄风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他的声音在颤抖,他朝着林满杏踉跄狼狈地跑过去时的肢体更是在颤抖。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最后一个“不好”出口的那一瞬间,柴寄风猛地扑了上去,将林满杏一把抱在怀里,手臂用力到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在他的骨血当中。
“不好,林满杏这一点都不好!”
在林满杏看不见的地方,柴寄风他朝着她崩溃地喊着,每一声都撕扯着男人的喉管,暴涨着他手背上跳动的亲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我他爹的差点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去给于景焕殉情了!”
“我以为,我以为……”
那比海风还要轻的声音被吹散。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柴寄风死死地搂着林满杏,少女瘦弱的脊背被他勒得越来越紧的手臂和压得越来越用力的掌心牢牢地扣在他的怀里,近到他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相贴,近到他甚至都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一下比一下有力,一下比一下快速。
柴寄风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原来,那不是林满杏的心跳声。
那是他的。
“对不起,小花。”
被人抱得死紧,林满杏感觉呼吸都有点呼吸不上来了。可她只是轻轻地动了一小下,表现出想要将面前的人推开的意思,对方就更加过分地抱紧她。
最后,她只能有些手足无措地和柴寄风道歉,很苍白笨拙地道歉:“小花,你不要生气,我没有死。我就是去捡贝壳了。”
一边和
柴寄风这么说着,林满杏一边又举起了自己手里头那枚漂亮的贝壳欣赏着,被酒精蒸得糊里糊涂的脑子,让她甚至很不合时宜地就又说:
“哇,小花,你看,好漂亮的贝壳,我们可以把它卖掉。卖掉我们就有钱把这里买下来,天天过来玩了。”
“林满杏!”
而林满杏这不合时宜的发言,也让柴寄风更气更急。心脏也为此咚咚咚地跳得更厉害了——和因为之前那激动的、紧张的情绪完全不一样,这次完全是被气出来的。
他将怀里的人放开。而在看见面前这人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可脸上却还是毫无悔过之意,压根没有认真听他的话,甚至还看着手里头的劳什子破烂贝壳,亮晶晶的眼睛发起了呆,被海水弄得湿漉漉的嘴唇也微微张起。
这一刻,柴寄风终于压抑不下去了。
虚惊一场的后怕、失而复得的惊喜、不以为然的气愤……混乱如麻的情绪将他的理智彻底绞了个粉碎。柴寄风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要——
拥有她。
这样他才知道她还活着。
感受她。
这样他才能确定她就在他的身边,哪里也没有去。
惩罚她。
这样他才教会她,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才不会做出为了个死人殉情的蠢事。
反正他已经一错再错了。
反正他已经出尔反尔了。
早在他因为心软带她来到这里,甚至早在他听见那几个服务生无意间说了句“破红珠子手串”就着急忙慌地去找她,他就应该意识到——
他早晚会因为她,和罗光霁反目成仇。
他早晚……会爱上她。
于是,在翻滚的海浪声中,在冰凉的海水声中。
“林满杏,我讨厌你。”
他一只手拢住林满杏的脖颈,如同野兽般,柴寄风失控地撕咬上林满杏的嘴唇,凶狠到像是要将她吞骨入腹。
*
潮水褪去又卷着浪花重新拍打上岸。
在漆黑一片的海水当中,两道如同并蒂莲般的人影,影影绰绰。
几乎淹至下巴的海水,淹没了赖以呼吸的脖颈处,凉得让柴寄风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可他此时此刻感受到的,却不止是凉意。
还有被撕扯着的头皮和仰到发酸的脖颈。
“哗——”
又一声海浪潮鸣,像是抱着要带着她一起坠入海底的冲动,柴寄风双膝重新曲直,他将林满杏猛地扑倒在她身后那滚动的潮水当中。
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带着窒息感将他们两个包裹在一起,在无人知晓的海底中,才刚刚被过多的水浸到快要不能呼吸的柴寄风,又一次捧起了林满杏的面庞,吻上了她的唇。
“咚”
“咚”
“咚”
缺氧而导致的濒临死亡之感,让心跳越来越快。在肺部彻底炸裂的前一刻,柴寄风抱住林满杏的腰,带着她破水而出。
他贴着她的唇,凌乱狼狈地喘息着。他又一次说:
“林满杏,我讨厌你。”
*
“哗啦”
海水冲上岸,又将沙滩上的细沙带走。
平缓的海滩边,柴寄风感受着手臂上枕着的重量,有些郁闷。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才做完那么亲密的事情,现在林满杏却还有心思问那些毫无营养的问题。
难不成是他刚才做得不够——
怎么可能!
撇掉那个毫无依据的可能,最后柴寄风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该死的酒精。
以及林满杏那不聪明的脑子。
“小花,你说,于景焕是不是在天上?”
“不是,在海里。”
“小花,那你说,我把贝壳丢在海里,他会不会收到?”
“不会,因为我会抢走。”
“小花,那你说,我给于景焕唱生日歌,他能听到吗?”
“不能,他掉得太下面,传不过去。”
“小花……唔、”
在林满杏又一次喊出这个名字时,柴寄风转过身,堵住了她那张又要有乱七八糟的问题呼之欲出的嘴。
“不是小花,是小风。”
柴寄风不满地用牙齿研磨起林满杏的唇肉。
小花。
这个名字真的难听死了。
他才不叫小花,他叫小风。
而且……
为什么要提于景焕?
为什么要提别人?
这么想着,柴寄风探入她口腔中的舌,就又忍不住泄愤地戳弄着,直到有兜不住的口涎顺着他掌住林满杏一侧下颌的手滑落下去,柴寄风这才停止了这一次的索吻。
那已经被情欲染得喑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低低地响起,他冷不丁地说道:
“林满杏,我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不止是挺好。
是很好。
很宁静、很祥和、很幸福、也很……
满足。
满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明明他的家庭已经很幸福富足了,可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满足。
是远比他通过所谓的极限运动,追求的那一刻极度的刺激,还要来得让他满足。
这么想着,柴寄风就又忍不住俯下身。他低下头,与此同时,他握住林满杏那只还戴着红珊瑚手串的手,细长的手指就要从手串中探入去触碰她的掌心……
可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咬住林满杏柔软的唇瓣,就有人猛地将他扯开,对着他的脸就给了他一拳。
“嘭!”
“柴寄风!你找死!”
*
“咕噜咕噜咕噜”
气泡从鼻腔中一个又一个溢出,被人扯着头发压着脑袋浸在水里头的男人,在疯狂地挣扎了好几下后,终于挣脱了另一个人的控制,猛地将对方往旁边一撞。
但哪怕重新接触到空气,柴寄风也连大口呼吸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眼见着发了癫的薛理就又要冲上来,他同样像是头暴走的野兽,举起拳头朝着薛理砸过去。
于是,拳头和拳头相撞的沉闷声响一次又一次地响起,海浪声也随着两人的厮打汹涌起来,在漆黑的夜空下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
而在混乱的打斗前,先前还被人压在沙滩上吻着的少女,正一脸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几乎看入了迷,还忍不住感慨起来。
“哇,有人在打架……好厉害。”
只是感慨着感慨着,林满杏看着他们,带着未褪去的醉意和情欲的眼神有些疑惑。她很努力地辨认。
这个是小花,这个是小风,这个是柴寄风,那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是谁呢?
“柴寄风,你下贱!你早就对满满图谋不轨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另一边,薛理对着柴寄风的腹部就又是一拳。
“我下贱?!那你又好到哪里去!薛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柴寄风一脚踹上薛理的膝盖,“说自己是林满杏的长辈,有哪个长辈跟你一样不要脸,每天都惦记着自己的小辈!想要把人拐上床!”
“你胡说!我没有!”
薛理重新站直,猛地又朝着柴寄风撞过去,”
我在保护她,我在照顾她!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做这些事情,没有人!”
“放你大爷的狗屁!”
柴寄风手肘用力锤向薛理的背部,在他被他锤得闷哼一声不得不松开他后,他又是一脚踹过去,他吼道:
“碰她的胸,摸她的膝盖,还在她身上做了定位。你就是这么做长辈的?薛理,你存的什么变态心思,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你在办公室里对林满杏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都知道!”
柴寄风这几句下来,直接给薛理打了个措手不及。薛理心下一慌,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我没有!我是在照顾满满、我是在照顾她!如果不这样我怎么——等等,你怎么知道!”
只是,反驳的话说到一半,薛理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又是一变,他双手扯起柴寄风那还没吹干的衣领,质问柴寄风的神情狰狞极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全都知道,柴寄风你给我说清楚!”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手钏上的定位他可能会猜到。可是那天的意外,是在家里发生的,柴寄风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是吧?”
领口被人扯着,面前就是薛理那张狰狞的面庞,柴寄风一字一句地对着他说道:
“之前有一次你开会的时候,我就跟林满杏在一块,那一次她就不小心亲到我了。后来你回来了,我就躲在你办公桌下面。”
“我听得一清二楚,薛理,你都把你的手伸到林满杏衣服里面去了,你对她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还在她身上放了定位是不是?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我们?定位在哪里,是手机?还是衣服鞋子,又或者是首饰?”
“薛理,你恶不恶心?你这么做跟监视林满杏有什么区别?她是个人,不是你的禁/luan!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她!”
“闭嘴,你给我闭嘴!”
羞耻布被人全部扯了下来,那些藏在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肮脏心思也都显露出来,这一刻,薛理彻底恼羞成怒,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就朝着柴寄风吼道:
“我就是有资格,我就是有!”
红血丝在男人的眼球蔓延开来,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庞,此刻却阴暗疯狂得像是索命的恶鬼。
“满满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这么做。”
“孟骞尧没有,于景焕没有,你更没有,你们都没有,没有!”
薛理死死地盯着柴寄风,阴狠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变成毒针将面前的人扎个千疮万孔。
“薛理,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他的丑陋姿态让柴寄风不禁冷笑了一声,他继续讽刺道:“你现在就跟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恶心。”
只是这一次,薛理没有再说话,他转身就朝着林满杏的方向跑去。不过几秒的时间,先前还像失心疯似的打架的男人,这时候却是一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可怜模样。
“满满,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握着林满杏的肩膀,薛理又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外伤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林满杏身上后。
他甚至都没能注意到,黑暗之中林满杏那疑惑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薛理直接就将人横抱起来。
“回家,满满,我们回家。”
“我们不要在这里待着了,我们回家睡觉。”
没有人知道,在他回到家后发现林满杏不在卧室里,打开监控定位后却发现林满杏先后去了京市最有名的酒吧,又去了相隔几十公里的海岸后,他有多么崩溃多么绝望多么害怕。
他知道明天是于景焕的生日,这段时间以来林满杏也一直想着于景焕念着于景焕。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哪怕会惹她嫌,明天一整天也要待在家里,陪着她的准备。
可他没有想到,林满杏竟然会在今天晚上就偷偷溜出了门——开车来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为什么他在看那些该死的报表的时候,没有一次停下来看一眼林满杏当时的定位。
但凡他早点发现他的满满不在家,柴寄风那个贱人又怎么会把她拐到这里,对她做出这种事情!
恨不得将柴寄风千刀万剐,薛理强忍着心头的恨意,抱着林满杏就准备带她上车,可就在这时候——
下巴忽然被少女的指尖轻轻一碰,薛理下颌都跟着一紧。他垂眼看去,张口便又要跟林满杏说什么,可没成想,林满杏的手却在这时候,又点上了他的唇瓣。
是他,就是他。
真的是他。
黑夜之中,少女的那双眼眸闪过一抹惊喜。本就没有多么灵光的大脑,在大量的酒精的蒙蔽,和先前几次的旖旎之事刺激下,更是糊成了一团浆糊。
林满杏看着这张因为太暗而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很熟悉的面庞,她双手一把就环住薛理的脖子,像小鸟似的啄了下男人的嘴角后,在男人僵硬的姿态中,她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于景焕,我就知道,你没有生我的气。”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生日快乐,于景焕。”
这一刻,寒意冷彻薛理的骨髓。
*
“先生,小姐,你们回来了。”
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声,朱淳美连忙就起身就开门。在看见薛理抱着林满杏走进来时,她又连声问好,姿态看上去很是谨慎小心。
毕竟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一定程度上确实就是她的失职。如果她早点发现或者是阻拦林满杏出门,薛理也不会凌晨一点出去找人。
只是很显然,这时候薛理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和她计较。说得更准确一些,薛理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留下了两句话后,便抱着怀中的人上了楼。
“朱姨,给满满煮碗醒酒汤,然后你就去睡吧。不用送上来,我等会儿下去拿。”
“嘭”
房门被关上,没有开灯,只是凭借着对林满杏房间的熟悉程度,薛理就可以绕过每一个障碍,从房间的小客厅一路走到卧室,最后将林满杏放在了床铺前面的小沙发上。
而几乎是他这么刚放下来,在车上就一直熟睡到现在的林满杏,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了。
“于景焕,我们是到家了吗?”
面前是一片漆黑,林满杏只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好像看到了于景焕接她回去。她困顿地又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抱着面前人的胳膊,下意识就亲昵地蹭了蹭,她哼哼唧唧地说道:
“我好像还没有跟小花说拜拜,于景焕,这样会不会不礼貌?”
“……”
薛理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出声纠正林满杏的称呼。口腔里是一片苦涩,他还是道:“不会。”
而这么回应完之后,薛理又俯下身,像是想要做什么来逃避似的,他脱下了林满杏脚上那双还沾着泥沙的小皮鞋和白袜,同时他又道:
“好了满满,已经很晚了,睡——”
话没能来得及说完,薛理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又一次被林满杏的胳膊搂住,紧接着,少女那湿热的气息,便拍打在他的锁骨上,引起一片细细麻麻的战栗。
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小兽,林满杏搂着他,依偎在他的怀中。那头还没完全干透的乌发,发丝一缕一缕地往他的领口里钻。她很是亲昵地就撒起了娇:
“于景焕,我身上黏黏的,好多沙子。可是我好困,我头也好晕,我不想动。”
“于景焕,你帮我洗澡,像之前那样,好不好?”
“……”
林满杏最后的那句话,直接就把薛理的头脑砸成一片空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直接告诉林满杏,他不是于景焕,他是薛理,他是她的长辈,他怎么可以替她洗澡?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错再错!
那些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薛理选择闭上眼,压下心头那些横冲直撞的欲
念,给林满杏一个安静的晚上。于是,他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艰难地说道:
“满满,我去叫朱姨过来,我去让朱姨帮你洗澡。”
可薛理没有想到。
只是下一刻,只是下一刻。
林满杏的话就将他那么点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碾碎。
“不要,你不要走,于景焕你不要走。”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于景焕,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你亲亲我……”
“你亲亲我。”
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舔上他的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