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小村姑也能让亡夫哥问出话吗?“阿尧……

    已经快要下午一点。

    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空气都好像被烤得变形了似的,扭曲波动着。

    老旧破败的平房前,于满站在树荫下。那张回到华国后,没有再怎么风吹日晒的面庞,在被树叶间抖落的光影间,显得越发精致俊美。

    刚才他遇到的,那个疯掉的老人的话,已经让于满完全可以确定,他曾经肯定在这个穷酸地方待过——并且应该就是那时候,他遇到了林满杏。

    事情已经逐渐在脑海中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他想,很大概率他是因为某种原因机缘巧合到那个村庄,可能是追杀?就像是他当时醒来在维伊黎那时候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他不知道的原因。而到了那里之后,他爱上了林满杏。

    是爱,他确定,只可能是爱,否则他不会随身携带她的身份证,不会为了她做结扎手术,更不会明明失去了记忆,还有这么深的要找到她的执念。

    他想,在他失忆之前,他们一定过得很幸福,非常幸福。他们、他们说不定已经结婚了——甚至他们还有了孩子?所以他才会去做结扎手术——不,不可能有孩子。她还那么小,他怎么可能那么禽兽,让她生孩子?更何况他讨厌孩子,他不会允许有生命寄生在她的肚子里,和他抢夺她的爱,他绝不……

    等等,他在想什么!

    思绪越想越偏,于满气得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疯了,他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找到她,而不是在想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真是、他真是疯了!

    又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于满强迫着自己回过神来,重新试着回想,试着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林满杏……

    可是,越是努力地想要记起来什么,头却越发胀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似的。那些零碎的、混乱的、模糊到辨认都辨认不出来的画面不过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还没能清晰起来,他的头就痛到好像要炸裂一样。

    不,不行,想不出来。

    到最后,头疼到脸上都是冷汗,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滴,脑海中都还是一片空白。于满只得放弃,重新思考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

    为什么两三年前,这个村庄里的人都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差不多三年前搬过来的,当时这个村庄里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就剩下村头那老太太了。”

    “当时我们还以为这村子咋了,结果发现这边房子都好好的,就是东西都被搬空了。”

    “那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她一直都在这里,平常看着人也挺正常的啊,没病

    没疯啊?”

    “叫什么?林翠芹,应该是这个名?我记得不清楚,估计就是这个名字。”

    “诶,这你问对人了,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她本来可以走的,但是她就想留下来赎罪。”

    “不过赎罪赎罪,她也不记得赎什么罪,唉,这老太太估计年纪大了,傻了。”

    “于满?没听过,姓于的?也听说过,要不你换个人问问,我赶着上田里去。”

    “……”

    在今天之前,于满从来没想过自己一天会说那么多话,问那么多遍重复的问题。

    ——甚至最后他还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个好像认识他的林翠芹,在面对其他人或者自己独处的时候都很正常,还能有说有笑地唠嗑。唯独一看见他,一看见他,她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开始鬼叫,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癫狂,他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不是没有尝试让其他人拿着林满杏的照片去问她,可结果也是这样,上一秒还正常的老人,下一秒就又鬼叫起来。最后他只能尝试从其他人那里获取更多消息。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竟然都是这两三年搬过来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认识林满杏。就好像……真正认识林满杏的人,都离开了这里。

    只有林翠芹因为某种原因,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现在可能知道他是谁、知道林满杏在哪里的人,只有林翠芹。

    想到这里,于满不由地皱起眉头。他看向不远处那个平房,最后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进去。

    “啪”

    果不其然,身后又一次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尖叫声,于满强忍着额头狂跳的青筋,走出这个他今天再也不想踏入一步的鬼地方。

    又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对方看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除了喊“救命”和“滚开”,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

    到最后,于满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越发狂躁暴乱,好像有什么一直被他控制积压的情绪要像野兽出笼一般冲出来一样,他暴躁得恨不得将看到的东西全都摔了。

    于是,他站在门口,又深呼吸了好几下,将心头那些横冲直撞的暴虐感平复下来,他反复告诉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要他找到两年前从这个村庄离开的人,他很快就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虽然这个地方鸟不拉屎、虽然这里方圆几里都没几个人、虽然……

    但是没关系,他总会找到她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终于,冷静得差不多了,于满不准备再在里面那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他抬脚就要往前走,但就在这时——

    “阿、阿尧仔,”

    “别,别去,别去。”

    老人嘶哑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于满脚步猛地一顿,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想要回去问个清楚。

    但很快,于满又想到什么,脚步立刻调转了个方向。他身体一侧,便躲在了墙壁后,顾不上那砖头堆砌起来的房子墙面有多么脏,他紧紧贴着,想要听清里面的声音。

    ——终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别去找他、”

    “阿尧仔,别去找他……别去……”

    “别去京市。”

    *

    “轰隆——”

    飞机落地,窗外的景色从漆黑中亮着无数光点的夜幕,变成机场周围空旷而又稀疏的低矮建筑物。

    按理说,孟骞尧和柴寄风起码还要在医院休息观察一段时间再回去的,但谁让林满杏忽然说,Money明天要去参加宠物比赛,她想要回去——柴寄风都懒得吐槽,他还以为什么国际赛事,就一爱宠商场里搞的比赛,参加的金毛数量就没超过两只手,有什么好参加的?应元白他想找借口见林满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哪怕这种借口再怎么笨拙,林满杏还是迫不及待地就让于斯佰给她订票回去。搞得柴寄风都想着干脆也养只狐狸算了,有事没事就可以拿它当幌子骗林满杏找他。

    而最后事情也显而易见了,林满杏一说要回去,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回去。

    “满满,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走在通往出口的VIP通道上,孟骞尧不死心地继续问林满杏。

    可能是因为伤还没好就刚出医院,这会儿男人的脸色也更苍白了些。他不止是头上包裹着绷带,左脸也已经贴上了纱布,垂眸看着身旁的少女时,蝶翼般的眼睫都在轻颤,一眼看去甚至还给人几分弱柳扶风的感觉。

    更别说,他的语气也卑微讨好极了。

    “满满,你不是很喜欢我给你布置的那个房间吗?你真的不过来跟我一起住吗?而且我们的新家离你的猫咖也很近,你要上班也很方便的。”

    只是越说到后面,男人的语调却明显有些急促了。

    哪怕早上林满杏才对他说过那些话,才吻过他脸上的伤疤,可孟骞尧还是控制不住地患得患失。

    万一呢?万一满满后面就改主意了,觉得他很丑不喜欢他了呢?万一他还没来得及让自己变成原来的样子,她就被柴寄风那个贱货勾引走了呢?万一……

    太多个万一在脑海里交织着出现,于是,才安稳下来的心情,就像是煮开的水一样又沸腾起来,孟骞尧还是没忍住,不压其烦地又提了一遍。

    但这一次,林满杏有些厌烦了。

    “可是我就是想要回去住。”

    林满杏蹙着眉,包子脸满脸写着不高兴:“林骞尧,我都说了好多遍了,我要回去住,你为什么一直说个不停。”

    在孟骞尧越发苍白慌张的神色中,她一字一句:“你这样一直说,好烦人。”

    “满满,满满我……”

    孟骞尧后悔了。他的满满脾气那么好,对他那么好,他现在这么丑,她都不会嫌弃他,可是她却会觉得他烦人……他刚才、他刚才就不应该多嘴!要不是他一直缠着她让她同意,她怎么会觉得他烦人。他之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隐隐觉得有什么情绪亦或者是事情在失控,孟骞尧张口就又要说什么,可林满杏却先他开口。

    “而且之前我就答应过乔斯佰了,跟你玩一个星期后,我要回去。”

    林满杏转头看向于斯佰,在后者猛地一颤的瞳仁中,她抓起他一只手背遍布瘢痕的手,又说::

    “他说他新学着做了很多好吃的,我要回去跟他一起吃。”

    *

    与此同时。

    云溪省,江华市。

    “轰隆——”

    飞机从跑道上一路疾驰,终于,飞机冲上天空。窗外的景色从机场周围空旷而又稀疏的低矮建筑物,变成漆黑中亮着无数光点的夜幕。

    于满又一次拿出手机,他先是看了眼屏幕上少女那张稚嫩青涩的照片,接着又看了眼窗外,他有些紧张地压了压呼吸——太快了,太近了,心脏都好像要跳到嗓子眼上,他只能尝试通过吞咽的动作,将心脏又压回去。

    这趟航班,将近五个小时。

    它的目的地是华国的首都。

    京市。

    第152章 小村姑也能收到结婚邀请吗?“那你要……

    回到京市后,林满杏的生活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在第二天和应元白领着Money去商场参加了最美狗狗比赛,并荣获了金毛犬组(参赛小狗数量高达八只)的冠军后,林满杏又开始像以前那样,每天不是在猫咖里喂猪,就是被不同的人带着去京市的各个地方玩。

    ——虽然她有时候也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们都能那么刚刚好,不会互相碰上呢?

    终于,在九月十号,也就是教师节的这一天,林满杏赶着要回于家去找埃米莉,和这位莉莉老师一起去吃饭时,林满杏在拿着教师节礼物准备要离开商场前,她好奇地问出罗光

    霁这个问题。

    “……就是,就是比较凑巧吧?”

    人高马大,光是坐着就给人以强烈压迫感的男人,此时正坐在甜品店里,微微垂着头。他的语气莫名地有些低落,身上也肉眼可见地流露着一种巨大但无助的脆弱感。

    像是闷闷不乐,又像是有些心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刚好,应该就是比较凑巧吧。”

    “喔。”

    不过是随口一问,林满杏也没有想太多。她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有人要过来接自己,她于是就将面前还没吃完的小蛋糕往罗光霁的方向一推。

    “罗光霁,我要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下次我们再一次玩。拜拜!”

    说罢,林满杏拿起放在旁边的礼物袋就要走。而见状,本来还在想着什么事情的罗光霁,立刻就回过神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又一把就抓住林满杏的手。男人那双眼白偏多,一眼看去让人觉得有些凶神恶煞的眼睛,闪过一抹慌乱和疑惑。

    他的神情也带着无措,“你,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可是我们今天……我们今天只一起待了两个小时还不到,我们甚至都没有一起吃饭。”

    “因为我要回去找莉莉老师啊。”林满杏不假思索就说。

    也是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好像还没有跟罗光霁说起这件事。于是她又道:“对不起,罗光霁,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晚上是要跟莉莉老师一起吃饭的,我还要送她礼物。”

    “好,好吧。”

    男人眼眸中的光逐渐黯淡下来。但很快,罗光霁又想到什么,他连忙又道:“但是这几次不是都是我送你回家吗?今天是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那谁来接你,孟骞尧吗?还是于斯——”

    名字还没来得及说完,罗光霁看见了甜品店落地窗外那道等待的人影,最后的一个音节也消散在喉咙当中,轻到可以忽略。

    不是孟骞尧。

    不是于斯佰。

    都不是。

    是——是柴寄风。

    窗外,男人长身玉立站在门外,手里正提着个精致的纸袋。只是站在那里,他的存在就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墨绿色的丝绸短袖衬衫和布料质感具有垂感的长筒西装裤将他的身材比例拉得极好。裸露的削瘦脖颈上,还能瞧见他戴着的那圈纤细的黑色细绳,最后在被解开第一颗扣子的衬衣敞开的领口下,隐隐可见细绳上串着个青白色瓷瓶。

    应该是早就注意到了坐在甜品店里的他,罗光霁对上他那双并不意外、笑意有些淡薄的艳丽眼眸。但只是短暂几秒,窗外那人的眸光就又漫不经心地掠过,仿佛他们两个人是毫不相熟的陌生人般,柴寄风没有再看他。

    这一刻,罗光霁忍不住握紧林满杏的手腕。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横冲直撞的燥意,以至于他迫切地就想要用暴力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下一秒,不知从何说起的怒火就又被耳旁响起的少女轻快的声音当头泼了盆凉水。

    “柴寄风,你来接我啦。”

    注意到罗光霁的目光,林满杏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没有半点犹豫就拂去罗光霁的手,她更没有注意到罗光霁脸上那一瞬间闪过的不安,直接快步走出甜品店。

    于是,上一秒笑意还不达眼底的男人,在看见少女朝着他走来时,眉眼舒展、眼尾上挑,薄唇扯开一抹漂亮的弧度,他毫不掩饰他的欣喜,主动喊了一声满满。

    接着他又抬手举了举手里的袋子,道:“要不要看下你的裙子?”

    “裙子?”

    林满杏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白净的小脸满是惊喜,“你真的把裙子做出来了?”

    “我要看,我现在就要看。”

    显然是和男人很熟稔甚至是亲密了,林满杏下意识就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另一只空的手。接着就像是翻找藏起来的松果的松鼠,她低着头开始摸起柴寄风礼物袋里的东西。

    “好,现在就看,看我这个裁缝做得好不好,做得好是不是得给点赏赐啊?满满皇帝?”

    见她这么心急的样子,柴寄风脸上的笑意更甚,狭长的眼眸中宠溺仿佛一池晃荡的春水,他再自然不过的就俯身亲了亲林满杏的头发,提前讨要了这份赏赐——当着同样走出甜品店的罗光霁的面。

    看见这一幕,罗光霁定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柴寄风,紧压的眉眼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情绪。可柴寄风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嘴唇几次擦过林满杏的额头。

    不过几秒,脑袋在他胸口拱了半天的少女,摸出了一条绣着不知道是小狗还是小狐狸的滑稽图样的,树莓粉的吊带连衣裙出来。

    她甚至等都等不及,双手揪着两条吊带,就直接在身前比划起来,抬头看向柴寄风的杏眼都亮晶晶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现在有多么兴奋:

    “好漂亮,跟我想得一模一样,柴寄风你好厉害!”

    “那当然了啊。”

    瞧她这么开心,柴寄风顿时觉得这两天下班了还踩缝纫机的辛酸完全不算什么了,甚至觉得自己今晚还能多踩几条裙子出来。他细心地将林满杏那不小心飘到嘴巴里的头发撩到耳后,接着又手痒得捏了捏林满杏的耳垂,暧昧的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就好像不这样做他浑身不舒服似的。

    “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给的图案绣出来的,一点没差。”他毫不吝啬对林满杏的夸奖,像是看孩子又像是看爱人的目光,温柔得让人心动,他笑道:“我们满满可真是艺术节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画得真好看,我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狗。”

    “什么小狗?”

    抱着怀里的裙子爱不释手的林满杏听到他的话,似乎是有些疑惑,她抬起头好奇地问了一句:“哪里有小狗?”

    “这不就是小狗?”

    柴寄风只以为她是反应迟钝没反应过来,他颇有些无奈地说:“裙子上的图案不就是吗?那不就是你自己画的?”

    “你说这个?”林满杏高举了一下裙子,她皱了皱眉,纠正道:“可是这是狐狸,是我画的林元宝。”

    “……”

    柴寄风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喔,原来那是狐狸啊。

    他还以为是乡下那种小土狗呢哈哈。

    画得还、还挺特别的。

    不过好在,这种细节上的小误会并没有影响林满杏对这条裙子的喜爱和对他的满意。

    因为很快,柴寄风就看见林满杏将手里的裙子又塞回他提着的袋子里,然后她张开双手,像是张开翅膀又重新合上翅膀的小鸟,她将他的整个人一把抱住,连同他的双臂都被她的手臂捆起来。

    几乎是感觉到自己被“束缚”的下一秒,柴寄风愣神低头看去,就看见林满杏仰着她那张白净可爱的小脸,表情认真极了:

    “柴寄风,我好喜欢你给我做的裙子,谢谢你。”

    好……喜欢?他?

    自动忽略了“你”后面那一连串宾语,林满杏的话让柴寄风眼神都软了下来。他的笑依旧很摇曳,手被林满杏禁锢着动不了,他干脆就低头用额头轻轻磕了磕林满杏的脑袋。

    “那还挺巧的啊,我也喜欢你来着。”

    仿佛不过顺口一说,他又道:“正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你要不要嫁给我啊满满?嫁给我我以后就不去上班了,就在家给踩缝纫机给你做裙子,到时候咱们还可以——”

    “柴寄风!”

    听到这里,罗光霁终于忍耐不下去了。黑色T恤下,男人衣服袖口一路往下的手臂臂膀上,肉眼可见有深青色的青筋蠢蠢欲动。显然是快要压制不住什么情绪,他开口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硬挤出来的:

    “她没说她喜欢你。”

    从来都不是擅长言语的人,即便觉得面前这个场景碍眼到他恨不得动手撕碎的地步,

    但罗光霁也只是生硬地、压抑着愤怒说:

    “你不要自作多情。”

    但他的警告没有得到亲哥哥的回应。柴寄风不过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又落在了松开他的林满杏身上。他一时间有些惋惜林满杏怎么就没能再多抱他一会儿——虽然她抱着他,感觉像是在抱柱子。

    “开玩笑呢刚才。”

    一句话就将刚才的“玩笑话”揭过去,柴寄风将手里头的袋子合在一只手上拿,另一只手牵起林满杏,他领着人转身就走:“走吧,得送你回家了,你晚点不是还要找你那个老师吃饭吗?让老师等你可不好。”

    “好。”

    林满杏乖巧地点了点头,又乖巧地张开手指由着柴寄风牵住她,她跟上柴寄风的步伐。

    但没走两步,她想起身后好像还有个罗光霁,她便要回头看他,想要跟他告别。

    可她还没能来得及转头,身旁的柴寄风忽然就松开了牵着她的手,手臂转而绕到她的肩膀,以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道,他将她带到他的怀里,半推半就地带着她往前走。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柴寄风脸上的笑倏而就带上些许危险的气息,他反问道:“我还不够你看的啊?个没良心的,怎么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第153章 小村姑也能让金凤发现手机里的擦边男吗?^……

    在收到柴寄风跑去麓城找林满杏,结果临走之前不小心坠崖险些丧命这个消息时,罗光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就算因为林满杏他们兄弟俩决裂,可作为同一个子宫孕育出来的孩子,血缘关系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存在,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二十几年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亲情,所以他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可当他第二天又得知,柴寄风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在回京市的飞机上时。

    有失望的情绪,竟然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哪怕它出现的时间是那么短暂,可却的的确确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存在。

    而几乎是察觉到有了这种卑劣的想法的那一瞬间,罗光霁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柴寄风是他的亲哥哥,就算他们喜欢上同一个人并因为这件事决裂,那他也不至于恨他恨到这种程度——他是他的亲哥哥!同父同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哥哥!

    当时罗光霁的心神就乱极了,于是他拼了命地打拳泄愤,想要讲那些躁郁的情绪都发泄出去。而当这些天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反思出来应该是因为他第一次跟柴寄风起这样的冲突,一下子接受不了,所以他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时——

    事情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从麓城回来之后,柴寄风和林满杏的关系一下子就亲密起来。柴寄风的脖子上现在都还挂着林满杏送给他的项链。和他撕破脸,他更是半点顾虑都没有,像是只求偶的孔雀,他每时每刻都在向林满杏表达他的爱意。

    他是那么明目张胆、那么游刃有余、那么……

    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林满杏的偏爱。

    以至于他们两个人同时在场的时候,林满杏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两人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罗光霁像是座雕塑站在原地。明明没有任何的动作,可他逐渐猩红的双眼、紧紧攥紧的拳头,都在暗示着他的情绪已经快要到某个临界值。

    这一刻,罗光霁终于意识到。

    那时候的他为什么会失望了。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清楚的。清楚如果柴寄风和他同时喜欢上林满杏,林满杏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谁。

    ——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

    他的敌人,绝不会是他。

    他的敌人是薛理、是孟骞尧、是应元白、是卢嘉木、是死去的于景焕……

    但绝不会是他的亲弟弟罗光霁。

    柴寄风无比清楚这件事。因为作为哥哥,他无比清楚罗光霁在感情这件事上的愚笨和拙劣。

    但哪怕他心知肚明,可在刚才,在他看见林满杏想要转头去和罗光霁说话时,柴寄风心里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躁动之意。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偏爱另一个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看罗光霁不看他呢?

    如果,如果说她偏爱孟骞尧,是因为孟骞尧和她生活了十几年。那罗光霁呢?她愿意领着他这个蠢货弟弟玩、答应他那些暧昧请求,这又是为什么?

    明明罗光霁他什么都没为她做,他没有为了她大半夜带她去海边玩和薛理打起来;他没有为了她工作到十一点还回去给她做裙子;他更没有为了她被人骗上山被人推下去差点死掉……

    他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凭什么他就能那么容易就约她出来、主动请求就可以得到她的亲近,而他却只能用一条他亲手做的裙子才得到送她回家的机会——明明他们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明明他们的生命都已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系在了一起……

    这不公平!

    “唰——”

    刹车被男人用力一踩,在轮胎和柏油马路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后,轿车骤然在路边停下。

    顿时,惯性让坐在副驾驶上的林满杏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手中的手机也没拿稳掉落在座位的缝隙当中。

    她于是弯腰就想要去捡,可就在这,耳边又传来“咔哒”一声解锁声响。随后,视线忽地一暗,男人那张漂亮得倾倒众生的面庞在她面前放大,下一秒,林满杏便感觉到唇瓣被人咬住,有舌头撬开了她的齿贝。

    “手、手机……柴……”

    含糊不清的话语到底还是消失在男人那如蛛网般铺天盖地的吻中。狭小的车厢空间里,背后是紧靠着的车座,身前是侧着身体一手握着她的面颊、一手搂着她的腰的男人,少女无处可逃,只能湿润着眼眸,承受着这个贪婪又蛮横的吻。

    直到那股无处可寻又无处发泄的烦躁被这个吻渐渐抚平,柴寄风这才暂时放开她,手指擦过林满杏眼角冒出的泪花,他将自己的指腹又抹在下唇上抿了抿。

    “为、为什么?”

    被亲得人都懵了,林满杏眼神都是呆呆的,她小口小口喘着气,不解:“为什么要突然亲我?”

    脑子都被亲傻了,她还继续认真地、用着还有些黏糊的嗓音讲道理:“柴寄风,不可以开车亲人的,这样很危险,容易撞到别人,也容易被别人撞到,所以开车的时候不能打电话、也不能——唔、”

    只是她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口腔就又被面前的人占据。而这一次男人吻得比之前还要凶还要狠。他的双手握着她的面颊,舌头都恨不得挤进她脆弱的喉腔。

    这个吻比刚才的吻还要来得久。等到柴寄风

    把她放开之后,林满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次是因为生气。生气我都在你旁边了,你还看别人。”

    两次亲吻下来,林满杏就像是块融化的小熊软糖,脑袋都软软地耷拉在他的掌心中,看得柴寄风心头一软又忍不住啄了啄她的嘴角。

    他继续解释道:“至于第二次,是因为你被我亲晕了,还想着跟我讲道理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我就没忍住,我就亲了……再亲一口。”

    说着,柴寄风就又乐此不疲地吻了下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嘴巴还真是贱得慌。

    “喔——”

    音调被少女拉得老长,林满杏晕乎乎地应了下他的话。柴寄风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魂估计都还没回来,他一方面有些心虚,一方面……他却又有种病态的满足。

    不过好在,那一肚子憋屈的火也在这些吻里面被熄灭。柴寄风替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接着便主动弯下腰替她捡起手机。

    然后他熄灭的火一下子就又着起来了。

    只见,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他双腿打开,双手背到身后,穿着略显紧绷的西装裤和衬衣,他大敞着面对镜头,镜头一直向上落到他那有意绷紧的喉结上。引诱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什么正经男人。

    柴寄风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他大爷的,这又是哪来的擦边男?

    要不要脸?

    柴寄风一边在心里谩骂着,一边捡起那部手机,完全没有这是别人隐私的意识,又或者是他压根就不在乎,他退出照片,手指在vx聊天页面上滑动,在一连看见了很多张这种擦边图后,他皮笑肉不笑:

    “满满,告诉我。”

    “这个贱——这个人是谁?”

    *

    送林满杏回到于家的时候,于斯佰也在家。

    一如往常,他先给林满杏送上一杯他煮好的奶茶,又微笑着耐心地听完林满杏和他分享今天的事情,最后在林满杏问起莉莉老师后,他招了招手,吩咐女仆长菲奥娜把人从会客室带过来。

    一直到林满杏和那位温柔亲切的家庭教师离开后,眼瞅着于斯佰转身就要走,从头到尾都没搭理他一下,柴寄风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

    “于斯佰,我问你个事。”

    混了这么年,柴寄风自认为也算是个人精,他能明显感觉到,从麓城回来之后,这位自诩是林满杏仆人的于总,没有那么待见他了。

    ——虽然之前也称不上多待见。

    但是成年人的交往就是这么心照不宣,他能隐隐感觉到于斯佰可能要反悔了。虽然他早就知道他估计不会帮他太多,但是他反悔的速度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妨碍他们现在继续维持着表面的虚伪。

    “满满她……她是不是在网上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想了想,柴寄风决定还是直说,“我就直说了,我刚刚看见她vx好友里有个男的,给她发了很多——”

    说到这里,柴寄风就感觉火又烧起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也懒得再委婉了,他张口就骂:

    “那个男的就是一脑残,给满满发了一堆擦边照片,恶心得要死。我问满满他是谁,她说是她网上认识的,他们晚上经常会聊天。我翻了一下,还好,满满没有给他发自己的照片,也没有给他转钱。但是我肯定,这个贱人一看就没安好心,肯定等着哪天满满上钩了就要骗财骗色。”

    说着说着,柴寄风的怒火就又不受控制地转移到了于斯佰的身上。

    “于斯佰,你别跟我说这件事你不知道?我查了,满满从去年年末就开始跟他聊了。这么久了,你这仆人怎么当的?”

    柴寄风当然知道这件事最该骂的人是那个男的,但他现在就是忍不住发火。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一个不知道背地里怎么乱搞的网络擦边男,林满杏竟然都能和他聊那么久。

    凭什么?

    只是,和他这样急躁的表现相反,于斯佰的反应却平静极了。

    男人微微皱眉,眉眼是毫不掩饰的不悦,他反问柴寄风:

    “你偷看夫人手机了?”

    柴寄风:“……?”

    他这话顿时给柴寄风问愣住了。

    不是,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有擦边男尝试勾搭林满杏吗?

    第154章 小村姑也会拦着亡夫哥找到自己吗?“……

    于斯佰一直知道,他的夫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迟钝,实际上她很聪明。

    就像在林家村的时候,哪怕于景焕那么气焰嚣张、胡作非为,那么恶劣地对待她,她也照样能保护好自己——虽然最后她还是被于景焕带到了京市。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她能感觉到哪些仆人想要骗她给他们东西,能发现宴会上有哪些人想要捉弄她,就像她能察觉到……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喜欢她,甚至还对她抱有恶意,这件他无数次都后悔不已的事情。

    所以当他之前的某一天,无意间看见林满杏的手机里跳出了什么该送去扫黄打非的照片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林满杏会不会被骗,而是:

    是真的应该给夫人找一个合适的丈夫了。

    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夫人需要美好的**,需要规律的x爱。

    当然,他也清楚对面的人肯定是有所图谋。但是他问过夫人了,既然夫人心里都有数,那作为仆人,他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并且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是那之后,他开始悄悄观察起夫人周围的男性,从爹瘾发作的薛理、到尖酸刻薄的卢嘉木,再到吊儿郎当的应元白……他不止一次怀疑他是在垃圾堆里给夫人找男人。

    而好不容易碰着了一个各方面看上去勉强还算及格的柴寄风。

    欲求不满、疲软无力,现在还——

    侵犯隐私、疑神疑鬼。

    于斯佰的心顿时沉重了几分,看向柴寄风的眸光也越发不耐。

    果然,这个也不行。

    还是得换一个。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他只是夫人在网上认识的,陪她消遣的而已。不管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触夫人,只要夫人玩得开心就好。”

    越说越看面前的人哪哪都不顺眼,于斯佰也不愿意再和柴寄风周旋了,语气也是可听见的厌烦,他说道:“倒是你,柴总,你有那个时间偷查满满的手机,还不如好好反思一下,外面的那些人都能做出这种事情讨好夫人,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别到最后,你连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东西都比不上。”

    没用的养胃男。

    出于礼貌用语,也出于凡事留一个余地,于斯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这个评价。

    但即便没有这六个字,他的话也还是让柴寄风震惊极了,柴寄风几乎都怀疑于斯佰是不是疯了。

    又或者是不是他疯了,所以才会听见于斯佰说出这些话。

    “于斯佰,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柴寄风都快要被他给气笑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去学那种货色?你有病吧?”

    在麓城回来的第二天,柴寄风收到了于斯佰帮他某个手术的预约日期确认电话时,他就知道,于斯佰这个人远比他想得还要不正常。

    不然他怎么会像个御前大太监一样,操办着这种事情?主动提出要帮他追求林满杏也就算了,甚至、甚至还——

    这也就算了,但更让柴寄风觉得神经的,是他觉得自己被这些人同化得也越来越不正常了。因为他骂归骂,最后竟然还真去做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他甚至觉得只是个结扎手术而已,这算什么?

    毕竟他都能为了林满杏去死了,做个这种手术也没什么。更何况做完手术还更方便,起码没t的时候,他不用自己单独解决。

    那就做吧。

    然后他就真去做了。

    “怎么了?你很抗拒吗?连这种小事情你都做不到吗?”

    像是对这种事情很不以为意,也像是对柴寄风很嗤之以鼻,于斯佰冷笑一声,直接撕破脸皮:“那要我看,柴总你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好了,夫人值得更好的,更听话的。”

    “于斯佰,你他爹的发什么疯?”

    事到如今,柴寄风也忍不下去了,他张口就道:“你要是想反悔、不帮我你就直说,我也没多稀罕你帮我。可你现在是在发什么癫?”

    “怎么?你是觉得我没有像那个贱货一样下贱,你不满意是吗?行,那你就不满意着吧你,你以为你说这么几句,我会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吃饱了撑得学他去自甘下贱做狗?”

    柴寄风嗤笑一声,又继续攻击道:“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对我说这些话?说实话,于斯佰,真的不如那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擦边男的人应该是你吧?还天天说什么自己是满满的仆人,会照顾好满满。我看你也不过是口头耍耍威风。”

    “我愿意为了满满跟薛理撕破脸,我愿意为了满满冒着雨跑出去找她甚至还差点被孟骞尧推下去。”

    随着话一句句出口,柴寄风的底气也越来越足。那些他

    曾经为了林满杏做的事情,他曾经几次为此抱有迟疑态度的事情,此时此刻却好像成了他胜利的勋章,被他一一摆在面前,姿态优越。以至于他甚至萌生出他怎么没有做得更多的念头。

    “我还愿意为了满满做手术,你呢?”

    柴寄风目光轻蔑,他反问于斯佰:“你又做了什么?于斯佰,你除了会放几个屁说几句话,你还能做什么?你能像我那样说去做结扎就去做结扎吗?你不能,那你在这里说——”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做?”

    却在这时候,于斯佰的话忽然打断了他。但不等柴寄风立刻反应过来他这话回应的到底是他哪一句时。

    一向虚伪惯了的男人,这一刻却突然撕下了温和礼貌的伪装,于斯佰一把揪扯住他的领口,那双留下像是被灼烧过的瘢痕的双手,连带着额角一同青筋暴起。

    “柴寄风,知足吧,别在这里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些事情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不然你凭什么有资格陪着夫人?要是连活都活不下去,那你去死就好了啊!至于让你去结扎,你做梦都应该笑醒,你以为谁都有这个荣幸吗!要不是、要不是我——你以为轮得到你吗!”

    喊话的声音到最后快要破裂,有什么情绪也仿佛从男人的眼神中呼之欲出。柴寄风对上这双彻底不再掩饰真实情绪、满是厌恶和嫉妒的眼睛,瞳孔一震。

    即便于斯佰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他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

    他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对满满没有那种心思?!

    他就知道。

    领口重新被人松开,柴寄风看着面前的人重新冷静下来,不过几秒就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模样,他忍不住捏了捏手心,一种无法言说的攀比感油然而生,他还是开口问道:

    “所以,你也做了?”

    于斯佰瞥去一眼,音调渐渐趋于平稳:“这和你有关系吗?柴总。”

    柴寄风只是继续问:“什么时候?”

    “……”沉默片刻,于斯佰道:“少爷死后的第一个月。”

    “……哈。”

    这个答案荒唐得让柴寄风下一秒就笑出了声。

    于景焕死后的第一个月,所以于景焕死后的第一个月,于斯佰就已经想过爬上林满杏的床,主动献身了?

    他这个仆人还真是做得尽心尽力啊。

    “所以你都想好了爬床,连手术也都做了。可最后你还是想着给她找人?”柴寄风讽刺道,“于斯佰,我该夸你伟大吗?”

    “不需要。我不需要除了夫人以外任何人的夸奖。”于斯佰没有任何迟疑就反驳道,他又说:

    “至于手术,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说的。这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如果有一天,夫人真的需要我的话。”

    说罢,于斯佰转过身去。他想,他今天已经有些失态了,不该有的心思在他失控下被泄露出去,这实在是个严重的失误。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更不想继续和柴寄风交谈下去,但想到林满杏,于斯佰最后还是决定敲打柴寄风几句:

    “但是你,柴寄风,我提醒你一句。”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你为夫人做了很多吗?”

    *

    窗外是高楼林立,灯影摇曳,夜晚的来临让京市更加繁华奢靡,处处充满金钱的气息。

    可于满站在酒店高层,看着这副场景,却只觉得心头满是说不出的厌烦。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这一个多月却还是一无所获。

    从云溪省到京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于满以为他很快就可以找到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一样,之前他在云溪省用过的那些手段,在这里压根就行不通,他几乎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信息。

    这种好像近在咫尺,但又怎么都找不到的感觉,让他这段时间也越发的狂躁不安,他也能隐隐感觉到,或许这种状态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易怒、暴躁、不驯。

    但即便再控制不住情绪,于满也还是意识到了某个问题。

    找不到信息本身就代表了某种信息——也就是说,林满杏的身份大概率被保护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

    于满紧紧攥住手中那张身份证,攥住那张他让人重新做出来,没有任何法律效应的,属于林满杏的身份证,用力到证件的边缘都好像要割破他的手心。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

    他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

    他很快……

    他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

    与此同时。

    林满杏站在落地窗外,背影有一瞬间和从前站在这里,俯视着窗外夜景的男人重合。

    她的脑海中,另一道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响起。

    [宿主,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想让男主于景焕找到您?]

    第155章 小村姑也会喜欢看男人自相残杀吗?“……

    林满杏是什么时候知道,于景焕以“于满”这个身份回到京市的呢?

    不早不晚,正是一个多月前,于景焕飞机落地的那一刻,系统十分识相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当时林满杏的心情很平静,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平静,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她只是淡淡地想着。

    啊,于景焕这就回来了?

    可是怎么办呢?她现在……好像不是很想他回来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有用的系统,主动提出可以帮她阻拦于景焕找到她——虽然当时林满杏就对他这个发言表达了质疑。

    “我记得你说过,原来的剧情线里,于景焕是一年之后才会恢复记忆回到于家的吧?所以就算我没有开口,你应该也不会让于景焕现在就回来吧?”

    而她的质疑换来的自然就是系统迫切的想要表明忠心的回答。

    [宿主,不是这样的。如果您想的话,如果您想,我是不会阻拦男主于景焕找到您的。]

    [我说过,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您,宿主,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这样的答案,也让林满杏喜闻乐见。她深知打个巴掌给颗枣的道理,所以在故意提出这样的质疑并得到系统慌乱的反应后,她又做出一副似是感动似是欣慰的神情,及时地安抚他:

    “好,我相信你。”

    “系统,我相信你。”

    而最后的结果也很显然了,于景焕回到京市这段时间毫无进展,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就好像四周有无形的墙壁将他堵死。

    [宿主,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想让男主于景焕找到您?]

    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林满杏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她走回到床边,把自己整个人往床铺上一甩,她看着这面从来到京市之后就一直看到现在的天花板,她平静地在心里回答了系统这个问题。

    那还不是因为你啊,叛徒。

    吃一堑长一智,这是系统教会林满杏的道理。对她来说,现在系统的话和男人的话一样不可信,哪怕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他的忠诚,可林满杏还是不打算完全相信他。谁知道呢?谁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就又反悔了,不想让于景焕这个男主靠近她了呢?既然于景焕早回来晚回来都没差,她还不如就让于景焕晚点回来,她也好利用这段时间多找几个冤大头,给自己多上几重保障。

    当然,林满杏不止是不相信系统,她也不相信于景焕。不相信于景焕对她的爱真的有那么深,深到即便失去记忆都非她不可。毕竟,这个世界想让他活他就能活下来,那想让他爱上别人,不是更加易如反掌吗?

    不过……其实原因也不

    只是这两个。

    “因为他要是回来了,我就很难有时间找其他人了啊。”

    天天在那些男人面前演傻子演惯了,作为唯一知道自己真面目的系统,林满杏可以说是毫不吝啬向他展示自己的贪婪。她随手抱起旁边一只玩偶,注视着天花板的目光,赤裸裸的得意和恶意交织融合在一起。

    那是其他人所认识的“林满杏”压根不会有的眼神。

    “看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为了我撕破脸,你不觉得很爽吗?”

    欲望诉诸于口,林满杏几乎无法控制地战栗,以至于她抱着抱枕的手,手指都紧紧地、用力地纠缠在一起,声音也因此变得有些颤抖。

    “不仅喜欢上一个傻子,还被这个傻子耍得团团转……系统,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我都不太想演了,我好想看看他们知道我的真面目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肯定很精彩吧?”

    然而,不等系统回答她的话,林满杏的声音却又渐渐趋于平静,她继续自言自语着:

    “但是他们不会知道的。”那双看上去就野心勃勃的眼睛,也在下一刻,忽然就又软和下来。她看上去就像从前那样纯良无害、迟钝呆滞,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永远都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既然他们喜欢我这个样子,既然这个样子可以帮我解决掉那么多麻烦,让我不用担心引火烧身,只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就好,那我就一直演下去。”

    “再说了……”一声笑声溢出,林满杏弯起眉眼,笑着道:“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最擅长的,不是吗?”

    *

    “呼、呼”

    将近十月,天气还是炎热的厉害。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往外吹着冷气,将空气中那甜腻的奶油香气都吹散开来,于是,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一股大部分面包店都有的,甜得发慌的味道。

    自从下定决心要做林满杏的仆人之后,于斯佰擅长的事情就更多了。

    从烹饪烘焙到推拿按摩,为了更好地照顾林满杏,他甚至还私下报名了京市有名的私教一对一新郎培训班——这原本是为了高赘名门的男性开设的班级,但是对于于斯佰来说,只要能讨林满杏开心,他并不是很在意什么新不新郎的。

    就像现在这样。

    “对,就是这样。”

    虽然摆满烘焙材料,但依旧很干净整齐的大理石桌前,围着可爱蓝色小狗围裙的少女,手中正握着一把长长的奶油刮刀。

    而她身后,同样围着同款但不同色系围裙,看上去莫名滑稽的男人,正虚虚地将她搂在怀里。他微微弯着腰,脸和少女的脸靠得很近,那只被白手套包裹着的手,也握着少女的手腕,带着她抚平蛋糕胚上的奶油。

    他一边耐心地教导着林满杏,一边毫不吝啬给予她夸奖:

    “满满很厉害啊,奶油抹得真好看,比我第一次做蛋糕做得好多了,真的很聪明。”

    “我也觉得好看。”

    没有什么谦虚客气的概念,林满杏理所应当地就接受了于斯佰的夸奖。她转过头去,在于斯佰一时反应不及,距离突然变得这么近,瞳孔都因此微微一缩时,她露出一抹可爱的憨笑。

    她道:“到时候孟骞尧肯定会喜欢这个蛋糕的。”

    “……”

    顿时,被她提醒了这件事的于斯佰眼底的笑意削减了大半。

    可以说,这种和林满杏亲密相处的氛围有多么让他动心,那当他一开始得知林满杏要让他教她做蛋糕的目的时,他的心情就有多糟糕嫉妒。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在林满杏住院那天,他发现沙发上那片过敏药,并根据这个推测出孟骞尧的脸或许压根就没有恢复后,于斯佰就不止一次想象过孟骞尧毁容这件事败露之后的场景。

    他特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柴寄风也是这个原因——即便他实在厌恶他那副放荡模样,但也不得不承认,柴寄风那张脸确实漂亮得无可挑剔。

    让他和毁了容、精神状态疯癫的孟骞尧站在一起,这种强烈的差距肯定会让夫人遗弃孟骞尧那个丑陋又阴暗的货色的,再不济也会对他生出厌烦。

    可他还是低估了。低估了孟骞尧在夫人心里的重要性,更低估了夫人的善良。

    “嗯,孟先生应该会喜欢的。”

    要是不喜欢,那他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不仅仅只是毁容就可以让他泄愤了。

    平静地在心里补充完,尽管心里再怎么不开心,但于斯佰也不准备当着林满杏的面表现出来。但哪怕他再怎么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嫉妒还是如同嗜血的血蛭一般,缠上他的心脏。

    他是夫人的仆人,永远都是夫人的仆人。他有权力替她找一个合适的丈夫。

    一只手手指控制着转盘,于斯佰另一只手包住林满杏的手,教她怎么样才能挤出蛋糕外圈的绸带图案,“轻一点,不要太用力。看,形状是不是出来了?”

    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孟骞尧,孟骞尧怎么配?他怎么配?他丑陋、阴毒、善妒,他怎么配得上他的夫人!

    拿出用来装饰的可食用白珍珠,于斯佰将上面还没有拆封的塑料包装拆开后,把它递给了林满杏,“震两下,然后撒在上面……上面有小孔,放心,不会都撒出来的。”

    如果夫人最后真的选择了孟骞尧,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肯定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夫人身边的,甚至夫人还有可能为了孟骞尧把他赶走……这怎么可以!

    蛋糕已经装点完毕,于斯佰看着林满杏又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孟骞尧,他连笑都快笑不出来了,“拍完了吗?满满,蛋糕得放进冰箱里定型,不然奶油容易化掉。”

    可是让谁来呢?薛理掌控欲太强,还没有和夫人结婚就恨不得把她拴在身边;柴寄风虽然现在看着正常,可他养胃就算了,也学起薛理的做派,至于其他人……废物,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将蛋糕放进冰箱里,身旁的林满杏还在继续说着孟骞尧的脸虽然有疤但是好酷啊,还在继续说着孟骞尧怎样怎样,于斯佰强忍着额角凸起的青筋,又从冰箱里拿出其他水果,“稍等一下满满,我把芒果切一下榨汁,准备下其他东西的材料。”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太过位高权重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可真要是让他找个好控制的窝囊废当夫人的丈夫,尽管他能继续照顾夫人,可一个窝囊废,他又凭什么呢?凭什么一无是处的窝囊废还能陪在夫人。

    真要是这样,真要是这样……

    那还不如他亲自——

    思绪猛地一颤,锋利的刀面划过绷紧在皮肤表面的手套,霎时,有鲜红的血液往外流出,染红了还浸着芒果汁液的案板。

    于斯佰还没反应过来疼痛,耳边就忽地响起林满杏的声音。

    “乔斯佰,你的手流血了!”

    第156章 小村姑也能给管家哥奖励吗?“比起让……

    可能是之前就有客人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也可能是这家蛋糕店本身的价格就需要他们再额外提供一些服务,总之,在于斯佰不小心割破手指后的十分钟,伤口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负责包扎伤口的店员离开,房间里重新只剩下了于斯佰和林满杏两个人。看了眼男人手指上那还往外渗着血,露出一片浅红的纱布,林满杏不由地蹙起眉头,神色流露出几分后悔。

    “今天不应该让你陪我做蛋糕的,要是不做的话,你就不会割到手了……”

    心里多少还是愧疚的,林满杏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失魂落魄了些,整个人也没有一开始兴奋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又道:“好深,流了好多血……一看就很疼。”

    “不疼的。”

    被林满杏怜惜,于斯佰心里头自然是甜蜜的,更何况这么点伤在他眼里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见林满杏不开心了,他反倒心疼起来。于是,另一只手抚摸上林满杏的额头,于斯佰轻柔地抚平林满杏皱起的眉毛。

    “是我刚才分心,刀才会切到手上。”那双狭长的眼眸中,是溢于言表的温柔,于斯佰又道:“真的不疼,满满,你刚才不是还说想吃芒果奶冻吗?我们现在就可以继续做,很快的。”

    “还是不做了,乔斯佰。”林满杏摇了摇头,她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垂着眸说道:“我现在不想吃了,你不要切了。”

    “是担心我又会不小心割到手吗?”很容易就猜到林满杏的心思,于斯佰心头又是一软,“不会的,这一次我肯定不会——”

    话说到一半,突然,他的一只手被林满杏握住,像是在把玩,又像是在观察,坐在他身旁的少女低着头,手指轻轻地从他斑驳的手背上滑过。

    好像有细细密密的痒意从那几乎已经坏死了的皮肤传来,沿着神经一路刺激上他的大脑,传来一阵无法言说的战栗感,以至于于斯佰再开口时,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怎、怎么了?”

    曾经受过伤的手,并不是第一次这么被林满杏握着,可即便这样于斯佰的心情却还是紧张得紧,他同样低下头看去,看着林

    满杏抚摸着他丑陋的手背,自卑感如蚂蚁啃食心脏般凌虐着他。

    这也使得,他刚才临时起意,突然生起的那种疯狂的念头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不,也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不是第一次生出这样……这样以下犯上的想法。

    代替死去的少爷,成为夫人新的丈夫,用法律将他们两个人捆绑在一次,彻底不能分离,他真正拥有了可以一辈子照顾她的权力……

    太疯狂了,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

    他怎么能这么想,他怎么——怎么配得上她呢?!

    明明从前都能忍住的,明明在少爷死之前,他都能控制好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可他不得不承认,在得到少爷坠海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竟可耻地感到……

    狂喜。

    死了?

    啊,少爷死了。

    于景焕死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地背着于景焕,给夫人按摩,给夫人做她喜欢吃的甜品,甚至还利用夫人那因为从小就以“童养媳”这个身份养在身边,所以对异性毫不设防的心理特征,以仆人的身份,一点点拉近和她距离,享受那似有若无的暧昧。

    这还意味着,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于景焕。

    包括他。

    所以就算是于塍曾经救了他,就算是于塍给予他最好的物质条件,就算是并且他也发誓要用一辈子辅佐于景焕来报答这份恩情……他还是忍不住想,他不可以吗?

    他……他不可以吗!

    可是,可是。

    “满满,太丑了,还是不要看了。”

    哪怕现在已经习惯了没有手套遮掩,裸露着手上的疤痕,可当林满杏这样认真地看着摸着他的手,于斯佰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耻辱。

    可是他怎么配得上呢?

    之前的他对夫人有那么深的误解,他还有那么一个不堪的过去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的心理问题,他还接受了于塍那么多的恩惠,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于家,不会背叛于景焕。

    所以他怎么配得上,他又有什么权力成为夫人的丈夫?!

    “不要再看了,满满。”

    于是,在暗处滋生起的觊觎之心,又一次被男人压下,于斯佰说着就想要收回自己那只手,可就在这时候——

    “en、”

    手背上的皮肤冷不丁地像是被什么小兽的牙齿一口叼住往外扯着一样,于斯佰被这怪异的感觉刺激得顿时就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而当他再看去时,林满杏已然松了口,徒留他手背上那一圈深粉的牙印,和还粘连在上面的透明津液。

    “满满?”

    林满杏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于斯佰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总是显得意味深长的眼眸,这会儿也难得流露出了些许茫然。

    “痛不痛?我咬你,你痛不痛?”林满杏忽然开口问他。

    “什、什么?”她的问题让于斯佰先是一怔。但片刻后他就回过神来。他垂着眸,发丝垂落几缕,乖巧应声的模样甚至还让人看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姿态:“不痛的,一点也不痛。”

    怎么会觉得痛呢?他巴不得她再多咬他几口,这样就相当于她在他身上打下记号了。

    ——也就代表着,他是有主人的。

    “你撒谎。”

    但林满杏不知道她咬了他竟然还能让他爽到,她才不相信于斯佰的话。她毫不犹豫就判断道:“肯定很痛,你肯定是在撒谎。”

    “我以前赶走想要欺负孟骞尧的人,咬他们手臂的时候,那些人就说很痛,要痛死了,还要找大人收拾我。你怎么可能不会痛?”

    没有注意到在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于斯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眼底更是闪过一抹妒意,林满杏的手又从那咬痕一路向上,她隔着纱布轻轻点着于斯佰的伤口:

    “你刚才还流血了,肯定更痛。你说不痛都是骗我的。乔斯佰,你以前也骗我,骗我你以前手受伤了也一点都不痛。”

    像是想要更近距离地感受,林满杏弯下腰,还有些肉乎乎的脸颊贴上于斯佰的手,说话间吐纳的呼吸都扑洒在他的手上。

    那湿润的热气顿时让于斯佰眸光一颤,心也好似在一池春水中摇晃着,在思维逐渐涣散中,于斯佰听见她说道:“乔斯佰,你还说你要当我的仆人,但是电视剧里面的仆人都不会骗主人的。可是你骗我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

    “我,满满、主人,我——”

    林满杏这一连串的动作直接让于斯佰大脑宕机了,更别说那个他只会私底下阴暗幻想的称呼也这么被她直接宣之于口,就好像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爬床心思也被发现了似的。

    于是,身为曾经在大多数人眼中精明能干的乔管家,于斯佰这会儿也慌张得语无伦次起来:

    “都可以的,我、是我的错,都可以的,满满,夫人,你怎么惩罚都可以的,我,我应该的。”

    “这是你说的。”

    得到了于斯佰这样的回答,林满杏冷不丁地就站了起来。于斯佰的目光本能地去追随她的身影,却只看见林满杏的手朝着他探来,随即就挡在了他的眼前,他只能看见一片缝隙中溢着光的黑暗。

    “那你闭上眼睛。”于斯佰又听见她这样说道。

    他因此也更加紧张了,总是毫无波澜的心脏“砰砰砰”地往嗓子眼跳。明明林满杏的声音没有半点命令的语气,可他还是莫名地有种被支配的感觉。于是他听话地闭上眼,抖着眼皮等待着,这个过程中还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已经闭上了,满满,我已经闭上眼睛了。”于斯佰道。

    声音落下,渐渐的,挡在两眼上的手离开了。于斯佰能感觉到有光从眼皮透进来。

    是林满杏离开了,她会去做什么?

    于斯佰想着,不由地舔了两下嘴唇,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在他的耳边放大,每一下都让他浮想联翩,有那么刹那,他几乎都要压抑不住他的好奇心睁开眼,想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突然,唇上被人塞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

    于斯佰眼皮一颤,他睁眼看去,便瞧见林满杏手里正捧着他们前不久才做好的蛋糕,只是不一样的是,蛋糕上缺了颗装饰的草莓——它在他的嘴里。

    “蛋糕?怎么是,是蛋糕?”于斯佰神情一懵,嘴里还被怼着颗草莓,他说话都有些含糊。

    “就是蛋糕,你快把草莓吃掉。”

    又用力地捏着草莓往于斯佰嘴里塞,在后者不得不张开嘴咬住后,林满杏不由分说地就又将手里头的蛋糕塞给他。直到于斯佰双手捧着蛋糕,茫然地咀嚼着口中汁水丰沛的草莓,林满杏又说:“这个就是惩罚,我要你把它都吃掉。”

    “等,等下,满满。”

    于斯佰先是对这个眼前这个状况感到不解,“你说什么?你说,这个、这个是惩罚?”

    但几秒后,这巨大的惊喜就砸得于斯佰大脑都一片晕眩,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样幸运的事情会降临在他身上,“可是这个蛋糕,这个蛋糕不是你要送给孟骞尧的吗?”

    “我不要送给他了。”

    他得到了林满杏毫不迟疑的回应。

    让他越发惊喜得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回应。

    “因为现在,比起让孟骞尧开心,乔斯佰,我更想让你开心。”

    话音落下,于斯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林满杏的双手捧起。

    然后,他那还沾着草莓汁水的唇上,落下少女轻飘飘的一吻。

    “你才不是仆人,乔斯佰。”

    “你也是我喜欢的人。”

    只不过……

    少女眸光中短暂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只不过,林满杏喜欢的人,有很多个而已。

    第157章 小村姑也能把爹味总裁认成亡夫哥吗?……

    洁净的玻璃窗外,午后暖烘烘的阳光透过白纱织成的窗帘洒落在地上,落下一地摇晃的碎金光影。

    “哗啦”

    随着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本来还摆放着蛋糕甜品可爱的插件的桌面,穿着豆绿色及膝裙子的少女被男人抱着坐了上去。

    身体骤然腾空,林满杏下意识就撑住桌面。她惊呼一声就想要喊面前人的名字,可下一秒,后脑勺被一只布满可怖瘢痕的手扣住,她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男人那如暴风骤雨般的吻便覆了上来。

    “唔、”

    于是,没能喊出的名字彻底被那作祟的舌头堵了回去。林满杏被迫低着头,交换了一个充满草莓汁水和香甜奶油的吻。

    甚至,明明是于斯佰昂着头向她索求一个吻,她应该是大发慈悲,给予他赏赐的那一方,可男人强势的姿态,反倒将这场亲吻变成了单方面的侵略,直到林满杏被吻到眼神都涣散得聚焦不起来,水光潋滟的眸子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般,面前的人才暂时离开她的唇瓣。

    “呼、呼……”

    被亲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林满杏只能靠在身前人的胸膛前,一下一下地喘着气,绯红的唇张张合合。

    原本撑在桌子上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扶上男人的肩膀,不自觉地蜷缩着。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怀中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和柔软,于斯佰只是想起刚才的画面,想起林满杏对他说的那些话,就觉得自己幸福得哪怕下一刻死掉都值得。

    真的不是他想以下犯上的……实在是,实在是因为这样的幸福实在是太超过了,太美妙了。

    在今天之前,于斯佰从没有想过他竟然能得到林满杏的偏爱。

    他的夫人把那个本来是给孟骞尧的蛋糕给了他。

    他的夫人说相比孟骞尧,她更想要他开心。

    他的夫人还说——

    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夫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还带着水色的唇,不知疲倦地摩擦着少女的额头,男人那双情欲越发黏稠深沉的眼眸,仿佛要生出无数只触手将怀中的人牢牢缠住。

    “明明,明明我只是一个仆人而已,可是你还是这么对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更多?忍不住更贪心?”

    耳边响起男人喑哑的声色,磁性得引起耳廓上的绒毛都跟着一阵战栗,更别说对方还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热气也尽数扑洒在上面。

    这也就使得,本来脑袋就晕乎乎的林满杏,这会儿更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她本能地就想要离那个让她耳朵痒得不行的存在远点,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就要往旁边钻:“痒,乔、乔斯佰……你别、你别这么——呜?”

    可才躲到一半,嘴边突然抵住了一颗草莓。

    林满杏愣了下神,垂眸看去,便瞧见草莓屁股正在她的视线正下方。

    像是之前她对待他那样,于斯佰这会儿也给她塞了颗草莓,可不一样的是……

    于斯佰并不打算让她一个人品尝这颗草莓。

    几乎是在林满杏愣神的这一刻,有如灵活的软体动物般的存在,连同着那颗草莓一起挤进她的口腔。

    于是,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哪怕是汁水太过丰沛都要溢出少女的嘴角了,最后也逃不了被贪得无厌的男人吞入腹中的命运。

    就像是掉落进蛛网的昆虫,被黏液包裹,彻底没有逃离的余地。

    直到——

    有另一只捕手,出现在这场狩猎当中。

    “满满。”

    *

    “满满。”

    如幽灵般的幽深的声音响起,于斯佰后背一紧,他没有半分犹豫便轻压着林满杏的背,将她拢在自己的怀中,生怕让别人看见她的任何旖旎之色。

    而当他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便瞧见私人烘焙屋的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纯黑西装的男人。

    只见,那人一头乌发用发蜡打理整齐,没有眼镜的遮挡,那双纯黑的眼眸平静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死海。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门口,缓缓地将举着手机的手收了回去,好像刚才才偷拍过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无比坦然地将手机放回西装口袋中,眸光又一次落在于斯佰上。

    更准确地说,是被他抱着的林满杏身上。

    下一秒,男人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抹弧度出现得是那么刚好,刚好到于斯佰清楚地看见了他唇下那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洞。

    于斯佰冷不丁地就眼皮一跳,一种不妙的预感骤然降临。

    而当他看见薛理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他终于全然意识到那种诡异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没有像往日那样完全梳成背头的头发、戴上纯黑美瞳的眼睛、打钉过后留下的疤痕,还有……

    还有他舌头上那枚银色的钉子。

    巨大的荒谬猛地砸在于斯佰的头上,砸得他瞳孔都在震惊,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这一刹那,于斯佰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他没怎么看见薛理了。他知道薛理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所以他也做好了他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的准备,可他没想到,薛理竟然——

    薛理他竟然在模仿于景焕?!

    他疯了吗!

    “满满,过来。”

    好像和之前一样,可却又让人觉得莫名有种不一样的熟悉的声音响起,于斯佰一动不动地看着薛理招了招手,继续道:“过来,让我亲亲你。”

    “于景焕?”

    几乎是薛理那两句话落下,于斯佰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动,是林满杏在挣扎着要下去。

    “我好像听到了于景焕的声音!”

    她是那么急促、那么迫切,明明他都还没扶住她,明明她的脚尖才刚刚踩到地上,她半个身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他手臂一侧往外探去。然后,在他喊出的那一声“满满”中,于斯佰看见他道夫人像是乳燕投林般,往那人扑了过去。

    “于景焕,于景焕!你是不是——薛,薛理?”

    欢喜急切的声音,最后转变成一句不确定的疑问。腰被人环住,林满杏怔怔地仰头望着面前的人,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好像不是于景焕……是薛理?

    林满杏不由地歪了下头,她迟缓地又眨了两下眼睛,眼神中毫不掩饰着疑惑。

    是,是薛理吗?

    可是为什么,和之前的薛理不一样?

    “是我,是薛理。”

    看出了她的疑惑,薛理主动回答了她的问题。好像完全没有了往日那动不动就搬出的大家长做派,此刻的薛理温柔得让人只觉怪异。

    他低下头,强忍着心头那股无处释放的欲望,他克制地,学着曾经某个人对林满杏做的那样,再自然不过地啄了啄林满杏的下唇。

    同时,他开口问道:“怎么了?只是一两个月没见,满满就忘记我的样子了?”

    “没有,我没有、没有忘记,于景——薛理,我没有忘记你的样子。”

    明明还是那张脸,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薛理,又或者是太久没有见到另一个人,林满杏看着看着,眼前就好像有另一张人脸重合上去,以至于她一时间甚至产生某种错觉——

    薛理长这个样子。

    于景焕……也长这个样子。

    “薛理,为什么?你为什么和之前长得不一样了?”

    面前的男人,让林满杏又熟悉又陌生。即便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不是那个她想看见的人,可是只是看到那张相似的面庞,她就习惯性地顺从地由着他亲她。

    “很不一样吗?”

    不、不止是脸……

    林满杏又是一阵恍惚。

    连声音也变得好像了,原来……薛理原来的声音,就和于景焕这么像吗?为什么之前她都没有发现呢?

    “有些,有些不一样。”

    好像于景焕。

    真的好像好像于景焕。

    于景焕……她好想他呀于景焕。

    “你的眼睛变黑了,你的头发也不一样了,还有你的眉毛、你的嘴巴下面的圆圈……还有你

    的声音,你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像于景焕了?”

    “是吗?”

    哪怕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可当他真的听见林满杏这么说,意识到现在她是在把他当成谁,薛理还是有种心如刀割般的钝痛。

    没关系。

    没有关系。

    于景焕已经死了。

    他亲爱的外甥已经死了。

    薛理告诉自己。

    所以就算是,满满把他当做于景焕,那又怎么样?

    只要她喜欢这样的他,不就够了吗?

    想到这里,男人的眸中闪过一抹疯狂。于是,他继续用着他没有那么年轻的声音,模仿着他死去的外甥的声线和语气。

    “那满满喜欢我这样吗?喜欢吗?满满,告诉我好不好?”

    “喜欢,喜欢的。”

    林满杏还是忍不住回应他了。

    用实际行动回应着对薛理这副模样的喜欢——当着另一个人的面,当着那个她几分钟前同样才说过“喜欢”、才亲吻过的人的面。就像是舔舐伤口的小兽,她学着“于景焕”亲她那样亲他。

    而几乎是她的舌头触碰到男人唇齿的那一瞬间,对方像是亟待已久终于等到这一刻似的,转瞬就缠住了她。

    也是这时候,林满杏感受到了久违的金属质感。

    那是舌钉才会有的,在两人唇舌之间又是阻碍又是情//趣的存在感。

    片刻后,一吻结束,薛理搂着身前的人,眼皮漫不经心地撩起,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站在桌前,神情难看到了极点的于斯佰。

    薛理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于斯佰,一边问林满杏:“满满,这些天我很想你,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应薛理的,是林满杏乖巧的一声:

    “好。”

    第158章 小村姑也能让管家哥发癫吗?“夫人她……

    贱货,贱货贱货贱货!

    于斯佰这个贱货!

    几乎是收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孟骞尧便直接发疯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都一扫而空。那双不久前还含着笑意、看上去尽显贵气的丹凤眼,此时却像是酝酿着沼气的沼泽般,满是恶毒。

    他猛地站起身,顾不上那还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工作,他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又立刻坐了回去,慌乱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放在里面的镜子。

    在反复看着镜面里那张脸许久,确定自己那张脸没有任何瑕疵——即便这张脸有一半是假的,是他用其他东西遮挡的,但孟骞尧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才重新步履匆匆就走出办公室。那没能咒骂完的话,也在心里继续着。

    贱货。

    于斯佰这个贱货!

    那明明是他的蛋糕,那明明是满满给他做的蛋糕!

    他凭什么、凭什么抢走属于他的东西!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只是想起刚才收到的视频,孟骞尧就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把那个吃了他蛋糕草莓,还亲了林满杏的男人给杀了。

    哪怕这段时间,从麓城回来后的这段时间,林满杏跟他说过很多遍,她不嫌弃他,她还是像之前那样喜欢他,可不安还是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脏。

    柴寄风、薛理、卢嘉木……他们每个人都有张天然无瑕的脸,没有一个人是像他那样残缺。就连手丑陋无比的于斯佰……

    孟骞尧还记得回到京市那一天,林满杏说他要跟于斯佰回家的事情。他之前只当薛理他们是最大的祸害,可没想到他竟然漏了于斯佰这条不咬人的狗。

    愤怒化作燃料,驱使着轿车行驶得越发快速。终于,一个急刹,车子停在那家甜品店门口。可孟骞尧没想到,他推门而入时却没能看见他想见的人,只瞧见——

    还有些凌乱的烘焙屋里,地面上是不知为什么撒了一地的装饰摆件。而不久前才出现在视频中、吻着林满杏的男人,此时正坐在桌前,手中握着刀叉,吃着那个曾被林满杏说要送给他的蛋糕,一口又一口,安静地咀嚼着,姿态优雅到了极点。

    看着他这副安然自若的模样,孟骞尧只觉得心头的怒火顿时将理智烧成一摊齑粉。

    这是、这是他的蛋糕!

    这是满满给他做的蛋糕!

    “满满呢?”攥紧拳头,孟骞尧咬牙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问夫人吗?”

    听见他的问题,于斯佰眼皮动都没有动一下。他将口中的蛋糕吞咽下去,接着他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波澜不惊地说道:“她和薛理离开了。”

    他细心地补充道:“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了。夫人她对薛先生的新样子很喜欢。”

    什、什么意思?

    于斯佰的话让孟骞尧一怔。在收到薛理发过来的视频时,孟骞尧自然知道他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激怒他和于斯佰起冲突,但是他自认为他能忍住,所以他过来了。

    可是他没想到,林满杏竟然就这么跟薛理走了?明明他一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明明……明明林满杏现在应该对薛理越来越讨厌才是啊!

    林满杏从来都是问什么说什么的人,所以在去旅游之前,孟骞尧不费工夫就问出了她和薛理之间的事情。他说不恨薛理引诱林满杏上床这件事自然是假的,可是当他听出林满杏话里话外的嫌弃和埋怨,他又忍不住庆幸薛理精//虫上脑竟然把自己给折腾出局了。

    可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满满又愿意跟薛理走了!

    “你说清楚?什么新样子!”

    林满杏不在

    场,孟骞尧也懒得再去伪装什么了。二次毁容让他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他拔高音调质问的样子都变得扭曲。

    难不成是薛理那个贱人去做医美了?……他去打针了?还是拉皮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段时间他都没看见这个老贱货,他肯定是去保养去了!这些人都仗着自己有张好脸就想去勾——

    “孟总难道忘了吗?”

    恶毒的话骂到一半,孟骞尧却听见于斯佰的回答,让他一瞬间身体骤然失温。

    “薛总可是少爷……的亲舅舅。”

    于斯佰微笑着开口,每一个字都化作银针扎在孟骞尧的心头:“所以薛总的新样子,刚好和死去的少爷很像呢。”

    “夫人很喜欢。”

    ——

    “轰”

    仿佛一声惊雷在孟骞尧耳边炸开,他整个人呆站在原地。

    他甚至连自己过来是准备教训于斯佰这个鸠占鹊巢的贱人,再装可怜博取林满杏的同情这些事情都忘了,他就那么直挺挺地杵着,好像灵魂都被抽离掉了。

    错了。

    全都错了。

    他全都想错了。

    什么薛理、什么柴寄风、什么于斯佰……就算他再怎么忌惮他们的脸比他再完美又怎么样?真正的祸害从来都不是他们。

    是于景焕!

    是死了也不安生的于景焕!!!

    口腔内壁的软肉被男人咬出了血腥,孟骞尧紧攥着拳头,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于斯佰面前,他提起他的领子,目眦欲裂地看着他:

    “告诉我,于斯佰你告诉我!”

    “她爱于景焕吗?我问你她爱于景焕吗!你在她身边当了她三年的狗,你告诉我她爱于景焕吗!”

    领口被人紧紧扯着,布料甚至勒得脖颈都压出了红痕,可于斯佰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从容地将刀叉又放回到桌子上,他眼中仍是熟悉的,虚伪的笑意。

    “夫人爱不爱少爷,这我不太清楚。毕竟我想孟总你比谁都清楚,夫人她的性格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说爱不爱的……好像有点不太实际。”

    “但是,孟总你应该心里有数。”

    他道:“现在夫人心里,少爷最重要。没有人能比得过死掉的人,包括——”

    “你。”

    *

    “嘭”

    烘焙屋的房门重新被人狠狠摔上。

    本就有些凌乱的房间,这会儿更是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发泄砸过了一样,到处都是食物的残骸。

    而废墟之中,领口有些皱巴巴、但整体看上去还是很端庄的男性,却像是遗世独立般,端正地坐在桌前,继续品尝着面前那个没能吃完的蛋糕。

    蛋糕并不小,是六寸的尺寸。是一个正常男性一次性吃完也会腻到呕吐的程度,可此时男人却一口接着一口,仿佛感受不到大脑发出的信号似的,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将奶油尽数吞下。

    直到最后一口蛋糕吃完,于斯佰将手中的刀叉放下,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

    然后。

    “哗啦——”

    “呲——”

    刀叉被男人用力戳穿面前的蛋糕托盘,最后落在那桌面上。于是,尖锐到让人耳鸣的声音骤然响起,男人的力道重在银质刀具在大理石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割痕。

    一下、两下。

    让人抓心挠肺的声音继续响着,于斯佰注视着桌面的眸光如一滩死水,他以再平静不过的姿态,一下又一下地划着,就好像……

    他把这当做是谁的脸一样。

    很快,本来光滑的平面被划得丑陋至极,在又一刀划过之后,于斯佰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没有半点犹豫,他猛地一划。

    顿时,一道割痕出现,鲜红从那干净利落的横线中溢了出来。

    ——一如两年前,那个他无能崩溃嘶吼的夜晚。

    *

    鲜红从手背至手腕部位上的横线溢出,随着“啪”的一声,美工刀被男人随手往地上一扔。

    于是,银质刀面上的血和男人手腕处的血一同滑落在地上,在瓷砖上绽放出朵朵血花。

    看着面前怎么画都和想象中不一样的画作,乔斯佰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恨意,尖叫着就将画纸撕了个粉碎,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仿佛永远都不会有起伏情绪的眼眸,此刻却被猩红的血丝包裹着。

    于是,伤口开裂得愈发厉害,画纸上本就没能干涸的油画颜料,混着男人的鲜血变得更加斑驳,一眼看去只觉触目惊心。

    最后,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番有洁癖的样子,男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走了般,他就那么四肢大张地躺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任由颜料和碎纸将他披散的头发、将他的后背弄脏,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冰凉,视线也越来越昏沉。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身体的热量,乔斯佰闭上眼,眼前就好像又浮现出那些仿佛噩梦般的画面,那个肮脏又血腥的地下室。

    因为一次行动被恐怖分子盯上的,而不幸意外离世的父母,作为他们唯一孩子的他,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些逍遥法外的狂徒泄愤的工具。

    于是,本该拿起画笔,画出漂亮油画的手,迎接来了非人的折磨,用脚碾压、硫酸泼洒、烈火炙烤……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多看一眼手背上的疤痕,身体都会发抖发颤。

    于是,本来长及脖颈,总是会扎成一个小揪,戴着画家帽、就像是中世纪画家般打扮的头发也被剪刀剪了个稀碎,他在那群恶人的狞笑声中,被剃成了个光头……以至于他再也不敢修剪长发,就连洗头撕扯到一点,头皮都会传来幻痛。

    哪怕之后,身为他父母上级的于塍带人将他救了出来,又将他带回了于家,那些给他带来噩梦的人也被送进了监狱……

    可是没用。

    他的头发越留越长,他的手整天被手套包裹,他的房间里永远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

    这里很干净。

    这里不是那个,充满血腥、肮脏无比的地下室。

    事情已经都……

    过去了……

    ——真的吗?

    真的过去了吗?

    身体越来越冷。这不是乔斯佰第一次这样做,他甚至已经开始熟悉这种感觉,这种无能发疯狂怒后身体重新趋于冷静甚至死寂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却戛然而止。

    “啊!”

    耳边骤然传来少女的惊呼。

    “于景焕,乔斯佰他是不是死了?”

    第159章 小村姑也能让管家哥看她和少爷秀恩爱吗?^……

    “他是不是死了?”

    乔斯佰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林家村的时候。

    彼时,将于景焕生生气晕过去的林满杏蹲在地上,像个弱智一样,用手指戳着倒在地上青年的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拍摄变形计节目组的镜头说出了这句话。

    乔斯佰想,那时候的他应该怎么也没想到……

    现在的他,竟然和当时的于景焕沦落到了同一个境地。

    背后是崎岖不平的碎纸片和干涸或者没干涸的颜料,乔斯佰躺在地上,他抬眸看去,就能瞧见林满杏那张白玉盘子似的面庞,星星点点的雀斑点缀在她鼻翼两侧,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看见他睁开眼后,更是瞪得浑圆。

    “你没有死?”看见他醒来,林满杏显然有些惊讶。

    乔斯佰:“……”

    听见她的话,乔斯佰眼底难得流露出了些许无语和沉默。

    他脸色依旧是没有血色的苍白,但这并不妨碍他波澜不惊地回应道:“夫人,看见我醒来,您好像很失望?”

    夫人。

    这是于家上下已经叫了许久的称呼。

    于塍的默许、薛理的肯定,以及……于景焕那肆无忌惮的偏爱。没有人会再质疑面前这位少女和于家唯一继承人的关系。

    包括乔斯佰。

    但即便他也愿意承认林满杏的身份,并且以“夫人”这个称呼称呼他,甚至一定程度上,他和这位“夫人”的

    关系,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是这也不代表他——

    失血让男人的大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又意识到房间里的场景显然都被面前这个人看到了。于是,一种秘密又或者是弱点被人窥探看见的羞恼和慌张让乔斯佰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愤怒,他下意识就想要爬起来,一如既往地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去斥责面前的人。

    可忘了,他撑着地面的时候,下意识就用起了那只伤手。

    “嘶、”

    伴随着一声痛极了到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乔斯佰手臂猛地一抖,他才刚刚要撑起的上半身,马上就又要狼狈摔回去。

    而见他要摔了,跪坐在他身旁的林满杏手忙脚乱就想要去扶着他。于是,下一秒,一股充斥着黄油和奶酪的甜腻香气涌入乔斯佰的鼻腔,他先是因为失血眼前一暗,回过神来就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发麻的刺痛。

    这顿时让他像是应激的猫一样,汗毛霎时竖起,整个人身体也跟着都僵住了。

    而当他再抬起眼皮看去时,才发现……

    不知是因为没有过扶人的经验,还是因为刚才太急她下意识就想要抱住他的头,最后,林满杏的手好巧不巧,一只扯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则捏上了他的脖颈。

    一瞬间,乔斯佰呼吸一滞。

    ——这实在是一种很糟糕,很暴力,很诡异,还很……很暧昧的姿势。

    林满杏一只手攥住了他的长发。那他护理得很柔顺,如同瀑布般垂落的头发,此刻却黏着颜料,夹杂在她的五指之间,凌乱不堪。而她的另一只手却掐住了他最致命的咽喉,乔斯佰能感觉到那自己的脉搏是怎么在她温热的掌心下跳动着。

    而偏偏他现在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由着她这样摆布,被迫和她近距离相视,眼神交织。

    不,也并不是什么力气都没有,再怎么样他也是个成年男性,想要反抗也不过是几秒的事情,可他——

    这种危险的姿势,这种扼住他命脉的姿势,他应该立刻听从脑海中的警铃反抗的,可他现在却选择了一动不动。

    为什么?乔斯佰想不通,正如他想不通,为什么他的身体在发冷,可他却又感觉血液在发烫。

    近。

    怎么可以这么近?

    近到乔斯佰能清楚地看见,原来林满杏的鼻翼两侧的小雀斑,虽然都是红褐色的,可是每一个之间颜色还是有区别的。

    近到……

    “乔斯佰,”

    近在咫尺的红唇张合起来了,乔斯佰的目光也随之紧紧落在上面。头皮还传来一阵阵撕扯的刺痛,可乔斯佰这一刻却压根顾及不上了,他没由来地就开始起一个问题——

    画林满杏嘴唇的颜料,应该要怎么调才合适呢?

    几乎是他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的同时,林满杏和另一个人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落下。

    “乔斯佰,你的头好大。”

    “乔斯佰,你在干什么!”

    *

    作为之前陪同过于景焕去林家村的监护者,以及现在辅佐于景焕的助手,没有人比乔斯佰更清楚这位于少爷在这一年半时间里,对林满杏态度的变化。

    但即便是他从头到尾都目睹了这一切,也时不时会感到荒谬,一个不聪明的村姑,竟然能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少爷伏低做小到这种地步?

    就像现在这样。

    不小心沾染到他血液的手指,被男人仔仔细细地,一根根地擦过去。于景焕跪坐在坐在沙发上的林满杏面前,接着又拿起手帕擦拭起她裙摆上黏上的颜料。

    像是头不安的野兽时刻都要确认抢夺来的宝物还在自己身边,他时不时就仰起头去,亲吻起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在乎这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

    ——半死不活的他。

    乔斯佰忽然就有点想笑,笑不仅做出自残行为的自己很好笑,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自己也很好笑。

    手腕上的伤口被他不甚在意地包扎完,再撩起眼皮看去时,乔斯佰又很不凑巧地看见那位他精心辅佐的大少爷,正像是磨牙的狗似的咬起了少女的手指。

    甚至还很不知恬耻地别过了脸,用自己不知道是第几次因为找不到林骞尧行踪而摔杯子发泄,结果瓷片反倒把自个儿下颌割破,但已经快愈合了的伤口,半是引诱半是哄骗地博取同情。

    “满满,我这里疼。”

    “满满你亲一亲,亲几下我就不疼了”

    而林满杏还真就被他这幅样子吃准了似的,照他说的做,低下头便要乖巧地将双唇送上。随即又被于景焕虚虚抱住,不想让人窥见般,乔斯佰只能听见那道带着餍足的低哑男性声音响起。

    “再来几下好不好?满满?”

    “……”

    这算什么?

    这一刻,乔斯佰更想发笑了。

    跟在于景焕身边这么多年,又比他长了几岁,乔斯佰深知于景焕做出这副姿态,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他喜欢对林满杏不分场合地发情,至于另一部分原因则是——

    示威。

    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也还是激怒了他,以至于他也把他当做会跟他抢夺林满杏的假想敌,用各种方式来宣誓主权。

    长眉压低,心中一股无从说起的戾气骤然生出,乔斯佰起身的时候,身体也因为失血忍不住摇晃了两下。

    不远处,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少女,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不禁抬眸和他对上目光——虽然只是短暂的两秒,她的脸就又被身前的于景焕拢了回去。

    可乔斯佰却看见了,看见她眼尾那湿漉漉的一尾红,似池中金鱼那摇曳荡漾的鱼尾裙摆。

    他平静地挪开目光,站在一地狼藉中,他超门的方向摊开了手,请他们离开:

    “少爷,可以请你和夫人离开我的房间吗?”

    *

    地上的油画颜料和脏污血迹被擦拭得一干二净,洁净的瓷砖任谁也看不出下午这里沾染了什么。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消毒水熟悉的刺鼻味道充斥在乔斯佰的鼻腔里,他坐在沙发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他一动不动坐了许久。

    但他攥得越来越近的拳头,以及那纱布逐渐溢出的浅红,却暗示着男人此时的情绪,并不平静。

    墙边的落地钟上,时针一直走着,终于,在时针又走过一个罗马数字后,乔斯佰睁开眼,猛地站起身。

    先前被他发泄似的胡乱收起的画架又重新被他搬了出来,画纸被贴上,他急促地、迫切地就拿起画笔,牙齿咬上颜料管的管头,他挤出颜料后,丝毫不顾及手上还有伤,手腕用力,纯白的纸上便落下各种各样的颜色。

    眼睛。眼睛是什么样的?是像被水冲洗过的折射着光的玻璃珠,有星星在里面,亮晶晶的。

    眼尾。眼尾是什么样的?是像飘逸的赤红金鱼尾,要和蝉翼一样薄,要有涟漪的感觉。

    雀斑。雀斑是什么样的?是像透过琉璃窗洒落的午后阳光,碎星般点缀着,每一颗都不一样。

    嘴唇。嘴唇是什么样的?这是最漂亮、最完美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应该是——

    是什么?

    思绪忽然一片空白。

    一气呵成地画了下去,男人连晚饭都没时间也没心思去吃,可当他好不容易画到了最后,只剩下画中少女面容的最后一处时,那因为兴奋而导致受伤的手腕开始颤抖也不愿意放下的画笔,却突然停下来了。

    乔斯佰那双亢奋的眼睛,肉眼可看地出现慌乱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象不出来了!

    为什么突然画不出来了!

    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什么样的?

    到底应该是什么——!

    灵感像是骤然枯竭的泉水,刹那间就干涸得无影无踪,乔斯佰努力地想要在脑海中勾勒、描绘,强迫着自己去落笔,可他不管怎么样就是做不到。

    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让他几乎想要发疯,想要继续像之前那样通过自残来惩罚逼迫自己,用疼痛来唤起他的灵感。

    于是,乔斯佰扶着一旁的东西就要起来,想要去找那把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的美工刀。

    可就在他侧过身的那一刻。

    “乔斯佰,你画的这个是我吗?”

    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拿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旁的林满杏,正双手捧着脸,一脸惊奇地看着画。

    “哇,我好漂亮呀。”

    第160章 小村姑也能让管家哥篡位吗?“他是指……

    所以。

    她的嘴唇是什么样的呢?

    林满杏的嘴唇是什么样的呢?

    乔斯佰太想知道了,他真的太想太想知道了,他真的太想太想知道这是什么样了。

    所以他顾不上失态地问林满杏,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为什么要进来,她又看他画了多久……

    所以他顾不上这是林满杏,这是于景焕喜欢的林满杏,这是被于家上下所有人称作是“夫人”的林满杏……

    他吻上了她。

    像是坠海之人濒临死亡时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抓住了面前的人的双臂,他吻上了她,用他自己的嘴唇去描绘、去勾勒,甚至是——

    染色。

    嘴唇传来一阵刺痛,可它的主人却半点也不在意。只是用舌头、用唇瓣去感受还远远不够,乔斯佰毫不犹豫就选择用他自己的血,一点点地将少女的唇染上

    更加艳丽的色彩。

    于是,先前那怎样都想象不出来、描绘不出来的形状和颜色,在透着浅红的银丝牵连扯断后,终于落入了乔斯佰的双眸之中。

    是像桃心般漂亮的形状,是像玫瑰花花汁般秾丽的红,是像打作泡芙夹馅奶油般柔软的触感。

    ——是他全都亲身感受过的。

    “笔、我的笔呢,在这里,在这里!”

    一吻结束,来不及去回味,乔斯佰手忙脚乱地就拿起先前被他搁置在一旁的画笔和颜料盘。伪装被彻底撕去,男人的眼眸中是爬满红血丝的疯狂和痴迷,他抬手又落笔。

    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更快,先前那空白的地方,两抹绯红赫然而出。

    画完了。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面前的画,乔斯佰几乎要喜极而泣。

    十多年了。

    从他逃离那个肮脏狭小血腥的地下室,已经十多年了。

    他以为他那双手再也画不出他想画的画了,他以为他那双手以后永远都只能戴着白手套,做着那些他可以不需要裸露双手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终于画出来了。

    他终于画出一副画了。

    “乔斯佰,这个画现在是画完了吗?”

    虽然突然被人抓着手臂亲了半天,嘴巴还被迫抹上了很多腥腥的血,但林满杏对此接受也很良好,甚至还能顶着一嘴巴乔斯佰的血,指着画问乔斯佰。

    毕竟对她来说,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是换了一个对象而已。平常于景焕只是一会儿没看见她,回来的时候就会抱着她啃来啃去,舌头上的舌钉在她嘴巴里弄来弄去的。

    可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的乔斯佰,却一点也冷静不下来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在看见林满杏唇上那湿漉漉的红后,几分钟前的记忆瞬间又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可这一刻,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该怎么去向林满杏狡辩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是下意识地……

    下意识地舔了下唇。

    顿时,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连同着那有些许铁锈味的血腥味,也一同传递到他的大脑。

    他那前所未有平滑得愚蠢空白的大脑。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要怎么狡辩?

    这还能怎么——

    思绪冷不丁地就停止,这一刻,乔斯佰忽然感觉到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戳了戳。

    是林满杏的手指。

    也是这一刻,乔斯佰很突兀地想到。

    ……这是于景焕下午咬过的手指吗?

    可这问题不过是出现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就消失了,因为乔斯佰听到了林满杏问他:

    “乔斯佰,你的手疼吗?”

    “我,我的手疼吗?”

    她的问题实在是问得太突然了,乔斯佰没有任何准备,他痴傻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又痴傻地摇了摇头:“不,不疼了。”

    其实很疼。

    长时间的握笔,手腕怎么会不疼?

    他只是本能地就选择撒谎罢了,因为在他看来,疼不疼又怎么样呢?

    哪怕于景焕划伤的伤口都快愈合了,林满杏也会小心翼翼地吻上去。但他没有这样被对待的权力,那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上面还有血。”

    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那么好糊弄,林满杏指着他的手继续追问:“都流血了,还会不疼吗?”

    “不疼。”乔斯佰面不改色地说,“真的不疼,夫人,我没有必要骗你。”

    “喔喔,那就是不疼了。”但到底还是没那么聪明,林满杏还是被他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而见这个话题就此止住,乔斯佰就又犹豫起要不要开口说刚才那件事。可林满杏莫名其妙的一个问题,又一次将他酝酿的话止于腹中。

    “乔斯佰,下午看见你醒来,我没有很失望。”

    忽然想起来所以就说了,林满杏继续解释道:“你醒来我是很开心的,但是因为你是突然醒过来,所以我就忘记笑了。”

    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解释,眼神都有种莫名的坚毅。而解释完像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话似的,她嘴角向两边弯起,抿开一抹可爱但又僵硬的假笑——虽然她嘴唇上的血,让她这个假笑看上去有些瘆人。

    她道:“我现在笑给你看。”

    乔斯佰:“……”

    “咳。”

    明明是比之前都要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笑,可对上这样的笑容,乔斯佰却没由来地心跳加快,以至于他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又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声,最后压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咳嗽。

    林满杏并不聪明,所以她总是会曲解他的阴阳怪气,这件事乔斯佰再清楚不过了。可他从没想到,当时他的一句玩笑话竟然也会被她放在心上。

    这位夫人,真的是很笨啊。

    乔斯佰忍不住就想。

    她关心他有什么用呢?他不是于景焕,没有继承千亿家产的身份,他不过是于家的一条狗而已。她关心他又有什么用呢?

    “夫人,你……”心头泛起圈圈涟漪,像是想要逃避什么似的,乔斯佰别过头去,“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情吗?”

    林满杏:“不是。”

    林满杏很实诚地说,“这是我突然想到的。我过来是想问你手还疼不疼。因为菲奥娜说你没有下来吃晚饭,我之前肚子疼也不想吃晚饭,所以我以为你的手还很疼,我就过来看你了。”

    其实原本吃完晚饭,林满杏都忘记要来看乔斯佰这件事的,她的脑子一直都是这样,装不下太多东西的。

    但是谁让晚上于景焕要去坐飞机前,又拉着她在床上钻裙子,钻完之后又一直咬着她的耳朵,说什么“是不是觉得乔斯佰很可怜?”、“不许可怜乔斯佰,只能可怜我。”这样的话。

    最后,不仅她的耳朵都被弄得湿湿的,本来忘掉的事情也想起来了,所以林满杏就过来找乔斯佰了。

    “……这样吗?”

    哪怕知道林满杏不会撒谎,可这些话还是让乔斯佰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他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两下,心跳忽然的加快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以至于他只能通过深呼吸来平复。

    她现在是真的在关心他。

    不,不止是现在,可能更早。可能下午她就想关心他了,要不是当时于景焕忽然出现,她可能就……

    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出现林满杏被哄骗着吻上男人下颌的画面,只是这一瞬间,乔斯佰猛地回过神来,脊背都跟着一寒。

    他、他在想什么!

    这是少爷未来的妻子,是于家未来的少夫人,他不过是个仆人,他刚才都想了什——

    等,等等。

    想到一半,乔斯佰抬眼看去时,却正好瞧见林满杏正戳着自己的嘴巴玩。像是很好奇似的,那被他亲自咬开又抹上她唇上的血,被她用指尖沾着又抹在手上,画画似的抹开。

    乔斯佰:“!”

    什么想了什么?

    他这会儿不应该想想他刚才都做了什么吗!蠢货!

    肢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乔斯佰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林满杏的手腕。而看着她顶着那还沾着血的,红艳艳的嘴唇,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生硬地憋出了一个字:

    “脏。”

    于是,几分钟后,手帕被男人沾水打湿,乔斯佰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俯下身,小心地替林满杏擦拭着嘴唇。

    “夫人。”

    很快,少女的嘴唇重新变回有光泽的、湿润的桃粉,乔斯佰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再三犹豫还是艰难地开口道:

    “刚才的事情,是我不对。如果你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少——”

    “我知道了,乔斯佰!”

    忽然,林满杏一副“我懂了”的坚定神情,打断了乔斯佰没能说完的话。

    后者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听林满杏说:“是不是你亲我一下,你就可以给我画画?”

    手帕“啪嗒”一下就掉在地上,乔斯佰彻底傻眼了:“什么?你、你说什么?”

    “你刚刚亲我了,然后你就把画画完了。”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有多么暧昧,在乔斯佰不可思议又逐渐到喘息涟涟的神情中,林满杏握住他那只满是瘢痕的右手。

    “我好喜欢你给我画的画,你可不可以多给我画几张?我可以给你亲的。”

    一句又一句话落下,乔斯佰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晕,视线也越来越恍惚,只剩下林满杏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林满杏的脸占据他的视线。

    那是一张干净的、不谙世事的、却又在无知中引诱他渐渐失控的脸。

    她继续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亲的。乔斯佰,你可不可以把我站在树上的样子画下来?于景焕说我那样很像个会飞的野人,很厉害。我想要把我很厉害的照片——啊、”

    话没说完,身体骤然腾空,林满杏惊呼着被乔斯佰直接抱上了洗手台上。下一秒,面前这位贪得无厌的商人便提前收取了他的下一份报酬。

    可以。

    可以!

    他的夫人,他的缪斯,他的夫人,他的缪斯……

    他的手可以给她画一辈子画。

    他可以给她画一辈子画!

    *

    一辈子。

    于斯佰原本以为,一辈子这种可笑的想法,不过是当时昏了头才会有的念头。

    可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他真就可笑又贪心地想要一辈子。

    哪怕后来林满杏没过多久就忘了这些事,哪怕后来林满杏再也没有再提起用一个亲吻换一幅画的事情,可是他也还是不知疲倦地,一幅幅画下去,画林满杏的每一个样子。

    而每一次,每一次用颜料、或者用他自己的血,点上那一抹朱唇后,于斯佰都会忍不住亲吻上他的夫人。

    即便那只是画上的夫人。

    于斯佰合上眼,感受着血液流失时,身体逐渐传来的冰凉感。直到他能明显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时,他拿起先前烘焙店员工送进来的医疗箱,面色苍白,但有条不紊地包扎起了伤口。

    但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只是,画上的夫人了。

    于斯佰再冷静不过地想。

    就这样吧,这样就当做他不欠于家的,不欠于塍的,更不欠于景焕的了。

    那么既然他不欠于家什么了……

    少爷。

    您该安息了。

    至于照顾夫人的事情……

    夫人说过,她喜欢他,她不仅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仆人,她是真的喜欢他。这不就说明,他也是可以的吗?

    既然他也可以,既然她对他这样好,他又怎么能看着她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他又怎么能看着她以后被其他那些废物锁在婚姻里。

    所以他想,还是应该由他亲自代劳来得好。

    ——他是指,丈夫这个身份。

    他会做得比仆人,更好。